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走向黑夜 文 / 冬練
孫旭透過一扇殘破的窗戶望著屋外，鋪天蓋地的大雨正傾盆而下。雖然雨水淋不進來，但嘩嘩的雨聲還是充斥了整間屋子。
白夜臥在不遠處的一個工棚下躲雨，巨大的虎頭搭在前爪上，悶不做聲地盯著眼前的雨幕；金星卻盤繞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上，前半截身體搭在一根粗大的樹枝上從樹冠裡探出來，正在享受雨水的滋潤；金雕早就不見蹤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避雨了。
不過孫旭知道，在天黑之前金雕就會回來，冒著雨進行最後一次偵察。
「你有點緊張。」清冷的聲音在孫旭背後響起。精神聯接還在維持著，凌影卻出奇地開口說話來進行交流。
「何止有點，我感覺身體都快要發抖了。」孫旭用力捏了捏拳頭，頭也不回地說道。
不用回頭，孫旭就知道凌影此刻正靠牆坐著，一條修長的美腿伸得筆直，另一條卻蜷在身前，用雙臂環繞住小腿，把頭擱在膝蓋上，銀色眸子穿透低垂下來的同樣是銀色的劉海，專注地望著立在窗前的自己。
「男人不是都喜歡在女人面前表現自己的勇敢嗎？你怎麼這麼誠實？」凌影的嘴角微微上翹。
「反正也瞞不過你，還不如實話實說。一想到今天晚上的戰鬥我就有點想發抖，怎麼都做不到你這麼輕鬆隨意。」也許是因為大雨，孫旭覺得空氣沉悶而壓抑，有點忍不住想要張開嘴大口呼吸。
「上一次我也抖的很厲害，我當時都能聽到自己牙齒打戰時互相碰撞的得得聲。」凌影說道。
「但你還是在一夜之間殺掉了兩隻『王』。是不是成功一次之後，第二次就不會再緊張害怕了？就像你現在？」孫旭問道。他曾經殺過「王」，但那時進入三階還沒多久，更沒有凌影那樣偷偷潛入到幾千捕食者中間的經歷。
「跟有沒有成功經驗沒關係，這種一個意外就可能萬劫不復的事，就算連續成功十次，我想也不會有人會想要來第十一次。我今天能這麼輕鬆，當然是有別的原因。」凌影站起身，慢慢走到孫旭身邊，一起望著窗外的大雨。
「什麼？」孫旭側頭問道。
「因為這次有你啊。」凌影理所當然地說道，「你的實力那麼強，我想我只要在一邊打打醬油就好了。」
「原來我這麼緊張，就是因為沒有打醬油的覺悟啊！」孫旭笑道，「應該是讓我來抱你和白夜金星的大腿才對啊。」
「喏，大腿就在這裡，我不介意你來抱一下。」凌影動了動身子。
「……算了，我還是去抱白夜的吧。」話雖這麼說，孫旭還是沒忍住轉了轉頭，看了一眼凌影那雙長得驚人的美腿，等到收回目光時，又恰好撞上凌影那泛著異彩的銀眸。
像做了錯事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樣，孫旭趕忙目不斜視盯著窗外，看雨水砸在積水的地面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其實我想知道，今晚你會不會動用那個隱藏起來的能力？」凌影火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孫旭的側臉上，直到孫旭覺得自己要被看到開始臉紅的時候，才收回目光問道。
「希望不要用到，不然我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樣。」光明能量比起以前已經強大了許多，那麼一直安靜蜇伏著的黑暗又如何呢？
凌影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屋中的兩人，屋外的兩獸，都在等待著夜幕降臨，並且盡力在這之前將身體與心理都調整到最佳狀態。白夜的沉默是為此，金星在雨中淋浴也是為此，孫旭和凌影之間的對話同樣是為了消除彼此緊張的情緒。
幾個小時之後，他們就要出發，去追上那支已經不遠不近地綴了兩天的捕食者大軍。
他們要在下著傾盆大雨的暗夜裡，悄悄繞過接近兩萬隻普通三階捕食者，避開一千多隻更為強橫的近衛軍，再突破幾十隻親衛的防禦——這幾十隻捕食者中，不乏極為強壯的蠻魔、狡猾陰險的靈魔和非常少見的雙系元魔，直到最後，斬下那只體表覆蓋著土黃色長毛的「王」級土系元魔的頭顱。
「辛苦了，找個地方去休息吧。」孫旭親暱地拍拍金雕的翅膀。
在這樣的大雨裡飛行，金雕會在身體表面布上一層風系能量，既能隔絕雨水，也能減小空氣阻力。剛才金雕就是這樣保持著僅僅一百多米的高度，從前方那支捕食者大軍的頭頂上無聲無息地掠過，把最新的情況帶回到孫旭這裡。
「沒有我幫忙，你們可得加倍努力啊，不要到最後又讓老大給跑掉了！」金雕得意洋洋地說道。
「去去，哪涼快哪呆著去，你這個烏鴉嘴。」孫旭沒好氣地給了金雕一巴掌，卻被金雕抬了抬翅膀，用翅膀邊沿擋了下來，再想打的時候，金雕已經大笑著一蹬巨大的鳥爪，呼扇翅膀飛上了高空。
金雕最後的一次偵察發現，這場下了一個白天的大雨給前方的捕食者大軍帶來了一定的麻煩，比起昨天只是向前移動了不到十公里的距離，一定有不少捕食者沒能填飽肚子。
這支捕食者大軍比起當初將凌影圍困的那群捕食者的數量要多了將近一倍，更是遠遠超過了凌影最早遇到的在縣城中爭奪地盤的那兩批。
隨著時間的推移，捕食者大軍的規模會越來越大，因為在它的移動路線上，遇到的所有零散捕食者群落都會被收編，跟隨著大軍一起前行。金雕在偵察過程中看到過許多次這樣的過程，而且都不需要「王」親自出手，它身邊的那些親衛就足夠把小群落的捕食者首領打到俯首聽命。
這麼多捕食者，如果分散地生活在一大片土地上，也許都能夠找到足夠的食物，生態系統還能得以維持，但當它們聚集在一起，就會吃掉沿路遇到的一切生命，將生態系統徹底摧毀，在短時間裡不可能再次恢復。
如果「王」級捕食者還有一點理智和節制，就不會這麼盲目地擴充自己的軍團，否則當所有的食物都被耗盡，離它們自我毀滅分崩離析也就不遠了，但是就連末世以前的文明人類都沒有學會這一點，又怎麼能指望捕食者懂得可持續發展呢？否則這就不是向野獸的退化，反倒是種另類的進化了。
而孫旭要做的，就是把那只「王」除掉。
也許「王」級捕食者的實力並不見得就一定比那些雙系元魔或者格外強大的靈魔高出多少，但似乎是它那特殊的毛色具有一種額外的權威，才能夠降伏這麼多強大的捕食者，又依靠它們去控制更多的捕食者群落，最終才形成了過萬大軍。
只要「王」一死，那些互不服從的強大捕食者必然會展開權力的爭奪，這支大軍很快就會分化成幾十個甚至更多個群落，規模也許就跟孫旭前幾天在蘆葦蕩裡殲滅的那群差不多，這不管對人類進化者還是整個自然界，都將是一個好消息。
因為大雨，金雕只能大致確定那只「王」停留的區域，應該是在一座曾經的村莊之中。搜尋食物都已經變得相當困難，它們顯然沒有更多的精力去佔據一個足夠它們全體進行休憩的場所，而是走到哪裡算哪裡，能有一個小村莊讓它們的「王」和親衛捕食者避免風吹雨打就不錯了。
但是要想具體知道這只「王」究竟藏身在村莊的哪個角落，金雕就無能為力了，這是孫旭和凌影在今天夜裡要完成的任務。
現在孫旭和凌影距離捕食者大軍只有二十多公里，並不用著急趕路，反正在天完全黑下來，捕食者開始休息之前，他們也不可能開始行動。
大雨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但就像凌影說過的，這場雨越大越好。孫旭和凌影兩人，還有身後的兩隻巨大野獸，慢慢行走在整個都浸泡在雨中的荒野裡，任由雨水沖刷自己的身體。
還是一樣煙雨迷濛的江南，此時此刻卻不再適合任何的詩情畫意，一切的風雅、高貴、氣質之類的東西都可以拋到腦後。
凌影的銀髮全被打濕，緊緊貼在頭上，雨水順著脖頸不停灌到戰鬥服裡；孫旭背後的霜之哀傷，在雨水的沖刷下越發顯得黑沉沉的；厚重細密的絨毛都被水浸透的白夜好像整個身軀都縮小了一圈，每在地上踩下一個腳印都會泥水飛濺；金星緩緩在地上游動，身側的淤泥剛被雨水沖走就又沾上一層，糊住了金黃色的美麗鱗片。
就算進化到這個階段，他們也還只是四個卑微的生靈，不管環境多麼惡劣，敵人多麼強大，都必須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無比平靜地走向黑夜去進行戰鬥，只是為了第二天的黎明也許會變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