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對弈 文 / 鳳珛玨
果然見橋下男子一點頭,說道,「確是找到了良方,不過是否有用,還要服後才知。」
顧夜雨唇邊露出一個讚賞的笑容,重新望回魚池,他道:「風隨,讓萬管家將我們『千辛萬苦』尋到的良方送進宮去吧。」
風隨沉默了一下,慢慢抬起頭,面目清潤如風。他看著顧夜雨,稍稍壓低聲音道:「此藥一用,皇上便會甦醒,王爺已經想清楚了麼?」
顧夜雨不在意的笑了起來:「皇上畢竟是本王親侄子,本王豈能見死不救。」
林風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依舊溫言道:「皇上中毒已深,此藥雖好,卻沒幾年可活。王爺若是有那想法,也要早些打算,切莫讓他人佔了便宜去。」
顧夜雨只是輕輕笑了一聲,微微瞇起雙眼,道:「本王不過與十七王一樣,是個閒散王爺,有什麼好叫那些無聊之人貪得便宜的地方。幾年雖少,也好過便宜那幫廢材。」
林風隨只是淡淡不語,顧夜雨見此,悠悠歎一聲,「本王有你相助,有此知己好友,本王又有何畏懼。」
林風隨依然平靜如水,並沒有因為顧夜雨的言語而感動,也不曾看他,只是淡淡地道:「王爺不可輕敵,此時的宮內各地都潛伏著各幫勢力,就等著皇上駕崩之日好一舉奪位。新帝若醒,王爺你只怕會處於風口浪尖。」
「怎會?」顧夜雨悠悠道,「我不過是個眾人眼中不問朝政的閒人,本王擔心親侄子,其他若要說是非,也無從可說。」
「只怕一次會樹敵太多。」林風隨溫然的提醒。
顧夜雨嗤笑,正見一隻大膽的魚兒游過來覓食,他只是將魚線輕輕一偏,用魚竿將魚兒撥走,口中滿不在意的道:「這些年的韜光養晦也讓我安逸了太多日子,偶爾品下刺激也未嘗不可。」
「運籌帷幄,行事之前也必須深思熟慮。」林風隨並未有何不滿,只是淡淡叮囑。
顧夜雨雖與風隨生在不同國,可顧夜雨的母親卻是南詔國的郡主,與風隨的生母是孿生姐妹。所以顧夜雨經常會與這位兄弟接觸,深知彼此的性格。風隨說的話,往往都是思慮千萬,謹慎再三。
顧夜雨想來有些好笑,「風隨,你我交心不是一年兩年,怎的還是這般小心。」
「還是小心些好。」林風隨淡淡地打斷他,眼中有些漠然,「如果有任何偏差,你的願望可能會就此破滅。」
顧夜雨意外而又明瞭地看著他,「如今的你已比往昔沉默了太多,看來你也有太多煩心事。」
林風隨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風隨的睿智是顧夜雨所需要的,與風隨的友情也是他所珍惜的。
「得此知己,死而無憾。」
顧夜雨閉目而歎。
林風隨轉身欲離,聽見他的自歎時腳步微有一頓,眼眸中一抹異樣的光芒閃過。輕輕一聲歎息,風隨也沒有再去打擾顧夜雨,逕自沿著林道漫步離去。
山中窺日月,白雲若絮,鳥啼蟲鳴,別有一番滋味可言。
半山腰處有一瀑布,山水自崖上一瀉而下,揚起陣陣水霧,煙雨迷眼。
旁有石亭,兩個年輕男子正在亭中對弈。
一個男子容顏出眾,丰神俊逸。另一名男子面容沉靜,舉止優雅。
林風隨落下一子,故意重歎氣,滿臉鬱悶之態:「哎,為何每次對弈我都贏不了你。」
顧夜闌唇角露出一抹從容的笑容,聲音舒緩:「這剛下了几子你就沒了信心,自是贏不了我的。」
風隨慢慢的呷著茶,隨手拈起一枚棋子,道:「難道有信心就能贏得了你嗎?」說著,他落下一子。
顧夜闌也夾起一粒棋子,想也不想就放下,而後道:「那是自然。」
風隨看了看蕭沫,他忽然很是好奇。落下一子,風隨略有疑惑道:「晉王爺,你說,你與我十三哥相比,誰的棋藝更高?」
顧夜闌再丟一子,但笑不語。
風隨看了看棋局,沒有立即落下棋子,而是繼續說道:「我十三哥的棋藝連我父皇都稱讚有加。我父皇是棋藝高手,而我十三哥卻能次次贏了我父皇。」
顧夜闌緩緩淺笑:「我的棋藝怎敢和南詔王相提並論,不過是閒來打發時間罷了。」
風隨墨眸閃爍,倒是不以為意,他盯著顧夜闌道:「我看未必,我十三哥可以次次贏我父皇,而你卻可以次次贏我。你可知,我和父皇的棋藝相當。」
顧夜闌沒有表情,輕描淡寫的搖了搖頭:「你只是精不在棋藝,若是比音律,我自是低你一籌。」
見他絲毫不在意,風隨搖頭一笑,「晉王爺,你讓我五子,我們來比比。」
顧夜闌張了張口,看著風隨戲謔的笑容,無奈一歎,「讓五子,我必輸。」
「我看未必,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是你贏了,我便滿足你一個要求,若是你輸了,」風隨故意拖長語調,聽得顧夜闌搖頭一笑。
「我可不會滿足你的願望,你提出的要求必然怪異難纏。」
風隨輕抖手腕,將棋盤上的棋子毀去,嘴邊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意:「怎麼會,若是你輸了便輸了,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顧夜闌見他手下動作不停,也已恢復常態,淡淡道:「好吧。」
日陽高照,雨霧散去,轉眼一局棋竟下了一個多時辰。
但見蕭沫將手沒入棋盒,夾住一枚棋子,緩緩舉至半空,卻停滯不前。
這局棋已下得七七八八,白子步步為營,黑子佈局精巧,一時竟是勝負難分之勢。
風隨此時卻不如顧夜闌那般嚴肅,他反倒是悠閒的一邊抿著茶,一邊看著顧夜闌的神色,一般自在模樣。
顧夜闌思忖了片刻,終於將棋子放下,這一子竟自毀了一片黑子。
風隨見了,眸中也閃過一抹訝異之色。
他看了棋局良久,並沒有說話,而是慎重想了許久,方才落子。
顧夜闌此時下手反而輕鬆了許多,眉間的神態也愈發的舒緩起來。
風隨的臉色倒是愈來愈嚴肅,看著一片一片的黑子自毀,他竟有些看不透顧夜闌。
像他這般毀下去,怎麼可能贏過自己。難道他是想認輸?
風隨心中疑惑,可手下的攻勢還是未停。
可並不如風隨所想,顧夜闌只退了幾步,便開始進攻。
顧夜闌通常下棋主要為守,而這下的棋子似乎含了無形的殺氣,銳不可當。
終於半個時辰後,風隨一扔子,歎道:「輸了半目。」
顧夜闌也放下棋子,此時也是精力用盡。
風隨淡笑著為自己斟茶,目光懾人,直視著顧夜闌道:「晉王爺,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
顧夜闌淡然自若,也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方道:「十七王過謙了。」
風隨哈哈一笑,搖搖頭:「未必過謙,未必過謙,現在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比我十三哥的棋藝還要好。」
顧夜闌淺笑搖頭,「時辰不早了。」
風隨一看天色,不由得歎道:「這一局棋是我下過最精彩的一局棋。」
顧夜闌點點頭:「幸而你是我的知交,若是把你當做敵人,一定很累。」
風隨的眼中微波一動,他笑了笑,「晉王倒是多慮了。」風隨爽朗而笑,驚動了休憩的鳥兒。
「現在你說吧,你有什麼要求?」風隨倒是沒有忘記一開始的約定。
顧夜闌愣怔了一下,笑道:「我現在也沒什麼想要的,先記下可好?」
「那豈不是讓我欠著你?」風隨故作煩惱狀,顧夜闌一見搖頭輕笑。
兩人一起起身,風隨看了看四周,只覺景色清新,便道:「坐了太久倒也有乏了,不如去山上寺院看看,聽說那裡桃花開得正艷,我們也可一道觀賞。」
顧夜闌沒有異議,點頭同意。「也好。」
二人踏著小道而上,風隨想起這幾日的朝堂之事,張口笑道:「皇上已醒,難道你就不意外?」
想到那些親王聽見皇上醒了的消息時,那掩飾不住的厭惡與失望讓風隨至今仍覺好笑。
顧夜闌泰然自若:「皇上醒了對在某些方面來說倒也好,免得讓那些人落得個篡位之名。皇上未醒,繼承人未定,沒有皇上的傳位懿旨,就說不得『名正言順『」
風隨雙目間忽然染上了一股奇異的光彩,又聽顧夜闌說道:「西羅帝王傳到當今皇上已是第二十九位。這二十九位帝王中沒有一位不姓顧,沒有一位是篡位得來的皇位。所以這下一個皇位,也不允許!」
風隨沉寂片刻,問道:「是為了西羅?」
顧夜闌唇邊的笑容漸漸擴大:「是為我自己。」
風隨詫異:「你難道也想?」
顧夜闌搖了搖頭。
風隨不解:「讓佑天帝再活幾年,我倒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將藥方交給顧夜雨的人雖是林風隨,可卻是顧夜闌找來的藥方,也是他的意思。
顧夜闌攤手,無奈一笑:「如你所想,既少了這些如狼似虎的對手,也為了讓七哥得取皇心,名正言順。」
林風隨腳步放緩,聲音亦緩慢:「你有隱瞞。」
「那你覺得?」並不意外的揚眉,「我想的是什麼?」
林風隨半晌都未說話,兩人不知不覺已來到了山頂。
此處風景開闊,雖是山頂卻人流湧動,熱鬧非凡。
「我只是不知,你是因為重視叔侄情誼,不忍他死。亦或是,」林風隨緩緩向前走進,並沒有立即說出答案。
「亦或是什麼?」顧夜闌的眼神高深莫測,定定地看著林風隨。
林風隨嘴角也浮出一絲笑意,迎上他的目光,道:「你想借他的手幫你們披荊斬棘。」
顧夜闌聽來先是一愣,而後仰頭一笑,「你說的都對,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時機未到罷了。」
「你指的是中毒之事?」
「恩」顧夜闌點點頭,「異黨需除,圖謀我西羅的賊子更要殺。此時若是再有新帝登位,難免不會發生同樣的事情。新帝登基必會給賊子可乘之機,而現在皇上不能死。在賊子沒有找到之前還不能死!」顧夜闌說著,眼中露出一抹駭人的厲光。
林風隨沉默不言。隨著他繼續向前。
此時已至正午,走了半天的路二人都有些熱了。
顧夜闌看著前方的寺院便對風隨道:「我們去前方寺院歇歇腳吧。」
風隨此時也有些飢渴,便點頭答應。
於是,二人一前一後向著寺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