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禮物 文 / 鳳珛玨
離五月二十五還有好些天,唐輕容的腳就差不多完全好了。因為擦了馮院使獨門秘方配製的傷藥,腳底連點疤都沒留,只是傷口癒合處的新肉很嫩,不能走太遠的路。不過以她現在閨閣千金的身份,也沒多少路可以走的。府裡就這麼大,她也不能整天到處亂躥,出門的話有近路有轎子,遠路有馬車。
此刻她就坐在轎子裡。一共兩抬小轎,她和柳媽媽在前,唐輕綃和林媽媽在後。十幾個家丁跟著,慢悠悠地行走在東大街上。沈玉壺受了唐夫人的委託,給她們姐妹倆當臨時保鏢,騎著馬慢慢地跟在轎子後面。
她們是出門去京城最有名的製衣鋪做衣裳的,那家鋪子名叫繡香閣,據說鋪子裡的針線師傅都是西羅國的頂尖好手,每年都會做許多四季衣服進貢到宮裡給宮裡的貴人們。因此繡香閣很大牌,除非是進宮服侍後宮妃嬪,從來不上門為人量體裁衣,就算是王公侯爵想買他們那的衣服,也只能親自過去。
唐夫人覺得既然是去寧王府作客,就不能失了體面,所以待唐輕容的腳傷一好就讓她們去做衣裳。
繡香閣並不像別的商舖那樣開在繁華的西大街,而是開在東大街的一隅,周圍不是官員宅邸就是王公侯府。這一帶全是高門大戶,一路上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影。從唐府所在的胡同拐出來,沒走多遠就聽見有紛雜的腳步聲傳來。
唐輕容撩開轎簾往外看,見是另一戶人家的轎子正從一條路上過來,轎夫都穿著清一色的深藍色衣服,跟在轎旁的幾個嬤嬤也穿金戴銀,一看就是大富大貴的人家。
柳媽媽也湊過來看,才看了一眼就吃驚地說:「看這轎夫的打扮,怎麼好像是晉王府的人!」
神馬?顧夜闌家的?那轎子裡坐的是什麼人啊?唐輕容立即來了興趣,盯著那轎子猛瞧。
路很寬,兩家的轎子幾乎是並行的,唐輕容正恨自己沒長x光眼,就看見那頂轎子的轎簾輕輕一晃,被人挑了起來,露出轎中人半邊臉來。唐輕容差點吹了聲口哨——真是個少見的美人啊!就跟從仕女圖上走下來的畫中人似的,令人見之忘俗。
那轎子裡的美女也看見了唐輕容,像是嚇了一跳,立即把轎簾放下了。唐輕容撇撇嘴角,真是個容易受驚的女人,我長得很嚇人麼……
很快就到了繡香閣大門口,繡香閣是個小巧宅院,門前有迎客的小廝和青衣婢女。轎子徑直抬進院門,輕輕落地。
唐輕容下了轎,回頭尋找那頂美人坐的轎子,見那轎子緊跟在唐輕綃的轎子後面進了院門。轎子落地,兩個嬤嬤打起轎簾,那個清麗絕俗的美女帶著個秀氣的小丫環走出來。還想再看幾眼,柳媽媽已經在催她了,她只好快步跟上唐輕綃進了繡香閣的門。
男客和女客是分開的,因此沈玉壺被帶往另一間小樓,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唐輕容和走在她身後不遠的那個女子。一旁招呼的小廝很有眼力見地悄聲告訴他:「爺,那是晉王府的十五夫人。」
「哦?」沈玉壺的桃花眼瞇了起來。
顧夜闌的第十五房小妾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在這裡和未來的晉王妃偶遇麼?扇子抵著下頜,他微笑起來。回頭吩咐槐米:「去二位小姐那邊門口守著。」
槐米答應一聲飛奔而去。
唐輕容進了繡香閣的門,一邊轉著眼珠四處看,一邊還惦記著後面那個美女。繡香閣當值的管事已經從樓上迎了下來,笑著招呼她們,叫人帶她們去包間裡喝茶。跟著又腳不沾地地朝她們身後那美女迎上去,笑著招呼:「十五夫人……」
唐輕容腳步微頓,十五夫人?顧夜闌府上什麼人會被稱為夫人?他的媽媽是已故的太后娘娘,那個女人看上去只有十**歲,那樣的容貌……一定是顧夜闌的第十五房小妾了!
她驀地停住,回身看著十五夫人,十五夫人的目光也正從那管事的肩頭越過,朝她望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十五夫人立即垂下眼。
柳媽媽扯了扯她的袖子:「姑娘,先進去再說。」
唐輕容低聲道:「你沒聽見那管事叫她什麼嗎?十五夫人,那不就是我的……」
她及時地把情敵二字嚥了下去。古代的小妾身份低賤,是可以像牲口一樣隨意買賣的,比丫環小廝強不了多少。雖然在感情上,那確實可以說是情敵,可在身份上,那些女人卻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怎麼會這麼巧呢?她和唐輕綃來做衣服,那十五夫人也恰好這時候來了。
柳媽媽瞪她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那又怎樣,王爺的妾而已,還能越過姑娘了?姑娘留意她做什麼,她配麼!」
唐輕容笑了笑,這是現代人和古代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這個時代的人是無法理解她為什麼還沒嫁過去就開始計較那些美貌的小妾的。她不由挑了挑眉,說不定已經芳魂杳然的真正的唐輕容倒是能夠理解,她可是為了這個連命都搭上了。
……
十五夫人有些心神不定。
她在晉王府裡已經呆了二年多,府裡有幾個跑腿的小廝經常得著她的打賞,因此願意幫她跑跑腿打探些消息。繡香閣是需要預約的,那幾個小廝得了唐家小姐要去做衣服的消息就立即告訴了她。她就跟內宅管事鄭嬤嬤說,她快要過生日了,想去繡香閣做件新衣服。
鄭嬤嬤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教養嬤嬤,皇后娘娘當初覺得晉王府裡小妾太多,怕那些小妾整天閒著無聊生事,就派了鄭嬤嬤給王爺當內宅管事。在晉王府裡除了王爺之外,就屬烏總管和鄭嬤嬤最大。鄭嬤嬤為人十分嚴厲,但也通情達理,她一說鄭嬤嬤就同意了,還給她派了轎子和隨行的婆子。
沒想到這麼順利,在路上就遇到了唐府的轎子,還看見了未來的王妃唐家大小姐。更沒想到,唐家大小姐竟是那樣絕色的一個美人,像一朵含苞的花般嬌嫩鮮艷,星子般的明眸異常靈動,她被那雙秋水含煙的眸子一望,竟忽然有種自慚形愧的感覺。所以第一次和那目光相對,轎簾從她手中滑落,第二次,她垂下了眼睛。
她抬眼盯著跟她來的煙翠,煙翠被她盯得心裡有點發毛,忍不住問她:「夫人,您有什麼吩咐?」
「你到剛才看見的那兩位小姐的包間去,問問她們的人,有沒有看見我掉的蜜蠟手串。」
「夫人?」煙翠疑惑地看著她,她的蜜蠟手串不是好好地帶在手腕上嗎?
「讓你去你就去。」十五夫人有些不耐煩。
煙翠只好照她吩咐的去了。
唐輕容和唐輕綃分別選了櫻草色和藕荷色的衣料,量完了尺寸,約定四天後派人來取衣服。繡香閣還贈了她們一人一個繡花香囊。
兩人正各自欣賞手中香囊上精湛的繡工,就聽見半開的包間門外有個女孩子的聲音問道:「請問兩位小姐,有沒有看見我家夫人掉的蜜蠟手串?」
唐輕容抬眼一看,認出她是十五夫人的丫環。唐輕綃眉頭微皺,轉頭望向林媽媽和柳媽媽。
兩個乳娘對望著一眼,一齊搖頭。
唐輕容便笑道:「姑娘這話問得可真蹊蹺,我們走在前面,姑娘和你家夫人走在後面,怎麼會看見你家夫人掉落的手串。」
煙翠漲紅了臉,低聲說了句「打擾二位小姐了」,轉頭就跑了。
回去時臉還紅著,十五夫人看著她的臉色,有些吃驚,聽她把經過說了一遍,秀氣的眉毛緊緊皺了起來。
唐家大小姐不糊塗,也不怯懦。和之前聽到的傳聞並不相符。越是這樣她越心驚,那樣的容貌,那樣的性情,那樣的精明……
她魂不守舍地坐著,茶杯在手中端了許久,一口也沒有喝。這樣的一個王妃進了門,王爺恐怕再也不會想起自己了。有沒有什麼法子?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午後學琴又是唐輕容先到,自從唐老爺和唐夫人打算為唐輕綃說這門親事,唐輕綃就不太好意思跟沈玉壺單獨相處了。每天都等唐輕容到了,丫環回去告訴了她,她才出門。
唐輕容一進敞軒就看見自己那張琴案上擺著一條琴。那並不是她的琴,看做工和顏色,那明顯是名貴的古琴。她有些詫異,看了沈玉壺一眼:「沈公子的琴放錯地方了麼?」
沈玉壺搖著扇子笑道:「哪裡,這是特意找來送給你的。」
「送我?」唐輕容瞪著他,「什麼名目?為什麼送我這麼名貴的琴?」
沈玉壺一臉正直地望著她:「慶祝你腳傷全愈啊!」還特意用扇子指了指她的腳。
瀑布汗!
唐輕容眨巴著眼睛乾笑:「會不會太隆重了點,這麼名貴的琴給我,那不是豬八戒吃人參果,浪費好東西麼……」
沈玉壺沒聽懂她後半截話,前半截倒是聽懂了,搖頭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最要緊不過,不隆重,不隆重。何況——」
他拉著長音:「傷在大小姐身上,痛在沈某心上吶……」
唐輕容擦汗,這人今天吃錯藥了吧!
恰在此時唐輕綃到了,剛好聽見沈玉壺最後那句話,也一眼看見了唐輕容琴案上的那張名貴古琴。臉色陰晴不定,在紗簾外停了好一會,直到唐輕容發現了她跟她打招呼,她才深吸了口氣走進敞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