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抵死纏綿夜夜歡 第148章 撕裂,身心皆傷 文 / 郁菲
第148章撕裂,身心皆傷
窗外八月陽光熾熱,樹葉懨懨地垂掛在枝頭,蟬鳴聲聲,也透著無力的頹唐。
如絮輕柔的為秦若蘭綰著髮髻,看著鏡中那張恍惚的容顏,她心底掠過一抹冷笑,然而面上卻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樣,「小姐,想要抓住王爺的心,小姐就要投其所好,王爺喜歡什麼,小姐就要喜歡什麼。」
秦若蘭回頭疑惑的望著她,道:「那麼阿羽喜歡什麼?」
如絮翻翻白眼,她家小姐還真是白癡得可以,難怪公主能輕而易舉的將玄羽從她手中搶走,「小姐,縱觀府內,現在誰最得寵?」
「自然是染兒啊,可是這與她有什麼關係?」秦若蘭理所當然的問道。
如絮有衝動想敲破她的腦袋,也難怪她那麼愚蠢?在相府時,妻和妾睦,難得有爭寵的事情發生,不過這也是因為秦相爺寵愛均分所致,所以秦若蘭見不到妻妾爭寵的下作手段,天真一點也無可厚非。
「那小姐就要努力討好公主,與公主多走動走動,這樣不僅能讓王爺喜歡你的懂事,還能在公主那裡時常見到王爺,一舉兩得,不是嗎?」
秦若蘭偏頭想了想,臉上迸發出興奮的光芒來,「對對對,我怎麼沒想到,如絮,走,我們去公主房。」秦若蘭說走就站起來向外走去。
如絮連忙拉住她,道:「小姐,就算咱們要去,也不能空著手去吧,早上奴婢吩咐下人飩了一鍋人參烏雞湯,小姐待會兒給公主送去,對了,小姐似乎忘記了,昨天公主搬去了沉香水榭,好裡除了王爺,誰也不能踏入,小姐要去之前,最好得到王爺的同意,否則讓王爺心生反感,就有違小姐的初衷了。」
「還是如絮想得周到,咱們分頭行事,你快去準備雞湯,我去找阿羽,待會兒咱們在香頤湖畔見。」秦若蘭高興地站起來,像一隻花蝴蝶般飛了出去。
如絮看著她艷麗的衣袂消失在門扉處,冷笑一聲,「世人皆傳公主胸大無腦,如今看來,這話拿來說秦若蘭最合適不過。」
說完低頭拿起一支珠釵在指間旋轉,最後一拋,穩穩落進妝奩。
秦若蘭最後不知道用什麼方法,終是求得玄羽的通融,她來到香頤湖,如絮正等得有些不耐煩,她小聲抱怨道:「小姐,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奴婢都快被曬成黑炭了。」
秦若蘭橫了她一眼,臉微微起了紅暈,也不知道是被太陽曬的,還是因為想到了什麼,她道:「你以為阿羽會好麼容易讓我們去沉香水榭,如絮,阿羽說了,去沉香水榭可以,但是別亂闖,因為裡面遍佈機關,要是不慎掉進機關裡,那可是會要人命的。」
如絮點頭應是,心裡卻不這樣想,玄羽這樣狡猾的人,他越說有機關,就說明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是單純的秦若蘭才會相信罷了。
兩人坐上小船,不一會兒便到了沉香水榭,上岸時,秦若蘭看著滿湖的並蒂蓮,彷彿在湖面上罩了一層紫色的煙霞,美麗極了。
她感歎道:「難怪衛安王府被京都文人雅士冠稱為三大園林之首,就這沉香水榭就讓人賞心悅目不已。」
如絮笑了笑,心神並未放在眼前的美景上,她提醒秦若蘭,道:「小姐,我們再不去清涼閣,這雞湯怕就不鮮了。」
秦若蘭這才想起自己來沉香水榭的目的,想到玄羽誇她懂事多了,她就知道自己這趟來得值,「好,這就走。」說完還留戀的望了一眼滿湖的並蒂蓮,才抬步向清涼閣走去。
此時凌小染正臥在軟榻上休息,自肚子隆起來後,她就一天比一天困,幾乎每天都要睡上**個時辰,每次都是吃完午飯就睡。
即使睡得多,她每天都堅持運動,早上跟晚上會在清涼閣附近走走,最遠的地方就是去湖邊欣賞落日。她知道在這醫療設備落後的古代,要想平安生下孩子有多難。
她剛睡下一會兒,秦若蘭與如絮就到了,夜鶯將兩人擋在閣外,道:「蘭側妃請回吧,公主正在午睡,待會兒公主醒了,我會將蘭側妃的心意轉達給公主。」
秦若蘭專程跑這一趟就是為了見凌小染,結果現在面都沒見上就被夜鶯趕了回去,她心裡怎麼會平衡?
「你算什麼東西,連我的路也敢攔,不想要命了?」秦若蘭惱恨道。
夜鶯的臉色倏然沉下來,她態度堅決道:「公主好不容易歇下,豈能容你打擾她睡眠,你若再糾纏,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你!」秦若蘭氣得鼻子都歪了,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人敢對她這樣,她恨聲道:「夜鶯,你放肆,本小姐也算是王府的主子,你如此慢怠主子,就不怕我使家法治你的罪麼?」
夜鶯瞧也不瞧她一眼,冷冷道:「我的主子只有我家公主,其他人一概不認,蘭側妃還是好自為之。」
秦若蘭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明白夜鶯的個性,自己若真要硬闖,她肯定會將她們轟出去,到時她堂堂一個王妃,還被一個奴婢轟,傳出去臉上也不好看,於是只得忍了,她撂下一句「咱們走著瞧」,便轉身忿忿不平的走了。
如絮跺跺腳,將食籃放在夜鶯腳步,急忙跟上秦若蘭匆匆離去。
千蘭站在夜鶯身側,看著主僕二人一前一後的背影,擔心的道:「夜鶯,蘭側妃好歹是主子,若她向王爺告狀……」
「隨她去,我怕她做什麼。」夜鶯滿不在乎的道,公主近來不容易睡著,剛剛歇下,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人打擾她睡眠。
千蘭歎息一聲,瞧見夜鶯腳邊的食籃,道:「夜鶯,這雞湯怎麼處理?」
夜鶯看也沒看一眼,道:「倒了。」
「倒了?」千蘭情不自禁的嚥了嚥口水,無可否認的是,這雞湯煲得確實好,光聞香味就讓人食指大動,倒了還真是可惜了。
夜鶯挑了挑眉毛,斜了她一眼,「怎麼,還需要我說第二遍?」
「不,不是。」千蘭困難的嚥了嚥口水,繼續道:「怎麼說這也是蘭側妃的心意,倒了豈不可惜?」
夜鶯向裡屋走去,邊走邊道:「你若不怕她下毒藥,你就把它喝了吧。」
一句話說得千蘭心底直躥寒氣,她雙手顫抖了一下,失手將食籃打翻,一股雞肉的香味隨風飄散,千蘭皺著眉頭看著地上熱氣騰騰的雞湯,道:「臭夜鶯,就知道嚇唬人,這哪裡有毒啊,可惜了這麼好的雞湯。」
她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這是誰送來的,好香。」
千蘭尋聲望去,卻見凌小染正倚在門框上,她忙道:「回公主,這是蘭側妃送來的,夜鶯怕……讓奴婢倒掉,奴婢一時失手才打翻在地,奴婢馬上收拾。」
凌小染道:「不急,我突然想喝雞湯了,你讓人再去向蘭側妃取一碗來,記得先向蘭側妃賠禮道歉,今後可不許再這樣糟蹋東西。」
千蘭忙應了,向凌小染行了告退禮,就匆匆的去追秦若蘭了。
夜鶯出現在凌小染身後,歎道:「公主,你若想喝雞湯,微臣去煎就是,怎麼偏要喝蘭側妃送來的雞湯呢?」
凌小染笑了笑,她剛才睡得很熟,卻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雞湯味道,那是在21世紀時媽媽才飩得出的味道,想到雞湯,她眼前就真的出現了一碗雞湯,可是當她伸手去端時,那雞湯卻突然不見了,她大叫一聲「不要」,立即驚醒過來。
以為那只是幻覺,一陣惆悵,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鼻間那股雞湯味道卻沒有散去,她才連忙起身出來看看,結果剛好看到千蘭盯著地上的殘渣抱怨。
她不是想喝雞湯,而是想媽媽了,所以才想回味一下媽媽飩出來的雞湯味道。
「夜鶯,你飩不出那種味道。」那是思念的味道。
夜鶯聞言很受傷,她飩的雞湯也不賴啊,以前為了公主她事必躬親,因此跟御書房的御廚學了好幾年,如今雖不算廚藝頂尖的,可是也差不了啊。
凌小染見夜鶯的模樣,輕輕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沒有說你做的不好吃,而是那種味道該怎麼說呢,就是我想吃的味道吧。」
夜鶯點點頭,扶著凌小染向裡間走去,「公主,你今天感覺怎麼樣?腰還酸麼,腿會不會抽筋……」
凌小染撫額呻吟,這些日子以來,夜鶯就你隔壁王大娘似的囉嗦不停,她都快被她煩死了,「夜鶯,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煩歸煩,她卻仍是感激夜鶯,在這個時空裡,有這樣一個人真心關心自己,她已經很知足了。
千蘭追上秦若蘭向她說明凌小染的吩咐,秦若蘭一臉不豫,心想自己又不是公主的老媽子,憑什麼她不想喝就趕她們走,想喝了又來命令她送來。
她越想越氣,把千蘭狠狠的訓了一頓,千蘭有凌小染的話在先,也不敢跟秦若蘭起衝突,只得賠笑聽著,最後好說歹說,終於讓秦若蘭消了氣。
秦若蘭吩咐如絮回去盛雞湯,自己跟著千蘭回清涼閣,剛進裡間,看到凌小染挺起的肚子,她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心裡百般不是滋味。
十歲那年,她跟著父親外出,第一次遇見風度翩翩的玄羽,他立在寒梅盛開的梅樹下,雪花飛舞,她對他一見鍾情,並發誓今生非他不嫁,而幸運的是,玄羽對她也有情。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嫁給玄羽當正妃,與他舉案齊眉,可是就在大婚前夕卻橫刺裡殺出個程咬金來,她的正妃之位沒了,現在就連玄羽的心她也摸不準。
看著公主隆起的腹部,她也想有一個孩子,可是……,憶及昨夜,自己放下身段,卑微的挑逗他,然而他卻淡淡的將自己推開,那時她羞愧得想一頭撞死,她知道,在他心中,就算是表面裝作恩愛,他已然不能。
凌小染正枕在千蘭親手所製的花枕上,耳畔響起腳步聲,她未睜開雙眼,已開口道:「千蘭,你回來了?」她久久等不到回答,睜開眼睛望去,卻見秦若蘭站在房門口,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撐身坐起來,撫了撫額前凌亂的發,赧然道:「原來是蘭側妃,快請進來坐。」
秦若蘭抬起頭來,看著凌小染臉上洋溢著為人母的幸福光芒,她心裡嫉妒得要死,轉過身去,匆匆跑了。
她怎麼還能留在這裡去見證別人的幸福?
然而她剛跑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自己為什麼要跑呢?就算得不到玄羽的愛,就算得不到孩子,她也不能在公主面前示弱。
曾經,她一直將公主示作她的假想敵,所以她不管是女紅還是才華,都要凌駕在公主之上,只因為她在玄羽口中無意聽到他誇讚公主的美貌。
這一世的皮相她無法選擇,但是她可以在後天的不斷學習中超越公主,然後讓玄羽對她死心塌地,可是終歸是她癡心妄想了。
娘曾告訴她,男人愛的不是女人的才華,而是愛女人的容貌,可是她卻覺得,以色示他人,色衰而愛馳。而且在她心中,玄羽不會是如此膚淺的人。
但是她卻忘記了,玄羽是男人,只要是男人,都會愛重女人的容貌。
凌小染看著去而復返的秦若蘭,心底有些錯愕,秦若蘭今日是怎麼了?
秦若蘭不理會凌小染訝然的目光,施施然走過去,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向院子裡,鼻間盈滿並蒂蓮清淡的香味,她道:「常常聽那些文人雅士誇讚沉香水榭,今日有幸造訪,卻並未覺得有多神奇。」
凌小染傾身倒茶,聞言,手頓了頓,尋著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卻並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她淡淡的道:「確實,本宮也沒看出來有哪裡不同,除了夏季涼爽一點,若非本宮怕熱,也不想來這地方,行動都受到限制,若再有個地震什麼的,本宮還擔心會不會沉下去。」
秦若蘭本來是抱著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心裡說這番話的,可是聽凌小染那滿不在乎的語氣,她又氣不打一處來,別人求也求不來,她倒好,反而說風涼話,這是在向她示威麼?
「公主既然擔心會沉,何不告訴阿羽搬離這裡,也好騰出地方來給想住的人住。」秦若蘭心中有氣,語氣裡也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凌小染聞言,心中失笑,卻又怕惹惱了她,只得繃著臉,道:「蘭側妃這個提議不錯,等夏天過了,本宮自然就會搬離。」
其實並非一定要住在這裡,她怕熱本就是一個幌子,等夜鶯偷到調兵虎符,她就會找個借口離開。
秦若蘭冷冷一哼,心裡更加鄙視凌小染,嘴裡說著不希罕,讓她搬走她還不是不樂意,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口是心非的人,讓人很鄙視。
「若蘭跟公主說笑呢,公主切莫當真才是。」秦若蘭笑道。
凌小染搖頭失笑,她想她若沒有穿越過來,那麼公主跟秦若蘭一定會是一對好姐妹,一同服侍玄羽。可是讓自己這一個擁有現代思想的異世孤魂鳩佔鵲巢,她無法接受與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然而這一世,她終究無法再與心愛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秦若蘭見凌小染沉默下去,遂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屋裡的裝飾,很雅致簡潔的擺設,這並不想公主一貫奢華的風格。她掉過頭來,又將目光落在凌小染身上。
不知是不是她懷了身孕的緣故,她眉間那股濃郁的戾氣漸漸散去,換上一股溫和恬靜的氣質。以前她喜歡親近她是因為在她面前,自己總能找到優越感,而現在,坐在她旁邊,她不知不覺就被她這一股氣質所吸引,難道這就是玄羽變心的原因?
越想心裡越煩躁,她站起來,操著手不耐的道:「染兒,阿羽每天都會到沉香水榭來麼?」
凌小染瞧了她一眼,她這話才問得奇怪,沉香水榭本就是玄羽的住所,他不回這裡要上哪裡去?想了想,又反應過來秦若蘭問這話的意思,她笑道:「清涼閣雖與主院一牆之隔,可是本宮與王爺也鮮少見面,蘭側妃請放心。」
被人識破心中所想,秦若蘭極為尷尬,她訕訕的笑了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與阿羽也是夫妻,沒道理…沒道理……」她吱唔著不肯再往下說,目光掃到出現在院子裡的如絮,她道:「如絮來了,聽說染兒喜歡她煲的雞湯的味道?」
凌小染點點頭,說話間,夜鶯已經沉著臉帶如絮進來,她手裡正提著一個食籃,雞湯的味道從食籃裡飄出,讓厭食幾天的凌小染終於找回了食慾。
「你叫如絮是吧。」凌小染見如絮點頭,又對侍候在一旁的千蘭道:「千蘭,帶如絮下去領賞。」
千蘭連忙領著如絮下去了,如絮看了凌小染一眼,恭敬的謝了恩,便隨千蘭出去,凌小染連忙吩咐夜鶯,「夜鶯,快打開來。」
夜鶯臉上沒什麼表情,她揭開砂罐的蓋子,又取了盈潤如玉的瓷碗,倒了一碗雞湯出來放在鼻間聞了聞,沒有麝香與紅花的味道,她又從懷裡取出一根銀針,打算試毒。
凌小染見狀,又瞧一旁的秦若蘭臉色迅速漲得通紅,她喝斥道:「夜鶯,恁得這樣沒規矩,蘭側妃送來的雞湯還會有什麼問題?」
秦若蘭氣得半死,她狠狠的瞪著夜鶯,道:「是啊,夜鶯,你這是在侮辱我。」
夜鶯看也沒看秦若蘭一眼,堅持試完毒,瞧銀針上沒有什麼變化,她才將滾燙的雞湯小心翼翼的端到凌小染面前,道:「公主,小心使得萬年船,謹慎一點也不是壞事,慢慢喝,小心燙。」
秦若蘭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憤怒的瞪著夜鶯,斥道:「夜鶯,你莫欺人太甚,在這王府裡,我好歹是一個主子,你在主子面前這樣詆毀主子,就不怕王爺怪罪麼?」
夜鶯壓根不吃她這一套,冷冷的看著她,道:「蘭側妃此言差矣,卑職是為王爺子嗣的安全考慮,王爺為何要怪我?」
秦若蘭被夜鶯這一嗆,臉上青了紅,紅了又白,煞是好看,「你!」
凌小染眼見秦若蘭氣得不輕,生怕她在自己的地盤上氣出個好歹又橫生事端,連忙斥道:「夜鶯,誰給你的膽子這樣與蘭側妃說話,還不道歉。」
凌小染從未對夜鶯說過重話,夜鶯也從來沒聽到公主對她說過重話,此時被凌小染斥責,她眼中閃過一抹受傷害的神色,卻仍是挺直脊背拒不認錯,道:「公主,微臣沒錯,為什麼要道歉?」
凌小染見她連自己的話都不聽了,又見秦若蘭滿臉的委屈,她道:「怎麼?連本宮的話也不聽了麼,不認錯就給本宮去院子裡跪著,跪到什麼時候知錯了就什麼時候起來。」
此時日上中天,正是一天中陽光最毒辣的時候,凌小染以為自己這樣說,夜鶯就會向秦若蘭道歉,卻不料她直挺挺的走出去,在院子裡不卑不亢的跪了下來,火辣的太陽照在身上,瞬間便火辣辣的疼,然而她眉頭都沒皺一下。
凌小染見夜鶯跪在院子裡,心裡直後悔自己這樣衝動,可是現在礙於秦若蘭在此,她又不能收回自己的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夜鶯跪在院子裡,額上汗水不停滑落,原本白皙的臉色也立即變成黑紅。
秦若蘭這高興起來,她端起雞湯送到凌小染面前,侍候凌小染喝雞湯,凌小染一顆心都掛在院子裡跪著的夜鶯身上,這碗雞湯實在喝得不是滋味,側眸看著秦若蘭不停的找話說,她很想轟走她,然後去叫夜鶯起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秦若蘭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她待了大半晌,就是沒見她說要回去,眼見夜鶯的臉色由黑紅轉白,她心急得不得了,再在這樣的烈日下跪下去,就是夜鶯有再好的身板,怕也是撐不住的。
千蘭千墨站在屋外,見夜鶯臉色越來越不好,她倆急得直跺腳,千蘭向裡間瞧了一眼凌小染,發現她正與秦若蘭說著話,便悄悄的跑到夜鶯身邊,低聲道:「夜鶯,去跟公主服個軟,別硬撐了。」
夜鶯的固執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她頭也沒抬,悶聲道:「我沒錯,為什麼要向蘭側妃道歉?」
千墨見狀,也跑了過去,道:「夜鶯,你是沒錯,可是當著蘭側妃的面就試毒,這不是等於當著她的面打她耳光麼?公主讓你道歉也是為你好,你知道你此舉是犯上之舉不?」
夜鶯臉漲得通紅,她冷聲道:「她心中無愧,又何怕我試毒?」
「夜鶯,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做事向來都圓滑,為何今天這事就鑽了牛角尖呢,快去向公主道歉,再這樣下去,你會被曬暈過去的。」千蘭搖搖頭,以前在宮裡她還沒覺得夜鶯性子強,此刻倒是深有體會。
夜鶯打死也不認錯,不管千蘭千墨怎麼勸,她就是不點頭,兩個小丫頭也沒辦法,只得回到屋裡去勸凌小染,凌小染見兩人挫敗的神色,也知道夜鶯的態度,當著秦若蘭的面,她厲聲道:「你倆誰替她求情,誰就去給本宮跪著,連本宮的話也不聽了,倒叫旁的人說本宮御下無方。」
千蘭千墨不敢再勸,只得站在一旁喏喏不敢言。
秦若蘭被凌小染這樣一通搶白,心裡不爽,又看夜鶯被曬得快要暈倒過去,連帶剛才來時受的氣都一併討了回來,她才站起來,道:「染兒,我瞧著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告退了。」
「怎麼,蘭側妃不再坐坐,等用過晚飯再回去?」凌小染心裡巴不得她快滾,嘴上還是假意相留。
秦若蘭笑了笑道:「我晚上還有點事,就不陪你用飯了,你好好保重身體,我有機會再來看你。」說罷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來到迴廊上,她看著被太陽曬得奄奄的夜鶯,她臉上浮現一抹冷笑,什麼也沒說,逕直出了院子。
凌小染見秦若蘭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她連忙跳起來就向院子裡衝去,動作太大,把千蘭千墨都駭了一跳,兩人連忙跟上去。
凌小染快步走到夜鶯面前,看著她強撐的模樣,歎息一聲,吩咐千蘭千墨將她扶回房去,她在後面慢慢跟著,瞧她一蹶一拐的樣子,心裡難受極了。
這幾日的陽光非常毒辣,她在烈日下足足曬了一個時辰,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被曬掉了皮,形狀可怖。看到她這樣,凌小染心裡自責不已,剛才做什麼要跟她賭氣,讓秦若蘭看輕就看輕,有什麼能比得上夜鶯重要?
千蘭千墨將夜鶯扶到床上躺下,一人去倒水給夜鶯,一人拿著扇子替她降溫,凌小染道:「千墨,去拿點冰來給夜鶯曬傷的皮膚冰敷一下,千蘭,你也別忙和了,去把傷藥拿來給夜鶯塗上。」
千蘭千墨手忙腳亂的去了,凌小染看著躺在床上的夜鶯,她的唇乾得結了殼都裂開來,絲絲殷紅的血絲從乾裂的唇上流出,模樣極為驚心。
凌小染心痛的伸手握住她的手,自責道:「都怪我,我不該罰你那麼重,夜鶯,你可知道你是我最信任最能依靠的人,今日這樣罰你,也是為你好。」
夜鶯睜開眼睛看向她,虛弱的道:「公主,微臣不怪你,只是微臣沒有錯。」
「是,你沒有錯,是我錯了,你小心謹慎都是為了我,是我沒領你的情,你不要生我的氣。唉,你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嗎?」凌小染幽幽一歎,如果是以前,她不會這樣多心,可是現在,她漸漸的接納了肚子裡的孩子,如果現在孩子出了什麼事,她也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夜鶯不明所以,她艱難的道:「公主,微臣知道,您是怕微臣的舉措讓蘭側妃心生怨氣,如今在王府裡就公主懷有身孕,這本就容易成為她們的耙子,如果微臣再這樣高調做事,更會讓蘭側妃怨懟,從而加害未出世的世子,是微臣想得不夠周到,還請公主恕罪。」
凌小染欣慰的笑了,她柔聲道:「別再說罪不罪的話,今天是我狠了些,你好好將養身體,千萬別將今日的事往心裡去,明白麼?」
夜鶯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事,道:「公主,微臣這幾日恐怕沒辦法再去夜探……」
「噓。我明白,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來看你。」凌小染再看了夜鶯一眼,起身離去。
夜鶯看著凌小染離去的蹣跚身影,心底五味雜陳,直到千蘭千墨去而復返,她才收回了滿心的思緒,閉上眼睛養神。
話說如絮領了賞後,就藉故出了院子,四下打探想知道玄羽的書房在什麼地方,結果剛走到外面,就見到玄羽與劉叔並肩向這方走來,她心一驚,連忙縱身一躍,躲到了圍牆後面。
玄羽與劉叔邊走邊小聲說著什麼,其中隱約提到虎符與邊關布軍圖,她連忙傾耳細聽,卻什麼也聽不清楚,她不由得氣惱,探頭看著玄羽與劉叔進了隔壁院子裡,她想了想,微一咬牙縱身躍到隔壁院子裡。
看到玄羽與劉叔進了書房,她四下張望了一下,沒見到有人出入,她躍上房頂,小心的揭開一片瓦,湊到那個小孔上,將屋內的情景一目瞭然。
玄羽走到書桌後坐下,桌上放著一雙繡鞋,他道:「書房裡可有什麼被人翻過的痕跡?」
「暫時還沒有,不過屋外倒是有人進出的痕跡,王爺,你真的打算冒這個險?」劉叔極不贊同的道。
玄羽仰頭看向屋頂,如絮一驚,以為玄羽看見自己了,卻見他並沒有瞧自己,才稍稍放了心,只聽玄羽道:「是啊,有的東西不冒險是證明不了的,劉叔,你放心,就算沒有虎符,本王也不會一敗塗地,完夏國那邊傳來消息,聶遠不敵完夏軍隊,已經連失三座重要城池,接下來該藍徹御駕親征了。」
「御駕親征?」劉叔驚呼一聲,遂又覺得隔牆有耳,便壓低聲音,道:「王爺不打算將皇上困守在京都,假如讓他出了京都,我們就再難掌控他的行蹤了。」
如絮在房頂上就只聽到「御駕親征」四個字,就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話了,她不由得有些氣餒,拚命想要聽清楚,耳畔也只是響起一陣嚶嚶如蚊嚶的聲音。
「劉叔不覺得藍徹死在戰場上,在輿論上更利於我們?藍徹死了,藍徹又沒有留下一星半點的血脈,國不可一日無君,到時本王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藍徹的江山,這豈不更妙?」玄羽把玩著那雙繡鞋,那日找到公主後,他就親手將這雙繡鞋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放在書桌上,久而久之,竟成了書房裡的一道裝飾。
劉叔想了想,道:「此計甚妙。」又看玄羽掌中那雙小巧的繡鞋,眉頭皺了皺,忍了忍沒忍住,他道:「王爺,這是誰家姑娘的繡鞋,瞧王爺寶貝得,若是王爺喜歡這家姑娘,我去提了親,給王爺納了回來?」
玄羽睇了他一眼,不想告訴他這姑娘已經在王府裡,對於劉叔來說,男人當以事業權勢為重,而不該沉淪於兒女私情上,可是對於他來說,能認識並且娶了藍小染,是他這輩子做得最真確的一件事。
想到這裡,他記起自己今日還未去看望藍小染,便將繡鞋放回書案,站起來,道:「劉叔,若沒其他的事,就先退下吧。」
走了兩步,他突然提高聲音道:「對了,劉叔,虎符還是放在柏海那幅山水畫後面吧,你別放著放著就放錯了地方。」
劉叔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瞧他眼睛向上一瞟,他不動聲色的應道:「王爺請放心,我不會放錯地方的。」
「那就好,走吧,本王正好去看看公主。」說完與劉叔一齊走出書房,來到房外,玄羽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屋頂,冷笑一聲,快步向清涼閣走去。
如絮見兩人離開,才從陰暗處轉了出來,她躡手躡腳的來到書房前,輕輕推開書房閃了進去,玄羽最後說的那句話她聽得清清楚楚,本來打算過幾日再來取,可是知道藍徹已經等不住了,她也不知道下次能到沉香水榭是什麼時候,所以決定今天就取走。
走進書房,她找到那幅柏海山水畫,她警惕的在畫面上摸了摸,突然手下一空,她駭了一跳,以為有暗器,急忙趴在地上,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暗器,她摸了摸額頭上嚇出的冷汗,重新站了起來,揭開山水畫。
原來剛才手按著空空的地方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格,格子裡正放著一個絲絨錦盒,她心裡一喜,知道這就是虎符,她激動得手都有些顫抖,伸手去拿,剛取出錦盒,那個小格子裡竟騰起一陣白色的煙霧。
如絮想閉氣,卻已經來不及,她已經吸了些煙霧進去,可是並沒有中毒的跡象,她才稍稍放了心,打開錦盒,裡面躺著的正是虎符,她連忙取出來,又將錦盒原封不動的放進小格子裡,這才快速的閃身出了書房。
剛走出院子,就碰到迎面而來的秦若蘭,她剛想躲起來,不料秦若蘭已經看見了她,她連忙迎了上去,道:「小姐,你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秦若蘭看了她一眼,狐疑的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如絮神情有些不自然,她垂下頭,道:「奴婢久聞沉香水榭的盛名,領了賞就出來到處轉了轉,果真如那些文人雅士所言,確實能稱三大聞名建築之一。」
秦若蘭剛剛出了一口惡氣,此時心裡高興得很,也沒注意到如絮神情閃爍的樣子,她輕快的道:「走吧,咱們回房去。」
如絮見秦若蘭沒有追問,心裡鬆了口氣,亦步亦趨的跟著秦若蘭坐船回了岸上。
話說玄羽到了清涼閣,凌小染正從夜鶯房間裡出來,正心煩意亂,不意撞見玄羽,她想起昨天所見,臉色不豫,道:「你不去陪你的蘭側妃,跑本宮這裡來做什麼?」
酸溜溜的話一出口,她頓時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自己是怎麼回事,他對自己好了幾天,她就以為他會是自己的唯一了麼?
玄羽見她神情不好,又瞧隨時形影不離的夜鶯並不在她身邊,他試探地問道:「夜鶯呢?她怎麼沒跟在你身邊,你身體不便,怎麼也不讓人服侍?」
凌小染想起夜鶯,心裡又是一陣愧疚,要不是因為秦若蘭,夜鶯也不會白白受這場罪,想到秦若蘭,她不由得又怪起玄羽娶那麼多老婆做什麼,所以語氣更加不好,道:「她是本宮的人,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玄羽想起剛才看見的人影,心裡直往下沉,他跟自己賭了一把,似乎已經賭輸了,如果凌小染到沉香水榭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盜取虎符,那麼他會成全她,不過誰去盜,他就要誰留下性命。
玄羽不動聲色的攬著凌小染的身體,讓她將大半重量都倚在他身上,他也不惱,溫聲道:「好好好,我不問就是,你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肚子裡的孩子。」
「他是我的孩子又不是你的,我都不著急你急什麼?」凌小染沒好氣的道,但是對於他體貼的舉動,心裡還是覺得很受用,至少自己在辛苦的替他孕育子嗣時他懂得替她著想。
玄羽怕她真氣壞了身體,賠笑道:「好好好,我不急我不急,我這也不是怕你氣壞了身體,外面這麼熱,以後別到處亂跑,走吧,我送你回房。」
對於玄羽的好脾氣,凌小染有氣也發不出來,他越是這樣就越讓她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最後只得鬱悶的回到房裡。
玄羽看著桌上還未收拾的雞湯,他聞了一下,道:「今天的雞湯味道好像不是你常喝的味道?是若蘭送來的?」
「不是她還能是誰?」想到秦若蘭掀起的風波,她心裡又是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因為她,夜鶯也不會被我罰去跪院子,更不會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想到這裡,凌小染氣得想捶玄羽一頓,想著還真就沒忍住捶上他胸膛,「都怨你,都怨你,要不是你讓她來送什麼勞什子雞湯,我怎麼會讓夜鶯罰跪?」
玄羽握住她的手,訝聲道:「真的?」如果先前夜鶯真的被她罰跪,那麼出現在書房屋頂上的又是誰?難道她是在聲東擊西,另外派了人去偷虎符?
可是凌小染就帶了夜鶯千蘭千墨三人到沉香水榭來,除了夜鶯外,他試過,千蘭千墨都不會武功,難道她們是假裝的?
凌小染瞅了他一眼,冷冷道:「本宮有必要騙你麼?你不信可以去夜鶯房裡看看,看本宮是不是在說慌。」說完她氣匆匆的甩開玄羽的手,轉身進了房間。
玄羽懊惱的看著她的背影,跟著她進了屋,瞧她吃力的往軟榻上躺,他連忙過去扶她,凌小染卻不領情,推開他的手,道:「不要碰我!」
玄羽卻固執的扶著她躺下,溫聲道:「怎麼又發這麼大的脾氣?」
「天氣熱,我上火行不?」凌小染沒好氣的瞪著他,卻見他不痛不癢的抬起她的腿,輕輕替她按摩起來。
「真是小孩兒心性。」玄羽專注的按著她的小腿經脈,續道:「前些天聽夜鶯說你的小腿水腫了,我就去找了些有生產經驗的婦人教我,她們說這樣按摩小腿經絡,你就會好受些,有沒有感覺很舒服?」
凌小染本來想踢開他的手,看到他專注的側臉,她無論如何也踢不下去,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空,玄羽能做到這個份上也實在是不容易,試問在古代有幾個男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在玄羽的按揉下,凌小染原本感覺脹痛的小腿此時好了許多,她心裡感動,若非他們遇上的時間不對,或許他們會成為一對模範夫妻。
「玄羽,你不覺得自己做這些事有**份麼?」凌小染沒話找話道。
玄羽抬頭掃了她一眼,見她只是隨意問問,他溫文一笑,細長的狐狸眼裡流露出一片柔和的光澤,「怎麼會?你不覺得這是一種……」他頓了頓,偏著頭似乎在斟酌用什麼詞語才能表達心中所想,半晌方道:「是一種閨房之樂麼?」
「……」
凌小染無語的看著他,這人就是給他三分顏色,他就開起染房來,但顯然的,凌小染心中對他大是改觀,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感覺親近了不少。
正聊得開心,肚子裡的小傢伙似乎不甘被冷落,猛得踢了一腳凌小染的肚皮,她輕叫一聲,玄羽緊張的放開按摩的手,心慌的道:「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我按得重了?」
凌小染朝他溫柔一笑,伸手撫摸自己的肚子,笑道:「不是,小傢伙踢我的肚子了。」說完低頭對著圓鼓鼓的肚子道:「小壞蛋,你要再踢娘親,等你出來,娘親就要打你的小屁股。」
玄羽聞言,渴望的看著凌小染,自她感覺到胎動後,玄羽每每聽她說孩子在動時,他就想摸摸他,感覺他的生命氣息,可是看著凌小染那樣抗拒的模樣,他只能將這種渴望壓回心底。
此時又聽凌小染提起,他再也忍不住道:「染兒,我能摸摸他麼?」
凌小染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神情,她牽起玄羽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此時小傢伙似乎感應到父親的撫摸,他輕輕的踢了玄羽的掌心一腳,玄羽高興的大叫,模樣像極了孩子。
「他踢我了,他真的踢我了,我感覺到了,染兒,我感覺到他踢我了。」玄羽興奮得語無倫次,真想將凌小染抱起來轉圈圈。
凌小染莞爾一笑,原來放下心結,才會發現生活不是那麼絕望,正如玄羽一樣,她一直拿著防備的心態看他,不管他怎麼討好自己,她都覺得他是帶著目的的,可是換一種角度去看,她才發現,玄羽從未做過傷害她的事情,反而是她自己太極端了。
她懷孕以後,脾氣很不好,玄羽有時候會被她氣得掉頭就走,可是第二天,他又會笑著來看自己,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對她百般體貼,萬般呵護。
說她不感動是假的,可是卻放不下曾經的一切,放不下孟長卿。那是她的初戀,青澀又難忘的初戀,她無法忘記。
可是這一刻,為了玄羽臉上那既感動又滿足的表情,她會將那段記憶深埋,然後與玄羽好好過日子,再不辜負他。
然而這個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在凌小染決定放下一切時,命運卻又將他們推向另一個波詭雲譎的高峰,讓他們再一次錯失彼此。
玄羽修長的大手緊緊的貼著凌小染隆起的腹部,這裡面孕育著自己的孩子,他的第一個孩子,他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
他生性寡淡,又因父母早亡,他的生命中除了復仇,便再沒有其他。他一直以為自己會娶藍小染是因為他想報復藍家,可是這一刻,心裡那股幸福的激流告訴他,他不過是借復仇,想要將她緊緊的繫在身邊,即使海枯石爛也不放手。
「染兒,謝謝你,謝謝你。」玄羽那雙狐狸眼中湧起一股股狂喜,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
凌小染的下巴倚靠在他的肩窩處,鼻間盈滿他身上淡淡的松柏氣息,她輕笑道:「你輕一點,別壓著孩子了。」
玄羽連忙又將她鬆開,目光閃閃發亮的看著她,「染兒,我能親親他麼?」
凌小染心底一震,腦海裡又浮現那日在赫連燁別院發生的事,她咬著唇不說話。
玄羽瞧她的樣子,心知自己不該逼她太緊,失望的垂下眸,道:「你不願意就算了,你早些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說完站起來失落的向屋外走去。
凌小染見他失落的模樣,連忙拉住他的手,沒什麼表情的道:「你是他的爹爹,有什麼不可以的?」
玄羽難以置信的看著凌小染,卻見她淡漠的樣子,他失望的搖搖頭,他不想她有絲毫的勉強,「染兒,你累了,還是改天吧。」說完掙開她的手大步離去。
凌小染怔怔的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門簾後,心裡有些失落,兀自低頭撫摸著隆起的腹部,感覺自己的血液與它相融,喃喃道:「小寶貝,媽媽又讓你失望了,下次,下次吧。」
手心傳來輕微的踢動,似在安撫她,凌小染展顏一笑,以前她覺得這個孩子來得特別不是時候,但是現在,她卻一日比一日更期待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因為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玄羽回到書房,房內飄來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他雙眸倏然一沉,瞟向那幅柏海山水畫,卻見畫面似被人動過,他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他終究信錯了她。
他倒要看看,偷虎符那人能不能撐過暗香雪毒發時的劇痛難忍,他說過,若想盜走虎符,就要把命留下。只是不知,藍徹拿到虎符卻調動不了兵馬會是何等豐富的表情,他恐怕再也無法看到了。
………………
御書房,藍徹臉色蒼白,唇邊尚有一縷血絲,他一籌莫展的看著手中奏折,聶遠連失重要城池,鳳詡軍隊的士氣一再受挫,竟一撅不振。
照此情形發展下去,完夏**隊的鐵蹄會一路踏著鳳詡國人民的屍骸攻上京都,到時他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藍徹氣得將奏折狠狠的擲向地面。
德公公見狀,嚇得連忙俯跪在地,顫聲道:「皇上息怒,御醫交代過,您不能再動怒,否則有傷龍體。」
藍徹狠狠的剜向他,「蠢東西,何時也輪到你來指揮朕,滾出去。」說完大手一揮,桌上的奏折與鎮紙悉數落向地面,而那鎮紙卻直直飛向德公公,他眼看鎮紙向自己飛來,連忙趴下身去,驚駭道:「是,奴才這就滾出去。」
德公公說完連滾帶爬的爬出去,剛爬到門邊,眼前突然一黑,他下意識抬頭望去,只見一名黑衣女子,臉上罩了層輕紗,正冷冷的看著他。
他跟在藍徹身邊多年,從未見過此人,心底下一凜,連忙垂下頭去,繞過那名女子向殿外爬去。
黑衣女子冷笑一聲,緩步走進去,邊走邊道:「這幫子奴才越來越不會侍候人,皇上,改明兒讓奴婢替你新選一批……」
女子嬌柔的聲音緩緩消失在門口,德公公站起來,拍了拍滿身的灰,眼裡掠過一絲憤恨,轉身走出去。
黑衣女子走到藍徹身邊,雙手攀上他的胸膛,眼裡泛過一絲心疼,「瞧你也不知道將息自己,跟這班子蠢人計較做什麼?」
藍徹正是心煩意亂時,他拂開她的手,冷冷道:「你不要來煩朕,朕都快煩死了,聶遠節節敗退,朝中重臣無一人主動出征,朕一怒之下說要御駕親征,沒想到這幫子大臣個個說好,這分明是要逼朕離開京都。」
黑衣女子也不懼怕他,雙手又貼上他急劇起伏的胸膛,為他順氣,道:「皇上英明,這些老臣向來就不將皇上放在眼裡,皇上此次御駕親征正好可以將軍權收回手裡。」
藍徹冷嗤一聲,「說得容易,要論老奸巨猾非玄羽莫屬,朕說御駕親征,讓他交出虎符,他就拿先帝臨終那番言論來推拒,他以為朕不知道,他留著虎符有什麼用,只怕朕剛出了京都,他就要謀朝篡位。」
黑衣女子聞言嬌笑不止,她俯在藍徹肩頭,道:「就算他要謀朝篡位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能耐,你猜猜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藍徹聽她如此說,神色一震,難以置信的道:「莫非你盜到了虎符?」
「那是當然。只要我出馬的事,還沒有辦不成的。」黑衣女子自豪的道,說罷自懷裡掏出一枚令牌,上面畫有一個威風凜凜的虎頭,只是乍看下去,這隻虎頭又有點不像老虎,可是細看之下去,卻又是虎頭。
藍徹激動的搶過去,仔細端詳後,興奮的道:「這的確是先帝交給玄羽的虎符,如絮,你是怎麼偷到的?」
如絮洋洋自得看著他高興的模樣,道:「只要你開心,就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願意,徹,等你凱旋歸來,你要信守諾言封我為皇后。」
藍徹將她擁進懷裡,冰涼的唇貼上她的額頭,喃聲道:「謝謝你如絮,你放心,君無戲言,這些日子就辛苦你再在衛安王府監視玄羽的一舉一動,對了,公主近日怎麼樣?」
如絮聽他提起藍小染,神色掠過一絲不悅,「徹,你讓公主去偷虎符,公主根本就沒聽你的,天天與玄羽打情罵俏,依如絮看來,公主怕是已經墜入玄羽所織的情網中,將你交待的事全部都忘記了。」
藍徹推開她,冷聲道:「染兒怎麼能這樣做?玄羽是我們的仇人,她不可以愛上他,難道她不知道玄羽只是將她當成威脅朕的人質?」
「徹,或許公主心裡另有想法,否則她明明已經住進了沉香水榭,為何沒有行動,你知道這虎符放在哪裡麼?就在書房裡的一幅畫後面,如果公主想盜,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她手下的夜鶯武功高強,這事對她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如絮不喜歡藍徹提到藍小染,世人不知藍徹的心思,她可明白的很,雖說他倆是親兄妹,然而藍徹對藍小染卻有著非分之想。
藍徹不悅的打斷如絮的話,淡淡道:「如絮,你的話太多了,朕的本意並非讓染兒去盜虎符,而是讓她引開玄羽的注意力,你以為你這麼容易的偷到虎符是為什麼?是因為玄羽只防備染兒,並未想到朕會另外安插人去盜。」
如絮心裡很不高興,面上卻不敢再違抗他,只不滿的倚進他懷裡,道:「好啦好啦,我難得進宮一趟,現在虎符也為你盜了來,你難道就不想人家麼?」
藍徹輕輕推開她,道:「乖,現在並非是討論兒女私情的時候,你出來太久,恐怕會引起玄羽的猜疑,還是早點回去,等朕剷除了玄羽,咱們的好時候還多得是。」
如絮一腔熱情被他這一瓢冷水潑得霎時沒了影,她跺了跺腳,急道:「徹……」她拖長了音調,卻換不回郎心似鐵。
藍徹低頭看著地圖,頭也未抬的揮揮,過幾日朕就要御駕親征,虎符既然已經到手,朕就要好好部署一番,朕要打一場漂漂亮亮的仗,讓朝中這些蛀蟲再也不敢輕視朕。」
如絮站在一旁看了他一會兒,只得不甘的離去,如絮走後,藍徹抬起頭來,看著偌大空蕩的御書房,想起如絮說的話,他眼裡掠過一些複雜的情緒。
染兒真的會愛上玄羽麼?
他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唇抿得死死的,不行,他不會讓染兒愛上玄羽的,他是他們的仇人,她怎麼可以愛上仇人?
他拍了拍手,隱藏在暗處的暗衛閃了出來,他附耳在暗衛耳畔說了些話,那暗衛點點頭,瞬間便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藍徹站起身來,緩步踱到窗前,窗外明月灑落下來,樹影婆娑,「染兒,別怪皇兄心狠,玄羽是我們的敵人,你不可以愛上他。」
………………
彈指間便又過了數日,藍徹親征的消息傳進沉香水榭時,凌小染正躺在軟榻上午睡,只聽到窗外傳來夜鶯與千蘭在小聲說話,似乎提到藍徹親征的事。
她倏然坐直身子,夜鶯聽到屋內有響動聲,連忙向千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道:「不可在公主面前提起皇上親征的事,王爺既然不准任何人將消息遞進沉香水榭,就是不想讓公主知道擾了公主安胎。」
千蘭點點頭,卻聽裡間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抬眸望去,只見凌小染正倚在裡間的門簾旁,淡淡的望著兩人,夜鶯連忙迎了上去,道:「公主今日睡得怎麼樣?」
凌小染瞅著她,不動聲色的道:「夜鶯,你說皇兄御駕親征了,我怎麼不知道此事?」
夜鶯為難的道:「公主,我們也是剛剛得知,據說已經出發好幾天了,我們都在沉香水榭,對外界沒有什麼聯繫,所以……」
凌小染聞言,氣不打一處來,又怕傷到孩子,努力壓抑才勉強控制住怒氣,「我們是住在沉香水榭,可是也不等於與外界失去聯繫,夜鶯,你向來心思玲瓏,怎麼也在這事上犯糊塗,今日是皇兄御駕親征的事我們不知道,那他日又是什麼?我們是主動來沉香水榭,不是讓玄羽軟禁在沉香水榭。」
夜鶯見凌小染氣得直捶胸口,她連忙跪下請罪道:「公主,微臣知錯了,微臣本該第一時間得知此事,可是王爺……。」夜鶯知道這些日子凌小染與玄羽的關係日益漸好,生怕自己用詞不當,讓兩人又心生嫌隙,「王爺這樣做,也是要讓公主安心。」
凌小染冷笑,玄羽從未在她面前掩飾對皇位的野心,藍徹御駕親征,她卻連他的面都沒見到,不知道這一別後,兩人是否還能再有相見之日。
大婚前夜,藍徹對她說的那番話讓她很傷心,初到異時,藍徹像親哥哥一樣對她的呵護讓她慢慢的適應了這個地方,不再感到惶恐不安。
當她開始信任他時,他又對她說出那番絕情的話語,她每每想起來,心裡都針扎似的疼,因為在她心裡,她早已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
「他會讓我安心麼?如果他真心想讓我安心,就不會一心想謀朝篡位。」凌小染未曾天真的以為玄羽會為了她放棄自己的野心,可是當知道事情的發展再也無法避免時,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會感到傷心。
藍徹並非庸主,鳳詡也還沒到滅國的時候,為什麼玄羽就不能安分的做個臣子。
「公主。」夜鶯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勸她,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她的任務就是保護公主不再這場爭奪皇位之戰中受到任何傷害。
凌小染揮揮,我想一個人靜靜。」
夜鶯的唇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轉身退出屋子,剛走到外面,就看到玄羽正操著手倚在牆邊,半邊臉隱在陰影中,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夜鶯朝他行了一禮,繞過他向自己房裡走去。
玄羽倚在牆壁上,耳畔傳來凌小染笨重的走路聲,她似乎是開了窗戶,然後再沒有動靜,他靜靜聆聽她的一舉一動,這些日子,他雖沒有再與凌小染見面,但是每天都會來看看她,即使只是與她一牆之隔聽著她的聲音,他心裡也是滿足的。
凌小染撫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就像抱著一個大皮球似的,她的臉色難得的平和下來,邊撫摸邊與肚子裡的孩子說話,偶爾在她情緒低落時,他會踢踢她的掌心安慰她,每當這時候她又會高興起來。因為她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耳邊傳來凌小染絮絮叨叨的說話聲,玄羽很想走進去同她一起跟孩子說話,然而想到凌小染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他就無法再靠近她,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質問她為什麼,更怕聽到她的答案。
就這樣子吧,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即使就這樣遠遠相望,他也會覺得幸福。
凌小染正與孩子溫柔的說著話,肚子突然絞痛起來,她呻吟一聲,彎腰捂著肚子,疼痛越來越清晰,她心裡慌張極了,現在才七個月,不該是要生產了。
而且自她有五個月身孕以後,她就讓大夫每隔半月來替她孕檢,前幾日大夫還說胎兒發育得很好,並沒有早產的跡象,為什麼會這樣痛?
玄羽正打算離開,突然聽到凌小染的呻吟聲,他再也顧不上與她置氣,急步衝進屋內,見凌小染抱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冷汗自她額頭簌簌滑落,他心一驚,邊走邊道:「染兒,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凌小染雙手緊緊扣著玄羽的衣袖,慌張道:「孩子……孩子……,快叫大夫。」
玄羽一面怒吼「來人」,一面將凌小染抱起來放到床上去,夜鶯與千蘭千墨急忙跑了進來,見凌小染臉色蒼白的嚇人,千蘭千墨駭得沒了主意,還是夜鶯要鎮定一些,忙道:「千蘭,快去請大夫,千墨,去打些熱水來,快去。」
千蘭千墨在夜鶯的厲喝聲中回過神來,兩人急忙往外跑。
玄羽已將凌小染放在床上,他緊握住她的手,高大的身軀微不可察的顫抖著,「染兒,你別害怕,一切有我在,別害怕。」
腹中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讓凌小染痛得說不出話來,五內血氣逆流,喉間湧起一股腥甜,她「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玄羽與夜鶯大驚失色,「染兒」「公主」
凌小染只覺得頭腦一陣暈眩,她抓住玄羽的衣袖,艱難道:「求你,救救他。」
「染兒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你別擔心,我絕不會讓你們有事的。」這一刻,玄羽的心慌亂極了,他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他以為他可以掌控所有的人事,可是此刻,他向來機智的大腦,除了慌亂與無助就再也沒有其他。
凌小染得到他的答覆,安心的昏死過去,玄羽終於無法再冷靜,他緊握住她的手,悲呼:「染兒。」
夜鶯一個箭步射過來,緊掐住凌小染的人中,急道:「王爺,公主有孕在身,不能讓她暈倒過去,否則孩子就保不住了。」
玄羽慢慢鎮定下來,看著夜鶯死死的掐著凌小染的人中,不一會兒,凌小染幽幽轉醒,她抬著望著玄羽,他向來意氣風發的面容在這短短時間裡變得頹廢,此時正擔憂的望著她。
「染兒,你感覺怎麼樣?」玄羽輕聲問道,彷彿怕驚嚇到她似的。
凌小染搖搖頭,「心口好痛,感覺有一股氣堵在這裡不上不下的,難受極了。」
玄羽聞言,連忙替她把脈,號了一會兒脈,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凌小染見狀,不安的道:「怎麼了?是不是很嚴重?」
玄羽見她擔心,不動聲色的放開她的手,安撫道:「沒事,可能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了,你休息一會兒,千蘭已經去請大夫了,你別擔心。」
凌小染點點頭,;又倚在他懷裡閉目養神,一刻鐘後,千蘭帶著常來給凌小染問診的李大夫來了,情況緊急,李大夫也顧不得避閒,直接替凌小染號脈。
他的臉色很凝重,眉頭緊皺,半晌後,他收回手,平靜的道:「公主請放心,這是咳熱之症,老夫給公主開兩副藥,喝了就會沒事。」
凌小染疑惑的看著他,「李大夫,本宮雖不懂醫理,但是還是分得清咳熱之症與咳血之症的區別,您老實跟本宮說,是不是本宮的身子不行了?」
李大夫為難的睇了一眼玄羽,玄羽向他搖了搖頭,他才道:「確實是咳熱之症,公主近日不要生氣動怒,安心養胎即可。」
玄羽連忙接過話,道:「你瞧,大夫都說沒事了,你別瞎想,安心養胎,我們的孩子不會有事的,知道麼?」
因為玄羽的保證,凌小染安心不少,她勉強笑了笑,道:「我知道,我會好好養胎,我也不會再生氣動怒了。」
李大夫退出去抓藥,玄羽又與凌小染說了會兒話,直到將她哄睡著了,他才站起來,對夜鶯千蘭千墨道:「你們要好好照顧公主,今後要寸步不離的守著她,若公主出了什麼事,我唯你們是問。」
千蘭千墨連忙應了,玄羽回頭再看了睡得沉沉的凌小染,彎腰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轉身大步離去。
外屋裡,李大夫將寫好的方子交給跟著玄羽出來的千墨,細細叮囑了煎藥的方法與喝藥的次數,千墨才急急的去了抓藥了。
玄羽與李大夫一道出了房門,李大夫見四下無人,慌忙撩袍跪倒在地,自責道:「王爺,老夫有負王爺所托,公主的脈象紊亂,腹中胎兒恐怕有異。」
玄羽聞言,驚聲問道:「有異是什麼意思?」
「公主身體裡本有陳毒未清,此時本就不適合懷上身孕,能拖到七個月才發作,實屬萬幸。」
「狗屁萬幸。」玄羽難得的冒了髒話,他惡狠狠的瞪著李大夫,「本王讓你照看公主腹中胎兒,你次次回稟本王說公主身體很好,現在為什麼又說這樣的話,如果公主或是她腹中的胎兒有什麼問題,本王要讓你全家二十四口人來陪葬。」
夜鶯正在屋裡收拾一地狼籍,隱隱聽到玄羽怒氣沖沖的話語,她瞧了一眼沉睡的凌小染,示意千蘭好好陪著公主,自己輕手輕腳的靠近門邊,傾耳細聽他們的對話。
只聽李大夫跪地求饒,道:「王爺饒命,公主身體裡的陳毒一直沒有發作的跡象,老夫怕跟王爺說了讓王爺白擔心,僥倖以為公主能平安誕下小世子,不曾想公主近日身體每況愈下,老夫已在她的安胎藥裡加了好幾味抑製毒素的藥草,可是仍沒有效果。」
「本王不想聽你說這些廢話,你只告訴本王,孩子還能不能保住?」玄羽所在乎的是凌小染,孩子沒了他們還可以再生,可是要是凌小染沒了,他的心也沒了。便是他知道,在凌小染心裡,孩子才是最重要,她是那麼期待孩子的到來,也因為孩子,他們的關係才會日益變好。
李大夫惶恐的垂下頭去,全身顫抖,他斟酌著用語,生怕自己的話會刺激到玄羽。
玄羽見狀,艱難的閉上雙眼,淡淡道:「你說吧,本王赦你無罪。」
李大夫這才心一橫,道:「若老夫的診斷沒有錯,公主肚子裡的胎兒已然是一個死胎。」
玄羽倏然睜開眼睛,連退了幾步,高大的身軀顯出一股頹敗的氣息,他瞳孔緊縮的盯著李大夫,艱澀道:「你說什麼?」
夜鶯聞言,雙手緊緊的摀住嘴,才能避免自己驚呼出聲,死胎,怎麼會是死胎?
李大夫閉了閉雙眼,硬著頭皮道:「王爺,公主體內的毒已漫延至胎兒的五臟六腑,已是死胎之相,如今最要緊的是將死胎引出來,否則恐怕連公主也會有性命之憂。」
玄羽捏緊拳頭,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並不是萬能的,他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倘若凌小染知道胎死腹中,她會多麼絕望?
與她相處的這些日子,他明白孩子對她有多重要,失去了孩子,恐怕她也活不了。
他可以不要孩子,卻無法失去她,沉默半晌,他盯著李大夫,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如果她失去生的意志,他會讓她努力活下去,哪怕這個代價是他無法負擔的,只要她活著,他就心滿意足。
「李大夫,給本王開一副墮胎藥吧。」
………………
書房內,玄羽盯著面前那包包得四四方方的墮胎藥,臉痛苦得扭曲著,為什麼他與凌小染的緣分是這樣淺,他好不容易放下仇恨,真心真意的愛上她,可是如今,他卻要讓她來恨自己?
劉叔來到書房裡,見玄羽正痛苦的坐在椅子裡,他心裡湧起一股難過,他是看著玄羽長大的,玄羽向來心思內斂,從不將喜怒哀樂形於色,有時候他會懷疑在玄羽心中,是否還有歡樂?
直到公主嫁進王府,他才知道,原來玄羽還是能如常人一樣,有愛有恨有悲有喜,他很高興,因為玄羽終於成了正常人,他一直怕的是玄羽會被仇恨蒙了心智,再也無法體會這世間的悲歡喜樂。
然而在他慶幸之餘,他未曾料到公主竟會給玄羽帶來這麼多的痛苦,他歎息一聲,如果公主會讓玄羽軟弱,那麼他寧願毀了公主。
「王爺,邊關來報,藍徹被完夏國逼進嘉陵關,恰遇上山體滑坡,數萬人盡數被掩埋,無一人生還,藍徹駕崩,丁卯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快馬加鞭的將消息送回京都,王爺,此時正是我們攻入皇城的最佳時間。」劉叔心知自己不該在此時提這事,但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玄羽抬起頭,眼中痛苦的神色斂了許多,他澀聲問道:「劉叔,我一直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對的,將藍徹逼得走投無路,奪取帝位,就報了我爹娘當年慘死的大仇了。可是到今天,我才知道仇恨的可怕,他會將一個人毀得徹底。」
「王爺,我們好不容易盼來了今天,眼看就要勝利在望了,難道你想放棄麼?」劉叔沒想到公主對玄羽的影響竟會這樣大,讓他放棄唾手可得之物。
「不會,如今我們騎虎難下,我只是突然感歎而已,劉叔,去告訴禁衛軍統領閻青,亥時三刻攻打皇城。」玄羽閉上雙眼,顫抖的拿起桌上的墮胎藥。今日之後,他與凌小染恐怕再也無法在一起了。
劉叔面上一喜,他連聲稱是,轉身欲走,又見玄羽難過的表情,突然想起什麼,道:「王爺,蘭側妃已懷有一月身孕。」
玄羽臉上並未有絲毫的喜悅之情,劉叔還記得那日暗衛來報,說公主懷有身孕,王爺立即高興的飛奔向公主房,而如今蘭側妃有了身孕,卻不見他有任何高興的表情。他實在不明白,這公主懷的孩子是他的,蘭側妃懷的孩子也是他的,怎麼他的表現就這樣天差地別呢?
玄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末了,想了想,吩咐道:「讓人去請李大夫與引婆到沉香水榭。」
劉叔早就看出玄羽的不對勁,本以為他難過是還在生公主盜取虎符的氣,卻沒料到他要請引婆,遂大驚道:「王爺,此事萬萬不可,那是你的孩子啊。」
玄羽抬起頭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怒聲道:「本王叫你去你就去,哪裡那麼多廢話。」
劉叔見玄羽動了氣,也不懼怕,硬著頭皮跪下來勸道:「王爺,奴才絕不能坐視您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看在孩子無辜的份上,你就放過他吧。」
玄羽知道劉叔誤會了自己,他亦不想解釋,揮,本王知道分寸的。」
劉叔不敢再勸,只得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書房,在房外,他連連歎息,自己是造了什麼孽,竟將小公子養成這種六親不認的陰狠之人,這讓他死後如何有臉面再去見老爺夫人?
玄羽苦笑著看著手中墮胎藥,真是天意弄人啊,在他想要好好與她過下去時,老天卻橫生枝節,讓他與她再也不可能,他該去怪誰呢?
緩步踱出書房,他親自來到沉香水榭的小廚房,打水熬藥,他的神情被火光映得支離破碎,多年來的籌謀一夕之間就要達成,他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一顆心被絕望填滿。
他明明那麼渴望得到她的愛,如今好不容易將她的心結解開,卻又要親手毀滅,沒有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境,那是比死還絕望的心情。
他從來不知,自己已經深愛她到這種地步,或許人們都要等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然而他就算想要珍惜,卻也沒有辦法了,為了讓她活下去,他必須要這樣做,哪怕這個代價是要她恨他。
他多希望這副藥永遠不要熬好,也多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她心裡還有他,不管是依賴也好,還是其他什麼,至少此刻的她還信任著他,還有那麼一絲希望能愛上他。
可是藥還是熬好了,那股濃重的苦澀味道讓他的心也苦澀不已,他倒好藥,看著碗裡黑黑的藥汁,他眉宇間籠上一股悲哀,義無反顧的向清涼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