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四百四十二章 遊園(二) 文 / 河邊草
第四百四十二章遊園(二)
眾人雖說都是養移體居易氣之人,這時卻都是憋笑憋的滿臉通紅,像是李士芳這樣的,早已笑的打跌,他如今在禮部任職,到是認得此人,卻沒想這個平日裡最是嚴謹之人早年會遇到此等匪夷所思的尷尬事兒。
一邊笑聲不斷,一邊湊在上前,笑道:「徐大人,你那同窗好友可是李師雄李大人?」
見被眾人笑的手腳也沒個放處,臉紅脖子粗的郎中大人訥訥點頭,李士芳這才轉頭又道:「這到也難怪,陛下有所不知,徐大人和李大人在禮部都是出了名的老實人,文章都是不錯,難得的是兩位大人都能實心任事,遇事也不苟且,很得旁人敬重的,卻不想還有這等……這等際遇,可見楊相眼光之準,隨手點撥,即是人才,下官實在是佩服的緊啊……」
他這話到是說的滴水不漏,雖說他官階比郎中還要低上一些,但品評起兩位同僚來,卻也無人覺著不對,畢竟是皇帝近臣還有著一個世襲渠遠伯的虛爵,如此說話也是恰當,這裡不但保了徐郎中幾句,還著實恭維了老相爺一下,真可謂是玲瓏剔透的心思,楊感只是微微一笑,但那位郎中聽了,心中自是對這位李大人感激莫名的……
趙石聽到李師雄幾個字卻是心中一動,和尚的兒子?這才往那位郎中身上看去,詩詞他聽不出好壞,更不明其中意境,笑話雖然好聽,但唯獨他沒有笑,在他來說多少淒慘之事都經過了。什麼笑話在他耳朵裡也就失去了本來應有的效果,到是這些大臣們的答對很是引他注意,他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態都好像充滿了秘密……
這時李師雄的名字傳入耳際,他想到的卻是和尚地死訊還沒有告訴他,轉念一想,也就放了下來,人死如燈滅。又何必讓活人煩惱?
景帝李玄謹此時也是心情大好,撫掌笑了幾聲,微微擺手道:「都說經一事而長一智,但知易行難,律己更是不易,雖是趣事,又有些……但能從中得益,這才是難能可貴之處。你退下吧,以後用心做事,用心為官,只要做到不虧於心,也就不用怕其他什麼……」
徐郎中這時卻是高興的眼眶微紅。半晌才道:「謝陛下教誨,臣定謹記於心,不敢或忘……」
「下一位該是誰了?」李玄謹興致高昂,眼睛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對於這些平日講究正身正己,威嚴持禮的大臣們能有什麼尷尬的趣事卻是更為的期待,如不是身為帝王,時刻都要保持著自己的威嚴和君王氣度,這個時候估計臉上已經樂開了花兒的,不過此時卻也是在心裡大讚自己英明,這個趙石果然如自己所說,很有些奇思妙想。這等有趣之事還真虧他想的出來。
既然已經有人搶先,還得了好處,眾人都是官場沉浮日久之人,自然知道方纔這位郎中大人算是得了大大地綵頭,日後陞遷已在預料之中了,心中好笑之餘,卻是用心思索起什麼事算得上尷尬,卻又能發人警醒了。
這時楊感微微躬身。清朗中帶著些慵懶的聲音響起。「老臣想好了一首新詞,請陛下。諸位大人品評。」
景帝李玄謹虛扶了一下,喜道:「誰不知楊愛卿文章華美,渾然天成,心中更有千般錦繡,詩詞冠於朝野,快快吟來,讓朕聽聽。」
眾人也都不自禁豎起了耳朵,楊感早年,文聲鵲起之時,當真可謂是驚采絕艷,大秦不作第二人想的,如今為政日久,卻是少有詩詞傳諸於外了,今日御前賦詞,能與聞其間,何其幸也?
不想這時卻有人笑道:「楊相且慢。」
眾人看去,卻是兵部尚書李承乾,他笑著先是躬身一禮,接著才又笑道:「楊相之文名我等盡知,有楊相珠玉在前,我等豈不是都羞於獻拙,未戰而敗了嗎?」
他這話看似恭維,又合情合理,但在場諸人哪個不是精明到骨子裡的人物兒,樞密院與兵部之爭向來曲折瑣碎,以往楊感德高望重,坐鎮樞密,兵部很難爭鋒,但如今心新皇登基,氣象不同,楊感又已年邁,精力大不如前,有同門下平章事的重任在肩,樞密院的許多事便也無力顧及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老相爺即便是榮寵不衰,過上個幾年,也該是退位讓賢的時候了,再加上如今兵部尚書李承乾是皇帝寵臣,擺出這麼一副模樣出來,並不只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地位,而是要在說,兵部如今和樞密院地份量已經等同。
本來還很輕鬆的氣氛,一下便沉默了下來,景帝李玄謹的臉色卻也不見異樣,更增諸人聯想,這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好像變細了許多,也許這時只要皇帝一句話,以後朝堂上將又是另一番局面的了。
那邊參知政事,兼任戶部尚書地李圃卻是臉色陰沉了下來,他和楊感同殿為臣已有多年,佩服楊感才幹為人的同時,也很是看不慣李承乾這難看的吃相,微微動了一下腳步,就想上前說話。
但此時楊感眼光波動了一下,之後卻只剩下了雲淡風輕之色,微笑道:「陛下,老臣老了,到真是不如李大人想的周到,不過老臣這些年已經疏於文事,卻當不得李大人盛讚地,也罷,老臣就再想想,若是輸了,有什麼事才是老臣這一輩子最覺難以啟齒的……」
這算是退了一步,眾人總算將一口氣呼出,不過心中卻都多了一份兒心事,這之後,若是老相爺真的老了,這朝堂之上,該如何應對?李承乾功利之心雖是急了些。但卻並不能引起所有人的反感,畢竟官場之上,可不是非敵即友那麼簡單的。
景帝李玄謹這個時候卻是好似對眾人的心思根本未曾察覺一般,擺手笑道:「楊愛卿之文章詩詞,人所共知,也不怪旁人……懼怕……」
說到這裡,哈哈一笑,指著李承乾道:「既然是你起的頭兒。那就你來吧。」
這樣一來,偏袒之意已明,眾人心裡都不由暗歎了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位四朝老臣在位子上地時日恐怕無多了吧?
這時靠近趙石,將趙石遮住半邊身子地一位大臣也不自覺的悄悄挪了挪步子,將趙石整個兒露了出來。
李承乾心中一喜,卻也不欲將楊感得罪過甚。畢竟這位老相爺主持朝政達三十年,門生故舊遍佈朝野,即便是有皇帝信重,若是將對方得罪的狠了,也是得不償失之事。
微微躬身。向楊感一禮,笑道:「楊相,那下官就逾越了。」
直起身子,微微沉吟。這才朗聲吟道。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生死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驍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控,斗城東。轟傳酒蘆,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間呼鷹喚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陰陽頓挫,一氣之下,眾人都覺詞間豪氣逼人,有讓人熱血沸騰之感,不自覺間,一副少年任俠。呼朋喚友。鮮衣怒馬的出獵圖已經生動的展現在了眾人眼前,眾人心中都是暗讚了一聲。好,之後才覺出了古怪……。
卻是李承乾臉色微紅,躬身道:「臣是武人,不學無術慣了,急切間哪裡能想出什麼好詩,也就將這些年做出來的最好的一首挑出來,以博陛下,諸位大人一笑,望陛下恕罪……」
這番話一說,眾人心裡又暗自道了一聲好,這樣地答對和機敏心思,在朝中也是少有地了,圓了方才稍微有些過分地話不說,有些示弱,又有些藏拙,卻能博得其他人的好感,再加上這首佳作……嘖嘖,果然是個厲害人物。
「好像只是半闕吧?」
「是,臣少年時也曾效那遊俠兒行徑,輕狂恣意,每每想起,都覺虛擲了許多光陰,,後來從軍,才歸正途,不過臣實在文才有限,如今也只得了半闕,下半闕卻總是不得下筆,如今被楊相一嚇,也只好拿出來獻醜,實在讓陛下見笑了。」
眾人都是滋味莫名地笑了起來,楊感也是搖頭道了一句,「後來之人果然可畏啊……」也是微笑點頭,也不知是在讚這首詞,還是說的其他。
不過一句玩笑話,卻是將之前的那些許不愉快都掃了個乾淨。
李玄謹也是搖頭,臉上喜色卻是濃了起來,「詞是好詞,朕細品下來,也有不能自己之感的,不過……說好了地,寄情於景,這題目本就寬鬆,你卻全然不理,卻是說不過去,這樣說來,你這懲罰也是逃不了了……」
李承乾趕緊接道:「臣自知不擅於此,這裡已經準備好了……」
「那就說來聽聽。」
眾人都是豎起了耳朵,這個遊戲雖說摻雜了許多其他的東西,但也著實有趣,眾人到都是興致盎然。
瞅了其他人一眼,李承乾老臉也是一紅,硬著頭皮道:「陛下也知道臣去過邊寨的,臣還記得,那處寨子在秦霞邊境的一處山上,寨子裡有百餘兵卒,也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寨子了,沒到邊寨時,臣是滿腔地壯志豪情,但到了那裡……
說實話,第一次面對西夏兵的時候,臣卻怕的厲害,西賊的人數多出我們許多,也不是西賊主力,和我們差不多,搶下寨子地話,就地固守,這樣的陣仗一年中總要有數十次之多的。
兩軍對陣,只守不攻,早晚會被人破了寨子,於是領兵的校尉一聲令下,大家就都衝了出去。
那位校尉看臣身強體壯,也就把臣也算在了裡面,臣那個時候可是怕的要死,眼見前面的人肢體橫飛,竟是被嚇的不敢稍動地方,後面的一個老兵見了,大怒之下,一刀就紮在……紮在臣地這裡……」
李承乾臉紅的也不下去方纔那位郎中大人,稍微轉身,眾人也就知道他的意思了,有人當即忍不住,撲哧就樂了出來。
李承乾也是不管,自顧自又接著說道,「臣那時嚇的厲害,身後一痛,哪裡管那許多,回身就是一刀,接著就……就發了瘋魔似的衝進了西賊堆裡……
那一戰,臣斬首三級,其中就有西賊的統兵官兒,至於殺傷多少西賊臣那時迷迷糊糊的,哪裡知道?最後反正是被人抬回寨子的,那個校尉對臣十分賞識,親自過來給臣包紮傷口,但看了一圈,也是……這裡……受了一處刀傷,臣卻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般,大夥兒這才明白,原來是脫力了。
後來大夥兒都拿這事兒取笑那些新兵,尤其是那位被臣在臉上劃了一刀,留下一道疤拉地老兵,更是給臣起了個綽號,火牛。
也不知他大字不識一個地人,怎麼就聽說了樂毅火牛陣大破敵陣的事情,說是和臣當時到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臣當初年輕氣盛,聽不得旁人取笑之言,每每都要和那老兵扭打上一番,後來官職漸高,這個綽號更是甚為忌諱,有時連牛字也不願聽人提起。
但如今嘛,卻是想聽也聽不到了,當年那百餘守寨同袍,也不知如今還剩幾人在世,不過……當年那個老兵現在就在臣府上養老,但火牛這兩個字卻再也不敢說出口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