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大明春 文 / 注海
北京，幽州要地，左環滄海，右擁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濟，誠天府之國。自永樂遷都北來，帝都歷百年滄桑，京城皇城宮城三重蔚為大觀。天子腳下，文武百官匯聚，富商巨賈雲集，氣象萬千。
大明門前棋盤街，錢莊、染房、檔鋪、布店、藥店、賭場、飲食店和雜貨店隨處可見，士農工賈鹹聚，百貨奇珍雲集，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熱鬧。
不遠處正是大明門，步入大明門，迎面所見的宏偉城樓就是皇城的正門－－承天門（清朝改為**），在大明門與承天門之間，有一個被高牆圍起來的御內廣場，平頭百姓閒雜人等嚴禁入內。廣場的中間是一條千步廊，千步廊的左邊是朝廷六部、宗人府、欽天監、太醫院等部門的辦公重地，而右邊則是五軍都督府、錦衣衛等軍機要地。
時值陽春三月，又正值大比之年，全國各省的舉人們彙集京師，二月裡參加完禮部主持的會試，入選的貢士們意氣風發地步入大明門，參加在千步廊舉行的御前殿試，用文墨叩開大明朝權力的大門。
但凡殿試及第者，皆可賜進士出身。進士又分三甲，一甲三名，賜「進士及第」的稱號，第一名稱狀元(鼎元)，第二名稱榜眼，第三名稱探花；二甲若干名，賜「進士出身」的稱號；三甲若干名，賜「同進士出身」的稱號。
總之，凡是經殿試考中進士、上了金榜的，統一美稱為「登龍門」。一登上龍門，身價百倍，高官厚祿，接踵而來。天下學子們，無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而在大明門外，無數人翹首以盼，等著朝廷放出今科金榜。
「新鮮出爐的狀元包，鬆鬆軟軟好味道，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離大明門不遠處，一個臨街小攤特別顯眼，一個十六七歲模樣少年正在高聲叫賣著。眾人轉頭一看，只見他頭戴白色廚帽，圍著白色廚師服，臉上還戴了口罩，這一套行頭看起來很潮，跟一般的小食販就是不一樣。
再一細看，一個金黃色的圓狀麵包被擺在顯眼處，似乎正散發著陣陣香氣，眾人不自覺地吞著口水，肚子裡的饞蟲已經被勾起來了，十幾個食客聚集過來。
「怎麼賣？」
「十個大子一個。」生意上門了，少年喜不自勝，這還是他第一次上街擺攤，怪緊張的。
「你小子想錢想瘋了不是？人家隔壁麵館的大白面饅頭兩個才賣一個大錢，你的這個什麼，什麼狀元包，都沒人家的個大，憑什麼賣這麼貴？」食客們憤憤不平地說道。
地確，這價格是貴了。要知道，十個大錢夠上酒樓喝一盅的。這狀元包圓圓鼓鼓的，雖然看起來色香味俱全，可是吃一個還不夠墊肚皮的。
「一分錢一分貨，你們知道我這麵包為什麼叫狀元包不？」少年笑問道。
「嘴長在你自己的臉上，你想怎麼吹都行。別說是叫狀元包了，就是叫玉帝包也著。
「我這可不是吹，你想知道今科狀元是誰嗎？」少年不急不緩地問道。
「難不成你小子能算出今科狀元是誰？」一個書生打扮的陰陽怪氣地說著，眾人也都等著看這個小屁孩的笑話。
要知道，天下才子這麼多，進士錄取率太低，即使是才華橫溢，名滿天下，也萬萬不敢說誰一定能夠考上，更何況是考第一名？
「我可以肯定告訴各位，今科狀元一定是顧鼎臣。」少年語不驚人死不休，還沒等眾人反應，接著進行王婆賣瓜的廣告事業：「你們知道他為什麼會中狀元嗎？因為他這一個多月來天天都能吃到我做的狀元包。吃了我的狀元包，身體棒，睡得香，精神足，耳聰目明腦袋靈光，想不高中狀元都難。」
「你小子就可勁地吹吧，信你才怪。」眾人一轟而散。
其實，殿試發榜之前，誰會高中狀元成為街頭巷尾最熱門的話題，京中大把名士都在預測今科狀元是誰，而在這些磚家級人物給出的熱門人選中，並沒有顧鼎臣這一號人物。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了。」食客走光了，一單生意都沒做成，少年還是一臉淡定。
少年身邊還站著一位二八少女，她倒是先著急了：「小仁哥，顧先生真的能中狀元嗎？」
「呵呵，我萬仁人品無上限，猜也能被我猜中，不中也中。」
萬仁，姓萬名仁，萬氏五常之首。所謂的萬氏五常，其實並不是姓萬的老爹生的五個兒子，而是京郊萬仙觀收養的五個男孤。除了老大萬仁之外，還有萬義、萬禮、萬智、萬信，取儒家五常「仁義禮智信」之意。
只可惜，這五位萬兄都不是安份的主，個個飛揚跳脫，調皮搗蛋，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混世魔王。而萬仁不愧五常之首，不讀書，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如果說騙吃騙喝的街頭小流氓是混混，那萬仁應該算是個大混混，因為他糊弄的不是一般的小商小販，而是達官貴人，富家子弟。
這不，現在萬仁又看準了時機，準備忽悠一把大的。
「新鮮出爐的狀元包，鬆鬆軟軟好味道。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常吃狀元包，身體好，睡得香，精神好，腦袋靈光，就算不能像顧鼎臣一樣高中狀元，也能穩中進士。」
萬仁這一通吆喝，附近等著看榜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這種免費的廣告似乎沒有一點效應，沒招來一人顧客。萬仁也不著急，依舊扯著大嗓門不停地吆喝著。
臨近中午，大明門左門突然大開，一隊穿飛魚服，佩繡春刀錦衣衛破門而出。
「發榜了！」
人群中一陣騷動，眾人紛紛往前擠，要不是攝於錦衣衛的威勢，場面很可能會失控。
「弘治十八年乙丑科，現公佈皇榜。」數名錦衣衛將幾張黃紙貼到了牆上，然後一名聲音洪亮的錦衣衛開始讀榜：「一甲第一名，顧鼎臣。」
「啊！」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本來雙眼死盯著皇榜的看客都轉過頭去，只見萬仁脫下口罩，露出一臉得意的笑。
「我得意的笑
又得意的笑
笑看紅塵人不老
我得意的笑
又得意的笑
求得一生樂逍遙
我得意的笑
又得意的笑
把酒當歌趁今朝
我得意的笑
又得意的笑
求得一生樂逍遙」
萬仁輕哼著小曲兒，把那些用白紙包好的麵包從籮筐裡拿出來，準備開市?。
「小仁哥，真的被你猜中了，太神了。」小姑娘那崇拜的眼神，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哈哈，積極人生，元氣滿分，哥的人品就是無敵。」
萬仁的人品地確無敵，起伏無常。他清楚地記得自己買福彩曾「高中」三等獎，就在他風風火火地去兌獎的路上，闖了一次紅燈就樂極生悲，非常不幸地中了一記「汽車衝鋒拳」，肉身直接被撞成肉餅。元神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靈魂一不小心穿到了現在這副皮囊上，而且非常倒霉地被凍昏在雪地裡。
「原來，老子到了萬惡的舊社會，『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真的。」只能動眼睛看著外面白雪皚皚的世界，自己所處的陰暗的角落與燈火輝煌的朱門大院形成鮮明對照，已被凍僵的萬仁幾乎被自己的臭人品氣死。
將死之際，萬仁的人品再一次爆發，一個路過的老道救了他。為了答謝老道的救命之恩，萬仁把以前的名字徹底忘掉，用上了老道給取的名字。
兩次劫後餘生，萬仁更是體會到生命的可貴，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不但不能再當凍死骨，還要活得好好的。這幾個月來，他像海綿吸水一樣吸收著這個時代的知識，現在已經完全融入到這個時代中，混得風生水起。
時值大明弘治十八年，弘治帝勵精圖治，選賢任能，朝政清明，百姓樂業，大明朝欣欣向榮，難得的盛世年景。不過萬仁沒有時間感慨生逢盛世，因為看完金榜的人們已經圍到了他的小攤前。
且不說這狀元包是不是真的跟廣告詞上說的那樣神效，就衝著人家能猜中狀元名字，狀元包的名號也是實至名歸的，眾人怎能不趨之若鶩？
「給我十個。」剛才還笑話萬仁的那個書生搶先道，他也不怕撐著。
「給我五個。」另一個書生不甘示弱，使出了吃奶的勁擠到了小攤前。
「我先來的，先賣給我。」一個壯漢擋在小攤前，雙手一伸，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意。
「都別吵。」萬仁一聲大吼，「你們擠什麼擠，到那邊排好隊，每人限買一個。誰要是不排隊，一個也買不到。」
萬仁雄威一發，眾人只得乖乖排隊。壯漢還是排在了第一位，他數了十個銅錢，伸手就想拿起一個狀元包。萬仁擋開了壯漢的手，向眾人高聲宣佈：「現在五十個大錢一個。」
「什麼？剛才不是說十個大錢一個嗎？」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誰讓你們剛才沒買。」萬仁理直氣壯，老子商奸有理。
「小子，你想錢想瘋了不是。」
「你小子怎麼不去搶？」
「搶錢呢，這是！」
眾皆不服，都跟著起哄。
「搶？沒這來得快。」萬仁不改奸商本色，回了一句，「嫌貴，都別買，回家啃窩頭去。」
眾人也就嚷嚷，除了個別寒酸拿不出錢的，大部分還是咬牙待宰。不過，這錢實在是花得肉疼，他們的心裡早就罵翻了。
在眾人的瘋狂搶購下，帶來的一百個狀元包很快就被掃蕩一空。
「小仁哥，我們要不要回去多做一些來賣？」站在萬仁身邊幫忙收錢的少女問道，雖然收錢收到手軟，不過她的心裡樂開了花。
才一會就賣掉了一百個，淨收五千個銅錢。五千個銅錢啊！能兌五兩銀子了。一天就掙五兩銀子，這比普通人家一個月的收入還多。
「今天就到此為止。」物以稀為貴的理兒，萬仁還是懂的。他一邊忙活著收攤，一邊沖那些還在排隊的人說道：今天貨已賣完，如果各位想買，請到城南萬仙觀，明天九點開業，每天限量供應兩百個，先到先得。」
「我們已經排隊了，為什麼不賣給我們，難不成我們的錢不是錢？」
「是啊，我們也要，還不快點回去多做一些來賣。」
在眾人的抗議聲中，萬仁不為所動，道：「要你個頭，今天發市，限量一百個，多一個也不賣。各位，明兒請早。」
ps:大明門（清朝改名為大清門，後被拆除，舊址在**廣場），明朝的權力中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