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風吹草低見牛羊 文 / 鳳珛玨
宇文洛沒有想到顧夜闌此時會出現在這裡,當下驚愕的看著他。
唐輕容一見顧夜闌,頓時覺得心中一暖,上前走了幾步想靠近顧夜闌,卻被宇文洛攔住了去路。
「王爺。」唐輕容看著顧夜闌,原來的恐懼降低了許多。
顧夜闌抿了抿唇,對著宇文洛道:「既然本王已經來了,宇文谷主可以將王妃交給我了。」
宇文洛雖然心中不服,但朝廷與無憂谷很少相互干涉,手一鬆,唐輕容便跑到了顧夜闌這裡。
顧夜闌一把將她拉到自己懷裡,唐輕容唇角扯了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問道:「你怎麼會來救我?」
顧夜闌笑而不語,對著宇文洛道:「那麼,宇文谷主告辭了。」
說罷,便帶著眾人離去。
宇文洛看著唐輕容的背影,手上突出的青筋反應出了他此時的憤怒。
回程的路上,顧夜闌帶著唐輕容坐在同一匹馬上,唐輕容的衣服上還沾著血跡,顧夜闌只是歎了一口氣。
「宇文谷主為什麼要殺你?唐府滅門與他有關嗎?」
唐輕容低著頭,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顧夜闌的手一緊,忽然有些嚴厲道:「你不告訴我,我如何幫你?」
忽然手上有些潮濕的感覺,他將她得頭扳過來,發現她得臉上竟滿是淚水。他有些慌亂:「你怎麼了。」
唐輕容抬頭看著他,忽而一笑將頭轉了回去。
她還可能信任什麼人,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一路無言,回到府中,唐輕容舒服的洗了一個澡,采苓為她梳發。
唐輕容靜靜地坐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自己被顧夜闌救了出來,只是不知周初會不會出事?他是他的兒子,虎毒不食子,他不會有事吧?
自嘲的笑了笑,明明都是出賣過自己的人,可是為什麼還要擔心他們。
頭皮一痛,采苓有些不知所措的拿著幾縷斷落的髮絲,小聲道:「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看了看采苓手中的髮絲,輕輕搖了搖頭。
采苓知道唐府滅門的事,此時唐府一滅,朝中本想平衡的因素消失,那麼王妃在府中的地位會不會受到影響。
看著唐輕容蒼白憔悴的面色,她有些心疼,俯下身伏在唐輕容的膝頭,她輕聲道:「王妃,采苓會一直陪著你。」
唐輕容看著她,只是點點頭。她還有什麼可騙,其實她現在發現她並不是那麼生氣。原來自己並不害怕欺騙,因為這樣的傷痛只維持一會便消失不見了。
粉霞映天,碎了滿地芳華。
唐輕容孑身一人靜,支開了一眾侍從,獨自抱著古琴走進了王府桃花林中。找了一塊無人的草地盤膝而坐。
將箏放在腿間,她微閉雙眼,慢慢的醞釀著記憶中的旋律。
略微躊躇,細指搭上琴弦,手指一撥,一挑間,行雲流水的琴聲已經流瀉而出。
這是方依初生前最愛彈的曲調,她有著唐輕容的記憶。彈奏時,她似乎看見方依初與唐緘一家的情形。其實,他們本來可以幸福,卻一定讓他們一家擁有這樣悲慘的結局。
那個時候的方依初是最美的,看著唐緘眼中的深情,她便很是羨慕這個女人。原來,唐輕容便是在那個時候起,她就在期待著,以後會不會也有一個人像這樣望著自己?
這是一曲不悲不喜的音調,沒有感人的悸動,也沒有輕快的歡喜。餘音繚繞,每一聲都可以晃動心弦。
長長的睫毛微垂,隨著每一個音符的流動,美好的記憶猶如潮水一般湧來。她的嘴角輕揚,曲調一轉開始靈動,婉轉,將她心中的愉悅融入這悠然的曲音中。
幸福與地獄原來是如此之近,近到她還未能完全抓住?她安靜的看著紛紛揚揚的桃花飄落在清澈的水裡,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微微闔上眼,忽地,一個陌生的氣息靠近,來人踏在落葉上的沙沙聲驚動了她。
這些天,她總是喜歡在這裡彈琴,幾乎不說一句話。
顧夜闌看著這樣的她,幾次想要和她溝通,可奈何唐輕容卻不與他多說。
顧夜闌歎了一口氣,看著唐輕容道:「此次去塞外,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京,你與我同去吧……」
唐輕容終於認真的看了看他,良久方才說道:「王爺是在擔心我?」
顧夜闌一愣,鎖了眉,不滿:「有什麼不妥?」
唐輕容抿抿唇,輕笑:「若不是我,王爺就不會有太多顧忌了?」
顧夜闌噤了聲不說話,只是望向她時清冽的目色中有細碎的鋒芒慢慢劃過,他似笑非笑:「那你為何不將一切告訴我?」
唐輕容淺笑,不答問他:「我知道,無憂谷是朝廷最大的威脅,你們無法與無憂谷為敵,所以,總有一天你們會把我送給無憂谷。」
顧夜闌薄薄的唇隱隱含著怒氣,他淡聲道:「你如何得知你就一定能引起兩邊的敵對,你以為你是誰?」
唐輕容手指一痛,慢慢撫摸著琴弦:「正因為我不是誰,不算什麼,所以我沒那個必要告訴你。」
顧夜闌俊美無鑄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震怒,卻沒有發作:「那麼你又打算怎麼做?你根本解決不了。」
唐輕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道:「無論怎樣,我都會為他們報仇。」
「用什麼報仇?你可以做什麼?你什麼都做不了。」不是諷刺,而是道出事實。
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不想失望,所以我不想請求。」
顧夜闌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得眼神裡波瀾暗湧,唐輕容看不懂那樣的眼神。
所幸他沒有再堅持在這個問題上,而是緩緩道:「你準備一下,明日我帶你去塞外散散心。」
唐輕容猶疑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
塞外天高氣清,將前些日子心中的鬱結盡掃而光。顧夜闌此行是為索布德公主的婚禮道賀,唐輕容也在這裡看見了一場盛大的異族婚禮。
婚禮當日,她看著插滿花朵的花車,跟著他們的族人一同追著花車。顧夜闌追在身後,看著唐輕容抓了一把鮮花,最後被他們的族人扮成了花仙子,捧上了花車。
那一日,她坐在高高的花車上,看著人群之中的顧夜闌,忽然有一瞬的失神。她笑著向他揮手,將花全部扔向他,唐輕容不知道這些族人的規矩。後來才知道,花仙子將花扔給男子,就代表著她心儀之人是那個男子。
唐輕容的臉紅透了,顧夜闌卻在眾人的推搡之下將唐輕容帶到篝火中央,與大家一起跳舞作樂。
篝火之下,顧夜闌與唐輕容一襲外族服侍,卻依舊擋不住兩人的風華。牽著他的手,唐輕容忽然想起了西方的舞蹈。她笑了起來,若是教顧夜闌華爾茲,不知道他會不會瘋掉。
不過她沒敢去教他。
在塞外的日子,每日都有著不同的花樣。第二日,唐輕容便拉著顧夜闌也看他們牧羊,草原遼闊,一望無際,唐輕容在草原上奔跑著,忘記了身份,忘記了自己。
顧夜闌看著她有些無奈,不知唐輕容從哪裡找來了一條鞭子,非拉著顧夜闌一起放羊。受了一些基本的教導,唐輕容終於和顧夜闌敬加入了牧羊組。
顧夜闌開始時有些無措,他堂堂王爺竟然在這裡和下人放羊。可是這次唐輕容怎麼也不准他走。無奈之下,只能依了她。
唐輕容看著顧夜闌認真專注的模樣,可是羊卻偏偏不聽他的指揮,不由得捧腹大笑,「王爺,你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可以在馬背上走天下,可惜卻拿不下這幾隻小羊。」
顧夜闌惱怒的看了她一眼:「不過是幾隻羊罷了,它們敢不聽本王的話,本王晚上把它們當晚餐。」
唐輕容更樂了,「暴君暴君啊。」
顧夜闌看著她跑開,發現自己竟是第一次看見這麼明媚的笑容。藍天綠草之下,她那一身異族的服裝,竟好像草原的天使。這樣的天使竟是他的妻子,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多麼的幸運。
唐輕容在他周圍蹦蹦跳跳,竟比小羊還要歡樂。他看著她,搖頭直笑。
將所有小羊都趕到牧場,唐輕容坐下草地上,忽然想起了天龍八部裡的喬峰與阿朱的故事。一時心血來時,對顧夜闌說道:「我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顧夜闌難得詫異的看著她:「你會說故事?」
「當然。」她笑著看他。
顧夜闌點點頭,也笑道:「那說來聽聽。」
「從前有一個大俠,他是丐幫的幫主,武功又高,人長的也很帥,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顆俠義之心…….」
這個故事說了很久,顧夜闌聽得也很認真。說道最後時,她自己也傷感了起來。
從來都是自己看那些故事,可從沒有這麼詳細的自己說過,如今說來想來,竟覺得阿朱是那麼的殘忍,而喬峰又是那麼的癡情。
故事說完,顧夜闌久久沒有說話,直到許久他才說:「明明只是一個丫鬟,既無絕世容顏,又沒有驚世的武功,為什麼喬峰會對她這麼癡心。」
唐輕容點點頭,看著他笑了下:「所以說你們世界的男子太多情,也太薄情。」
顧夜闌皺眉:「什麼叫你們世界?難道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嗎?」
唐輕容呵呵一笑:「我的靈魂不屬於這個世界。」
「胡說八道。」他輕叱一聲,唐輕容見他不信也沒有解釋。
顧夜闌抬頭看了看天空,說道:「他們有了雁門關牧牛放羊的約定,如果喬峰不執著於報仇,也許就可以和阿朱相伴相依,終老天涯。」
唐輕容仰躺在草地上,看著天空的白雲,輕聲道:「可是,那樣的他會快樂嗎?會心滿意足嗎?在關外,在風吹草低見牛羊之際,他肯定仍會為大仇未報而抱憾終身。」
顧夜闌不語,看著她閉上眼睛,享受著微風,低聲道:「可是他也同樣後悔不是嗎?他失去了阿朱,痛苦了一生。」
唐輕容「恩」了一聲,忽然道:「若你是喬峰,你會選擇報仇還是隱居?」
顧夜闌卻是反問:「那你呢?」
唐輕容笑:「有的時候女人可以放棄的,比男人更多。」
「若是那樣,為什麼阿朱放不下。」他淡淡回答。
唐輕容沉默了,顧夜闌太聰明了,和他說話根本別想在口舌上逞能。
故事說完了,天色竟然已經很晚了,很快便有人來喚他們回去用膳。回程的路上,顧夜闌默默的跟隨其後,看著唐輕容跳在前方,輕輕喃道:「風吹草低見牛羊,是你想要的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