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本公主要感謝你 文 / 鳳珛玨
陳舊的殿前一大塊灰塵被震落,沉悶的轟隆巨響從南宮傳來。
「思虞,思虞,你聽見了嗎——」
髮絲散亂衣裳褶皺的女子從殿外匆匆奔進來,她的面容本生的十分姣好,然而此刻臉上卻帶著焦急與驚恐,最令人感到可惜的是她的眼睛。那裡面好似蒙了一層霧,沒有心智,只剩下空空的迷茫。
殿中的女子只著一身白衣,髮絲簡單的用一根細繩繫住,女子有些絕色的容貌,乍一見,竟彷彿落入人間的仙子。然她美好的臉上,右臉頰處長長一道疤痕竟十分深刻。
側耳去聽,這是屬於火焰燃燒的聲響。一股燒焦味從門外傳了過來,白衣女子皺眉起身,走到殿前。抬頭去望,但見火光映紅了大半個天際,似要將天幕劃開一個洞來。
她的眼睫顫了顫,怔怔的看著火焰的方向,久久沒有回過神。
「那是什麼地方?」她小聲的開口,整個人怔怔的看著前方,視線幾乎收不回來。
癡傻的女子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了火焰瀰漫的地方,忽然很開心的笑了起來:「思虞,你好笨,那裡是小哥哥的宮殿。皇上說,小哥哥住的地方,誰也不能去。」
這一刻,林瀲衣的雙眸睜大,天地之間,她的眼中只有那一片沖天的火光。
幾乎是沒有任何的猶豫,她衝向了那火焰的源頭。
魂魄幽幽,世間千年滄桑,這場火焰彷彿將世間的一切都燃燒殆盡……
「咳咳……」剛踏入殿前,一陣嗆鼻的濃煙將她熏醒,她睜開眼,看著四周的火光,卻沒有再見任何一個人走出來。
火勢太大,她幾乎無法看清裡面的情形。她心中焦躁不安,這樣的火勢,四周卻無一人,她甚至不敢相信,他還在裡面……
張了張口,她本想喊他的名字,可是剛到唇邊,便又生生的頓住。
「傻瓜……」她終是含淚喃喃,看著火光之中的那一抹黑色,終是踏了進去。
燃燒的大殿裡瀰漫著陣陣濃煙,她有些狼狽的摀住口鼻,其實此刻的她已經感覺到似乎在下一刻自己就要與這宮殿一併成為灰燼。
可是儘管這樣又怎麼樣呢?她淒慘一笑,經歷了三生三世,她早已不在乎生死,若是能永不超生,或許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吧。
大殿之中盤坐著一名男子,男子的容顏安詳,好像入睡了一般。他的容顏清冷俊逸,此刻靜默的毫無生機。儘管他穿著黑衣,可是她依然看見了那滴落在地上的一點殷紅。
淚水奪眶而出,她慢慢走上前去,輕輕拭去男子唇角殘餘的血跡,微笑的將自己的身體靠在他的懷中。
「傻瓜,除了我,誰還可以奪去你的性命。」她伸手抱住他,說,「若是你累了,我便陪你一起死。」
世界一片靜謐,只有火焰發出陣陣毀滅的聲響,然後她笑,緊緊的抱住他,她的笑容很美,在這火中蕩漾著一種決然的色調。
三世的糾纏與矛盾,愛與恨都已經不再重要。
生前,他們不能幸福得在一起,那麼就讓死來成全他們吧。
這樣,是不是不會那麼憂傷?……
一聲輕輕地歎息在這場對峙之中如驚雷入耳。所有人還未來得及看向場中的變化,便見一抹明黃色已經走入了這場紛爭之外。
見到來人,所有人都是一怔。
然,來人只是看著林瀲衣與顧夜闌,輕笑一聲,在所有人都安靜的時候,這聲笑聲是那樣的清晰,他道:「當日ni站在扶桑花下,瞧著九皇叔說,大叔,若是有一天我走丟了,你會把我找回來嗎?那個時候,我便知道你與九皇叔之間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
林瀲衣抬起頭,想起了一切之後,看見每一個人都恍然看見昔年的綺夢。再見顧識彥,她不由的想起了那深遠的一幕,想來瞧著他說:「當年孝宗帝死去之前,曾召見過我。他早已知曉我的身份,也似乎早已預料到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他說,所有的兒子之中,最像他的是你與七殿下。那個時候我便猜到了你會謀害他,只是沒想到,你下手的速度超過了我的想像。那一杯毒酒是我看著你下在酒水之中,也是親眼看見你父親喝下而沒有阻攔。」
她淡淡的說著一切,當年的驚心動魄與乍一見見到這場陰謀的驚駭與擔憂此刻已經消失的無隱無蹤了。她說著,臉上也隨之流露出一絲笑容,這並非是開心,而是覺得太過於平淡的話應該配上一點同樣慘淡的笑容才足夠完美。
這一段經過本來是除了顧識彥與曲百事之外,沒有人知曉的,可是如今,林瀲衣竟然用這樣淡漠的語調在眾人面前說出了一切。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他的臉色瞬間變幻莫測。
顧夜闌聽到這一切時,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顧識彥,沒有說上一句話。
顧識彥惶然的看了看四周,忽然冷笑出聲:「你一個亡國公主,還想要動搖朕的權威,你以為這樣做,西羅子民就會受你蠱惑,亡國妖女,毒害我的父皇,必死無疑。」
林瀲衣輕蔑一笑:「本公主似乎也說過,遺詔在我手,你想如何反駁?」
顧識彥臉色一白,那臉上是肅殺之意,良久之後他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忽然拍了拍手,四周立即出現了數名弓箭手,將他們團團圍住。
只聽顧識彥冷冷的語調說道:「你縱然有幾條命,今天也一併將你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這一刻,林瀲衣有些頭痛欲裂,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只是因為一個身份罷了,竟然讓她痛苦了這麼多年。她到底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似乎她總是沒有看清。
想來,自己還真是失敗。看著顧識彥,她忽然笑了:「你想殺我?你難道不知道死亡是最可笑的結局嗎?」
死過這麼多次,她哪裡還會害怕這種死亡的感覺,不過是睡了一覺,再醒來已然過了一世之久。
此刻宇文洛等人的面色也變了,所有人都看著四周,沒想到顧識彥會在中途殺來。
就在所有人想著對策的片刻,只聽一陣馬蹄聲從遠走近。
林瀲衣抬頭,只見另一隊人馬迅速的移入場內,那秩序井然的軍隊,讓她有些陌生。她苦笑一聲,顧識彥安排的的確很完美,在這樣的銅牆鐵壁之下,縱然她是諸葛轉世,恐怕也想不出對策。
她感到週身虛軟,剛剛恢復記憶,體內另一個靈魂也隨之甦醒。冷汗不停的流下,不知何時已冷汗不知何時已浸透衣衫。看著前方的來人軍馬,只覺得一片恍惚。
然而這一切發生的太出乎意料,只見當先白衣將軍下馬大步走到她的身前,待看清來人的臉龐時,她幾乎是直覺的皺了皺眉:「鍾離軒?」
鍾離軒意氣風發,他是一名將領,眼中有著將領的果敢與睿智。
「臣護駕來遲。」鍾離軒垂眸,恭敬的語氣讓所有人都震驚。
護駕,他說……護駕。
林瀲衣低頭看著這位陌生的將軍,印象之中他只是東月國的將軍,跟隨著落華一起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你可是拜錯了人。」
鍾離軒抬眸,一雙眸子極亮。他說:「不知公主可還記得,公主六歲之前的貼身影衛。」
林瀲衣愣了一下,她冷冷看著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鍾離軒看見她的動作,眉峰輕輕一抬,卻不作聲。
此刻的林瀲衣髮髻已經散亂,青絲散在雙肩之上,襯得臉頰毫無血色。她望著隨時要將自己粉碎的宇文洛,與下一刻就可能下旨用千軍萬馬將我絞殺的顧識彥,以及奄奄一息,盤坐在地上卻睜著清澈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她的顧夜闌。
她本想要一心赴死,那個時候的決絕,此刻似乎如這些被燃燒的草灰一般,只餘下淺淺的餘溫,她漠然開口:「你是沈雲凰。」
鍾離軒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低下頭,態度謙卑:「臣恭迎公主暫避東月,免受兵事滋擾。」
「你真是忠心耿耿,本公主感謝你。」林瀲衣輕輕一笑,竟是出奇的嫵媚。
父王,已經過了兩世,思虞已經忘記了您太久了,往後再也不會了。
林瀲衣握了一下手中沾血的匕首,輕輕鬆開,「光當」一聲,匕首落地之聲,帶著一種決然與悲劇的氣息。
她想,這一次,她是真的要用心的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