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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24章 必殺(中) 文 / 注海

    正當萬仁在宮裡興風作浪,大搞人事變動之時,刑部大堂的堂審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那個留下來旁聽的東廠番子卻是越聽越是心驚肉跳,幾次想跳出來指責風塵子說謊。

    且聽:

    主審官李升一拍驚堂木,問:「大膽妖道,為何行刺聖上?」

    風塵子:「太監逼我,他們將我的家人下獄,要我前往青風寨殺兩個人。他們還說,如果我不去,就將我家人定死罪。」

    「那你前日為何說是受萬仁指使?你可知誣告大臣也是死罪?」

    「是太監逼我那樣說的,他們說如果我不這樣說,他們就殺我家人。」

    「那你今日為何要改口供?」

    「那些太監買通獄卒,要毒殺我滅口。他們這般凶殘,定是不會依言放過我家人。橫豎是死,我不想再為他們隱瞞真相。」

    「你家人系何人?」

    「家父李瓚,家兄李廷相等至親,盡皆無辜下獄。」

    眾主審官面面相覷,一聽到此案涉及朝廷命官,所謂物傷其類,他們的同情心立馬氾濫成災。

    「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一遍。」

    風塵子開始背萬仁事先給她的供詞,說自己本來在京南一座清心道觀裡修行,數日前有一個東廠番子突然來清心觀找到她,告訴她說她的父兄已經被關起來了,是死是活就要看她能不能殺死畫像上這兩個人,說完就把一張畫像給她,讓她去連夜趕到離清心觀數十里的青風寨去殺了那兩人,並且要把人頭帶回來。

    為了保父兄的性命,她不得不聽命行事。可當她趕到青風寨時,卻發現畫像上的兩人已經不在了。她不甘心,就一路追尋,尋訪了兩日,終於在清河縣又巧遇了那兩人。

    「你初見聖上時,為何不動手?為何等到錦衣衛前來護駕才起意?」另一個陪審官問道。

    「當時那兩人狼狽不堪,形狀與畫像相去甚遠,我不想殺錯人,所以沒有動手。直到錦衣衛來護,我才知太監要我殺的人是皇帝。眼看錦衣衛越來越多,我不想再錯失最後機會,是以趁皇帝不備倉促下手。」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那些太監不派其他強人去行刺?」又一個陪審官問道。

    「我不過是聽令行事,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們又不會跟我說,我如何得知?指不定我只是他們派去的強人之一,或許他們是看中了我的家世,事成之後將弒君之罪加到李家頭上。」

    李升聽到此,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越想越是心驚膽戰。其他陪審的大臣也都臉色頓變,他們也是久經官場了,什麼陰謀沒見過,但是這種先脅迫朝臣家人去弒君,後將弒君之罪栽贓到朝臣頭上,再以此屠戮朝臣的一石數鳥之奸計,何其陰險歹毒。布下此奸計之人定是負有貪狼之志,所為的定是篡國之事。

    其他陪審的大臣也是臉色頓變,這個案子審到這裡,也沒啥可審的了,雖然風塵子沒具體說出是那個太監主使,但是把李家下獄之事就是劉公公所為,不用說,幕後主使定是他了,而且也只有權傾朝野的劉公公有這個本事和這份賊膽。

    說不定,皇帝被山賊綁去一事,還是他老人家預謀好的,要不然那日皇上微服出宮,他怎麼沒跟著?若不是有人通風報信,那些山賊怎麼就這麼巧,偏偏就把萬仁跟皇帝給綁了去。一想到這,李升又是一陣心驚膽戰:勾結賊匪,這不是打算謀反是什麼。

    「諸位,事關禁宮安危,我等當盡速入宮,向聖上奏明案情。」李升站起身來,衣冠都不整了,抬腿就往外跑,而其他大臣也緊隨其後,他們知此事事關重大,一刻也不能拖,萬一劉太監狗急跳牆,於宮中發動宮變,帝后性命堪憂。

    當李升領著數位同僚火急火燎地要從午門入宮面聖時,卻被守門的太監給攔了下來。因為劉瑾已經得知風塵子臨審翻供一事,而且直指他為幕後主使。他一時間慌了手腳,緊急調動親信太監去守住各個宮門,打算先擋住那些大臣不讓他們進宮奏事,再想對策擺平此事。

    按說劉公公攔大臣不讓大臣入宮面君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以前皇帝玩得野,根本就不在宮裡好好地呆著,幫皇帝攔大臣也是他的本職工作之一。但是這一次劉公公卻大錯特錯了。那些被攔的大臣以為這是劉公公要發動宮變的顯兆,不但吵著鬧著要入宮護駕,幾個大臣甚至不顧年紀老邁,跑到千步廊去拉人。

    千步廊兩旁有六部五軍都督府錦衣衛太醫院等軍政部門,那些正在部堂辦工的大小臣工們聽說有人陰謀要發動宮變,二話不說,就往午門方向彙集,都吵著要面君。

    午門前很快就聚集了數以百計的大臣,這些大臣高聲齊呼著口號,喧囂聲早已傳到了與宮外只有一牆之隔內閣,當李東陽等閣臣趕到午門查看究竟時,卻見那幾個負責守門的太監驚慌失措地指揮著侍衛關閉城門,看來是要防止那些憤怒的大臣闖門。

    午門這邊鬧哄哄的,而且鬧事的大臣越聚越多,喧囂聲早已傳到了正在內東廠值守的劉瑾的耳中,此事自然也傳到了正在仁壽宮與張太后議定更改東廠廠公一事的皇帝的耳中。當劉瑾帶齊人馬,準備來午門搞暴力清場之時,卻見午門正門左邊的左掖門突然大開,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

    「你們圍聚此處喧嘩吵鬧,已驚擾了聖上與太后,還不快快散去。」那人正是萬仁,而皇帝就在午門後面的承天門上觀望,侍衛們也都紛紛聚集到午門附近,嚴防大臣暴動。

    如此如臨大敵,是因為這些看似文弱的大臣要是發起飆來,也是勢不可擋的。遙想當年土木堡之變,宮中就發生過大臣在宮殿上群毆將人打死的事,而且還是當著皇帝的面,而且還是接連打死數名權臣和權監。

    為了皇帝的安全著想,同時也為了防止事態惡化,萬仁主動請纓,來到午門前幫忙疏散這些鬧哄哄的大臣。當然,萬仁如此作為,除了有恃無恐之外,也是別有用心。

    「劉公公攔住我等不讓我等面君奏事,想必是要發動宮變。」李升見萬仁從宮裡出來,雖然心有不喜,但是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他知道萬仁能從山賊手中把皇帝安然帶回來,有他在宮中保駕,皇帝自然安如泰山。

    「宮中太平無事,都散了吧。」萬仁擺擺手示意眾臣退去,又對李升道:「你所奏何事,我代為稟報就是。」

    「事關重大,本官要親自稟報聖上。」李升堅持要見皇帝。

    「對,我們要親自面君奏事。」那幾個陪審的大臣也堅持要見皇帝。

    「好吧,你們幾個留下,其他人各回本部。這麼多人圍在宮外又吵又鬧,成何體統。聖上口諭,你們再不退去,就罰俸一月,以示懲戒」

    一聽說要罰俸,那些六七品的小京官們呼啦一下全跑沒影了。那些磨刀霍霍,準備暴力清場的東廠番子們一下都變成了多餘的人,而劉瑾更是一臉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李升等人隨著萬仁進了宮,在半道上還遇到了內閣的幾位閣老,一行人行到承天門終於見到了皇帝,忙跪安三呼萬歲。

    「陛下,這幾位大臣說有要事要當面奏報。」萬仁說完一拱手就退到皇帝身後,搖身一變,成了專職保鏢。

    「爾等有何事要具奏?」皇帝懶洋洋地問道,尋常時候他是不會親自接見文臣的,這一次他也是看在萬仁的面子上,這破例開恩接見這幾個大臣。

    而萬仁也深知皇帝對文臣不太信任,一般不親自接見大臣,大臣們的奏章也要先送到司禮監。剛才他自動請纓去午門當清場人,其實是要當引見人,他要在這看似「自然而然」的情況下,把那些準備彈劾劉瑾的大臣帶到皇帝面前。

    李升先將一份堂審供詞呈上,也不急著說話。一個隨侍的司禮監下來接過供詞,打開了就開始讀,可他越讀臉色越難看,尖利的聲音變得有如鬼哭。

    此時劉瑾已經從宮外趕到皇帝身邊,跪安之後站在一旁瞪著立在皇帝身後有如柱子一般的萬仁。他雖然沒有聽到開頭,但也聽完了這供詞的最精華部分,被嚇得全身篩糠,連忙跪稱冤枉。

    皇帝卻也沒理他,只是向萬仁問道:「仁兄覺得這供詞是否可信?」

    「陛下,那刺客出爾反爾,這份供詞不一定可信。」萬仁如是道。

    李升一聽到萬仁這話,不禁有些糊塗了,心道:還幫劉太監開脫,你小子沒糊塗吧?口上卻忙道:「聖上,那刺客言之鑿鑿,所言之事皆查有實據,這些供詞不會有假。」

    「聖上,這不是真的,那刺客肯定是受了某人指使,要胡亂攀供。」劉瑾急道,一邊說還面施展磕頭神功。

    「聖上,老奴卻有話說。」這裡高鳳也在場,他早已跟萬仁形成了默契,萬仁已經唱過紅臉了,他自然是要負責唱白臉了。

    「說吧。」皇帝哪裡知道萬仁與高風之間的這些道道,不過高大伴陪伴他多年,他對高大伴還是非常信任的。

    「這份供詞真假難辯,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老奴以為,應著東廠嚴查此案,以實據為信,方可明辯是非忠奸。」高鳳道。

    「高公公所言極是,僅憑刺客一面之辭,不可認定孰忠孰奸,微臣以為,要查有實據方可使世人信服。此案如若草草了結,朝野上下不明案由之人定會議論紛紛,人言可畏,微臣也難以立朝為官。」萬仁如是道,他要斷掉皇帝殺風塵子貶劉瑾草草結案的念想。

    「此案就交由東廠偵辦,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萬仁與高鳳都堅持嚴查嚴辦,皇帝自然是准了。

    「聖上英明。」劉瑾高鳳和萬仁都同時表示了贊同。

    「聖上,不妥,劉公公執掌東廠,東廠怎會秉公辦理,臣等以為此案當由刑部偵辦,方可以示公正。」李升卻不贊同。

    「聖上已另命谷大用執掌東廠,谷大用素有公正無私之譽,定會秉公辦理此案。」高鳳如是說著,劉瑾的臉色卻如死了親爹一般難看,心中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立時被撲滅,他抬頭就見萬仁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上,似乎是呈現出死神的微笑。

    東廠突然易主,李升還待要爭辯說谷太監與劉太監是一夥的定會監監相護,他身後卻有一個大臣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回頭一看,是首輔李東陽。李升不明所以,而李東陽已經開始向皇帝跪安,他不得已,也跟著下跪請辭。

    出得宮來,李升不解地問李東陽:「閣老為何要拉住下官?」

    其他大臣也都不解地看著李東陽。

    「你為何要進言?」李東陽反問了一句,就飄然而去。

    人家智勇無雙,已經千里決勝了,李東陽非常識趣地站到一邊,坐等好戲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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