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之異子 第十六章 人性 文 / 小妖方狄
穢物雖然離去，但村長的半邊臉孔，仍舊籠罩著濃濃的青煙，看不清楚真實的樣子，他緊閉著雙眼，神色較之前平靜了許多。
熙姚又持續地輸送了一段時間的光明，直到確認沒有一絲陰晦殘留的時候，才收回手掌，沉沉地舒了口氣，她滿頭是汗，身體不能自持的顫抖著，顯然是虛耗過度！
眾人圍了上來，目不轉睛地盯在村長黑黑的臉孔，但見青色的煙氣逐漸散去，整張臉孔清晰可見起來！
曾經如青石一般的右臉，重新變回了正常皮膚的顏色，只是血液流通不暢，以致膚色慘白，和左邊的臉孔相差甚遠，眾人試著讓村長控制這半邊臉孔的肌肉微笑，很遺憾的，他連續試了幾次都沒有做到！
「看來，右半邊臉孔的脈絡還是損傷了，恐怕很難恢復！」靜顏這樣說著。
村長睜開雙眼，望著虛脫髮汗的熙姚，一個彎腰，跪了下去：「姑娘的大恩大德，榮某實在無以為報，只盼鞍前馬後，出一份力！」
義父一跪，狗子也跟著跪了下來，叩頭道：「只盼著鞍前馬後，出一份力！」
「兩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熙姚忙不迭地扶起二人，「同為人類，互幫互助乃是本分之事，您且不必過謙！」
「榮某並非獨為自己，而是為整個村子的人感謝姑娘，望您高抬貴手，救救他們！」村長低垂著頭，死不起身。
聽了這番話，狗子不禁抬起頭來，望向義父，目光中充滿了不解。
熙姚微微蹙眉，雙手僵在那裡，不知該如何是好。
艾瑪氣急敗壞地道：「單單救你一人，妹妹已經揮汗如雨，傷了身子。如果整個村子的人，都要她來救助，豈不是要活活累死在這裡！」
村長做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把頭死死垂下，向前拱著手道：「人命關天，不是榮某不通人情逼迫姑娘，實在是這種疾病太過霸道。直接關係到人類一族在這裡能否延續下去，還請姑娘大發善心，救救村民！」
「無恥！」艾瑪氣急敗壞地罵道。
「請熙姚姑娘救救我們！」
「請熙姚姑娘救救我們！」
……
許是被爆發出的聖潔光芒吸引過來，不知不覺中，屋子外面已經聚集起了大量身體現出石化症狀的難民。他們或哭、或笑，殭屍一般，極其可怕！
熙姚望著他們可憐痛楚的模樣，心中極是不忍，正想答應下來，卻見艾瑪身現綠芒，雙手結印，諷刺道：「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妹妹心軟。不惜花大力氣救治於你，你們卻恩將仇報，也不管她身體如何，硬逼迫於他，真是無恥，給我停下。再敢上前半步，我保證讓你們死無全屍！」
這些難民們瞧她一個弱女子。並未覺得如何厲害，不加理睬。移動著沉重的身軀，緩慢向前！
艾瑪大怒，週身綠芒暴漲，勃勃生機自她掌中湧入地面，土破花現，巨大的食人花在一瞬間吞噬了當先跨界者的生命，那幾人在花中不斷扭曲，慘嚎連連，轉瞬之間，便已被吞噬殆盡，而在將他們消化後，食人花張開花瓣，打了個飽嗝，將被石屑覆蓋的殘群吐到人群之中，顯得極為不屑。
眾皆大嘩，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腳步紛紛定止。
熙姚道：「姐姐，畢竟都是人類，出手別太狠辣了！」
艾瑪道：「我的好妹妹，姐姐知道你心眼好，但是人性本就自私，你對她們好，又哪裡會得到同等的回報啊！」
村長再次叩首，道：「請姑娘高抬貴手，救救這些人的性命啊！」
這些難民顯然也發現了硬攻不行，一個個學著村長的模樣，跪拜下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叩首道：「請您救救我們啊，救救我們啊！」
熙姚望著他們，又是心酸，又是悲戀，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中為難之際，靜顏走了出來，道：「治病需去根，光明之力確實能清除你們體內的污穢，卻始終治標不治本，不找到根源所在，你們早晚有舊病復發的一天，而到了那個時候，病症會發作的更快，也更猛烈，你們也會更痛苦！」
村長眉毛一挑，似也覺得有理，望過來道：「那姑娘以為應該如何！」
靜顏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道：「找到病源，從源頭出發，根除發病的可能！」
村長道：「病源何在，姑娘可有頭緒！」
靜顏道：「本來是沒有的，但是看到剛剛從你體內離開的那團東西，我隱約猜到了它的源頭！」
村長道：「真的？」
靜顏道：「我沒必要騙你！」
村長道：「那就有勞您了，請您辛苦一趟，把病源去除掉！」
靜顏瞧他又想把所有的壓力往自己身上推，冰冷一笑，道：「沒這麼簡單！病源在美人魚控制的地盤上，光憑我們四人不足以突破她們的防線，需要你們的鼎力配合！」
村長面色一沉，低語道：「這……」
靜顏趁勢緊逼道：「怎麼？一說讓你們出力就不願意了！別忘了，這可是為了你們自己！」
村長遲疑道：「可是，要去美人魚控制的地方，實在危險！」
靜顏道：「不願意就算了，我們也沒必要多說廢話，姐妹們，我們走！」說著，四女相繼坐到五小的背上，就要離開。
五小本來中了魔音，精神萎靡，剛剛一直委頓在地，沒什麼精神，此刻，被四女喚動，身軀昂揚拔起，凜冽的獸威張牙舞爪地爆發出來，本來圍攏在屋子周圍的難民們見此情景，紛紛恐慌的向後退卻，目光裡充滿了敬畏的神色。
村長瞧著五小駭然的身軀，目光幾度變幻，最終咬了咬牙，道：「等一下！我們隨你們去就是了！」
靜顏心中竊喜，表面上卻是未有絲毫變化，道：「可是自願？」
村長道：「絕對自願！」
靜顏道：「很好，但是一旦離開這裡。你們必須聽從我的調度，否則，生命不保。可怪不得我們！」
村長沉思片刻，最終點點頭，道：「任憑姑娘差遣！」
……
鮫人和美人魚，長相類似。但內裡本質截然相反的兩種生物，鮫人是亞特蘭蒂斯海底王國的居民，是在深海中寄居著的神話般的貴族血脈，擁有著善良的心靈和聰明的大腦，它們很少出現在世間。每次出現都會為外界帶來種種福澤。
美人魚的前身是某種不知名的怪物，長期攀附在礁石上，用歌聲吸引過往的生物，強納對方陽壽！
在人類出現後，它們愕然發現，這種生物的陽壽比其他生物精純無數倍，而且非常好色，於是。它們在吸乾對方的陽壽後。生剝其皮，覆蓋在自己的身體上，然後，根據人類女子的模樣，硬縮骨骼，將自己的面貌強行轉化為美麗女子的樣子。以此吸引過往的人類，將其拖入溫柔的陷阱之中。
當美人魚官兒。持續搜尋敵人無甚效果的時候，她滿腔怒火。氣急敗壞地對著手下大發脾氣，手下們敬畏於她的實力，敢怒而不敢言，坐在礁石上，忍氣吞聲的咀嚼著難以下嚥的乾燥食物。
官兒的聲音很大，怒火有越燒越旺的趨勢，憤怒的咆哮聲充斥了眾人的耳膜，即便如此，她們其中的一些，還是發現了一些蹊蹺，俯下身，側耳緊貼地面。
「砰，砰，砰！」似有大量的生物向著此地衝來。
官兒畢竟是護衛統領，在看到手下們嚴肅的表情後，也察覺到事情的蹊蹺，彎腰趴地，側耳緊貼地面。
她聽到了大量肢體在地面上拖拽、摩擦的聲音，心頭大震，雙眼圓睜望向前方。
視線中，甬道裡的光明逐漸被大片陰影所掩蓋，大地顫抖，淤積了數十載的怒火如火山噴發一般，於此時此刻洶湧爆發，人類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充滿猙獰地出現在她們的眼前！
「殺啊！」
狗被逼急了還會跳牆呢！
為了生存，人類拿起了至為簡陋的鋤頭、鐮刀，向著負責守衛的美人魚小隊怒沖而來。
三千對二十，完全不成比例的碰撞，美人魚的歌聲在人潮的吶喊聲中淹沒殆盡，事隔數十載，人類又一次在反抗中取得了勝利，他們信心大增，向著記憶中，美人魚生活著的美麗村落憤怒衝去，官兒以及她那些倒霉手下的軀體在大量赤腳的踩踏下，殘缺不堪，成為了一灘灘爛泥！
人類一路殺了過來，在河邊嬉戲的美人魚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向後敗退，一直退到了女王居住的城下，彷彿是聽到了她們慘叫的聲音，城門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從裡面打開，高等的美人魚緩緩踱出，她們望著人類，心喜地笑道：「自投羅網，真是愚蠢透頂！」
邈邈的清音如長虹一般在天地間響徹起來，人類只能以無比哀泣的悲鳴聲與之相抗衡。
另一邊，四女趁著騷亂，重新潛回詭異至極的藕洞。
和初來時不同，此刻，藕洞的洞口已經完全被張牙舞爪的植物莖幹淹沒，看起來猙獰無比，像個魔窟。
老大、老三、老四將背脊上的皮毛伸長、加硬，化為死神的鐮刀在密集的植物荊棘中左砍右劈，有意識硬化起來的皮毛，其堅硬程度不輸玄鐵，荊棘的道路無法抵擋它的砍劈，很快便有大批大批的莖幹被砍掉落下，但是，這些植物也非等閒，被砍下後，斷口處馬上湧出大量濃稠發臭的墨綠汁液，被汁液覆蓋的莖幹斷口轉瞬之間就能重新生長出來，如此往復，五小始終沒能打穿一條通往荷池的道路。
靜顏目睹此景，心中微動，用寒冰的力量將所有植物完全凍結，然後，再讓五小砍劈，這樣一來，植物莖幹被砍斷後，隱藏在其中的惡臭濃汁因為被極寒凍住了，無法再流淌出來，植物的再生能力因此被阻斷，總算是開闢了條道路出來。
四人順著這條來之不易的通路。快速前行到荷塘近前，水塘裡的荷花茂盛的生長著，顏色鮮艷。色彩奪目，唯有親眼見過它根莖所附著之物的艾瑪和熙姚才真的瞭解，這些花朵為什麼可以生長的如此茂盛。
偌大的池塘，覆蓋在方圓三里的範圍內。想要將它徹底毀去，並不容易，熙姚以光明之力淨化週遭的一切，然而範圍太過有限，消耗過於巨大。除淨了身前的一小片蓮藕後，便不能再有所作為，熙姚大口喘息著，向三人攤攤手，示意自己已經無能為力。
靜顏將寒冰之力灌入池中，冰層順水前行，一直覆蓋到很遠的距離，徹底凍結後。由五小將其敲碎。荷花隨即凋零，變成粉末。
然而，花朵不過是植物的表象而已，並非不可缺失，露在外面的荷花雖然盡滅，水下盤曲錯結的根莖卻依然如故。源源不斷地吸取著屍體裡殘留的養分，妖艷的荷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了出來。
進攻力最強的兩種能力相繼失效。幾女的目光同時落在紫月的身上，後者連連擺手。示意自己也無計可施。
「該怎麼辦呢！」明明已經來到這裡，卻仍然無法破壞這一塘穢物，著實讓幾人不甘、沮喪到了極點。
正在這時，一直蔫蔫不語的艾瑪走了出來，她步態婀娜，身姿飄搖，一雙鳳目半睜半閉，好似一株隨風飄舞的瑤草，朦朧的綠光自她全身毛孔中放射出來，雙手結峨眉印，她低沉地喝道：「木潔之力——萬木春生！」
綠意蒸騰，凝化出千萬水生的植物，植物的根莖扎入水下，花朵翹首立於水面，盛開之勢較整池荷蓮猶有過之，原本已經非常擁擠的池塘變成了濃稠噁心的一坨，太多的植物搶奪著水中的養分，以至於清澈的水面於旦夕間渾濁不堪，氧氣過度消耗，二氧化碳極度增加，於是，塘裡的所有植物在經歷了短暫的盛景之後，極體枯萎凋零下來，荷花的莖幹萎縮，風乾，根須無力抓持住塘底的淤泥，藏在泥中的屍體一具具的漂浮起來，懸浮在水面上，腐爛不堪、惡臭撲鼻！
與此同時，一股股濃稠的黑煙自腐爛的屍體裡蒸騰出來，黑煙飄蕩在空中，好似擁有著自己的意識，張牙舞爪，奮力向一起聚攏著，它們神態猙獰，隨著逐漸聚攏居然外現出某種可怕獸類的雛形，四女瞧它身似蜥蜴，利齒如刀，尚未完全成型，以引得腥風大做，血氣如沸，待它現出本體，只怕難以對付了。
她們四人俱是極為聰明，片刻之間已經有了主意，但見洞窟中各色光芒大做，邪氣宣洩，嘶鳴如雷，那怪物終不敵四女的聯手一擊，不甘的消散開來。
邪洞被毀，邪物被驅，遠方的同源之物立即生出感應，人類的討伐大軍裡，那些身體組織被青石覆蓋地方，同時冒出刺鼻的黑煙，黑煙離體，帶動的血肉一起離去，倒霉的宿主慘叫痛呼，倒地打滾，慘烈異常，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痛徹心扉的呻吟，使得被魔音控制的人類暫時清醒過來，他們怨毒地望向高高在上的鮫人貴族，如野獸一般，使用最為原始的牙齒和爪子，連滾帶爬地向著高處衝殺過去！
「殺啊！」
……
自人類身體裡蒸騰出來的黑色煙氣並沒有馬上消散，正相反，它們不斷聚集、靠攏，俱現為一頭怪獸的模樣，彷彿平地裡捲起了黑色的颶風，向著藕洞怒衝過去，和之前不同，當颶風掠起的時候，金碧輝煌的殿堂裡響起了猛獸的咆哮，可怕的哮聲彷彿給這些陰魂穢物注入了力量，使得它們無限度的膨脹起來，被它們掠過的地方，青石化水，萬物不存，它們一路衝來，下方的人類和鮫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燒傷，哀嘯泣鳴響成一片，待衝到藕洞洞口時，滔滔巨力如排山倒海一般難以抵擋。
各色光芒湧現，四女聯手鑄就一道光芒之牆，勉強將之抵擋在外，在她們身邊，青石化水，一層層的凋零下來，彷彿整個空間正在剝落，恐怖淒慘，眼看光芒漸暗，幾人將要香消玉損，當是時，又有一道黑色的匹練自宮殿裡暴起，這道匹練穿牆而過，逕直破開金磚修築的牆壁，射向這裡，匹練無堅不摧，無物可擋，外界的光芒投影在上面，如被巨口吞沒，不能反射出一點神采，匹練傾軋過來，毫無阻隔的將魔怪斬為兩段，然後順勢一卷，將其消弭，化為煙塵，將軍剛毅的臉孔自劍罡中顯露出來，他快步走到艾瑪近前，將她摟住，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沒事吧！」
艾瑪被他摟著，先是有些驚慌，進而轉化為深深的甜蜜，假裝暈倒，依偎入對方的懷裡，「我，我的頭有點暈……」
目光觸及此景，靜顏心灰若死,正所謂患難見真情，將軍平日裡還能以堅定的心神收斂情感，可當真的面臨危險時，其內心便會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來——沒想到自己陪了他這麼久，卻比不上這個辛辣乖張的蕩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