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電報黑幫重裝上陣 027 當地瓜遇到雞蛋 文 / 納爾遜勳爵
城西南投票點爆發大規模鬥毆事件,這自然驚動了「韶關選舉籌備委員會」委員長,即是市長大人,他立刻讓治安官將幾個鬥毆領頭人物帶到官衙裡詢問。
其實,即便選舉籌備會的頭目不是市長,治安官也會把人帶到他那裡去,因為鬥毆的領頭人都是議員候選人,全是韶關城裡有頭有臉的上層人物,這些人也沒法先關進治安局揍一頓再說的。
韶關因為相比海京等地較為落後,官員們還沒有勢力和膽識要求皇帝撥款興建西洋式辦公樓,還是遵循海宋開國的「金田精神」,使用老官衙作為自己的巢穴。
這官衙就是曾經的清朝韶關衙門,只不過裡外曾經的朱紅色全被刷成了白色,內部也修葺加固了一下。
不修葺加固是不行的,清朝官員講究「官不修衙」,認為會妨礙自己仕途的風水和容易被人抓住小辮子,所以官員雖然富得流油,但衙門一個賽一個破爛,這韶關曾經被宋軍和清軍反覆佔領過,衙門早被玩得不成樣子了,花園裡還曾經刨出過炮彈頭,不修葺加固的話,說不定哪天就塌了砸死市長和他手下了。
因此韶關衙門雖然老舊,但裡外都漆成乾淨漂亮的白色,裡面放著西洋辦公用具,看起來倒是讓人有不怒自威的感覺。
一行韶關縉紳跟著治安官進到衙門裡,市長早就在衙門台階上等著了。
看著這群或者鼻青臉腫或者滿不在乎的傢伙進來,他連煙斗都拿在手裡忘了抽了,暗道:「這群王八蛋是吃飽了撐的嗎?莫名其妙的選舉竟然還會莫名其妙的鬥毆?不就是投個票嗎,怎麼還會打起來?!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這城裡選舉搞出了這麼一個事件,還怎麼得了。」
但看著那群王八蛋,市長又歎了口氣:都是些非富即貴的傢伙,也不好亂對付:比如走在前面手捂著心臟裝西子的李濂文,也算是韶關名人,報紙上經常都是他家的消息;走在後面的周文、王傑忠、鄭強仔,不都是鴉片館當年的老闆和主任嗎?不久前莫名其妙的辭職,前些天突然都冒出來參選了。
這兩伙不相干的傢伙,不,兩伙都是滿清遺毒的毒蟲怎麼互相咬起來了?
想著,他轉身就走,在自己辦公室桌子後坐下,不消一會,幾個韶關頭面人物就湧了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投個票還能打起來?」市長怒問。
最前面的李濂文看著市長,他抽了抽嘴角,突然嚶嚶的哭了起來,大喊道:「青天大老爺,這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們作弊啊!」
說著從懷裡掏出帶著自己體溫的一疊選票,指著周王鄭等幾個人叫道:「他們買通投票監督員,私自偷了選票,填上自己的名字,又偷偷的往票匭裡塞,被我抓個正著!這還有王法嗎?」
「有這等事?」市長不好再擺官威,他站起來接過那疊選票,翻了翻,果然都是一模一樣的幾個人名,就是面前的幾個人。
「你們真這麼幹了?」市長倒抽一口涼氣抬頭問鴉片行會的傢伙們。
「有證據!有人證!大人請查城西南投票點的那個方臉黑皮漢子監督員!他被我家抓個正著,打了個半死!」李濂文叫道。
「嗯?真的?」市長瞪起眼睛看向幾個鴉片行會的人,沒想到這幾個臉色都嚇白了的傢伙竟然不約而同側開一步,露出一條空道,都扭了臉,朝後看去,彷彿他們的魂魄在身後站著那樣。
市長跟著他們的目光朝後一看,那條閃出來的空道正正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人,正是方秉生。
「你是誰?你不是候選人吧?你怎麼進來的?」市長狐疑的問道。
「他是…他是…他是…」鴉片館的人結結巴巴的解釋道,只是實在想不起來該如何形容他的身份。
「他也是個主謀!打人就是他發號施令的!」李濂文激動的指著方秉生大吼大叫,一想到兒孫被揍得鼻青臉腫,誰能不激動呢。
進市長辦公室自然不會人人都放進來,但是方秉生被鴉片行會的人簇擁,又加上穿著體面,神態威嚴,讓衛兵以為這肯定是與此事有關的人物:不是證人就是參與者;所以也沒問,就讓他跟著進去了。
此刻方秉生朝前一步走,摘下自己帽子扣在胸口,對著市長的辦公桌深深鞠了一躬,站起身來笑瞇瞇的說道:「在下方秉生,海京人士,乃是受洋藥行會的囑托,來此地給周先生幾位助選的。」
「哦,京城來的師爺啊。」市長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接著一翻臉,狠狠的把手裡的一疊選票砸在自己辦公桌的玻璃板上,咆哮起來:「這你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想搞砸皇帝的第一次選舉嗎?而且這是在老子地盤上的重要任務!媽的!你們要敢給老子臉上抹黑,信不信,老子讓手下列隊槍斃了你們!」
打仗出身的市長顯露出了軍人的殺氣,嚇得洋藥行會一群人瑟瑟發抖,都縮了脖子去看方秉生,而另一邊的李濂文激動得白鬍子亂翹,拱拳連連道:「大人聖明啊!請大人立刻逮捕那個作弊監督員、開票匭查票、也把這些無恥蟊賊收監候審!」
「哼!」方秉生冷笑一聲,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胖子,在市長殺氣之中昂然前行。
「你想幹什麼?」市長對著這個大城市來的傢伙豎起了眼睛,曾經御林軍裡的悍將、殺進殺出敵陣的團長大人可不會畏懼任何人。
方秉生再次對著市長一鞠躬,直起腰來,突然一個側身,從對著市長,變成了面對著李濂文,他指著李濂文對市長冷笑道:「大人,您不可聽此人信口胡說!我身後的幾位先生多是貴城的知名紳士,他們熱心鄉里公益、擁護聖君,所以才踴躍參選,以希望為大宋佐聖君、為家鄉謀福利,怎麼可能作弊投票呢?此人血口噴人!」
「胡說的是你!」李濂文此刻也明白了面前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人,完全就是洋藥行會那群狼請來的一頭豺狗,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指著方秉生,一樣冷笑起來:「那監督員褲襠裡藏票,無數百姓都親眼看到了!只要把他捉來,怕一會還要治你個欺哄官長之罪。」
「不是欺哄官長之罪,是做假見證的罪。」市長看了看站在自己辦公桌前面互相伸手指著的兩個傢伙,問道:「那個監督員呢?在哪裡呢?」
鼻青臉腫的監督員老王早就在衙門外邊等著了,此刻跟著兩個衛兵哆哆嗦嗦的進來,看了看辦公室裡的幾個人,又看了看瞪著他的市長,趕緊鞠了一躬,使勁睜開被打得像個包子一樣的眼皮,叫道:「小人王又勤,雨花投票點的監督員,見過大人了。」
「有人說你投票作弊,你怎麼說?」市長翹起了二郎腿慢慢的問道。
王又勤眼珠在彷彿在包子上的一條縫裡轉著,瞄了瞄得意洋洋的李濂文、滿臉憂色的鴉片黨徒以及昂然抱臂不屑一顧的方秉生,
他躬身道:「大人明鑒,小人有罪,小人確實作弊了!」
「什麼?」市長和李濂文同時異口同聲的大叫了起來。
前者二郎腿都掉了,身體前俯壓在辦公桌的玻璃板上,下巴都頂住上面的筆筒了,他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這麼暢快的承認了,他還以為要看一場要死要活指天發誓的表演呢;
李濂文也嚇了一跳:在投票點外,鴉片黨徒上來就打人,那麼凶,這老王明顯是被收買了,怎麼這麼痛快的認罪呢?
「怎麼回事,講!」市長一拍玻璃板叫道。
王又勤,拱了拱手,說道:「大人啊,小人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一直在城西南的天主堂聚會禮拜,前些天,有幸討了這投票監督點的差事。就想恪守職責:為耶穌服務、為皇上效力。我一直賣力工作,我投票點的幾個同事都可以作證……」
「我是問你作弊的事,沒問你哪個教會的!」市長打斷了這包子臉男的悲情自訴。
王又勤點了點頭,突然指著旁邊有緊張之色的鴉片黨幾個人叫道:「大人,您知道我是基督徒啊!我最痛恨鴉片害人!這是毒物啊!多少人沾了鴉片就戒除不掉,不僅在世上浪費錢財、貪圖享樂,而且死了就會下地獄啊!」
「你不是洋藥行會他們一夥的嗎?」市長皺著眉頭撥拉著桌子上作弊選票,來了個反問句。
「怎麼可能和他們一夥!」王又勤瞄了瞄方秉生,握著拳頭跳了起來,叫道:「我最恨鴉片,也恨這幾個靠著鴉片賺錢的吸血鬼!只是我因為在投票點,有近水樓台之利,可以看到百姓們投誰的票?誰曾想,這百姓都被周胖子這幾個傢伙的小恩小惠迷了心竅,全是投給他們的!我這心裡有氣啊!昨天晚上恰好是我和組長值班,趁組長睡著了,我就偷了他的鑰匙,把票匭打開,揀出了投鴉片吸血鬼之徒的選票,掖在懷裡偷偷帶回家去了!」
「什麼?」市長眼珠子差點彈出來,他捏起一份作弊選票揮著問道:「難道你是說,你是從票匭裡偷出來的?」
「他一派胡言!偷出來,為什麼又要塞回去!而且是放在褲襠裡帶進去的!」李濂文已經看出風頭突然有點不妙來,他急急的叫道。
「對啊,你既然討厭賣鴉片的而偷選票,即便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又何必再塞回去呢?你有病嗎?」市長冷笑一聲附和道。
王又勤歎了口氣,閉上了兩隻包子樣的眼皮,仰天說道:「小人回家思前想後,想起了耶穌教導我們要誠實,即便是投吸血鬼的票,那也要公正要公平,我不能做這種作弊的事。我流淚了,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所以第二天,我就又把選票塞在褲子裡帶了回去,想物歸原主,沒想到往票匭裡還票的時候,被這位李濂文老爺子發現了。他誤解了我……」
「你放屁!!!」李濂文大吼一聲:哪裡有這種奇聞,偷了票帶走再偷偷的放回去?而且照他那麼講,這些票竟然不是作弊票而都是合規選票了!再看看那海京來人的小個子臉上那陰冷而勝券在握的表情和其他鴉片黨徒竊竊而喜的眼色,李濂文就知道這是個詭計了。
那監督員承認作弊,是以退為進的毒計!
看了看勃然大怒的李濂文,監督員往前朝市長伸出雙手,做了個被鐐銬纏著的表情,說道:「大人,我都說完了。我認罪。」
市長看那人好一會,然後揮了揮手,說道:「來人,把他帶到治安局去錄口供。」
「大人,您可不要誤信鬼話啊,您要嚴加審問這賊人啊!」李濂文急急的彎腰雙拳作揖稟告道。
市長白了李濂文一眼,心道:誰信了?那小子別管是不是胡說八道,反正他已經把自己底牌露出來了,不可能輕易變說法。怎麼審問?也不能在我這辦公室裡就上辣椒水老虎凳吧?而且這事又不是我管。
正想著,那邊李濂文又直起腰來,指著鴉片黨叫道:「大人,那王又勤定是這夥人收買、指使作弊的!大人,您把他們也收監候審吧!」
說完還不解氣,看著抱臂的方秉生,李濂文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別得意!市長肯定給我一個滿意的說法,這事沒完呢!」
「是沒完。」方秉生冷笑一聲,走到李濂文面前,彷彿餓狼打量獵物一般,圍著身材高大的李濂文繞了半圈,才站住腳步笑道:「既然監督員的事情告一段落,那麼該說說你我的官司了!」
「你我的官司?我還沒告你呢!你倒是想惡人先告狀啊?」長久在家裡作威作福的李濂文老爺子也被面前這頭瘦小的狼激出了王霸之氣,他豎起眉毛毫不退讓的盯著方秉生,宛如被激怒了的公牛。
「你和他的官司?」旁邊聽著的市長也饒有興趣的問,心裡也是好奇:好麼,不愧是京城來的傢伙,扒竊被捉到手還這麼囂張!少見!
方秉生冷笑一聲,猙獰的指著李濂文對市長說道:「我一告他欺君罔上、擾亂選舉;二告他撒播邪教、毒害百姓!」
「卡嚓!」那是市長下巴頦砸倒筆筒的聲音。
除了這一聲,滿屋子都靜悄悄的,靜得真的掉根針都聽得見。
李濂文眼眶子都要被眼珠子撐裂了,嘴都合不上了;不僅是他,旁邊三個鴉片黨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宛如擠到牆角的老鼠看到了一隻猙獰的貓,就差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要知道,無論是欺君罔上、還是撒播邪教,聽起來都嚇傻人;前者是自大清國就傳下來的大罪;後者則真的有,而且宋君很重視,比如誰公然宣稱洪秀全是耶穌他弟,洪秀全沒有死,又在他身上復活了,那立刻就拉牢裡,第二天就送煤礦挖煤去了。
猛可裡聽到這種罪名,彷彿在美味湯裡發現一條翻著白肚皮的蛇,任誰都要嚇呆。
「你說什麼?」市長艱難的把下巴抬離桌面,怔怔的看著方秉生問道,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旁邊的李濂文雖然閉上了嘴,但立刻又激動的張開,裡面吼叫的是:「你血口噴人!」
「聽我慢慢道來,」方秉生臉上掛了一個殘忍的微笑,他用手指虛點著白鬍子亂翹的李濂文,問道:「為什麼要告你欺君罔上?你難道不知道議員候選人必須有基督信仰,你是基督徒嗎?!你哪個教派的?!」
一句話宛如晴天霹靂,立刻讓李濂文呆若木雞。
他雖然目前是基督徒的爺爺和父親,但他自己怎麼可能拜洋教呢?
好一會,儒家血脈在危機關頭沸騰了,李濂文嚥了口唾沫,揮拳叫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基督徒?我拜耶穌!我是基督徒!」
沒法子,這是在市長面前,李濂文打算冒認基督徒。
「很好,你是基督徒,你哪個教派的!」方秉生步步緊逼。
「都拜耶穌!天下兄弟姐妹是一家!何必分教派!」李濂文趕緊見招拆招,他說的也對,確實有不少教派的基督徒就拒絕給自己貼標籤,認為天下基督徒是一家,沒有教派。
「很好,原來你是自由派基督徒,」方秉生一句陳述語氣的回應,讓李濂文肚裡鬆了口氣,但方秉生下一句話差點讓他心臟停止。
這句話是:「那請你給我背誦一下主禱文?」
主禱文是:「我們在天上的父啊,願世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天天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別人的債。不要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惡者。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
這是耶穌教導門徒的禱告,非常重要,幾乎是每個基督徒都會背誦的,因為天天都要如此禱告。
但李濂文若被踩中了七寸的蛇,滿臉痛苦,他哪裡會背這個,其實主禱文是啥,他都不是很清楚。
「我年紀大了,眼睛老花了,看聖經都看不了,都是兒孫給我念的,我記性也不好,沒有經書,我說不了。」李濂文額頭流著冷汗再次想逃。
「基督徒不會主禱文?可真稀奇。」方秉生冷笑一聲,看著李濂文如同狼看著瘸了腿的老鹿,他繼續說道:「你年紀大也就算了。那我再問你個最最基本的,耶穌、耶和華和聖靈,誰是神?」
知道對方是在考驗自己的基督徒身份,李濂文冷汗把白髮都浸濕了,他求助式的去看市長,希望他能岔開話題,但是市長怔怔的盯著自己,眼睛裡一樣是等待:是啊,誰當著他的面指控他這裡有人欺君罔上、有人搞邪教,這當市長的敢輕鬆啊?
想著孫子們經常說「信耶穌得永生」,那肯定是耶穌是神咯,李濂文小聲說道:「耶穌是神…….」
一句話,方秉生轉過身對著市長大笑著攤開手,市長已經變了臉色。
誰是神?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都是神!——這是基督教的常識,就像你問孔孟門徒孔孟指誰一樣。
「我年紀大了,哪裡分得清那麼多!我是基督徒!」看方秉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揭穿了,但李濂文仍不放棄,惱羞成怒的他倚老賣老起來,這也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
沒想到他話音剛落,方秉生猛地轉回身突然問道:「李濂文,你是不是罪人?!市長是不是罪人?!」
「你才是罪人呢!你這個瘋子!你竟然膽敢辱罵大人!瘋了嗎你!」李濂文惱羞成怒的跺腳,轉頭指著方秉生對市長大叫:「市長大人,這狂徒辱罵你!趕緊把他抓起來!」。
方秉生冷笑一聲:「基督教教義:世人都是罪人,我是罪人!市長是罪人,你也是罪人…….」
「沒錯,我是罪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如今卻蒙神的恩典,因基督耶穌的救贖,就白白的稱義。』」市長點了點頭,隨口說了一段聖經上的經文,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剩下李濂文呆若木雞。
「你根本不是基督徒。」方秉生眼鏡片發出森冷的寒光,「而且你還有抽鴉片的惡習!」
周胖子往上走了一步,說道:「我作證!李家每週都來鴉片館買七丸上等土耳其鴉片,據他大兒子說,是孝敬給老爺子抽的。收據我們有!人證也多的是,李老爺子,您的大公子也是我們的老顧客,抽飽了之後給我們說了很多事呢。」
看著瑟瑟發抖,已經沒了氣勢的李濂文,方秉生一手抱臂,一手小臂伸出去,手指點著李濂文說道:「為什麼說你欺君罔上、擾亂選舉呢?因為你根本就沒有候選人資格,你既非基督徒,還抽鴉片。但你卻蒙蔽選舉委員會、偽造身份、混入選舉,現在還砸爛投票點,若你不是擾亂我基督徒帝國海宋的選舉,那你想幹嘛?」
「夠了,你說說他建立什麼邪教了?」市長打斷了氣勢洶洶的方秉生,因為方秉生指控李濂文沒有候選資格讓他也很不舒服。
誰通過這老傢伙候選人資格的呢?不就是市長他自己嗎?
但是市長肚裡也大倒苦水:我不放鬆候選人資格行嗎?你們還要搞複式選舉,給我們韶關八個議員名額,我就得給你找八十個以上初選候選人來?我又不是神靈,我上那給你們找那麼多候選人去?現在這將將巴巴的七十個候選人還是我連哄帶騙、外加指派才湊夠的!我能不讓第一個熱心報名的李濂文參選嗎?
聽市長問到邪教了,方秉生還沒說話,李濂文已經滿頭冷汗的叫了起來:「你胡說八道!我是不是基督徒!但我兒孫很多都是!我哪裡有搞什麼邪教???你…你…你…我告你誹謗!」
「嗯,我誹謗你?」方秉生扶了扶眼鏡,鏡片的寒光讓人不寒而慄,他慢慢的說道:「你的邪教言論起碼有幾百人聽到,是說踩在高台上公然對百姓宣揚:文字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有靈的,愛惜文字可以保佑家人、毀文字者受報應的!」
「文字本就是神聖的……」李濂文憤怒的反駁道,但突然怯怯的住了口,他看了看方秉生,又扭頭看了看市長,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一群基督徒面前,他們不認儒教這一套的,都是洋奴漢奸啊!
「這是鼓吹文字崇拜,屬於萬物有靈的邪教言論!」方秉生狠狠的一揮胳膊,叫道:「這是吾皇三令五申要嚴加叱責和制止的滿清迷信文化!」
辦公室裡,再次鴉雀無聲。
大家都怔怔的看著方秉生,宛如花果山裡的猴子看著一位天兵天將,而且沒有孫悟空。
「這位先生,你到底是幹嘛的啊?」市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問方秉生道。
「我?小人是宋右鐵電的副總裁——方秉生。」方秉生笑道。
「什麼?宋右鐵電?就是那個『扒房毀田炸祖墳、一寸鐵河一寸血』的鐵路公司?」市長大驚失色的站了起來。
「哎呀,這是大家謬讚!過獎了!過獎了!實在不敢當!」方秉生趕緊弓腰做了個謙虛的表情。
市長愣了一會,頭上又出了一圈汗,心道:「這王八蛋認為這是稱讚嗎?我擦!做鐵路的實在不是一般的喪心病狂啊!」
「其實嘛,我們只不過是鐵河修到哪裡,就和滿清文化血戰到哪裡!」方秉生還在故作謙虛。
「那是,聽說你們施工隊後面就跟著軍隊?你們厲害。」市長有些懼色的說道。
「都是些安南外籍兵團的傢伙,二流貨色,而且就用過一次。和您出身的御林軍肯定沒得比。」方秉生笑道。
「二流貨色?嗯,是啊,反正你們是對百姓大開殺戒的,」市長再次擦汗,突然笑了起來:「今年春節前,我們大宋陸軍退役軍官聯合會年會就是在贛州開的,專門讓我們先到海京,然後坐火車直達贛州,那火輪車,真是厲害啊,一個白天就到了江西!有個戰友暈車,吐了一地然後睡著了,沒看風景,結果出贛州站後嚇得沒敢動,說『怎麼晃著晃著就從京城變成贛州了?這是妖法嗎?』了不起了不起!」
「能得到市長大人的讚許,真是我們宋右的光榮,我馬上讓公司送貴賓卡過來,以後您和您的家人就可以隨意免費使用我們的鐵路。」方秉生馬上拍馬屁。
「你們什麼時候修到這裡來?」市長問道。
方秉生想了想說道:「這海京到韶關確實早有規劃,但這是宋北鐵路公司的地盤,那小屁公司,誰知道哪年有本事修過來?五年?十年?」
「還好,終於可以熬到退休了,要是明年就修過來,我這裡還不血流成河?」市長心有餘悸的吐了口氣。
「現在老百姓也都知道鐵路是好事,看一通鐵路,多少站點的居民都富裕了……」方秉生解釋道。
市長揮了揮手,制止了他的解釋,他轉頭看向彷彿老了幾十歲、和個犯人差不多一樣哆嗦的李濂文,又看向方秉生說道:「方先生,我這裡是比較土的地方。不像你們京城一帶那麼洋氣,很多事情我們不懂。比如選舉什麼的,我一頭霧水。這次選舉出事,鬧大了對誰也不好,反正你們不就是想這幾位先生當選嗎?不如這次就扯過,當成沒發生過好不好?」
市長倒不是愛護李濂文,他當然不想這事鬧大,顯得他組織的選舉亂七八糟,在朝廷裡失了信任。
「如您所願。」方秉生深深躬身。
「把那個監督員馬上放了。」市長對門外侍衛大聲命令道。
這一次,韶關試點選舉,自然又是鍾家良的人大獲全勝。
而李濂文從辦公室出來,也失去了候選人資格,市長哪裡還敢繼續和實力強橫的洋藥行會和鐵路公司對著幹,因為市長壓根也沒弄懂選舉到底是幹嘛的,值得付出多少代價,就算對著幹,到底是幹什麼、怎麼幹。
誰也不知道。
所以市長當然不想無緣無故的得罪實力那麼強大的集團。
這次李濂文算丟足了人,回去就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就再也不提做官的事了,竟然信了耶穌,經常喃喃道:「我果然是個罪人啊。」。
兒子們不服,打聽了一下這次怎麼回事,才發現對手後台太硬,幾乎都是官督商辦的超級企業,實力強橫、有備而來、志在必得,老爺子只是不小心擋了他們的道,差點就被整死,他們也只好悻悻的偃旗息鼓了。
其實李濂文不知道,他的對手,方秉生,和他一樣,都是儒家。
正因為是儒家,所以方秉生才這麼凶殘,招招打七寸,而且卑鄙無恥:作弊、串供、誹謗。
一句話:為了勝利不擇手段!——這就是儒家的知行合一。
李濂文不信耶穌信孔孟,自然是因為年紀大了,一輩子都活在孔孟之道的圈子裡,李濂文就是個黃皮黃心的地瓜!
而方秉生之所以是外基督徒為皮內心為儒,恰恰是因為他太順。
試想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就富貴無比,自然內心不會認為是自己運氣好,恰好入對了行業,換了別人一樣會成功;他只會認為是自己智慧高、本領強、做事都是對的。
方秉生在加入電報黑幫的時候,是什麼人?小儒家。
所以,在他成功之後,反而內心更認定儒家正確。
不過相比李濂文這種給自己打造堅硬外殼抵抗同化的地瓜儒,方秉生是用基督徒信仰偽裝了自己,他熟稔基督教、還加入了教會、不抽鴉片、不納妾,在外在看來和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沒有區別。
但是他做事是絕對的儒家做派:沒有任何罪惡概念,只要能得手,只要能榮華富貴,不擇任何手段,而嘴皮上說得非常漂亮。
而這種殘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道德又有他背後的強大公司為後盾,更是無往不利。
因此,方秉生是儒家進化的最巔峰:裡面一顆殘忍的滿清儒家心,外面把西學都演進成了自己畫皮和武器,進化為了一顆光燦燦的雞蛋儒。
白煮雞蛋:外面看起來晶瑩發光,如同珍珠,裡面是黃心的!
當地瓜儒遇到了雞蛋儒,是沒有惺惺相惜的,是沒有志同道合的,因為兩家都是為了自己吃飽而不擇手段,自私、殘忍和虛偽是他們的相同武器和信仰。
但雞蛋已經偽裝成了帝國最看重的內外全亮的「珍珠」,實力強大,地瓜則傻了一點。
因此,只一回合,雞蛋宛如巨鯊般一口就咬穿了烏龜地瓜儒的外殼,差點沒要了他的老命。
在滿清文化裡這叫做:官大一級壓死人。
現在,方秉生這顆滿口森森獠牙的「雞蛋」來到了龍川,他崛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