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六十回 放下 文 / 方竹花笑
「這裡是什麼地方?」塵風在問,在問一個世間少有,或者說絕無僅有的美人。
「這是一個沒有入口,也沒有出路的地方。」
那人說話的聲音,就如美酒一般,從人的耳中,流進心田,然後醉去,就算是醉死,也沒有人會覺得冤枉。
「你是誰?」塵風又問。
「你說呢?」
那人站了起來,轉身,舉首,尋望。
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優美,那麼的莊重,那麼的高雅,就連眨眼時跳動眼皮,呼吸時張合的鼻翼,都是那麼的優美,那麼的脫俗。
如果說小舞的美是純潔,忘憂的美是嫵媚,紅顏的美是英氣,那麼這人的美,就只是美;完美。
素白的衣衫在風中飄舞,白皙的肌膚在這風中展露無餘,任誰看到這般景象,都會恨自己少長了一雙招子,無法交替著用,還要浪費眨眼的時間,去白白錯過這動人心魄的美。
「你是誰啊?」
那人又問,問的讓人不知如何來回答她的問題。
小舞和忘憂在一旁,看著塵風,也是在看著她,看她到底哪裡特別,居然,居然美得連自己都開始覺得,自己是否真的那麼美,難道這才是真正的美?
塵風凝望了那人很久,很久,久的自己都已經忘記了自己來這裡是為了什麼,或者,他從見到這人的時候,就已經忘記了。
「你怎麼不說話啊?呵。」
這一笑,笑的天下為之所動,笑的江河為之倒流,笑的眾生為之傾倒。
小舞把手放在嘴邊,她想咳嗽一下,藉以提醒塵風,但是卻不知為何,她發現,當塵風和那人站在一起的時候,這裡是那麼的和諧,她不忍去破壞那和諧。
「咳!」一聲乾咳,那人是忘憂。
「你是誰?」問的也是忘憂。
「你又是誰啊?」那人也是在問忘憂。
「我是忘憂,你呢?」忘憂想笑一下,卻忽然止住,因為在這裡,在這個絕世的美人面前,她的笑,無疑是醜陋的,就算不是,也是。
「我沒有名字,因為沒有什麼字配得上我。」她說的是真話,沒有人可以拒絕,沒有任何字眼可以反駁。
「我們走。」塵風說的既冷且堅,冷的似冰,堅的似鐵。
「你為什麼要走?」那人在問,問的那樣怪異。
「因為這裡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塵風的話依舊冷,依舊堅。
「難道你就不想多看我幾眼?」那人又問,而且問的很對,沒有人不想看,不願看這樣的美人,就算看過她之後立刻變成瞎子,那人也會覺得值得,因為他知道了什麼才是真正的美,人的眼睛,本就是為了欣賞美得事物。
「不!」
一個字,也許可以輕的如鵝毛落地,但是,在那般美艷不可方物的角色耳中,一個字的份量又如何?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大喊著吼出最後一句,雙手,已經在運起一股怪異的力量。
叔!
一聲尖銳卻端莊的聲響自那一眼清泉中噴湧而出,隨之,一道水勁奔來。
塵風手中有劍,卻不是龍絕,而是他們族長的離歎,那劍本沒有鞘,此時塵風也只是以三尺白布將其包裹,見那水勁來試,立刻橫劍去阻。
破!
的確是破,聲音如破,其布亦破。
通體金黃,劍身與劍柄渾然天成,其劍之長,無可增減,其劍之重,無可加去。
這就是離歎,一柄完美的劍,也只有這樣的劍才配得起佐休,這個用劍大族的族長啊。
「果然是把好劍,你更是一個好人。」這話說的依舊優美。
「或者放我離去,或者讓我殺了你,然後離去。」
在塵風的聲音中,有著少有的冷酷也絕情。
「好狂的年輕人啊。」那人輕歎一下,這一歎,同樣美麗。在她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是美的,完美。
那人從腦後縷來一把青絲,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精緻的木梳,她又開始梳理她最得意的秀髮了。
「你看,它美嗎?」那人沒有看塵風,而是在看她的頭髮。她的頭髮和別人的頭髮沒有什麼兩樣,也是同樣的烏黑,但是她的頭髮也是這世間最獨特的,因為它長在了一個角色的美人身上,若有好事者得到這樣一根頭髮,抑或高價賣出,抑或小心珍藏,但絕不會隨手丟棄、視而不見。
「不。」
又是一個字,一個足夠讓人心動,甚至殺機萌動的字。
啪!
微小的幾乎無法聽到的聲音,在一個人的耳中,卻顯得那麼的刺人,讓那人的殺心更重了。
因為塵風的那一個字,那人的手抖了一下,而這一抖,那人的頭髮居然斷了一根。
「它斷了!」
那人說這話的時候,脖子微微向前一伸,聲音微微向上一揚,那樣子,可怕極了。
那人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塵風,寒光和殺意在她眼中同時翻湧,竟嚇的小舞和忘憂向後退了一步。
因為,她們也怕,怕她那股懾人的氣勢,那不是高手的氣,而是怒者的氣,一個憤怒的人,甚至比一個高手更可怕,因為高手出招有法可尋,但是,一個憤怒的人,她只會想要你的命。
那根斷下的頭髮沒有落下,因為它在那人的手心,懸浮。
「你知道一根頭髮可以多鋒利嗎?」
她們有問塵風,而是塵風身後的小舞。
那是什麼聲音?是一根針撞到一口鐘的聲音。
一道道似水蕩漾的波紋在小舞胸前綻開,小舞也被迫的向後退了一步,那是小舞的護身法令軟化的徵兆。
一根頭髮居然有這麼大的力量,小舞的護身法令可以說是天下最高明的防守之一,就連塵風的重月也沒有她這般完美,但是,那人卻能以一根頭髮引力,讓小舞的護身法令也有所不敵,那人的力量,實在可怕。
「不錯啊,可以接下我一根頭髮的人,到現在為止你是第四百七十六個,但是,能接下它的,卻沒有人。」
那人說出每一個字的時候,動作神態都是那麼的優美,但是,就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之後,她卻又送出一件利器……她的木梳。
木梳之上本有鈍刺,此刻,那些鈍刺均分崩而至,向小舞刺去!
誰會明白,為什麼她偏偏選中小舞?誰會知道,為什麼,她不殺塵風,不傷忘憂,單單對付那個單純的女孩?
也許,正是因為她的單純吧……
柳絮?
桃花?
都不是,是一隻隻落下的鈍刺,一隻隻幾乎要了小舞性命的利器!
「很不錯,可以接下我這一招的人,你是第三十一個。」
「那接住你下一招的人,有幾個?」
「聰明,那我就告訴你,一個……都沒有!」
那人的端莊因為這一句話而散盡,取而代之的,是恨意,莫名的恨意!
冷風吹過之處,是否真的不留寸草?
龍飛牽著紅顏的手,漫步在一片蕭瑟之中,那裡,將是龍飛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們就在這裡住下吧。」龍飛的話語中,有著他從未有過的柔情。
「我的崑崙呢?你的龍族呢?」紅顏擔心的問道,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龍飛。
「不要了,我只要有你,就足夠了。」龍飛笑著說道。
「我也是。」紅顏依偎近了龍飛的胸膛,兩人的身影,漸漸融進了一片蕭瑟之中,但是,他們的心卻不會荒涼,因為他們有著對方給與自己,那第一無二的愛。
風,
卻不是冷風,這風是暖的,但是這暖風,卻吹的人很不自在,因為這風中,含著殺氣。
「你們是誰?」
龍飛與紅顏並肩而坐,只是淡淡的對著身後的人說道,只是此刻,那人並不在他的身後,而是面前。
「你很快啊。」龍飛緩緩站起身來說道。
「你是龍飛。」那人問道。
「你是何人?」龍飛冷冷問道。
紅顏也轉站起身來,只是,她躲到了龍飛的身後,一個女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本就應該躲到一個男人的身後的,而那個男人也必須未那個女人擋住那危險,因為你是男人,因為她是你的女人。
「我是寒刃。」
龍飛會吃驚嗎?不會,因為一個準備戰鬥的人是不允許吃驚的。
「我不是來殺你,如果我要殺你,剛才你就已經死了,我來,是讓你轉告塵風,魔君正在找他。」
風,吹散。
「他是誰啊?」紅顏依舊躲在龍飛身後。
「他是一個高手,我聽大哥說過,他的劍法甚至在大哥之上,但那應該已經是往事了吧。」
「他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啊?」
「也許是為了幫大哥吧。」
「他為什麼要幫大哥啊?」
「也許每一個和大哥交過手的高手都會幫他的。」
「為什麼?」
「因為一個高手是絕不允許大哥那樣的高手死在別人的手裡的。」
風,依舊在吹。
吹來了煩惱,吹來了蕭瑟。
二人徐徐前進,漸漸隱沒在夕陽落日之中……
「你也會用劍!」塵風幾乎不敢相信,那樣一個溫柔端莊的女人,居然會用那麼毒辣刁鑽的劍招,但是眼見為實,又不由得他不信。
「想不到你的劍法居然這麼好,居然可以接下我的劍。」
那人的手中的確有劍,水做的劍。
水本溫柔,但是水亦圓滑,無孔而不可入之,所以那人的劍法,就叫水湧。
「讓你看一下更好的!」
塵風向後一躍,手中離歎反鋒而下,這一劍,正是他《塵風真武》中的錘轟!
「什麼?」
那人還在驚愕之際,塵風的腿已接踵而至!
斧嘯!
單指指出,這是—
—矛尖!
塵風翻轉的身體剛剛落下,右腿肘尖已經飛起而出!
這竟是劍刺!
那人的心口被塵風重創一下,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了腳跟。
「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女人手中的劍已經化成一灘水,這代表著,她認輸了。
「我是一個普通人,來尋出路的人。」塵風戰時如虎,此時,卻如貓。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和我一樣,無法找到那出口。」那人淡淡的說著,塵風就這樣靜靜的聽著。
過了片刻,塵風說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那人道:「因為沒有誰的靈魂是真正純潔的,也就沒有可以進得去。」
那人說這話的時候,死盯了一眼小舞,盯得小舞不寒而慄。
塵風笑了一下,道:「有一個人,不是嗎?」
那人鄂道:「是誰!」
塵風又笑道:「就是她啊。」說著指了一下站在不遠處的小舞。小舞被這一指,退得更遠了。
那人問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塵風道:「其實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所以你才會對她下手,因為你害怕她會先你進入到升天之中。」
那人點頭道:「是的。」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的頭已經低下。
塵風接著道:「也許我可以幫你走進聖天」
那人立刻問道:「什麼!」
塵風正色道:「只要你放棄一樣東西。」
那人立刻問道:「是什麼!」
塵風道:「你的容貌」
無聲……
許久……
「為什麼?」那人問道。
塵風道:「你的靈魂是純潔的,所以你才可以來到這裡,但是你卻依舊有你放不下的東西,就是你的容貌,所以你才會因為我的蔑視而憤怒。」
那人又不語。
塵風繼續道:「我們打個賭如何?」
那人問道:「什麼賭?」
塵風道:「只要你割破你的臉你就可以走進聖天。」
塵風的話說的很輕,卻足夠壓的那人喘不過氣來,因為那張臉對於那個女人意味著什麼,只有那人自己才會知道。
噹的一聲,一把精緻鋒利的小刀落在了那人的腳下,那是塵風的魚腸刃。
「只要你在你的臉上輕輕劃一下,你就可以進入道聖天之中。」
彎腰,拾起,拔出。
這一臉串的動作做的依舊是那樣優美、端莊,但是,這些動作卻是在為一件天下最殘忍的事鋪墊。
「真的可以嗎?」那人問了塵風一句,塵風點了一下頭,沒有言語。
那人望了一眼塵風,望了一眼手中的匕首,望了一眼手中匕首上,倒映出的那自己驚世的容顏。
「可以嗎?」她在問自己,「一張臉,一張天下人都羨慕的臉,難道真的是我通往聖界最大的阻礙,難道自己在這裡苦守了萬年,就不及一個孩童所悟?」她的心開始動搖,手中的刀開始顫抖。
「怎麼,你認輸了?」塵風問道。
那人還在凝望著刀中自己的容顏,她怕,她不是怕賭輸,而是怕失去了這驚世的容顏之後,她要怎麼活。
「你真的進不去聖天啊!」塵風感歎了一句。
寂靜,只有片刻。
下一刻,那張天下最美的臉上出現了一道缺痕,但是,卻沒有血流出。
一道金光從那缺口中射出,一個聲音在這茫茫大霧中迴盪——
「放下,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