第二卷 第四百一十五章 雷聲大雨點小 文 / 特別白
第四百一十五章雷聲大雨點小
臘月二十九,同樣是滿心不情願,想要回家過年的朝堂諸位大臣們來到了大殿之上,那幾名年輕的官員還沒有上書,崇禎皇帝和內閣首輔以及兵部尚書一唱一和的放出風來,說是今天上午的點驗結果出來之後。
就給山東這些兵馬一個獻捷的儀式,讓他們在天下人面前風光一番,還要點驗仔細,才能給獻捷儀式的權利。
這本身就是個苛刻之極的要求,但相比於從前那些天朝廷的表態,這已經是個巨大的讓步,朝中就算是那些有心做個直諫之臣的年輕人也都是不再出聲了。
兵部、刑部、順天府、錦衣衛、東廠各個衙門負責點驗首級的官吏、番子、仵作再怎麼滿心不情願,他們都早早的被各家的上司從家中一個個拎了出來,就連京師的南門都因為他們早打開。
要說大明朝廷效率低下也不盡然,臘月二十九的上午,凡是有權在京師維持治安的人,都是在京師南城的各個部分佈防,阻止任何想要出城看熱鬧的,都是被強制的趕了回去,原來串聯的靈山商行在京城分號的那些內線,也都是覺得情況不對,悄悄的縮了回去。
朝堂上的那種表態,並不太表朝廷準備給他們一個獻捷的儀式,也就是說,對這樣的大勝,崇禎皇帝不想有任何來助長對方勝利的舉動。
臨近年關,本來就是天寒地凍的天氣,大車拉著的人頭在外面放著倒也不擔心什麼氣味、腐爛之類的事情。
過來送首級報捷的膠州營士兵們並沒有什麼被冷落,或者被對勝利吹毛求疵的憤怒,他們只是安靜的拿著名冊配合這些官員們檢查。
這些膠州營登州軍地士兵們看起來比檢查首級的朝廷官員還要不熱心,完全就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實打實的韃虜首級。實打實的報捷文書手冊,除了朝著裡面摻假,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挑出毛病的可能。
而且每輛大車邊上都有山東派來的士兵跟著,想要造假也不太可能,各個衙門出來的官吏人數眾多,在每個人身上分攤下來工作量並不是太大,何況昨天還完成了不少,一幫得到了上峰交待地官吏都是在琢磨著如何能挑毛病。
從一大早開始。各個衙門的官吏彼此交流,都是躲到一邊去說悄悄話,但是隨著檢驗的進行,南門外的停軍場卻漸漸的安靜下來。
每名官吏都是沒什麼話可說了,他們感覺到了恐懼,一種從心裡泛出的恐懼逐漸的佔據了他們全身。
從兵部到東廠派出來的人都是見慣了生死地角色,幾個司法的衙門更是見過比這恐怖噁心萬倍的場面,要說酷刑拷打。東廠和錦衣衛可是天下第一流的手段,膠州營對這些首級的處理,都是盡量地清洗掉血污,然後用石灰和藥物進行一定的處理,看起來倒並不是那麼恐怖可怕。
可隨著檢驗的進行。這些滿心不情願,想來挑毛病,對山東兵馬一肚子氣的官吏們漸漸地害怕了,兩百多輛大車上裝著的三萬多顆腦袋。這是一場多麼大的殺戮,這些首級是誰的首級,是那些被明軍畏如虎狼的韃子強兵。這停軍場的上首級,並不是代表那一場恐怖的殺戮,而代表著這殺戮背後巨大的實力。
檢查下去,這活不累,天氣也很冷,可每個人身上都是漸漸地出了汗。那是冷汗,每個人不敢抬頭,總覺得有一名巨人或者是巨獸正在天空中俯視著他們所做的一切,若是自己做錯一點,恐怕就要粉身碎骨。
出了冷汗,每個人卻感覺越來越冷,這也不是因為冷汗和寒風的緣故,而是這些運送戰利品的大車。緩緩的瀰漫出一股殺氣。
山東的兵馬到底能強到什麼地步。那山東到底有什麼樣子的實力,每個人心中都是在琢磨著這個問題。
今天帶隊的還是兵部地林員外郎。他和幾名小吏也是其中地一輛大車跟前,林員外郎特意是放慢了速度在那裡檢查。
這也是領頭幹活的手段,等自己幹完,差不多整個隊伍也就完成了工作,林員外郎地位高些,想地比周圍這些點驗的官吏仵作更清晰更遠。
國家要是穩定,中央的權威和力量必須要壓服地方,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的號令能夠順暢的下達,才能保證地方上的恭順和敬服,這才是國家穩定和存在的基礎,如果地方上的力量和權威超過了中央。
這種逆轉造成的結果有幾個,其中之一是分裂,整個的國家更為削弱,外面有強敵的話,搞不好就是被這個強敵撿了便宜。另外一種情況是,地方上足夠的強,遠遠超過了中央,那雙方的地位就會發生變化,地方變成中央。
韃虜肆虐這麼多年,明軍屢戰屢敗,多少忠臣良將死於在關內關外的戰鬥之中,最讓人痛心的就是督師洪承疇率領十三萬明軍出關,結果在松山全軍覆沒,女真滿萬不可敵,這種北宋末年遼國說金國的話語,現在也是用在滿清女真的身上了,並且是說的理直氣壯。
看報捷的冊子,女真八旗,所謂的真韃子差不多有八千,還有蒙古八旗也就是所謂的二韃子,差不多也是這個數目,漢八旗和三順王兵馬,以及草原上的蒙古散兵,這些都是強悍的敵人。
現在的大明軍將偶爾斬獲了幾個,十幾個的首級,管他女真、蒙古之類的,直接就是按照真韃子報功,和大軍交戰的時候,大明軍隊對這些有辮子的都是一樣的恐懼。
林員外郎也記得,前面幾次入關人數還不如此次多,甚至女真八旗的數量也不如此次,可一樣是在大明境內縱橫來去,破軍殺將。
這次來的這麼多,肯定也要比前面幾次強悍許多,但強了這麼多的韃子大軍。卻被山東兵馬不聲不響的全殲在河間府。
全殲是個什麼概念,其餘地大明軍隊的戰績上,已經好久沒有「全殲」這個詞了,這可是最難作假的戰果,要想有全殲的戰績,怎麼也得有十倍於敵人的部隊,大明十倍於滿清韃子的時候不少,但卻從無勝績。
那這山東兵馬會有什麼樣的實力。這山東如何能供養得起這麼大的一支部隊,不管怎麼比較,中樞朝廷和山東地方,實力上已經是發生傾斜了,將來會如何實在是不可知,自己在這裡秉承著上面地旨意死死追查,拚命挑刺,還有什麼意見。
兵部的官員多少是懂點兵家軍事的。所以這停軍場上的幾萬首級給他們的心理震撼更大,讓他們愈發的感覺不好受。
林員外郎臉色慘白的抬起頭,清清嗓子,在外面停靠了一晚的首級,現在地氣味實際上要淡很多。可這位林員外郎還是覺得有些噁心,他抬高聲音喊道:
「眾位,可曾點驗出來結果了?」
林員外郎能估計到自己兵部的同僚可能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就怕其他衙門的要認真。那真會給自己這邊帶來許多的麻煩。
沒想到地是,他這邊高聲一倡議,整個停軍場上的各個衙門的官吏仵作們,都是紛紛抬頭,高聲的回答道:
「大人,我們這邊點驗完畢,和報捷名冊上相符,都是屬實。」
「我們這邊也是……」「這邊也和諸位一樣……」
肯定地回答聲音此起彼伏。差不多所有人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臉色普遍很不好看,都有些心中惴惴的感覺,林員外郎的這個吆喝,真有些雪中送炭的味道,大家都不願意在這裡點檢了。
林員外郎拿過一個折子,在附近找個木台墊著,在折子上寫了例行的點驗結果。然後自己拿著銅印蓋了上去。並且用筆寫上了點驗的結果,然後各個衙門帶隊的頭目紛紛在這個折子上附屬簽名。
兵部的官員們彼此對視。都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其他衙門地官員凡是和外面打交道多的也是差不多的神色表現,這山東兵馬委實是強悍的過分了。
林員外郎抬頭看天,看太陽的位置,發現檢查也就是過了一個多時辰,但方纔認真點驗的時候,只覺得時間太長,還以為自己點驗了幾個時辰。
「十三年的時候,我記得山東報捷,說是某參將率軍和韃虜在齊河縣激戰,斬首八百餘,好像就是這個李孟啊!」
「沒錯,這捷報還是我經手的呢,當時報過來,楊老閣部氣得跳腳,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是真地,結果遼鎮和兵部聯合點驗地首級,沒有一點摻假,這才是升總兵,加左都督銜。」
「嘖嘖,還真是有真材實料,那次張若麒的事情你還記得不,朝廷可是一分餉銀都沒有給……」
兵部地林員外郎本來還在細聽,聽到此處卻怒目的回頭,瞪著兩名兵部的主事惡狠狠的喝道:
「這人多耳雜的地方,你們那裡那麼多話,快給我閉嘴!」
眼下京師中的局面頗為的微妙,可不能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招惹麻煩。
這些各衙門的官吏,今早過來檢查首級的時候,都是氣勢洶洶的模樣,滿心要找麻煩,可到了現在,人人垂頭喪氣,並且是心中忐忑不安,在這停軍場上看著這些人頭,好像是看見山東那神鬼莫測的大軍列陣在這裡,刀光森寒,越呆越不自在,不管回到京城交差的時候會被上司如何掛落,現在還是走吧!
浩浩蕩蕩的來,走的可是倉皇失措,車隊領隊的那名把總臉上沒有任何客氣或者是討好的表情,甚至連笑容也沒有,完全是冷冰冰的,不過他也覺得有點奇怪,這些京官的態度就好像是逃跑一樣,到底發生什麼了。
來送報捷首級的登州軍官兵此時的心情是憤怒,極端的憤怒,本來他們這個隊伍被上峰選定來這京師送首級報捷,被同伴們認為是大大的優差。
朝廷會不會發下豐厚的犒勞獎賞,這個凡是山東地士兵就基本上不怎麼奢望。這些年一份餉銀都沒有發下,在每日訓練的宣講之中,這件事情總是會被各級軍官不厭其煩的提起,士兵們都知道自己的軍餉糧秣完全都是李大帥的供養。
可立下這樣的大功,來到京城,肯定會收到各方面的歡呼和獎賞,當兵為了什麼,很重要的就是為了這勝利者地榮光。
但來到之後。登州軍的士兵們才赫然發現,勝利者未必會得到歡呼,最起碼他們在京師是被當成敵人來防備的,分門別類這麼清楚,處理的這麼完備的首級,。卻被一遍遍的檢查,就跟懷疑賊人一般。
在河間府,弟兄們刀山火海的和韃子死拼。這把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營地千總和身邊的士兵一樣,被突擊過來的韃子弓箭射死,就倒在自己的身旁,可弟兄們用性命換來的戰績,斬下來地這些韃虜首級。居然會被這樣的懷疑對待,這名把總和所有來送首級的膠州營登州軍官兵,心中都是憤怒到了極點。
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侮辱,這是對戰死在疆場上那些烈士們地大不敬。這些送首級的士兵總算是明白,來之前為什麼有人要叮囑,不管在京師遇到了什麼,都不要憤怒不要動手,你們這次的任務就是把首級送到,冷眼旁觀京師的反應就是。
看著那些京師官員急匆匆回轉京師的模樣,不知道為何,這名帶隊的把總想起來了在戰場上狼狽逃竄的韃虜兵馬。
同樣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名把總幾乎是咬著牙在心裡說出了這句話:你們跑不了。
這些出城的官吏惶惶然地回城之後,各個衙門才剛開始正常的工作,各衙門的大員們看著下面的官員報上來的結果,各個是哭笑不得,然後怒髮衝冠,在京師做官這麼多年,連挑揀下面人的毛病都不會了嗎?
難道上面要什麼結果你們不知道嗎……
中午時分,這些衙門的大員們又是得到了消息。說是有愣頭青已經是準備去朝廷上書。把點驗的結果稟報給皇帝。
既然是這個消息大家都知道了,那肯定是整個京師都是傳揚開來了。至於消息怎麼傳出去地倒不稀奇,整個京城就好像是個篩子一樣,什麼事情都是瞞不住,只不過大家也都明白,消息一傳出去,想要作假可就難了。
晚上地時候,在皇宮中傳下了旨意,說是大年三十這天,準備在京城外的停軍場舉行獻捷地儀式,皇帝準備前往。
城門還沒有關閉的時候,就有一名小太監來到了城外,按說這等皇帝親自接受地方上送來的捷報,理應鄭重其事,大操大辦,可崇禎皇帝的態度現在已經是眾人皆知,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會自己去找這個沒趣。
派來的這名小太監出宮辦差的時候不多,也根本不明白京師內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本來也是抱著來看英雄的打算,不過聽到皇帝的態度之後,這名小宦官也知道自己該如何做了。
去到這停軍場,這小太監把鼻子翹到了天上去,牛氣哄哄的說道:
「明日間聖上要來御覽捷報戰果,你們可要好好準備啊!」
說完居然就那麼走了,沒錯,就是說了這麼一句話,一應的安排,需要注意什麼,需要如何的準備,什麼都沒有說。
若是那懂得辦事的,現在就快走幾步到這小宦官跟前,塞上點銀兩,說點客氣討好的話語,沒準對方也就是滿臉笑容的解釋清楚,這件事情就這麼順順利利的辦了。但登州軍這些大頭兵,除卻操典戰法,每日訓練之外,哪裡知道這麼多的人情世故,當然,膠州營之所以選這些士兵來送首級,也不是圖他們懂得什麼人情世故,而是讓他們一絲不苟的按照膠州營的要求做。
話又說回來,內宮中派這麼個小太監來傳旨,這太監年紀這麼小,沒準還是跟著內閣大學士學規矩認字的時候,皇帝接受地方獻捷,那是個極為重要的大典,方方面面。規矩眾多,這麼個小宦官能知道什麼。
別說是他,目前就算是京師自己要辦這個事情,也需要內廷的老太監和禮部的官員彼此參詳,否則也是不完備。
派這個小宦官來,本就是抱著讓登州軍把件事情操辦糟地想法……
天黑前突然過來的這名小宦官,極為簡短的通報,讓來送首級的登州軍官兵糊塗異常。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他們倒是對君前失儀這種事情完全沒有概念,倒是有想把這件事情盡快的瞭解,然後回山東的想法,京師實在是個太烏煙瘴氣的地方了,他們不想在這裡多呆一天,還不如回到山東和自己的戰友們享受勝利。
大年三十,崇禎十五年地大年三十的確有太多可以慶祝的東西了,儘管在湖廣河南一帶。流賊愈發的勢大,官兵一路潰逃,局面不可收拾,但畢竟韃虜入關的大軍被全殲,可是大喜事。這意義或許不僅僅是勝利,還有希望。
很多家從早晨起來就開始燃放鞭炮,祭拜祖先,另外做的一件事情就去皇帝出城的那幾條大路附近張望。據說皇帝要出城看那山東兵馬的獻捷,誰說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大年三十地折騰,可也畢竟是是個慶典啊,看個熱鬧也好。
不過很快的,大批的錦衣衛、順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馬司的士兵開始在各個路口把守靜街,按說這樣地喜事,從前百姓們圍著看熱鬧也就看了。頂多呵斥幾句,可今日間,直接就是用鞭子和矛桿招呼。
稍微不聽話的,就是沒頭沒臉的抽打過去,滿心高興的京師百姓們都是被打地哭爹喊娘,看熱鬧的心思都是沒有了,很快就是散去。
等到人驅趕的差不多了,皇帝的鑾駕和跟隨大臣的車馬。士兵們的隊列才出現在街道上。人數相當的少,也就是四百人左右的規模。這天子出巡可是非同凡響,沒有千餘人地規模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寒酸了。
按照皇帝對王承恩的說法就是「這等場面無非是讓天下人知道,朕去了就回,何必浪費那麼大的章程!?」親信太監王承恩也恭謹的回答:
「陛下以身作則,勤儉為國,正是天下典範。」
無精打采的崇禎皇帝和同樣是無精打采的宦官、大臣和侍衛們,慢悠悠的出了京師的南門,當然,除卻崇禎皇帝之外,就算是心中興奮也要裝作無精打采。
除了南門,駐紮在京城外地是十二團營派了三千名士兵來充作護衛,押送大車地山東士兵足有四百人,朝廷出去四百人安全上可是有欠缺。
停軍場距離南門也就是三四里路,京師外也不是曠野,儘管幾次戰火都是燒到京城腳下,可還是聚集著大批的住戶,這邊也是有大批來驅趕民眾地差役和士兵,但越靠近這停軍場,就越是清靜。
崇禎皇帝覺得馬車停下,外面安靜異常,還不知道發生怎麼回事,卻突然聽到隨行的京營參將大聲的喊道:
「天子鑾駕,你們見到還不跪地迎接,在那裡直直的站著,難道不怕欺君之罪嗎?」
撩開簾子向外一瞧,就見到在隊伍正對著的方向,肅立著幾百名士兵,隊形方方正正,氣勢森森。
突然間,那幾百名士兵其中的一位大喊道:
「陛下,鎮東將軍、山東總兵麾下,特向陛下獻韃虜首級三萬六千四百二十一枚,天祐大明,陛下萬歲!!」
「天祐大明,陛下萬歲!!!」
這等不合規矩,簡短之極的喊話鏗鏘有力,最後一句更是幾百人一起大喊著發出,一時間崇禎皇帝這一行人居然說不出什麼話來。
崇禎皇帝好不容易鎮定下來,朝著停軍場其他地方觀看,那些人頭都已經從馬車上卸了下來,按照京觀的模式拜訪,也就是所有的首級都是臉龐向外,看著這些人頭京觀塔,鼻間繚繞的硝味。崇禎覺得此時好像是在鬼蜮一般,胸口喉間一陣陣煩悶,身體也是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