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賜我生 第三十二章 廈傾 文 / 夜盡長安
張曜靈說出了這番驚人之語，從桌子上跳下來，仰視著身軀高大的竹廬先生，問道：「我這番話或許有些杞人憂天，但卻是我的真實想法。如果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先生指正。」
「靈兒這番話說的很有見地，可謂是一針見血，一眼就看到了這繁華下的隱憂。很好很好！」竹廬先生一手捋鬚，微笑點頭。但是在讚揚完之後，竹廬先生話鋒一轉，開口問道，「只是你只說出了內部的問題，涼州只是天下的十分之一。對這天下大勢，你又是怎麼看的？」
「天下？」張曜靈一愣，有些不知從何說起。但在皺眉思索了一陣後，侃侃而談道，「自從永嘉之亂後，天下已經分崩離析，近百年來戰亂不休，北方先後出現了劉曜、石勒等一世之雄，南方也有祖逖北伐之舉，但不過是曇花一現，天下始終沒有出現統一的契機。淮河之南為晉室掌控，而如今的關中大部被羯胡人石虎佔據，遼東有鮮卑慕容氏，在河套還有鮮卑拓跋氏之流。想來這種分裂局面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改變，還會持續很久。」
「先說南渡的晉室司馬氏吧。」張曜靈想了想，決定先把這個名義上的天下共主說一下，畢竟，現在，涼州也是尊奉晉室為主的。「自兩漢以來，中原語西北外族連年征戰，勝多敗少。而在戰後，基於『柔遠人也』的觀念，把投降的諸胡部落遷入塞內，與漢族雜居。漢末，黃巾賊起，中央軍隊屢戰屢敗，於是就有人開始以降服的胡人為兵，漢靈帝就以南匈奴兵鎮壓黃巾賊。」
「胡人善騎射，民風彪悍，的確是一隻強大的戰鬥力。只是這些人卻忘了善待這些胡人士卒，用得著他們的時候自然是感恩戴德。一旦沒了戰事，這幫沒有教化的蠻胡，誰還管他們的死活？」
「這些胡人之所以內附，不只是因為漢人軍隊的征伐，更重要的原因是想要離開苦寒的塞外，過上更好的日子。誰知道進了中原，卻沒有人把他們當成自家人來看，過的簡直就是奴隸的生活。這種反差，誰受得了？」
「受不了，那就乾脆反了吧。從曹魏以來，就不停的有胡人造反，只是因為規模不大，所以並沒有翻起什麼風浪。只是到了晉惠帝時，他們終於等到了一個天賜良機。」
「武帝好大喜功，伐吳成功後更是驕傲自滿，以上古聖皇自居。本人又是有著好色的劣根性，大索天下美女充實後宮，組建了一個上萬人的龐大後宮。一班專會阿諛奉承的貼身奸臣，為晉武帝出了個怪誕的點子，讓他乘坐一輛羊車拉的華麗宮車，在宮中隨便閒逛。羊停在那裡.晉武帝便在哪裡下車，那兒的宮女便有幸成為皇帝的縱慾對象。宮女們為了爭寵，則絞盡腦汁設法讓羊車停在自己這裡。」
「有那出身農家的乖巧宮女，知道羊愛吃帶鹹味的竹葉，就專門折下一些又嫩又細的竹葉，灑上鹽水，插在居室門前。果然招引得羊車停了下來。該女得到寵幸。別的宮女無論怎樣喬裝打扮，怎樣擺手呼羊，羊車就是不停。遂悄悄打探羊車停而不走的原因，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奧妙。於是紛紛如法炮製。個個門前竹葉搖曳，鹽味撲鼻，結果，羊車在這兒剛剛停過，又在那裡住腳，急得晉武帝一會兒在這有人投懷，一會兒在那有人送抱，天天如騰雲駕霧一般，應接不暇。晉武帝司馬炎終因沉溺酒色，五十歲便一命嗚呼了。」
張曜靈淡淡的說完這件奇聞，對這位開國皇帝沒有一絲的尊敬，倒是帶著一種淡淡的嘲諷和厭惡。
對張曜靈的這種大逆不道，竹廬先生也是見得多了，早就見怪不怪了。因此他也沒有出聲阻止，只是微笑著等待張曜靈接下來的分析。
「武帝這麼折騰，終於死了，把皇位傳給了自己的白癡兒子，晉惠帝司馬衷。一個可以說出『何不食肉糜』的白癡自然不要對他有什麼太大的期望，大權被他那個彪悍的妻子賈南風掌控。」
「賈南風是一個醜女，身材矮小，面目黑青，鼻孔朝天，嘴唇保地，眉後還有一大塊胎記。這樣的一個醜女，嫁給普通人都成問題，但她最後卻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她沒有無鹽女的美德，之所以能當上皇后，靠的就是她的父親，滅吳的開國元勳賈充。」
「嫁給了一個白癡做丈夫，就算是醜女也是不願意的。只是木已成舟，就算有什麼不滿也只能咽在肚子裡。她對太子不滿意，但也決不允許宮中其他女人接近太子得到寵幸。一旦有姬妾受到太子寵幸，她就用手戟猛刺那人的腹部，有幾次把胎兒都給打了出來，簡直是慘不忍睹。」
「武帝聽說了這些事，大怒不已，要廢了這個太子妃。只是談何容易，皇后楊艷和朝中的幾位重臣聯合反對，武帝也沒辦法，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在武帝去世後，賈南風算是真正的掌握了大權。勾結楚王瑋等宗親，除掉了專權的太傅楊駿，就連為自己說過好話的太后楊芷也不放過。」
這是一場慘無人道的血腥政變，整個晉室的動亂由此拉開了序幕。帝臨終前，遺詔以楊駿為太尉、太子太傅、假節都督中外諸軍事，仍任侍中、錄尚書事等職，宿於殿內，出入宮掖可持兵杖。楊駿憑遺詔入居太極殿，輔弼弱主，執掌大權。為了控制惠帝，防止賈南風插手朝政，楊駿任用外甥段廣為近侍官，專門在惠帝身邊掌機密事務。北軍中候王佑被調任河東太守，另任用了親信張邵為中護軍，掌握中央禁軍。凡有詔命，楊駿撰畫之後交給惠帝，同時由段廣轉呈皇太后楊芷，使賈南風無隙可乘。
太傅楊駿的專權，引起了公室怨憤，朝野沸沸。就連他的弟弟楊濟和外甥李斌都覺得不妥，曾勸他對宗室諸侯王有所懷柔，應召汝南王亮一起輔助晉室。但楊駿對這些警告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一場悲劇也就不可避免了。
永平元年（291年）三月八日夜間，賈南風騙得惠帝下了一道詔書，說楊駿謀反，派楚王瑋等率兵包圍了楊府。楊駿被圍於府內，猶如甕中之鱉，無法抵抗。結果，楚王瑋等率兵衝入府內，將楊府上下洗劫一空，楊駿被亂軍殺死。賈南風又授意孟觀，把楊府老少一律處斬，死者數千人，楊駿親屬及親信黨羽楊珧、楊濟、張劭、李斌、段廣、劉豫、武茂、楊邈、蔣駿等人無一倖免，府第亦被焚燒。
除掉了最大的敵人，賈南風又借刀殺人除去汝南王亮，接著嫁禍於人，將楚王瑋送上了斷頭台，最後獨掌大權，登上了權力的巔峰。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賈南風到處搜羅年輕俊美的少年男子，秘密送到宮中供其『淫』樂。這種荒唐的舉動弄得天下盡知，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如果只是這樣，生活作風問題也不是太大的問題，還不會有什麼大的危機降臨。賈南風做的最過分的事情便是殺掉了愍懷太子司馬遹，而這一愚蠢的舉動也敲響了她的喪鐘。
太子被殺，天下震動，早就看她不順眼的司馬氏宗族決定動手了。趙王司馬倫聯合梁王肜、齊王冏，共同起兵。賈南風搞陰謀還行，真的面對大軍壓境她可是就不行了。最後三王聯軍輕易地進入了長安，以一杯毒酒了結了賈南風的性命。而這也是「八王之亂」的開始，天下自此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動亂。
「對這場叛亂，你有什麼看法？」竹廬先生出聲問道。
「這場叛亂的根源還是晉武帝，他難辭其咎。」張曜靈算是跟司馬炎耗上了，把責任歸於他。
「就因為他選擇了一個不合適的繼承人，還有選擇了一個不合適的皇后？」竹廬先生反問道。他並沒有像張曜靈一樣那麼不厚道，對這兩位前朝皇帝和皇后沒有直呼其名。
「這只是原因之一，但不只是如此。司馬氏的皇位可是從曹家人手裡搶過來的，為了掩人耳目還搞出了一個『以孝道治天下』的幌子。」看到了竹廬先生眼神中的責怪，張曜靈笑起來，接下去說道，「一個人搶到了一件好東西，最害怕的，就是有另一個人用同樣的手段，從自己手裡再把東西搶走。」
「從司馬懿開始，司馬氏開始執掌朝政。經過司馬師、司馬昭數代苦心經營，終於守得雲開盼日出，至晉武帝司馬炎時收穫了勝利果實，順利地登基為帝。後來趁著吳主孫皓殘暴貪虐，吳國國內動亂，一舉統一天下。好不容易當上了皇帝，晉武帝當然不願意讓出去了，他就開始想辦法來保衛自己的皇位。他覺得曹魏這麼容易就被自己家給解決了，就是因為沒有宗室的拱衛，所以外姓人篡權時宗室才沒有力量進行反擊。於是，他便把自己的二十七個兄弟叔伯子侄分封到了各地做王，這些諸侯王手中都握有實權和軍隊，一旦有人要造反皇帝也有自家兄弟幫忙。這種想法是美好的，只是他沒有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是這些自家兄弟要搶皇位來當的話，又該找誰來幫忙呢？」
「這種分封制早就為整個王朝埋下了動亂的禍根，而賈南風之事不過是把這個時間提前了而已。一個有那麼一點心機的醜女，如果不是趕上了這種紛亂的時局，又怎麼會引發這麼大的動亂？」說了這麼多，張曜靈最後如是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