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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11章 行程遙遙 文 / 注海

    漁船順流而下,約莫行了三四里,後面已經不見山賊的蹤跡,萬仁這才停住了搖櫓。這一停下來不要緊,當他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卻是一陣頭昏眼花,差點沒失足摔到河裡。

    身上有五處箭傷,一處在手臂上,四處在後背,因為萬仁一直騰不出空來止血,以至於傷血過多。他坐在船板上,忍痛撕開身上的血衣,本來半結疤的傷疤又被撕開,疼得他直咧嘴。他的雙眼在漁船上搜尋了一會,發現船肚裡有一個酒葫蘆,拿過來打開一看,幸好還有些白酒。[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萬仁口咬著衣布,將酒往手臂上的傷口澆,疼得呲牙咧嘴,卻沒叫出聲來。洗淨了傷口之後,萬仁又撕了一條布條,用酒澆濕,這才把傷口包上。手臂上的傷口處理了,可是後背上的傷口就束手無策了。

    可能是萬仁這些舉動驚醒了昏迷的「黃公子」,他睜開迷迷糊糊的雙眼,剛想開口問自己身處何處、死了沒有,喉嚨卻是一癢,緊接著口中嘔出了一大灘水。

    把肚子裡的積水嘔出來了,「黃公子」臉色慘白,全身乏力想站都站不起來。這時,漁船的主人被嘔水沾濕了臉,一個激靈也醒轉過來。他突然看到船上多了兩個人,搖搖頭再看,發現是真人,不是幻覺。

    「你們是誰?」老漁翁顫聲問道,一身是血的萬仁好比傳說中的凶神惡煞一般,使他深感畏懼。

    「老伯別怕,我們不是壞人。」萬仁簡單地將自己遭遇山賊的事說了一遍,當然,說得不盡不實,至於他跟「黃公子」的真實身份,更是不會為人道。最後,他還一臉歉意地道:「事出突然,我們未經允許就上了您的船,還用了您的酒,還望老伯見諒。」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夫豈會那般小氣。」老漁翁看了看渾身是血的萬仁,又道:「你受傷了,要找大夫。」

    「我們身上的財物都」萬仁一臉慘然,又道:「我懂一些醫術,只是手夠不著後背的傷口,敢勞煩老伯幫扶一下。」

    老漁翁雖然害怕見血,但見萬仁傷重,也不好推脫,只得按萬仁所說的先用酒幫他把傷口洗淨,再用酒水浸泡過的布條綁上。手忙腳亂地忙活了半個時辰,傷口總算是包紮好了,萬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知道,在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別說破傷風,就連最普通的傷口感染發炎就能要了他的小命。至於用白酒處理傷口能不能杜絕細菌感染,這只能算是盡人事聽天命。

    小漁船在老漁翁的扶搖下,又快速向下遊行去,按老漁翁的說法,他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白魚埔,那裡是一個臨江魚市,官府在那裡設有一個驛站。只要把遭遇山賊之事跟驛卒們說,他們會把此事上報到清河縣衙去的。

    對於老漁翁這種樂觀的想法,萬仁卻是不以為然,不過,能趕到集市也算是好事,因為那些山賊再膽大妄為,也不敢闖進人煙密集的市集去捉人。

    大約船行了七八里地,就在下午時分,一座小集市終於出現萬仁的面前。

    「莫老,今日這般早早回來,可有什麼好貨色。」碼頭上,一個漁商過來打招呼。

    其實,漁夫們大多是白天下網,第二天凌晨收網,漁市一般都是清晨開市,這漁商深知這一點,對這位老貨主早早返回的行為深感詫異。

    「別提了,上游遇到了山賊,哪裡還敢下網。」老漁翁沒好氣地說道,畢竟山賊的出現不只是嚴重地影響到了他的生計,還影響到了他的人身安全。

    「不會吧,最近的山賊在黑風寨在臨縣,離咱們這裡可有四五十里呢,他們怎麼會跑到這邊來了?」那漁商聞訊也是一驚。

    「不會?自打先帝仙遊,新皇寵信太監奸臣,這官場越來越壞,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妖魔鬼怪都一窩蜂地湧出來,說不定咱們縣內都起賊了,咱們暫時還不知道而已。」老漁翁沒好氣地說道,卻沒發現身邊的「黃公子」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那倒也是,咱們還是快點把此事上報,縣令聽聞了此事,也能早點派人來平賊,還咱們清河縣一個安寧。」漁商也連連點頭,帶頭直奔驛站而去。

    萬仁怕身份曝光,不想去驛站,可他剛要抽身離開時,被那老漁翁拉住了。

    「你們親歷山賊打劫,理應親往報官,詳細訴說案發情由。」那漁商還真有點責任意識,如是道。

    人家都這般說了,如果再不去驛站走一趟,只怕會成為這個小集市不受歡迎的人物。萬仁只要本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精神,硬著頭皮上路了,心中還不忘記告訴自己:見機行事,一定要謹慎小心。

    一細四人很快就到了驛站外,那漁商似乎跟看門的驛卒相識,他們交頭接耳了一會,那驛卒就讓他們進驛站去見驛丞。

    「張大人,莫老漢今日出船打漁,遇到了山賊。其知此事事關重大,特來舉報。」漁商跪在一個「大人」面前,磕頭後才道,而那老漁翁也跟著下跪磕頭,只有萬仁跟「黃公子」直站在那裡,雙眼直視這位傳說中的驛丞大人。

    要說明朝的「大人」,也就是官員,一共分為九品,每品又分正從,從正一品到從九品,凡是有品級的,都叫朝廷「命官」,而眼前這位驛丞大人,是個不入流的小史目。所謂不入流,就是比從九品芝麻官還小,屬於編外人員,朝廷的官冊上壓根就沒有這一號人物。

    萬仁見皇帝都不跪,自然也不會給不入流的驛丞大人下跪;而「黃公子」這輩子只是跪天跪地跪祖宗,平時只有別人給他下跪,他連下跪的意識也沒有。

    見兩個年輕大膽「小刁民」不給自己下跪磕頭,那一臉橫肉的驛丞大人頓時「官顏不悅」,哼了一聲,道:「一派胡言,清河縣在咱們知縣劉大人的治理下,百姓皆安居樂業,人人奉公守法,哪裡來的賊寇?以本官看,你們分明是妖言惑眾,有意詆毀知縣大人。來人啊,將這幾個刁民轟將出去。」

    「大人,小的說的句句是實啊。」那老漁翁見驛丞不信,就一指萬仁和「黃公子」,道:「就是這兩位小哥遭遇山賊打劫,這位小哥還被山賊給傷了。」

    那驛丞看了一眼身上多處是傷的萬仁,有七八分信了。不過,他一見「黃公子」一臉淡然的神色,又有五六分不信,向那老漁翁問道:「你這般肯定他們是被山賊打劫,難不成你親眼看到事情的經過?」

    「啊。」被這一問,老漁翁倒是一愣,道:「小的當時被嚇暈了,沒看到事情的經過。」

    「既然沒看到事情的經過,你怎麼能肯定這兩個人是被賊人所傷。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之下,自然不會有山賊出沒。說不定他們是朝廷的欽犯,正被官兵追緝擊傷。你個糊塗的刁民,可知包庇欽犯也是死罪?!」那驛丞正色道,他已經先入為主,認定了萬仁跟「黃公子」不是好人。

    「啊!」被驛丞這一嚇唬,那老漁翁被嚇得不輕,忙辯解道:「大人,小的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也沒有包庇他們,是他們自己爬上小的的船的。」

    「來人啊,把他們拿下,明日一早送到縣衙去審訊。」驛丞根本就不聽解釋,對手下的驛卒下令道。

    驛卒們得令,如狼似虎地上前就要拿人,那老漁翁哪裡知道自己舉報賊情不但沒功,反倒還要獲罪,他連連辯稱自己冤枉。而萬仁和「黃公子」更是大開眼界,原來:昏官庸史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還比比皆是。

    萬仁自然不會束手就擒,他一聲怒喝:「你們誰敢!」同時將「黃公子」護在了身後,準備「暴力抗法」。

    「上!」驛丞這下更是認定了萬仁跟「黃公子」是壞人,一揮手,指揮著六個驛卒上前拿人。

    那些驛卒都是從附近十里八鄉中召集來的「招待員」,哪裡是萬仁的對手,他們在萬仁的手上還沒走上一兩招,不是腹部中拳就是背部中掌,很快就全部倒地直哼哼,戰鬥力全失。

    「還看什麼,快走。」萬仁護著「黃公子」退出了驛站,對傻跪著的老漁翁和漁商道,只是他們都不聽勸,反倒是大喊「捉賊」,引來了很多「見義勇為」的百姓。

    既然出手打人了,這白魚埔是沒法再呆,萬仁領著「黃公子」奪路來到碼頭,上了一艘漁船就走。而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幫人,不過,這幫人不是他們的「粉絲」,而是喊打喊殺的「百姓緝兇隊」。

    堂堂一個大帝國的皇帝,卻被治下的子民緝捕,萬仁不用看「黃公子」的表情,那能知道他的心裡肯定是百感交集。幸好那些百姓也只是喊打喊殺而已,並沒有駕船來追,萬仁那顆懸著的心略微放了下來。他能對山賊下死手,但是對這些不知實情的「良民」,他就不忍動手傷之,更是動不了殺心。

    很快天就黑了下來,天上繁星點點,落在河面上。小船孤零零地在河面上,被四周的黑暗吞噬了。萬仁見四周無人,又想起「黃公子」餓了一天,就划船靠岸宿營,先讓「黃公子」在河岸上烤火,他自己下河摸魚去也。而萬仁打漁的技術不佳,折騰了半個多時辰,才弄上來幾尾小魚。

    難得有吃的了,一向養尊處優的「黃公子」也不嫌棄,小魚也照烤照吃。

    萬仁見他吃得很香,吃苦受罪也沒有一句怨言,反倒是欣慰了不少。

    「仁兄,咱們該怎麼辦?」吃飽喝足了的「黃公子」一抹嘴,問道。他只是一個長在深宮,不知世道艱難的小青年,此時自然是頓感手足無措。

    「咱們先在這裡過夜,再想辦法回京。」回京的行程又被耽擱了一天,萬仁也是急得不行。所謂朝廷不可一日無君,皇帝此次「微服出巡」的時間過得越久,朝廷內的變數就會有越多,說不定朝廷上已經有大臣圖謀另立新君了,怎能讓人不急。

    「今天已經是離京的第三天了。」「黃公子」也皺眉道。

    「如果能碰上東廠或者錦衣衛的人就好了,有他們護駕,皇上可以很快回到京師。」萬仁也歎氣道,他一個人保護皇帝,這副擔子實在是太沉重,他有些應付不過來了。不過,他又信不過地方官府,所以一直不敢將皇帝的身份暴露出去。

    「這幾日來,有賴仁兄多次救護,朕才得保無恙。朕返京後,定要重重賞賜。」

    「微臣無能,致使皇上淪落至此,些許微功不足以抵罪,臣哪裡還敢厚顏邀功領賞?!」

    「朕有今日,錯全在自身,與仁兄無關。若非這幾日落難於民間,朕還不知生民困苦。」

    「所謂禍福相生,皇上親歷黎民疾苦,日後自當勵精圖治,此乃天下蒼生的福氣。」

    「黃公子」只是點點頭,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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