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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選舉:皇帝的裝甲臉皮 095 黑白灰 文 / 納爾遜勳爵

    「小席,你來了。這兩天沒見你啊,在忙什麼呢?」李醫生笑嘻嘻的捏著兩個玻璃瓶問席勝魔,但席勝魔沒理他,他看著坐在診所深處籐椅裡的局長,沉聲道:「局座,我們去外邊談?」

    張局長無聲的沉下了笑容,換了一副嚴峻的面孔,站起來跟著小席往外面走。

    「出什麼事了?」李醫生問道,他還不知道今天一個白天,外面城裡已經天翻地覆了。

    「沒事。老李,你忙。」張局長點了點頭,和席勝魔走出了診所。

    診所外面就是開闊的三一廣場,現在雖然已是傍晚,但夏季天黑的晚,外面依舊是一片光明,夕日的黃色光線彷彿一束束那樣射在廣場的石板上和身後教堂的側臉上,給所有照到的事物都鍍上了一層金;遠處十幾個小孩大喊大叫的還在踢球,前面廣場盡頭的街道上,侯長老他們組織的街道宣教點已經開始收起條幅,把傳單塞進木製的櫃檯裡。

    張局長往前走了幾步,走出小學的西洋樓的陰影,沐浴在夕陽的金色光線下,愜意的瞇縫了眼睛,喃喃道:「雖然是夕日,但總算不陰天,出了太陽了。」

    席勝魔可沒有他老大那麼好的興致,他緊跟張局長往前衝了幾步,一直湊到他面前,才滿臉憤懣的問道:「局座,你可曾知道今日王魚家和張其結都被抓進治安局了嗎?」

    說著把今天發生的這些怪事說了一遍。

    張局長聞言一驚,但驚訝瞬間即逝,他沒有看席勝魔的意思,而是抬起頭望著不遠處衙門圍牆上幾個大字「為耶穌服務」,那裡彷彿也是鍍金的了。

    「局座!」看局長背著手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席勝魔急得握拳大叫起來。

    張局長這才回過頭,看著席勝魔,慢慢說道「老王他馬車下有小賊的捆綁屍體、老張他僱傭清國偷渡黑工、偷稅、涉嫌販運煙土,這都是事實情況吧?既然是事實,當然要把他們請到局裡問話。這有什麼問題嗎?」

    「局座,你我都知道王長老、張長老根本不可能做這種事情,這是有人栽贓他們!」席勝魔怒不可遏的吼道。

    張局長豎起眉毛,惡狠狠的盯著部下叫道:「什麼叫做栽贓?我們是治安官!是警察!我們不靠感覺,靠的是證據!他涉嫌犯案,天王老子也要抓進治安局,何談什麼不可能?什麼都有可能!!!」

    「局座!唉!」席勝魔從感情上還想反駁張局長,但是張局長說的話根本沒法反駁,他說的也是對的。

    「夠了,案件既然不是你在管,你就不要多此一舉插手了,安心完成你的任務。」張局長揮了揮手,扭頭就要走。

    席勝魔繞過他,擋在他的面前,他說道:「局座,我請求,你讓我接手歐杏孫,掌管這兩個案件。」

    「不可能!你就安心貼身保衛方秉生好了!」張局長斬釘截鐵的說道。

    席勝魔使勁跺了跺腳下的石板,憤懣難抑的叫道:「局座,歐杏孫肯定又收了誰的好處,他肯定不會秉公執法,他要害張王二長老啊!肯定有人要陷害他們二人!我看王魚家那屍體的手法,很像一年前龍川茂記綢緞莊掌櫃被盜賊親屬以屍體勒索的案件,背後黑手就是龍川堂!歐杏孫和他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既然是歐杏孫出手,那翁拳光脫不了關係,說不定我看是劉國建那……」

    「胡說八道!」張局長咬著牙,憤怒的一耳光的抽在了席勝魔臉上。

    「啊?」一聲清脆的響聲後,席勝魔捂著耳朵又戰兢又屈辱又憤怒又難以置信的連連後退。

    看著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部下這副模樣,張局長突然滿心後悔,他走了上去,一手按在席勝魔肩膀上,沉聲道:

    「小席啊,你就是太衝動,眼裡揉不得砂子。你總是以為翁拳光是邪惡的,歐杏孫是邪惡的,彷彿除掉了他們,龍川就一片光明了……」

    「難道不是嗎?」席勝魔退後一步,脫開了張局長的手,聲音已經是平和的,姿勢也是垂手而立,不復剛才怒火攻心的瘋狂姿態了,但語氣裡卻暴露了他記起了自己的下屬身份,胸中的怒火卻無消弭半分的真相。

    張局長歎了口氣,說道:「小席,你是個基督徒,可能比我虔誠。你應該知道從亞當夏娃開始,這個世界就充滿罪惡,沒有一處地方是乾淨的。」

    「但是掃除黑暗,捍衛正義,不正是基督徒和我們警察的職責嗎?」席勝魔咬著牙反駁道。

    張局長撇了撇嘴,說道:「但是能做到嗎?我讓你去把太陽劈一半,放在晚上,讓晝夜通明,你能做到嗎?若警察就能驅除邪惡和黑暗,還要基督徒做光做鹽幹嘛?若是基督徒就能驅除邪惡和黑暗,還要耶穌拯救基督徒幹嘛?還要死後再審一次的末日審判幹嘛?他媽的,我們早白日飛昇進天國了!!!」

    接著張局長看了看席勝魔,語重心長的講道:「這個世界永遠是黑暗和光明並存的,其實黑暗還是主流。就像每個屋子裡都有老鼠和蟑螂,你若想滅絕老鼠和蟑螂,你只能燒掉屋子,最好把人也一起全殺掉!」

    「只要我們努力,總是可以……」席勝魔還在反駁,但語氣已經不再堅定了。

    張局長用自己的皮鞋跺了跺腳下的石板,問道:「小席,你是龍川本地人,從小就在這裡長大,我問你,十年前,我們腳下站的是什麼地方。」

    席勝魔愣了一下,撓了撓頭皮,說道:「這裡是一條水溝吧,臭水溝……」

    「不錯,這裡就是臭水溝。」張局長點了點下巴,說道:「臭水溝裡有什麼?蛤蟆、毒草、蚊子、蒼蠅、毒蛇,也有些許鮮花。你即便把你看到的所有毒草和蚊蟲都殺死,這條臭水溝依然會長出這些骯髒玩意來,因為它就產這個!聖經裡說好樹結好果子,壞樹結壞果子,咱們人不可能整個國家整個縣都是好樹,否則那就不是人人都是罪人了。所以不管你幹掉翁拳光也好、翁不光也好、翁死光也好,終有新的垃圾出現來接替他,接替他的罪惡,接替他的無恥,接替他的凶殘,他們是黑與灰的地帶。」

    說著,張局長指著席勝魔腳下投出的長長陰影,苦笑道:「看到沒有,即便在太陽下,陰影無處不在,這是常態。我們必須要適應這個世界是黑白灰組成的,無人可以消滅黑與灰。」

    看席勝魔想反駁卻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張局長抬起手指指著他:「即便你認為自己是正義,你來找我,讓我以自己的權力替換歐杏孫的職責給你,這難道不是灰色的嗎?你被派去護衛方秉生,是劉國建的手令,治安官手冊和規章中哪條讓你想不遵守自己的命令而要按自己的心意活動,尤其是還想通過我和你父子師徒一般的恩情來達到這個目標?你是絕對正義嗎?你也有灰色。」

    說著張局長走到啞口無言的席勝魔身邊,父親一樣摟住了他的肩膀,歎了口氣說道:「十年前,我曾經和你一樣,妄圖用皇帝給我的手槍和警徽,消滅一切害人蟲,但是下場很慘,干了三年都升不上去探長;沒有權力怎麼實現自己抱負?」

    「所以七年前,我發誓改弦易張,不再追求正義,而追求權力;我對自己說沒有權力怎麼實現自己的正義呢?

    「我學著圓滑和卑鄙,然後我成功了,六年前,我當上了探長;又過了三年我當上了局長;

    「但我忘了我追求權力是為了什麼,那時候忘了正義,一心想做縣令或者惠州這種大城的實權警局局長;

    「我被黑色吞噬了,滿心都是權力和金錢,以及罪犯和百姓的血。不過,有權有錢真的沒給我什麼快樂,我每天都在患得患失,都在咬牙切齒,恨該死的縣令、恨該死的黑/幫、恨無情無義毫無廉恥的賤民百姓…….」

    「但是三年前,鐵河民變,讓我突然認識到權力、金錢和地位都是王八蛋;在這個世界裡,小命隨時都可能丟掉,死了還在乎什麼局長不局長的呢?」

    「而且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聽聞自己家被燒掉,父母老婆孩子可能被人活活的凌辱而死,而自己手握著長槍,卻眼睜睜看著遠處烈焰焚天的縣城無計可施;

    「從那天以後,我明白了:生死、權力、金銀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寬恕和愛;愛自己的家人、朋友並有機會表達;寬恕,不僅是寬恕得罪過自己的人,還要寬恕自己的無能和渺小,也寬恕這個可憎的世界,容忍黑與白的不完美,不再以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可以隨心所欲;自己太渺小了,僅僅是作為站在黑白分界線上的哨兵即可,不要讓黑色越線即可,這不就是我們治安官的職責嗎?」

    「正義就是正義。就算我是螢火之光,我能擊退多少黑暗,我就擊退多少黑暗。」席勝魔囁嚅了一會,才艱難的說道。

    張局長愣了一下,接著微笑了起來,使勁拍了拍席勝魔肩膀說道:「孩子,我明白你!但終有一天,你不一定變成我,但你也會明白我的。」

    這時候一隻足球被小孩踢飛了,它劃了個弧線飛了過來,在地上彈了一下,正正撞在了席勝魔臉上,落在了他腳下。

    「擦!」席勝魔本來心情不好,被球打了臉,他咬牙切齒的看著那球抬起了腳,那是要跺爆球的意思。

    但是席勝魔沒有跺下去,那皮鞋懸在滿是補丁的橡膠球上好長一會,皮鞋放下了,席勝魔無言的彎下腰,撿起足球,默默的擲還給幾個小孩。

    張局長滿意的看著席勝魔的制怒,他笑了笑,扔了愣在當地一動不動的席勝魔,背轉手又走回了診所,風裡傳來他的大喊聲:「老李,幾個護士,吃飯點到了,走啊,我請客。小王跟來啊,哈哈,我給你好好講講皇家陸軍那些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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