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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烽火連三月 第一百七十章 爭位 文 / 夜盡長安

    今天的太陽,莫非是從西邊出來的?

    在場的眾臣,雖然大都是一群中下層的小官員,但是對於這個「赫赫有名」的太子殿下,那可是知之甚詳。雖然從來都沒見過幾面,但是這個「獨眼魔王」,居然會用這種溫和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苻生異常的表現,更加讓在場的眾人心驚肉跳。一個個結結實實地趴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一時間,大殿內,又是一陣難捱的沉默。

    「唉——都起來吧。」苻生忽然長歎了一口氣,平靜地說道。

    「多謝殿下!」這句大家可算是聽明白了,這大殿的地板全是大理石的,雖然剛一跪下去的時候,和這個有些炎熱的天氣相比,還有些涼涼的感覺。但是在上面跪久了,這膝蓋就有些受不住了。此刻聽到苻生的命令,眾臣如蒙大赦,慌不迭地又站了起來。

    「殿下,這登基大典……」旁邊的那名禮官,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起來了,他低聲地對苻生說道,眼神中滿是為難。整個大殿中只有連四分之一都不到的朝臣,但是時辰已經到了,這登基大典,到底要怎麼辦呢?

    「不來就不來好了,我們繼續吧。」苻生倒背過手去,將自己的一雙手都收攏進袖子裡,邁步走上龍椅,坐在上面,居然把眼睛都閉上了。

    「是,殿下!」那名禮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眼前的這種古怪的景象,已經超越了他所受到的教育的,但是職責所在,他還是正容走到了高台的一角,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始自己的使命。

    「今……」

    「慢著!」

    那名禮官,端端正正地站在那裡正要宣度已經擬好的詔書,誰知道他剛吐出了一個字,從大殿之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斷喝,打斷了他的宣度。這個聲音不大,聽上去還有些蒼老和氣喘,但是在這個大殿中,禮官的聲音戛然而止之後,就只有這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大殿中,幽幽地迴盪。

    「太師,太傅,你們都來了啊……呵呵,好像有點晚了呢……」從大殿之外,昂首挺胸走進來一隊老臣,大殿內那十幾人一眼看去,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從門外走進來的,有太師魚尊、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等等一大隊的朝中重臣。和大殿之內站著的那十幾人相比,這才是苻秦帝國的中堅力量。

    「太子殿下,老臣可不這麼認為!現在,時間剛剛好!」走在最前面的,是丞相雷弱兒,昔日在朝堂上一向示人以溫和的雷弱兒,如今腰板挺得筆直,一雙渾濁的老眼中,此刻卻是充滿了冷冷的光芒,冰冷地注視著坐在龍椅上安然而坐的苻生。

    「好像還有一個人吧?我的好弟弟,苻柳,既然來了,就站出來讓二哥好好看看你吧!」隨著雷弱兒一行人來的還有一大隊的鐵甲衛士,在外面圍了個嚴嚴實實。這麼明顯的舉動,讓朝堂內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但是苻生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只是淡淡地在門口的士兵那裡掃了一眼,平靜地對著人群說道。

    「二……二哥!」隨著苻生的這句話,圍得密密匝匝的鐵甲衛士,忽然閃出了一條縫隙。從縫隙中,走出一位神色有些尷尬的青年男子。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尋常的士兵服飾,但是站在這裡的人,有哪一個不認識他?晉王苻柳,苻生一母同胞的弟弟。

    「二哥,你好!」或許是看著站在自己周圍的鐵甲衛士密密麻麻的,給了苻柳更多的底氣,他說話也有些理直氣壯了起來。有細心的人發現,他之前稱呼苻生為「太子殿下」,而現在,已經直接稱呼二哥了。

    其實不需要再多揣測,看看門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他們是幹什麼來的,還不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

    「你果然來了……」苻生定定地看著苻柳,那中古怪的眼神,看得苻柳一陣發毛。良久之後,苻生才收回目光,他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看著下面一時間變得有些擁擠的大殿,淡漠地說道,「你們……是為了搶我這個位子來的吧?」

    「苻生,天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你有何德何能,有資格坐在上面那個位置?」看著苻柳有些畏縮地低下頭去,旁邊看在眼裡的毛貴,迎上去對上苻生的目光,毫不避讓地說道,「你天性凶殘,殺人如麻,這天下若是落到了你的手上,豈不是要鬧得天下大亂?晉王苻柳,生性仁厚,有帝王之相,正是最合適的繼承大統的人選。識時務者為俊傑,苻生,我勸你馬上老老實實地讓位於賢,我們還可以保你一世富貴,性命無憂!」

    「一世富貴,性命無憂……」苻生在嘴裡來回地重複這幾個字,最後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他的嗓門本來就很高,此刻在這個空曠的大殿中,他的聲音,更是遠遠蓋過了毛貴的聲音。一時間,整個大殿,都填滿了這種蒼涼而充滿了嘲諷味道的笑聲。

    許久,笑聲漸漸低了下去。

    苻生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然後在其餘人各種各樣的複雜目光中,從上面一步一步走了下來。

    他旁若無人地走下來,向大殿中央的那具棺材走去。看著他那高大挺拔的身軀,原本站在那裡大義凜然的毛貴,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底氣不足。在苻生還沒有靠近的時候,他就已經不著痕跡地移開了自己的身體,讓出了一條路來。

    毛貴都退開了,旁邊還有誰敢攔著?

    苻生一步一步走下來,他走得很慢。好在這座大殿雖然很是宏偉,但是它畢竟只是一間屋子。也沒用多長時間,他就已經走到了那具棺材面前,停下了腳步。

    「很好……很好……」苻生突然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寬大的袍袖緩緩滑下,露出一隻青筋錯結的手掌。這支手掌緩緩挪到了這句棺材的前蓋的連接處,慢慢地在上面撫摸。

    「父親,這就是你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你看看,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的這些臣子,他們今天要幹什麼呢?你說,他們今天要這麼做,我是乖乖地答應他們,還是嚴格遵守你的遺言呢?真是傷腦筋啊,你還沒走,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該怎麼辦呢?」苻生的一隻手在棺材蓋上輕輕地撫摸,一邊摸著,一邊還在那裡奇怪地自言自語。那摸樣,就彷彿在和棺材裡的苻健,在說話一樣。

    一旁的雷弱兒,看得脊樑骨上冒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氣。他走到前面,色厲內荏地厲聲道:「苻生,你不要再裝神弄鬼扮可憐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在座的,有哪一個不是一清二楚?先帝駕崩的時候,神志已經不清了。我雷弱兒世受皇恩,自當為了大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算是背負上罵名,也絕對不會允許你這種暴徒,竊據大寶之位!」

    「雷大人,沒看出來,您還有這麼高的覺悟啊!」

    今天的西宮是格外熱鬧,雷弱兒剛說完這句話,從大殿外,又傳來了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

    隨著這個聲音,從大殿之外,鐵甲衛士徐徐讓開,尚書令梁安,又帶著一隊人,魚貫而入。

    「梁安,我等你很久了,你終於來了!」雷弱兒的目光很快就轉移到了梁安的身上,兩名老臣的目光交錯到一起,恍惚中,有火花產生。

    「是嗎?那我真的很榮幸啊!」梁安的嘴裡說著很榮幸,但是他的語氣中,惡口根本沒有熟人見面的親熱。他邁開大步走了進啦,在距離雷弱兒十米的距離,他停下了腳步。

    而對面的雷弱兒,也和他帶來的一干人馬在對面圍攏在一起。隔著一具棺材,兩方人馬以雷弱兒和梁安為首,兩方勢力,劍拔弩張地對峙了起來。

    在兩人中間的位置,是一具碩大烏黑的棺材。而在棺材的中間部位,苻生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句話都沒有說。

    似乎是苻生的不發一言,讓兩方人馬都暫時忽略掉了他的存在。雷弱兒的目光連看都不看他,直接怒目注視著對面的梁安,義正詞嚴地說道,「梁安你都已經來到這裡了,怎麼還沒有看到你的主人呢?咱們都不是瞎子,苻堅,你還不現身嗎?」

    「雷大人老當益壯,沒想到這麼大年紀了,還要跑出來當這個急先鋒!嘖嘖……和您相比,我這個當小輩的,居然比您老人家來得還要晚,真是慚愧啊,慚愧……」苻堅富哦然也來了,聽到雷弱兒的質問,他直接就從梁安的身後走了出來。

    「苻堅!你受命領軍抗敵,如今桓溫七萬大軍還在白鹿原虎視眈眈,你未經傳召就敢棄大軍於不顧,私自返京。你如此膽大妄為,與叛逆何異?可還顧及令尊的清譽?」就和之前宋先生說的一樣,昨天收攏亂軍的舉動,早就已經讓長安城裡嗅覺敏銳的幾個人,猜到了苻堅的到來。不過那些畢竟只是猜測,如今苻堅一站出來,才算是坐實了這個猜測。

    「我確實是私自回京,這一點我承認。不過我說雷大人,」苻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嘲弄地看了對方一眼,「你先別管我,先看看自己再說別人好不好?今天可是太子登基的日子,你帶著這麼些亂七八糟的士兵闖進宮來,好像比我的罪過,也輕不到哪裡去吧?」

    「好一張利口!」雷弱兒語塞,不過停頓了一下,他又來了說辭,「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今天大家到底是幹什麼來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

    「說的沒錯,我等了這麼多年,所為的,不就是上面的那張椅子嗎?」苻健點點頭,手指指向了大殿上方的那張龍椅。苻生還在棺材旁邊靜默,上面空無一人。

    「苻堅,我知道你領軍多年,在軍隊中的根基深厚!在這方面,我們比不上你!不過你真的以為,你已經勝券在握了嗎?」看著苻堅那氣定神閒的樣子,雷弱兒冷笑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

    「難道不是嗎?」苻堅把自己的身體倚靠在那具碩大的棺材上,舒服地換了個姿勢,歪著腦袋看著滿臉冷笑的雷弱兒,嘲諷道,「我苻堅雖然不敢說天縱奇才,但是怎麼說,也比躲在你後面那個,連正面看我都不敢的小子,要強上不少吧?」

    苻堅指的是躲在雷弱兒身後的苻柳,他一直是被雷弱兒等一般人慫恿著才來到這裡的,從一開始見到浮生的時候,他的勇氣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見到苻堅也氣勢洶洶地出現了,苻柳就更加心中惶惶,連看都不敢看了。他一看到苻堅,就躲到了後面,卻沒想到,最後還是被苻堅發現了。

    「晉王年紀尚幼,還未及冠,有些瑕疵,也是在所難免!假以時日,晉王殿下必成大器,豈是你這一介武夫所能測度的?本來老夫很欣賞你們父子二人的用兵之道,卻沒想到,苻雄死後,他的兒子卻不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硬是要來趟這趟渾水!」雷弱兒皺眉看了看身後的苻柳,但還是替他應對了苻堅的責問。

    「我是一介武夫?很好!我們父子二人,為了整個國家的安危,出生入死,最後連我的父親都搭了上去,不得善終!沒想到付出了這麼多,到了雷大人的嘴裡,我們只不過是一介武夫?很好,很好……」苻堅的目光變得銳利了起來,刀鋒一般的目光,苻柳只是偷看了一眼,就被刺得再次縮了回去。

    「苻堅,你們父子二人,的確是立功甚多,但是先帝,又何曾虧待過你們?你們全家世受皇恩,高官厚祿,難道還不夠嗎?需知為臣者有為臣之道,一旦僭越了,那麼後果……哼……」雷弱兒有些哀怨地看了苻柳一眼,他能感受得到,身後的苻柳,他的身體所傳過來的顫抖。同樣是苻家的子孫,怎麼這個苻柳一到了大場合,就上不了檯面了呢?

    「到底是什麼後果,恐怕要?」苻堅不再和雷弱兒打嘴仗,他轉過身去,就要退出殿外。

    「好啊,今天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們就把各自的實力拿到檯面上來,看看到底鹿死誰手!」雷弱兒毫不示弱,在這處大殿中,施展不開,他也準備出去,真刀真槍地打上一場。

    大殿之外,苻堅和雷弱兒一方各據一方,虎視眈眈地對峙了起來。雙方的兵力大體相若,但是從軍容上看,苻堅的這一方,明顯比雷弱兒哪一方要強得多了。苻堅的這喜人大都是在戰場上經過鮮血洗禮的,那股殺伐的味道,明顯不是對面這些養尊處優的御林軍所能相比的。

    「雷大人,你覺得,我們還有打下去的必要嗎?我敬你是兩朝老臣,與先父也有些交情。只要你現在罷兵言和,尊我為帝。我保證,你的地位絕對不會有絲毫改變!今日之事,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苻堅很明顯發現了自己的優勢,他相信對方也明白。雖然自己有勝算,但是對方也不是弱旅。這種仗能免則免,畢竟打仗就是要流血的,能減少一點損失還是好的。

    「苻堅,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吧?你真的覺得,你已經勝券在握了嗎?」誰料雷弱兒根本不領情,他冷笑了一聲,突然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大喝道,「此時不為,更待何時?動手!」

    對面苻堅的隊伍沒有人動,苻堅好奇地左右看了看,隨後將目光轉向了雷弱兒。從苻堅那瞇起來的眼睛中,雷弱兒讀懂了對方眼神中的嘲弄。

    「苻法!動手!」雷弱兒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忍不住又大喝了一聲。只不過這一嗓子他喊的是苻堅的大哥苻法,這就讓對方的軍隊有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雷大人,你是不是在等我大哥動手殺了我呢?」看著雷弱兒那有些驚惶的神色,苻堅忽然覺得心中大爽。他向前挪動了兩步,話語中帶著淡淡的嘲諷。

    「你……」雷弱兒的瞳孔一陣緊縮,忽然失聲道,「你發現了他?」

    「雷大人還是一如往常的明察秋毫,料敵機先啊!」苻堅對著雷弱兒眨了眨眼睛,輕笑著說道,「我真的很好奇呢,雷大人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才收買的我這位大哥呢?明明是自家兄弟,卻要聯合別人謀害自己的兄弟!唉,雖然心有不忍,但是為了大局,我也只能大義滅親了!」

    「你殺了他?」雷弱兒原本高大的身軀,突然一下子佝僂了下去,他哆哆嗦嗦地指著苻堅,怒聲道,「苻堅,你好狠的心哪,那可是你的大哥!」

    「是我心狠還是他心狠?我可是他的親弟弟,他這個親大哥卻要勾結外人,謀害自己的親弟弟,到底是誰更加狠心?我不過是正當防衛,他死了,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與我何干?」苻堅有些激動地說著,顯然這件事,並不像他說的那麼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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