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1章 心病(上) 文 / 注海
這天一早,萬仁早起,發現鳳姐在院子裡掃地。此時天剛濛濛亮,早霧未散,晨露落在她的身上,都打濕了一片。而她渾然不覺,依舊不停地揮動著掃帚,似乎是想把世間所有蒙塵都掃掉。
萬仁看在眼裡,心有不忍。他看得出來,鳳姐心裡還是放不下那個人。萬仁知道她外表看似剛強,其實內心十分柔弱。這是她的習慣,每每不開心的時候,她就像個機器人一樣,不停地找活幹,為的就是不讓自己的腦子閒下來。
萬仁沒去打擾她,只是悄悄地繞到雜物房,取了一張梯子。
「鳳姐,上來一下。」
突然聽到了人的聲音,鳳姐嚇了一跳,她四下看看,沒發現有人,再向上一看,萬仁不知什麼時候爬上了房頂,笑臉若曦。
「快下來,危險。」鳳姐忙道。
「沒事的,你也上來吧,這上面風景獨好。」
「上去幹什麼,這麼高。」鳳姐見萬仁一臉不正經,沒好氣地說道。
「看日出啊,在這裡看日出最美了。上來吧,沒事的。」
「我怕高。」
「我知道你怕高,所以才叫你上來,只要上過一次,以後就不怕了。」
「還是別了,我還有事。」
「我會護著你,不會有事的。」
萬仁一臉期待的樣子,讓鳳姐不忍再推托,只得小心翼翼地順著梯子上了房頂,不過,她還是一臉害怕的樣子,蹲在梯子邊一動都不敢動,眼也不敢睜。
「沒事的,我扶你站起來。不要怕,只要別往下看就好。」萬仁走過去,扶她站到了最高處。
晨風料峭,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冷,鳳姐全身顫抖著,一頭秀髮隨風飄揚,遮不住她那些蒼白的臉。萬仁突然收回扶住她的手,她更是手腳發抖,小女人姿態盡顯無遺。
「啊」萬仁氣沉丹田,突然一陣大呼。這呼聲有如驚雷一般,愣是把旁邊的鳳姐嚇得心驚膽戰,她的雙腿一軟,身子搖搖欲墜。幸好萬仁眼疾手快,一把扶定了她。
「嚇死我了。」鳳姐驚魂甫定,臉色更加蒼白了。
「來,站直了,跟我一起喊,喊出來就不怕了。」萬仁扶直了她的腰,眼神中儘是鼓勵。
「真的?」鳳姐自然是不太相信,不過,現在已經置身於房頂,所謂騎虎難下,她只希望萬仁能快點帶她下去。
「真的。來,我們一起喊。」
「啊」
鳳姐還是放不開,聲音中有些顫抖。
「先吸一口氣。」萬仁做著示範,鳳姐照做了,「對,就是這樣。好,這一次咱們一起大喊。」
「啊」喊聲再次響起,鳳姐聲音中略帶嘶啞。
「怎麼樣?覺得好多了吧?」萬仁見鳳姐喊完後臉色轉紅,笑問道。
「啊」鳳姐沒有回答,又大喊一聲。
「啊"
「啊」
鳳姐竭底斯裡地大喊著,似乎是想把身體內所有的怨氣都喊出去。
「喂,小仁哥,這一大清早的,你們在喊什麼,把人家都吵醒了。」賽仙兒睡眼迷茫地出了房間,她的美夢被攪,很生氣。
「都別睡了,快點起床。呆會我親自做蛋糕,哪個懶蟲要是起得晚了,就沒得吃。」萬仁見眾人差不多都被吵醒了,為了堵住他們那張哈欠連天且抱怨不停的嘴巴,只得出絕招。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美食出馬,果然立桿見影,眾兄弟們一轟而散,刷牙洗臉,忙得不亦樂乎。完了,都聚集到廚房佔位子,生怕來得晚了沒得吃。賽仙兒更是誇張,連刀叉盤子都預備好了,就等著吃了。
甜蜜蜜的蛋糕,幾乎是所有女人都無法拒絕的美味。上次認親宴上,萬仁就將此秘密武器當賀禮,霎時間就征服了牟府所有女人的胃,就連赴宴的官員們嘗了,都讚不絕口。這兩天來,賽仙兒總想讓萬仁再做一個,可是見他忙裡忙外的,也不好意思開口。今天大食神肯主動下廚,她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了。
看著這幫小饞蟲儘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萬仁一臉得意,對一臉愧疚的鳳姐道:「咱們下去吧。」
「謝謝你,小仁子。」鳳姐知道,這個弟弟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她告別不開心的往事,迎接新生活。
「以後再遇到不開心的事,就這樣喊出來。把它們喊到九霄雲外去,什麼煩惱都會煙消雲散。」
「嗯。」
「先去睡一會吧,你現在這個樣子可不能讓那幾個小鬼看到,否則他們非笑話你不可。」萬仁笑道,可能是一夜沒睡好,鳳姐此時的雙眼又紅又腫,還帶了一個大黑圈,活脫脫一個熊貓版美女。
「不行,我要吃了蛋糕才去睡。」鳳姐急道。此時的她,愁容盡去,臉若朝霞,目似秋水,顧盼之間光彩奪目。
「放心吧,我多做一個,你睡醒了去一趟牟府,隨便帶去讓你乾娘也解解饞。」萬仁呵呵一笑,下廚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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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鳳姐失戀一事擺平了,萬仁還像往常一樣,九點打開觀門做生意,前來買狀元包的人還是絡繹不絕。由於價格調低到了十錢一個,平民百姓也買得起了。雖然他們不能常買,嘗嘗鮮總是可以的。
要說臨近半個多月來,萬仙觀和狀元包這兩個話題一直牢牢佔據京城新聞榜榜首,萬仙觀觀主萬仁更是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人物。且不說他跟太子的關係,就說他在短短的幾天內從無品小民連升數級到從五品洗馬,再由從五品洗馬直降為無品小民。這等急起急落的官場奇聞,足夠茶樓裡那些說書人編上幾十段了。而更多的人則在討論:這小子為什麼會被罷官。
前來買狀元包的顧客當中,有很多是想來看萬仁的被罷官後的慘樣。不過人家帶著口罩,他們根本就看不出他的表情。再聽人家的聲音,很正常,一絲哀怨歎惜之情都沒有。
不會吧,這小子被罷官了還能如此淡定?!要是換了別人,早就躲起來不敢見人了。眾人皆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在這時,遠遠地有幾匹快馬絕塵而來。
「萬仁接旨。」來人正是錦衣衛,是奉命前來傳旨的。
「什麼事?」萬仁不但沒有下跪,也沒有放下手頭上的活計的打算。只不過那些排隊的顧客都被嚇得有多遠就走多遠,沒人敢再靠近,生意是沒法開了。
「聖上有旨,要你盡速入宮。」
「什麼事?」萬仁還是淡淡地問道,如果沒有天大的事,他是不會進宮的。
「聖上召你入宮。」錦衣衛急了,尋常時候他們去傳旨,聽旨的官員一聽到是聖上傳召,那是要多快跑多快,可眼前這位大爺偏不,他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根本就不拿聖旨當回事。
「為了什麼事?」
「聖上說要你入宮,你還不快快動身前往。」
「如果沒有說服我入宮的理由,那就對不起了,我有不應召入宮的權利。」萬仁有些煩了,他真怕宮裡面天天派人傳召入宮,如果天天都有錦衣衛上門,以後還有誰敢來買東西,生意還做不做。
錦衣衛們聽了此言,一陣目瞪口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使用暴力把這個藐視聖旨的傢伙「請」進宮去。可當他們見萬仁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想來是有恃無恐,說不定人家真的就有權不聽旨。
雙方正僵持著,一個錦衣衛突然開口道:「聽宮裡的公公說,聖上病情加重,太醫們束手無策,聖上請你馬上入宮診視。」
「混蛋,你們為什麼不早說。」萬仁大罵一句,搶過一匹馬,上馬就走,乾脆得讓那些錦衣們再次傻眼:剛才還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一聽到皇帝病重,急得就像是火燒屁股似地。
錦衣衛們雖然心中納悶無比,不過,他們也不敢耽誤,立刻上馬追上去護送。眾顧客都看到了這一幕,這下盡皆明瞭了:怪不得這小子這麼淡定,原來還是深受皇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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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帝的病情真的又加重了,萬仁見到他的時候,只見他臉色慘白,頭髮掉得不剩多少了。且他的呼吸急促,上氣不接下氣,要宮女幫其撫背,才能順得過氣來。
「萬卿家,咳咳咳咳,你可來了。」弘治每說一句話,都會引起一陣咳嗽,樣子實在是很辛苦。
「草民見過聖上。」萬仁皺了皺眉,不等皇帝吩咐,就上前來查看病情。
萬仁雖然不擅長中醫,也不會把脈,不過望聞問都是懂的。他細細地觀察了皇帝的五官,發現其眼睛發紅,眼白中帶有血絲,可能是由於心熱引起的。再讓其張口,發現口腔並無異狀,應該不是心熱,因為心熱除了會使眼白帶血絲之外,還會引起舌頭發紅。
「請問聖上睡眠如何?」萬仁問道,這一副紅眼如果不是由於心火過旺造成的,那就是由於長期失眠造成的。
「朕,咳咳,這幾日來一合上眼就連連噩夢。」弘治帝艱難地說著,幸虧萬仁及時接手宮女的工作,幫他按背順氣。還別說,學過醫的專業護理人員就不一樣,萬仁用空掌輕拍其背,上下左右一陣輕拍,很快就找了積痰的位置,再一陣重點拍按,弘治帝的呼吸漸漸的順暢了許多。
「卿家果然有回春妙手,朕覺著好些了。」
「聖上之病不只在體,更在於心。」萬仁說著,轉身對那些守在一邊的太監宮女下令道:「去拿一些鴨梨來,要切片。」
「朕自知病入膏肓,讓卿家費心了。」弘治一陣苦笑,道:「本想靜心養病,可太子年幼,朕委實放心不下。」
「聖上請寬心,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遠憂。聖上應以身體為重,不必憂心其他。」
「跟卿家一番閒聊,朕倒是心寬了不少。」
「萬卿家是個貼心人,敢說真話,也會說知心話,聖上把他留在宮裡吧。」一個婦人說道。
萬仁循聲望去,這才發現一個身著大衫霞帔的婦人一直端坐在附近,原來張皇后也在這裡。
「草民見過皇后娘娘。」萬仁依舊是拱手行禮。
「萬卿家為何如此打扮?」張皇后見萬仁一身白衣,早就非常好奇了,只是剛才沒機會問。
「草民是個廚子。」萬仁一咧嘴,笑道。
「廚子?」張皇后先是一呆,隨即笑道:「卿家廚藝自然是非常高明的,太子都誇你做出來的飯菜那是一絕,說得連本宮都想嘗嘗。」
「皇后娘娘過獎了,草民的手藝一般,只會和面做麵包糕點之類的小吃,上不得大檯面。」萬仁微微一笑,他明白皇后所指。在處理國舅被人打之事上,他是出過大力的。就憑這一點,皇后還欠著他一個大人情。
正閒談著,宮女們踩著小碎步頂著一盤鮮果進來了,正要進到皇帝面前,萬仁卻攔住了。他從中取下一片細細地查看,發現其是新鮮的凍梨,這才讓宮女進到皇帝面前。
「聖上,鴨梨可清痰降火,如有輕微咳嗽,可食幾片,如不愈,再請太醫出方用藥。」
「萬卿家不是廚子嗎?為何知道如此多?」張皇后笑問道。
「草民好養生之道,於食療小有心得。」
「卿家都說好,那自然是好的。」弘治並不懷疑萬仁,吃了幾片鴨梨,胸中積痰倒也去了一些。
「聖上,食療只可治體病,至於心病,得用心藥治。聖上這失眠症,病不在體,而在心。」萬仁知道,很多絕症患者都會得失眠症,因為死亡的陰影總是伴隨著他們。很多病人的精神不堪重負,甚至會精神崩潰。
「卿家既知病根,不知能治否?」其實,弘治帝這些天都按著萬仁開的食療方子進膳,身子比往常舒坦了些,只是這失眠症,折磨得他好生難捱。現在萬仁一語道出癥結所在,他真希望萬仁能再施妙手,去了此病。
「草民有辦法疏導,是否有效,卻在於聖上自身。」
「能治就好,卿家大膽出方用藥吧,朕信得過卿家。」
「不用藥。」萬仁一笑,對旁邊侍立的宮女道:「能否借你髮釵一用?」
「可,可以。」宮女說著,忙把髮釵取下來呈給萬仁。
「聖上,施治時要安靜,外人不得在場。」
弘治帝自知病入膏肓了,萬仁也沒必要對他下毒手,所以想都不想就下令道:「爾等退下,將殿門緊閉,任何人不得靠近。」
皇后正待要走,萬仁又道:「皇后娘娘請留下。」
等人都離去了,萬仁才道:「草民用的是催眠療法,待聖上假寐,草民會問一些問題,聖上只須放開心懷回答。一旦找到心病根由,病就易治了。」
「何為催眠療法?」弘治帝自然沒聽說過這個名詞。
「催眠療法即先讓聖上假寐,似醒非醒之時,草民問些問題,或問及往事。其間不會有危險,聖上無須擔心,盡量放鬆心胸就好。」
「萬卿家是信的過的,臣妾也在這裡守著,聖上就放心吧。」張皇后勸道,她知道自己丈夫的病情,眾御醫皆束手無策。說得難聽點,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ps:昨天有事外出,停了一天。從今天起,告別二k黨,升級為四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