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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1章 折騰(十) 文 / 注海

    「父皇,兒臣已經審過那些該死的奴才,這是他們的供詞。」小太歲把十幾張供詞如獻寶一般呈給皇帝老爹,卻沒想到老爹現在病重,手腳都不能動,壓根就沒法看這些文件。

    「把案情細說。」

    「哦,案子是這樣的,那些該死的奴才趁父皇服藥安睡之機,偷入寢宮,燒上火爐,堵死門窗,想以毒煙毒死父皇。幸好兒臣與萬仁等人及時趕到,那些奴才的陰謀才沒有得逞。」

    「只查到這麼多?」弘治帝問道。[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不止這些,兒臣已派人嚴審這些奴才,讓他們招出同黨。用毒氣來謀害父皇,這種法子不是那些個奴才能想出來的,肯定是有人主使,兒臣一定要把主使之人查出來法辦。」

    「照兒長大了。」弘治帝看著寶貝兒子,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照兒可勝任皇帝之位,皇上委政於照兒,就可安心養病了。」張皇后眼眶紅紅的,這一天她可是把眼淚都哭干了。先是不爭氣的弟弟被人綁了還沒派人去救,接著丈夫又被人下毒,命都去了半條,今個真是多災多難啊,她一個婦道人家,早就沒了分寸。現在丈夫病重,只怕是靠不住了,只能指望兒子。她希望兒子快點接班,然後快點加派人手去把國舅給救回來。

    張皇皇雖然記掛國舅的安危,但是事有輕重緩急,她沒當皇帝的面說國舅的事,免得皇帝又要操心。以皇帝現在的情形,實在是折騰不起了。

    「母后哪裡的話,父皇千秋萬歲,這等小病很快就能好。」小太歲忙道,他對現在逍遙太子的生活很滿意,覺得當皇帝才沒勁。

    「照兒遲早都是要當皇帝的,朕是該退位了。」弘治帝一臉滄桑,十八年來立志當個好皇帝,累死累活幹了十八年,到頭來落了個被人下毒的下場,這真是好人不長命啊。

    「現在父皇身子還好,不用急著退位的。」小太歲最怕談到繼位的問題,他忙轉移話題,道:「母后,宮裡有賊。」

    「有賊?」張皇后不由得一驚,皇帝剛被人下毒,現在又傳出宮裡有內賊,這宮裡真是太不讓人安生了。

    「真的有賊。」小太歲肯定是點點頭,拿出那個剛從宮外淘到的首飾盒,獻寶一般地呈到張皇后面前,道:「母后請看,裡面是什麼?」

    張皇后打開一看,臉色頓變,忙問道:「這個金步搖是哪來的?」

    「是兒臣在一家首飾店裡看到的,兒臣記得這是母后最愛戴的首飾,所以就買回來了。母后,宮裡人多手雜,肯定是有些人的手腳不乾淨,宮中所有人都要查一遍,絕不能讓那些賊子跑掉。」小太歲怒道,偷東西都偷到皇宮裡來了,這些賊子的膽子也太大了。

    「去,去把小仁子那個賊子叫進來。」張皇后一臉怒意,對侍女道。

    「母后,不會是萬仁偷的吧?」小太歲急問道,他真怕萬仁是那個內賊。

    「不是小仁子偷的,不過他的膽子比賊的大。」弘治帝卻是一臉笑意地看著積了一肚子氣的皇后。

    「母后,這是怎麼回事?」小太歲還是沒聽明白。

    「怎麼回事?這小仁子居然把本宮送的禮物拿去賣掉,實在是目無本宮,目無皇上。」張皇后好心賞個東西給賽仙兒,想以此籠絡萬仁。可誰想,人家不領情,轉手就拿去賣掉,這太讓她覺得丟面子了。

    這時,本在乾清宮外候著的萬仁被召了進來。張皇后一見到他,哪裡還有好臉色,一指那金步搖,道:「小仁子,這是怎麼回事?」

    「草民生意上一時周轉不靈。」萬仁低頭道。

    萬仁再次自稱草民,弘治帝眉頭不由得皺起:這小子的意思很明顯,這官不願再當了。顯然心裡很有怨氣,不過這也難怪,平白無故被打入詔獄,任誰心裡都不會平衡。

    「周轉不靈就能拿夫人的東西去當?你這個丈夫是怎麼當的?」張皇后這氣哪裡消得下,又把萬仁數落了一通。

    「仁兄,周轉不靈跟本宮說嘛,本宮又不缺這幾個銀子。」小太歲非常豪爽地說道,錢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數字,反正他一直都有花不完的銀子。

    「上次給你賞銀,你偏不要,現在又要哭窮,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張皇后又道。

    「草民是個孤兒,天生天養,自己的事自己辦,該要的東西就要,不該要的東西不要。」萬仁抬起頭來,不卑不亢地說道。

    「本宮不跟你爭,你把這個拿回去,以後不准再拿出去當。」張皇后也就是為了出一口氣,她也沒想把萬仁怎麼地。

    「內子不需要這個。」萬仁沒拿,其拒人千里之外之意,預示著他與皇家的親密關係就此終結。

    不過,其實就算拿回去也沒用,賽仙兒從來不戴。這玩意兒看起來很精美華貴,可戴在頭上卻很礙事,連活都幹不了,不是一個實用的髮飾。

    「好你個小仁子,越來越放肆了,本宮送你的東西都嫌棄?!」萬仁如此不領情,張皇后剛下去的火氣蹭地又上來了。

    「梓童莫生氣,小心莫氣壞了肚子裡的骨肉。」一方硬要送,一方偏不要,弘治帝看著這一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聞劇,笑道。

    「你個小仁子,氣死本宮了。」張皇后氣鼓鼓地。

    「來人啊,把小仁子拉出去,罰站一個時辰。」弘治帝假意怒道。

    明朝皇帝偏愛用廷杖處罰大臣,跟那些動不動就被大棒伺候的犯事大臣相比,被罰站簡直就是法外開恩。伺侯在一旁的太監們更是心領神會,知道皇帝也就說說,讓皇后順了這口氣也就行了,不是真要罰站一個時辰,所以慢騰騰地過來,哪裡有拉人的樣子。

    「罷了罷了,罰什麼啊,人家是救駕功臣。」張皇后自然看出皇帝有意要偏袒萬仁,只是白了萬仁一眼,就向皇帝告退,領著小太歲走了,她還要跟兒子商量著把國舅找回來。

    目送張皇后走了,萬仁也想告退,卻被弘治帝叫住了。

    「你們都退下,把宮門關上。「弘治帝對隨侍的太監宮女下令道。

    很快,寢宮內只剩下弘治帝與萬仁兩人。弘治帝閉目沉思了良久,方才問道:「你可知國舅被人綁架之事?」

    「草民聽牟大人說起過。」

    「你覺得此事系何人所為?」

    「草民不知。」

    「梁家滅門案,又系何人所為?」

    「草民不知。」

    「兩案皆與你相關,你怎會不知?」弘治帝死死地盯著萬仁,逼問道。

    「草民確實不知,如皇上不信,大可將草民關入詔獄。」萬仁淡淡地答道。

    弘治帝逼視著萬仁,良久不語。寢宮內沉靜異常,靜得能聽到人的呼吸和心跳。萬仁一如平常地站在哪裡,心不慌眼不亂。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弘治帝終於將他那雙銳利的雙眼從萬仁身上移開,略帶歉意地說道:「朕本不該懷疑你,可是事關重大,朕也是迫不得已。」

    「每個人行事都有他的理由。」萬仁還是一臉淡然。

    弘治帝也知道這個誤會讓萬仁很不爽,他只是淡然一笑,問道:「小仁子,你實話實說,朕這一次還有沒有得救?」

    「草民不敢說。」

    「但說無妨,如今朝野上下只有你敢跟朕說真話。」

    「毒攻入腦,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

    「朕還有多少時日?」再次面臨死亡,弘治帝倒是一臉鎮定,他也不埋怨萬仁不盡力救他。因為他深知,萬仁是不會因為受了些誤會和委屈而不盡心救人。

    「草民說不準,多則月餘,少則數日,積毒還會重發。」

    「積毒重發之時,朕會如何?」

    「輕則全身癱瘓,重則病亡。」

    寢宮內又是一陣沉默。

    「小仁子,你覺得朕這個皇帝當得如何?」

    「這個,天下自有公論。」

    「朕想聽聽你說真話。」弘治帝肯切地說道。

    「皇上勤政愛民,恭儉有制,堪稱明君。然大明積重日深,官紳權勢日張,天下無家可歸之流民日繁,縱有明君,亦難挽此狂瀾。」

    弘治帝聽罷,不置可否,只是閉目沉思片刻,就沖宮外喊道:「來人啊。」不多時,太監宮女盡數到位。

    「去傳內閣諸臣,英國公及牟賦入宮,再去坤寧宮,將皇后與太子召來。」

    叫上這麼多人,看來皇帝是要立遺囑了。如此重要的時刻,非重臣不可在場。萬仁非常識趣,向皇帝一躬身,道:「草民告退。」

    「小仁子且慢離去,朕有事要托付於你。」

    「草民先行退避,皇上處理完正事再召也不遲。」

    「朕說的是正事。」弘治帝向太監招招手,讓人扶他坐起,這才對隨侍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道:「擬旨。」

    「皇上,等眾大臣來了再擬吧?」秉筆太監勸道,他以為皇帝要立遺詔。如果大臣不在場,這位太監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動這硃筆。

    「特晉萬仁為太子賓客,速擬旨下發各部。」

    「老奴這就擬。」原來不是立遺詔,秉筆太監磕頭正要下去辦事,卻聽萬仁道:「皇上,草民不領此旨。」

    那秉筆太監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賓客是三品官,這小子從五品左庶子一躍升為三品賓客,這種陞官三級跳的殊榮,當朝無人可比了。

    「太子年幼,需忠正大臣輔佐,莫要再推辭。」

    「草民無心為官。」有事就找來幫忙,沒事就打入天牢,說沒有怨氣那是假的,萬仁不想再趟這一攤渾水了。要知道,在被文官集團嚴密把持的官場上,裸.奔是非常非常危險的。像他這種半路出家的人,如果沒練就金鐘罩(背景)鐵布衫(靠山)這兩項神功,僅有皇家的保護是不夠的,流芳百世是不可能的,遺臭萬年是肯定的。

    「朕望你能輔助太子,勸導其為明君。」

    「明君?」萬仁慘然一笑,道:「所謂的明君,就是文官們筆下的聽話皇帝,虛心納諫,為官紳們的集體利益保駕護航的皇帝就是明君。至於天下蒼生,哪怕是洪水滔天,也不干明君們的事。草民不懂明君之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如歸去當個販夫走卒,告辭。」

    「好,好,好,仁兄說得好,那些大臣沒一個是好東西,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卻是男盜女娼。」寢宮外,傳來一陣叫好聲,原來是小太歲駕臨了。

    「照兒,不要亂言。」張皇后見皇帝的臉色非常難看,忙訓戒兒子。

    「娘娘,殿下,草民告辭出宮了。」萬仁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先不要出宮,皇上的身子還未大好,宮裡少不得你。」張皇后要留人。

    「生死自有命,走吧走吧。」弘治帝生氣了,一揮手,讓萬仁快滾。可萬仁前步剛踏出宮門,他又後悔了,忙叫道:「回來。」而萬仁如若癡聾,逕直而去。而就在這時,內閣眾臣也行至乾清宮外,見萬仁急行在宮道上,長袖當風,隱隱有出世之態。

    走了一個萬仁,眾臣很快就到齊,弘治帝強打起精神,讓皇后和太子立於左右,接受眾臣的跪安。

    「聖上急召臣等入見,不知所為何事?」劉健問道。對於他來說,萬仁走了最好,死了更好,這種人就不該立於朝廷。

    「朕今日被逆賊下毒謀害,恐命不久矣,今召眾卿前來,特囑身後事。」弘治帝

    「聖上春秋鼎盛,莫道此言。」眾臣皆驚,都跪於地上。口上雖如此說,但他們心裡卻是萬分激動,顧命大臣啊,終於當上了。

    「太子年幼,且尚未納妃,如朕崩逝,莫守三年之制,婚期如舊不改。」

    「臣等謹記。」眾臣連連磕頭。

    「國舅被逆賊綁去,現著令錦衣衛速查此案,盡力將其救回。皇后事朕勤勞,而母家多受臣議,朕實痛心。今特旨,後如有人枉言彈劾張家,重懲不貸。」弘治帝道,他之所以這般說,是為了讓皇后吃到定心丸,畢竟她有孕在身,動不得氣。

    「臣等謹記。」

    「萬仁多有救駕大功,卻無端受人誣告,身陷不白,令其心寒。牟愛卿,朕令你速查明梁家一案,還其清白。凡是參與誣告者,一律下獄。」

    「臣謹記。」牟賦道。

    「東宮聰明,但年尚幼,好逸樂,先生輩常勸之讀書,輔為賢主。」

    「臣等謹記。」

    弘治帝突然閉目沉思了片刻,又道:「牟愛卿,萬仁系棟樑之材,因近日多受冤屈,心中有怨,望愛卿代朕前往勸導,望其續為國效力。」

    「這個,臣怕是有負聖上所托。」牟賦一臉為難道。

    「牟愛卿與之相交日深,有話好說的。」弘治帝一臉期許。

    「臣非不願往為說,只是此子心志不同於常人,其心意一決,臣勸亦無用。」

    「聖上,此子如此頑劣,不用也罷。大明天下才子無數,只要能廣開科舉,將有才之士收為朝廷所用,朝中自然人才濟濟。」劉健是巴不得永遠都見不到萬仁的。

    「萬仁本為東宮重臣,太子少不得他,還望日後眾卿家與之同朝為官,共佐太子為聖君。」知子莫若父,弘治帝之所以要用萬仁,但不是因為萬仁是什麼棟樑之材,而是萬仁與太子的年紀相仿,他說的話,太子多少都能聽得進一些去。如果只用一些老臣為輔,只怕用不了幾天,自己這個聰明任性的兒子就跟輔臣們翻臉。

    「聖上,萬仁並非不願為官,而是其出身寒微,難容於官場,常受朝廷眾臣非議排擠。其退隱亦是為了保全身家性命,臣亦不忍勸。」牟賦還是一臉為難。

    「牟大人何出此言,朝中眾臣皆是忠君愛國之士,何來排擠一說?遭人非議,也是因其行事放蕩不羈,有損朝廷體統,並非言者惡意中傷。古人云:用一賢人,則賢人畢至;用一小人,則小人齊趨。用人之事關乎天下興衰,不可輕率。」謝遷急辯道。

    「照謝大人這般說,賢人就是謝大人,小人就是萬仁了?」牟賦冷笑道。

    「謝某可不敢自居賢人,不過比起某些小人,也還是多一顆忠正之心。」謝遷針鋒相對,眼看一場論戰再所難免。

    「古之仁君者,知人善任,不以個人好惡而取才,不以妒謗而毀才,不以小過而棄才。萬仁是人才,不是小人,不能為朝廷所用,只是因為朝廷的胸懷不夠寬,不能做到唯才是舉,所以寒了人家的心。現在寒了一個萬仁的心,以後還會寒了千千萬萬個有才之士的心,所以,萬仁必須用。朝廷能不拘一格降人才,天下有識之士才會畢至。」這時,一直不說話的小太歲如是道。

    當然,這番人才論可不是他的原創,而是跟萬智那裡鸚鵡學舌來的。

    「好,照兒說得好。」弘治帝難得露出笑臉,不管是不是找了槍手,能說出這翻話來的人,肯定不會是昏君。

    皇帝都說好了,眾臣也只得下跪,連稱殿下英明。

    「傳旨,晉陞萬仁為太子賓客,專侍東宮。內閣具文嘉獎,下發各部及全國十三行省,以示朝廷不以出身高低而取士,用人唯才是舉。」弘治帝也不管萬仁領不領旨了,先生米煮成稀飯再說。

    聽了皇帝口諭,內閣三人組的臉上皆是一副便秘表情。按說皇帝要升萬仁的官也沒什麼,可是還要讓他們具文下發,他們的心裡實在是夠堵的。而這一次又不好反駁,難道推說不辦?不辦就是不唯才是舉,難保太子不會說內閣妒賢忌能,容不下人才。

    ps:昨天走親訪友被迫停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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