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8章 冤大頭(上) 文 / 注海
中午時分，萬仁拖著飢腸轆轆的身軀回到了萬仙觀。這一趟進城，他一路上沒少被人指指點點，此時他儼然成為巨奸的樣板。這讓他切身領會到了什麼叫人怕出名豬怕壯，那些智商為負比豬還笨只會人云亦云的市井小民實在是傷不起啊傷不起。
「小仁子，吃過飯了沒？」鳳姐一直守在觀門口，見萬仁回來，馬上過去迎接。
「沒呢。」萬仁從不在外面吃飯，別人做的飯食，他總是不太放心。那怕是上次入宮皇后賜宴，他也拒絕食用。
「先去洗把臉，我去給你把午飯熱一熱。」
「不用了，我自己動手就行。」鳳姐似乎有些熱情過度，萬仁見跟在一邊的賽仙兒嘟著嘴眼睛瞪得跟個燈泡似的，忙拒絕道。
不過，萬仁心裡挺樂的，仙兒妹妹吃醋了，有戲。鳳姐沒理會萬仁，自顧自地進廚房去忙活了，萬義突然湊了過來，諂笑道：「老大，鳳姐對你可真好，特地給你做最拿手的紅燒鯉魚，哥幾個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一點也不能動。不公平啊，太不公平了。」
「想吃，那就一起吃唄，把那幾個饞蟲都叫過來，免得他們又說鳳姐偏心眼。」萬仁笑道。
「去去去，滾一邊去，幹活不好好幹，吃飯的時候總是搶在最前面。」鳳姐就是偏心眼，直接把萬義轟了出去。
萬仁笑笑，看著這一桌子的大魚大肉，自己肯定吃不完，他站起來，托起飯桌就往院子裡搬。院子裡十個乞丐工正在幹活，他們也不知萬仁要搞哪一出，不過這一桌子的魚肉飄香，饞得他們口水直冒。
「都別看著，去洗把手，一起吃。」
「我們已經吃過飯了。」大夥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吃過了也能吃，大家幹活挺累的，要吃點帶油水的，都別客氣。」
鳳姐見萬仁拿她的好意去做人情，氣得直跺腳，又不好說什麼。一旁的賽仙兒暗暗得意，喜滋滋地回房間去了。
大伙正在吃飯，卻見一輛馬車匆匆奔到了觀門口，馬車上跳下一個人，指揮著兩個雜役把大包小包卸下來往觀裡搬，儼然把萬仙觀當成他自己的家了。
「喂，你們是什麼人，怎麼不打一聲招呼就往這裡搬東西？」萬仁灰常生氣，擋住那些闖觀的人，質問道。他好歹也是一觀之主，沒問過他就搞這麼一出，太不給他面子了。
「萬公子，我們是給李夫人送行禮的。」一個雜役賠笑道。
「哪個李夫人？我們這裡沒有李夫人。」萬仁一頭霧水，幸好萬義在一旁，他忙在萬仁的耳邊提醒道：「鳳姐讓那娘三也住進萬仙觀了。」
「什麼？！讓他們馬上搬走。」萬仁怒了，為了這個李夢陽，他進城挨人指指點點受了一肚子委屈，這冤大頭當得很不值當。現在還要收留他老婆孩子，他們把萬仙觀當成什麼地方了？萬仙觀雖說是座孤兒院，但不是什麼人都收容的，李家還遠遠沒有慘到那個級別。
「你嚷嚷什麼，要不是因為你，李家什麼落到如此下場？你現在收留人家是應該的。」鳳姐怒道。
「你知道個屁，我無故被人臭罵，生意都沒法開，我才是受害者。李夢陽被捉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誰讓他沒事去惹當朝國舅，活該！你馬上讓那娘三走，要不然那幫人把我看成是李夢陽一夥的，我們萬仙觀惹不起那些閻王。」
「君子當激揚正義，力求光明。義之所在，舉身以趨，心中無愧，便無悔此生。赤手空拳，亦敢與龍蛇相搏，方顯英雄本色。雖風雲變幻、潮起潮落，仍中流砥柱，傲然不倒，此乃真丈夫。萬公子文武雙全，更應力鋤奸邪，匡扶正道。」一個青年從馬車上下來，正色道。
「說得比唱得好聽，你怎麼不親自頂著炸藥包上？」萬仁白了那人一眼，認出他是有幾面之緣的兵部主事王守仁，不由得冷笑道：「誰是奸邪，誰才是正道？別跟我說你們文官就代表了正道，在我看來，你們文官跟那些權貴半斤八兩，都是枉故百姓弄權謀私的奸邪。我對你們之間狗咬狗的破事不感興趣，更不想助紂為虐。」
「萬公子言過了，文臣中雖有奸惡之輩，多是為國為民之赤忠義士。」
「狗屁赤忠義士，你們上街沒看到那飢腸轆轆的乞丐？你們出門沒見衣衫襤褸的貧民？他們就是你們治理下的百姓，你們見到他們如此淒慘，心裡就不覺得愧疚？而你們家裡哪個不是錦衣玉食？哪個沒置良田買奴僕納美妾？如果有誰家裡沒有良田奴僕美妾，那他就可以跟我說他是赤忠義士，我一萬個佩服他。這樣的官，有木有？！」
不用說，這樣的官是絕種動物，肯定是木有的。被萬仁一通質問，王守仁羞愧得不知如何對答。在一旁幹活的乞丐工們，盡皆歎服，因為萬仁這些話說到了他們的心裡去了。
「鳳姐，讓他們搬走，咱們萬仙觀只收留貧苦孤兒，不收留官眷。」
「不行，我已經答應讓他們住到李夢陽出獄為止了，不能出爾反爾。」
「哼，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能拿整個萬仙觀的安危來跟人講信義。」萬仁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鳳姐，操起鋤頭下地幹活去了。
老大發飆了，萬義萬禮萬信皆閃到一邊幹活去也，沒人敢幫鳳姐說話。鳳姐呆站在那裡，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地掉眼淚。在她的眼裡，以前那個樂善好施的小仁子不見了，眼前這個鐵石心腸的小仁子讓她陣陣心寒。
其實，萬仁並非無情無義之徒，他腦子清楚得很：扶貧是講究對象的，有很多比李家更慘的人更加需要別人的幫助，而李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現在只是一時困難，還遠未到無以為繼的地步。退一步來講，那些文官身為李夢陽的同僚，他們不肯收留李家人，是怕因此得罪了張國舅。他們都不願意收留這些累贅，憑什麼還讓萬仙觀來當這個冤大頭？
正僵持間，又一隊人馬直奔而來。萬仁聽著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不由得暗歎：怎麼有這麼多不該來的人來。
「萬公子，本侯又來探望你了。」來人正是張國舅，他一身朝服騎在馬上，如此行色匆匆，看樣子是要進城。
「侯爺有心了。」萬仁拱手行禮，接著又開始幹活，乾脆得連站在一邊的王守仁都大吃一驚。
「萬公子，本侯要進宮見皇后娘娘，一起吧？」
「不了，我還有事要忙。」
「真的不進宮？本侯可聽說了，有些人大罵萬公子啊，這一次進宮是為你打抱不平而去。萬公子這次為本侯說理才蒙此冤屈的，本侯自然不會坐視他人污蔑萬公子的名聲。」
「謝過侯爺好意，我看沒那個必要，清者自清。」
「萬公子心胸坦蕩，本侯佩服，此去定將此奏明皇后，以明君子小人之別。」張國舅長笑一聲，打馬而去。
萬仁看著張國舅一行人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冷笑，心道：笑裡藏刀，你不過是想利用我的小人而已。老子上次之所以得罪內閣，並不是為了討好你，而是因為內閣做得太過份，老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現在你跟文官集團狗咬狗，老子才不趟這灘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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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楚了？那幾個人真的在萬仙觀裡面？」行出了一里地，張國舅對一個嘍?問道。
「看清楚了，都在。」
「那好，你們幾個今晚就動手，把那幾個人綁出來當人質，本侯不怕那姓李的不乖乖地自認是妖書案的主謀。」張國舅一臉陰笑。
「侯爺，聽說那姓萬的公子功夫不弱。」
「笨蛋，誰認你們硬闖了，下迷藥會不會？」
「會會會。」那些嘍?忙賠笑道。
「本侯可警告你們，萬仙觀裡的人一根毫毛也不准碰，否則吃不了兜著走，聽明白了？」張國舅不忘警告這些嘍?，他可是知道這些傢伙是什麼貨色的，平時從事坑蒙拐騙打家劫舍的主業，還兼職當採花『淫』賊。總之一句話，這些傢伙除了好事，什麼事都幹。如果不提前打招呼，這些傢伙在行動的時候就不只是綁幾個人了，恐怕還要隨便幹一些斂財採花的事。
張國舅雖然不怕萬仙觀，但他怕萬仙觀的後台－－牟賦，雖說牟老頭平時安分守己，但是誰要是欺負到他的頭上，他手下的那幫錦衣衛也不是吃草的羊。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那幾個嘍?口上連連稱是，心裡卻暗暗憋屈：那幾個孤女長得那個水靈喔，只能看不能動，真他娘沒勁。當然，他們也就想想而已，也不敢違反主子的命令。
「侯爺，人捉來之後怎麼處置？」一個師爺問道。
「笨蛋，陸先生不是把計劃都跟你說了一遍了嗎？捉了人先藏起來，然後假冒萬仙觀的名義去詔獄裡警告那姓李的，讓他明天刑部大堂過審的時候老實交代。」
「這恐怕不太妥吧，那姓李的不信怎麼辦？」
「你個蠢貨，把那娘三身上特別的物什取下幾件來送到詔獄去，那姓李的還能不信？」
「可萬一他懷疑到侯爺您的頭上怎麼辦？」
「說你笨你還真蹦起來了，那娘三現在在萬仙觀內住著的事連那姓王的小主事也知道了，那小主事肯定把這事告訴姓李的。如果人在萬仙觀裡不見了，那誰的嫌疑最大？」
「哦，原來如此。陸先生果然神機妙算，先把這娘三支到萬仙觀去，咱們好下手捉人，好一招栽贓計。」師爺歎道。
「那是，有陸先生幫忙籌劃，那姓李的想不死都難。」張國舅得意地狂笑著，其實，寫妖書罵萬仁以致於讓李夢陽下獄，這都是那陸先生出的主意。本來張國舅還想派幾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李夢陽弄死在詔獄裡，不過怕影響不好，就改為了綁架姓李的妻兒脅迫其自認有罪，然後收買幾個刑部的官員把姓李的往死裡判，這樣就可一雪被打之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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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仁子，求你個事？」下午時分，鳳姐又跑到了萬仁的面前。
「除了那娘三的事，什麼事都好商量。」
「王主事回去問他爹，如果他爹同意李夫人一家搬到王家去住，他們就搬走。不過，現在天都快晚了，能不能？」王守仁見萬仁不願意收留李家人，鳳姐挺為難的，就拍胸脯說接李家人到自家去住。不過，他家還是他老爹王華說了算，所以要先回去問過老爹才能過來接人。可他這一去，幾個時辰都不見人影，鳳姐都懷疑他的人品有問題。
「就這一個晚上，明天一早必須搬。」萬仁扔下一句，領著眾乞丐工洗澡去了。
還別說，這十個乞丐工這兩天來工作非常賣力，原來說要三天才能挖好的魚池，只用兩天就完成了。萬仁已經讓萬義去熱了一大鍋水，給大傢伙泡個熱水澡消消乏。呆會吃過晚飯，就發工錢。
「小仁子，我們都是些花子，銀子存不住身，這工錢您能不能幫咱們收著？」
「劉六哥，這不太好吧。不是我不想幫大傢伙存錢，只是各位也看到了，小店現在沒法開張，以後萬一生意黃了沒錢支給大伙，那就失了義氣了。」
「怎麼會呢？小仁子如此仁義，生意自會越來越興隆。咱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要是生意真黃了，大不了又一起去當花子，討來本錢東山再起，怕他個鳥。」另一個乞丐說道。
「就是，劉七哥說的對，實在不行咱們就去幹沒本錢的買賣，小仁子給咱們當家，生意肯定興隆，到時候咱們大稱分金大碗兒喝酒吃肉。」
「那好吧，我先幫你們收著，呆會給你們開張票，你們以後如果想用銀子，就來這支取。」
「還開什麼票啊，我們信得過小仁子。」
「親兄弟明算賬，一碼歸一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