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小妾 文 / 鳳珛玨
顧夜闌的手下給那獵戶留了足夠了的銀兩,讓那老獵人仔細照看沈玉壺,別讓他糊里糊塗地死了。然後快馬加鞭回到京城,就在今天下午才剛剛把這消息報告給顧夜闌。
他當時坐在敞軒裡看著那封信,那假的沈玉壺就在他眼前談笑風生。他心中冷笑。唐緘不過是翰林院的普通官員,一向安守本份,什麼江湖風雲宮廷秘辛都跟唐緘那種酸儒沾不上邊。這個冒牌貨有意接近唐緘,混進唐府,目的十有**就是自己。他這些年來做過的大事不少,結交的人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這個冒牌貨究竟是敵是友,所圖何事,又是哪條道上的呢?
他向來不介意多點樂子,時間他有的是,就陪那「沈兄」玩玩好了!
細碎的腳步聲從書房門外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妾身給王爺煲了湯……」
烏大富和長石、山桂都識趣地從側門默默地退了下去。顧夜闌抬起頭望著蓮步姍姍邁進門來的女子,瞇起了眼睛。這是他府上的十五夫人,是他納的第十五房小妾,所有的小妾,府上的下人們都尊稱一聲夫人。這個十五夫人是最近這一年多最得寵的一個。所謂得寵,也不過就是在她那裡多留宿過幾次。
夫人,他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一伸手攬住了十五夫人的細腰,十五夫人便順勢倒在了他懷裡,跟著來的丫環見狀忙輕手輕腳放下食盒,悄悄退了下去。
「王爺最近很忙麼?」十五夫人嬌嗔地說,「妾身每次來,王爺都不在家。」
顧夜闌懶得搭理她,手已伸進她的衣襟,她的身子立即軟了,呼吸急促起來。顧夜闌卻忽然眉毛一皺,臉色瞬間冷了下來,伸手推開了她。十五夫人沒料到他會突然變臉,還把自己給推開了,重心不穩,差點摔個四腳朝天。忙扶著桌子站住了,顫聲叫他:「王爺……可是妾身今日熏的香您不喜歡?」
熏香?顧夜闌冷冷地看她一眼,他壓根沒注意什麼香不香。只不過剛剛他忽然覺得手感不對勁,尤其是放在她腰間的那隻手,這十五夫人還是宮裡的舞姬出身,腰怎麼這麼硬?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她的腰這麼粗這麼硬?這突如其來的發現令他興味索然。
本來有些發熱的身體迅速冷下去,他已經完全沒了剛才的興致,揮了揮手,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十五夫人眼圈紅了,咬著嘴唇猶豫了幾秒,終是不敢再惹他,輕輕退了幾步,轉身離開。
他揚聲叫門口的小廝進來:「去讓七夫人給我做碗她最拿手的那個什麼藥膳湯,」瞥見十五夫人留下的食盒,指了指那食盒,「這個賞你了。」
想到自己好像已經有半年多沒見過七夫人了,似乎一直以來他都把七夫人當成一個身份特別的廚娘來使喚,又想起五年前的往事,心裡不禁對她有些愧疚。把那剛出門的小廝叫了回來,從書架的暗格裡取了幾張銀票交給他:「把這個給七夫人,讓她喜歡什麼就隨便買點吧。」
……
十五夫人含著淚從顧夜闌的書房跑出來,貼身丫環慌忙迎上來:「夫人……您怎麼了?」
十五夫人好像沒看見也沒聽見似的,匆匆往前走,直到踏上九曲橋才收住步子,怔怔地望著著橋下一湖碧水,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似的紛紛落下。
兩個小丫環霞紅和煙翠緊緊跟在她身後,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生怕她想不開跳下去。十五夫人是不會游泳的,去年夏天十三夫人曾經在這裡把十五夫人推了下去,十五夫人差點淹死。王爺知道後大怒,把十三夫人送到慈香庵,十三夫人在慈香庵呆了不到三個月就病死了。
就因為這件事十五夫人一直認為王爺心裡是有她的,覺得王爺對她跟對別人不一樣。雖然霞紅和煙翠並不這麼認為,可是這種話誰又敢跟主子說。
十五夫人是宮裡的舞姬出身,是皇后娘娘賞給王爺的,因此王爺對她一直和顏悅色,她也很會討王爺歡心,王爺去她那裡的次數就比別人多些。
可這種事向來是旁觀者清,所有人都知道在這晉王府裡,若說還有一個人對王爺來說是與眾不同的,那就只有七夫人。
十五夫人眼望著湖水輕聲說:「霞紅、煙翠,你們說王妃會是什麼模樣?」
霞紅和煙翠面面相覷。
十五夫人低著頭道:「若是王爺厭倦了我,將來王妃進門,誰來護著我?」
霞紅和煙翠冷汗涔涔。
十五夫人的眼睛裡閃著奇異的光芒:「我們應該找個機會出去,去看看未來的王妃……」
……
十六夫人聽著小丫環傳來的最新八卦,幸災樂禍地笑起來:「難得十五也有吃癟的時候,哈哈!」
小丫環抿嘴笑道:「可不是,十五夫人是哭著跑出去的……」
「哼,」十六夫人用花瓣搗成的糊糊敷眼角,「她總以為王爺最愛的是她呢,那個沒腦子的蠢女人,她就不想想為什麼這府上除了七夫人,剩下的一個個都長得那麼……」
她咬了咬牙:「她就看不明白,這全天下的女人在王爺心裡,只怕都沒什麼分別!王爺興致來了,就對咱們和氣點,王爺煩了,還不是一腳踹到雪地裡去。」
小丫環臉色一下子變了,想起去年冬天的那件事來,忙給十六夫人遞了杯茶:「夫人,快別說了。」
十六夫人瞥她一眼,笑了笑:「這又不是什麼說不得的,那十四還不是自找的。」
她望著鏡中俏生生的一張臉,她今年才十七歲,是去年冬天進門的。她原本是個繡娘,被舅舅和舅母抵債賣到王府為奴,竟然被王爺給看上了,成了王府裡的十六夫人。可是王爺只來過她這裡兩次,她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之後,第二天一早王爺身邊的一個小廝就端了碗湯藥給她,盯著她喝得一滴不剩。後來她才知道那藥是防止女人懷上孩子的。
也就是在那個滴水成冰的早上,夜裡下了一場大雪,院中的雪還沒來得及掃,十四夫人在她的門外守了整個早晨,就為了見王爺一面。王爺出門時看到她,愣了一會才認出她是十四夫人,問她有什麼事。十四夫人說,王爺難道忘記了,上個月初三的夜裡您在我耳邊說過的話麼?
王爺顯然不記得跟她說過什麼話,十四夫人不肯相信,又哭又鬧,王爺十分不耐煩,轉身就要走。十四夫人撲過去抱住了王爺,王爺把她甩開了,她一急竟一下子拔出王爺腰間的佩劍來抹了脖子。雖然立即給她止血,又叫了太醫來,卻還是沒保住她的命。
那個早晨十四夫人的血把她的半個院子都給染紅了,觸目驚心的紅,每次想起來都令她有些眩暈。
她很好奇王爺究竟跟十四夫人說了什麼,讓十四夫人那樣一個平日裡總是很冷淡的人有那麼激烈的反應。王爺第二次到她這裡來的時候,她終於知道了。
那天夜裡王爺來之前喝了酒,雖然睡在她這裡,卻什麼都沒有做。半夜裡她聽見王爺在說話,睜眼一看,原來是醉夢中的喃喃低語。她見王爺額頭上全是汗,便用手帕給他擦。誰知王爺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她從來沒有聽過的溫柔語氣說:「我很想你,很想你……她們全都不是你……這一生,除了你,我……再難愛上第二個女人……」
她驚得手足無措,隨即發現王爺根本就沒有醒,他說的全是夢話。她明白過來他的那些話根本就不是對她說的,當初十四夫人只怕也聽到了類似的夢話,卻自作多情地以為那是王爺的表白……
從那以後她知道了一件事,王爺心裡有一個深愛著的女人,除了那個女人,世上其他女子他都可以棄之如敝履。她們這群小妾,在王爺的心目中,根本就什麼都不是,甚至於連她們的生死,在他的心裡都沒有一丁點份量。
聽說王他即將大婚,迎娶唐翰林長女的時候,她心裡的感覺很複雜。對那個即將進門的大小姐又是同情,又有一點幸災樂禍,還有點等著看好戲的期盼
她歎了口氣:「不知道那快過門的王妃是個怎樣的人……」
小丫環不解地望著她。
她笑了笑:「王妃畢竟是王爺的正經妻子,跟我們這樣的人不同,我們只是出身低微的賤妾,王妃卻是翰林大人的長女,又是皇上指婚的,那是何等尊貴……不知道她過了門之後,會是怎樣的光景。」
她有些擔憂,如果王妃看她們這些小妾不順眼,將她們掃地出門,以她們在王爺心中的地位和份量,王爺只怕根本不會管吧……
她立即扭頭吩咐小丫環:「把門窗都關嚴了,把我床下那只描金匣子找出來,你跟我算算,我這些東西能值多少錢!」
那描金匣子裡裝的是她的賬冊。
王爺雖然不在乎她們,卻向來很大方,逢年過節的打賞非常豐厚。這一年多來各種首飾衣料不計其數,每件東西她都記在那賬冊上,是時候把這些東西一一估價,仔細算算賬了。這些東西要是都拿出去賣了換錢,大概足夠她兌一間鋪子做點小買賣。
她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才不要像十五那樣,傻乎乎地用王爺對自己的情分做賭注,賭那虛無飄渺的將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看見十五輸得血本無歸的慘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