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076章 正德厚生(四) 文 / 注海

    張泰火急火燎地趕進了宮，要求見皇帝，匯報京郊發生的疫情，希望得到最高指示。他心裡早有了「好主意」：關閉京師九門，嚴禁京郊人士出入京城，以防止瘟疫傳入京中。

    至於京效那些百姓，死道友不死貧道，管他呢？！當然，他不能說得這般直白，還是會請求皇帝派太醫院的人前去診治，至於有沒有太醫願意去，那就另當別論。反正本官已經盡忠職守了，那些百姓死於瘟疫，只能怪老天爺太絕情，怪不到他的頭上。

    不過，京師九門不是他個小小的順天府尹說關就能關的，要是沒有聖旨，這私關城門之罪，就足夠把他打成是陰謀造反。所以，張泰必須向皇帝請示。可是這一次卻吃了閉門羹，宮裡的太監告知他：皇帝不在宮裡。[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皇上不在宮裡？！」張泰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皇帝不是該在宮裡日理萬機的嗎？他不在宮裡好好地呆著能去哪裡？！

    而太監的回答更是讓張泰鬱悶：不在就是不在，皇上可能是微服出宮了。

    可能是？！這算什麼？光明正大的大明皇帝也玩捉迷藏？張泰捏了捏自己的臉，很疼，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並非在做白日夢。雖然皇帝不在，但是事情還是得加緊時間辦，張泰馬上直奔內閣，去找能代皇帝管事的人。

    對於朝廷由誰當家，張泰的認識是相當清楚的。從先帝駕崩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了，朝廷可以說是內閣可家，也可以說是劉閣老當家。在此期間，內閣發佈了多項任免令，進士出身的皆有官升，非進士出身的，能罷的罷，不能罷的貶，不能貶的也盡力打壓，而萬人坑就是典型代表，被一貶再貶，直接清出朝廷。一時間，朝廷上的文官們官心大悅，內閣也獲得了足夠高的官望和支持。

    內有太皇太后支持，外有內閣中流砥柱，各路小鬼皆被打發，小皇帝又不太能管事，文官集團呼風喚雨的時代來臨了。當這些文官們個個興高采烈，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時候，卻忘了什麼叫物極必反，樂極生悲。

    對於這一點，萬仁十分認同小兵張嘎所言：別看今天鬧得歡，小心日後拉清單。所以，他非常識趣地退出朝廷爭鬥，等那一波足以與文官集團對抗的勢力將文官集團碾壓成碎片之後，他再出來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000+++

    從先帝駕崩到繼位，正德忙了二十多天。這二十多天來，天天都要像木偶一樣被人擺來擺去，不是上早朝就是開經筵日講，更有個別大臣說要恢復午朝，儼然已經把新皇帝當成機器人來用了。如果朝廷上給萬仁發言的機會，他肯定抨擊內閣虐待童工。

    然而對此種種不公正待遇，正德也只得唯唯諾諾。沒辦法，誰讓他們是先帝留下來的顧命大臣呢？如果不聽他們的「合理化」建議，他們肯定會罷工，他們的徒子徒孫們肯定也跟著搞罷工，朝廷這個爛攤子誰來收拾？

    鬱悶了二十多日，難得今日有閒，又見外面風和日麗，正德游性大起，再也按捺不住。他急換下那套黃色的「工作服」，帶了幾個親信太監，打馬出宮去也。

    當然，要想出宮也並非這般容易。為了騙過宮門守衛，正德可是煞費心機。他先下一道命令，說是派幾個太監出宮去辦事，然後化裝成隨行的小太監，這才混出了宮來。

    費了這麼多心機才能出來一趟，而守宮的那些人吃此一塹必長一心眼，以後再用這一招只怕會失靈。正德自然要珍惜這個難得的好機會，要玩個夠本才回宮。他一邊添了添嘴唇，又咂咂嘴，像是回味什麼美味，一邊換上公子哥的服飾，這才對親信太監道：「走，去龍鳳店。」

    「公子，龍鳳店遠在城外，只怕不安全。」隨行的一個老太監道，他不希望主子再到萬仁的地頭去，如今皇帝對萬仁感覺良好，他的親信地位岌岌可危啊。

    「天子腳下，有什麼不安全的？走！」正德一拉韁繩，一馬當先。

    那幾個太監無奈，只得捨命追上來護駕。如果主子出了什麼岔子，內閣那些頭頭們非剮了他們不可。

    正德前沒有直接取道正陽門出城，而是繞到大明門前的棋盤街，買了幾件小首飾，花了一通銀子，這才打馬出城。當他風風火火地來到龍鳳店時，卻發現店門緊閉，門外還掛了一個牌子：趙莊突發瘟疫，小店暫停營業，如有要事，請移步到牟府。

    「走，去牟府。」正德一躍上馬，正要打馬向前衝，而馬韁卻被一個太監給拉死了。

    「公子，咱們還是回家吧？」那太監哀求道。

    「現在天色還早，不急。」

    「老奴肯請萬歲速速回宮，這牌子上都說趙莊突發瘟疫了，要是萬歲龍體欠和，老奴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那幾個太監齊齊跪在馬前。

    太監們拿出玩命的架勢，正德眼睛一轉，歎氣道：「好吧，回宮。」

    太監們得令，馬上上馬，護著主子回城。可當他們進了正陽門之後，正德突然一拉韁繩，馬頭急轉向東，向牟府的方向狂奔而去。眾監都傻眼了，他們哪裡料到這小祖宗會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捨命追上去。

    一往人在大街上你追我趕，鬧得是雞飛狗跳，行人忙閃到一邊去。不多時，就到了牟府外。而眼前的情景讓正德有些意外，牟府外聚集了不下數十花子，他們把大街擠得滿滿當當。正德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忙跳下馬來，忍著花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從他們的身邊擠了進去。

    好不容易擠到牟府門口，正德這才看到前面一排桌子排開，幾個人正在免費派發饅頭，怪不得眾丐臨門。不過，除了派發饅頭之外，這些乞丐還會自覺地來到桌子的另一頭，每人取下一張紙，這才結伴離去。而桌子的那一頭，有二十幾個人坐在桌子邊奮筆疾書，像是在抄什麼東西。

    「鳳姐，在忙什麼呢？要不要我幫忙？」見到鳳姐在派發饅頭，正德忙擠過去，擠出向日葵般的笑臉道。

    「饅頭拿好，到那邊去拿一張傳單，貼到西城去。快一點過去，時間不等人。」鳳姐頭也不抬，拿起一個饅頭遞過來，叫道：「下一個。」

    正德見鳳姐把自己當乞丐打發了，心裡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過轉念一想：當乞丐，也蠻新鮮的啊。於是，他接過饅頭，順著乞丐流來到桌子的另一頭，拿起那張傳單，坐到一邊看了起來。

    「防疫通知：

    由於趙莊突發瘧疾與霍亂等疫情，為了防止疫情大規模蔓延，特製此通知，望京中父老遵行。

    一，防霍亂須知：霍亂從口入，要防霍亂，先防口。

    1，飯前便後要洗手；

    2，切不可吃生食，水要燒開方可飲用；

    3，凡病人接觸之物，要用滾水漂洗方可去毒；

    4，凡病人排泄之物，要先鋪上火灰石灰等物，再集中掃入火中焚燒。

    二，防瘧疾須知：瘧疾由蚊蟲釘咬所致，要防瘧疾，先防蚊。

    1，床榻應掛上蚊帳；

    2，多食蔥姜蒜及麵食等助陽之物；

    3，焚燒硫磺等物驅蚊；

    4，消除積水，斷絕蚊蟲滋生。

    如家中有人不幸染病，切莫驚慌，宜盡早將病人送至城外趙莊，那裡有專人診治。如就診及時，瘧疾霍亂皆可治，莫要恐慌。

    此通知由萬仁所發，貼臨城郊各處。望聞訊者口耳相傳，播之四方。」

    「原來是出診了，怪不得龍鳳店要停業。」正德嘴角向上一翹，突聞到一股蒜味，不由地覺得食指一動，拿起那個鳳姐給的饅頭，大啃起來。

    蒜泥饅頭，開胃消食，雖不是龍肝鳳髓，但也別具風味，是用心才能做得出來的美食。正德啃完，還覺得意猶未盡。

    「公子，老身總算是追上您了，您快跟我們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那幾個太監終於擠過乞丐組成的人牆，來到主子的面前。

    「本公子要幫忙，先不回去。你們每人拿上一張通知，快馬加鞭貼到各大城門口去。」正德說著，捉過一把傳單，遞到那些親信的手上。

    正德這一說話，在邊上忙著抄寫的萬禮忙抬起頭來。他突見皇帝駕臨，也不甚驚慌，忙跑過來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地說道：「黃公子，這裡不是您該來的地，快走吧，要是讓大臣們知道了，我們老大又有麻煩了。」

    萬禮說得沒錯，如果讓內閣知道了這事，他們不敢拿皇帝怎麼樣，但是肯定會拿萬仁來當出氣筒，說是萬仁把皇帝帶入危地的，萬仁就是有一百張口，也辯解不過來。

    「不會不會，本公子是來看你們的，你們這麼忙，本公子自然要幫的。」

    「別，您回去發一個命令，派些御醫來幫忙，比我們忙十天半個月還管用。」

    「真的？」

    「真的！快回宮去吧，沒事就別往外跑了，您可是皇家的獨苗，折騰不起啊，要是染上了瘟疫，內閣還不得把我們老大給撕了？！」

    「他們敢？！」正德怒道。

    「有些人您惹得起，咱們小百姓惹不起啊，您發發善心，趕緊走吧。」萬禮把正德往外推。

    「好吧，本公子先回去了。」正德經不住勸，他看了那邊埋頭派發饅頭的鳳姐一眼，拿出剛買到的幾件首飾，對萬禮道：「麻煩你把這些東西交給鳳姐，就說是本公子的賠禮。上次本公子的隨從多有得罪，還望她不要生氣。」

    「東西您先拿著，以後有機會再親自給她。我們家鳳姐不是幾件首飾就能哄到手的，您小子要想泡她，得用這個。」萬禮指了指正德的心口，把他當犯人一般押到他的座騎前。

    「用這個？！」正德被萬禮扶上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還是不明所以。

    「用心，用真心！真是個呆子。」萬禮沒好氣地說道，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大馬急奔而去。那些個太監自然不能落後，即刻上馬追了上去。

    萬禮這邊忙著搞防疫宣傳，萬仁在趙莊也忙得不可開交。趙莊附近的病人陸陸續續被人抬來，道觀內擠得滿滿噹噹的，而院子裡也搭起了數十個棚子，用以安置新抬來的病人。

    每一個病人到來，萬仁和萬禮都必須同時會診，定出病因，再視病情的輕重用針用藥。這些病人有的只得霍亂，有的只得瘧疾，更多的是兩病皆得。霍亂好治，只要不停地讓病人喝由萬仁臨時調製出來的生理鹽水，防止病人短時間內脫水身亡，再給病人服用一此明礬，腸道內的霍亂弧菌很快就會排出。

    而瘧疾就非常棘手，病人時發冷時發熱，要有人專門看護，發冷時加被子，發熱時要擦汗，還要時常更換濕衣被，以免著涼感冒。而用青蒿煎藥水主治，藥效實在是緩慢，而且還會反覆。幸虧萬信還有一手針灸術，用針刺加按摩的方法，可以調動病人體內的免疫力，使病情不至於急速惡化。

    只要病情能控制住，再細心調理，瘧疾也是可治的。處理完最後一個病人，萬仁從道觀內出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水一定要燒開，洗衣被紗帶的鍋和燒水做飯的鍋不能相混」萬仁來到在觀處臨時搭設的伙房邊，又仔細地交代了一些應當注意的事項。

    「萬先生請放心，由我在這裡把關，不會出錯。」一個負責劈柴的壯漢道笑道。

    「不可掉以輕心，要盯緊一點，要是出了一點岔子，病人們的病情就會反覆。」這裡不是正規的醫院，也沒有專門的護士，萬仁對這些臨時召集起來的護理員的護理水平實在是不太放心。

    「我們一定保證水燒開，飯煮透，藥煎夠火侯。」那些守在烘邊的婦女們都保證道。

    離開了伙房，萬仁又見幾個抬擔架的人回來，忙問道：「附近的病人都轉移過來了？」

    「有幾個大戶人家不願意把家人抬來。」一個壯漢道。

    「他們有錢，請得起醫生，萬先生，咱們不用理他們了。」另一個壯漢道。

    「既然他們不願意來，那就隨他們去了。你們先休息一會，然後洗手吃飯。呆會兒去尋些柴火來，晚上要用。」

    「我們知道了。」

    正忙活間，太陽漸漸地西沉。萬仁讓人在道觀四周燃起數十把火把，火把上加上硫磺等驅蚊物，而且在病人的病床上加上蚊帳，防止蚊蟲盯咬而產生交差感染。再加上給大家的飲食中都加上蒜，蒜味濃重，蚊蟲一般不太敢靠近。

    為了防止那些未被感染的人感染，萬仁讓大傢伙暫時把家安在道觀裡，吃的喝的睡的都從自家拿出來，如果家裡沒有，富裕的家庭幫補一下。現在是疫病時期，人家萬先生都不收診金藥費，大家還有什麼好埋怨的？村民們有糧的出糧，有物的出物，有力的出力，為了就是能快點把這瘟神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