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章 劍寒春水(二) 文 / 夏商
. 突然，在蘭斯的手指尖距離地上的錢袋僅僅只有一指之遙的時候，蘭斯停住了，劍寒春水望著忽然停住的蘭斯，心中也非常的緊張，但是奇怪的是蘭斯再也沒有往前伸手，忽然慢慢地站了起來，冷冷的看著他劍寒春水，目光中露出了鄙夷和不屑的表情。
他站直了身軀，頭一次，他開始用平等的心態看待這眼前的這個所謂的東方聯盟的第一高手。在最後一刻，他戰勝了自己內心的自卑和劍寒春水的誘惑，就那麼冷靜坦然看著劍寒春水。
在最後的一剎那，蘭斯忽然之間恍然大悟，劍寒春水說了這麼多的話，一會兒嘲弄，一會兒輕視，一會兒同情，一會兒悲憫，耍出這麼多的花招，還有那篇感人肺腑的演說，都只是為這一袋錢幣作鋪墊。最終的目的，無非就是要蘭斯拿起那袋金幣。
也許劍寒春水真的像他說的那麼愛護秀蘭，但是，這仍然掩蓋不了他的真實目的：想辦法趕走蘭斯。一旦蘭斯拿起了那袋金幣，就彷彿是履行了一個可笑的契約——他用一千個金幣把秀蘭賣給了他哥哥，只要他還有一點點羞恥心，都會再也沒有顏面去追求秀蘭。即使蘭斯厚顏追求，只要劍寒春水提出今天的事，蘭斯在秀蘭心目中的形象必然會大受打擊。
正是劍寒春水掏出的金幣時，蘭斯意識到這是劍寒春水早有預謀的——沒有人會隨身帶著一千枚金幣的。蘭斯及時的醒悟過來。
原來，在站在樹下的那一刻，劍寒春水就一聲不響地向蘭斯在精神上發起了攻擊。務求要摧毀蘭斯追求秀蘭的念頭。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劍寒春水可謂不擇手段了，從自己對秀蘭的愛護說起，談到秀蘭的終生幸福，再讓蘭斯覺得自己無法給秀蘭幸福，不知不覺墜入劍寒春水的圈套之中。
最厲害的是，他還善意的表情和語氣迷惑著蘭斯，讓蘭斯覺得自己放棄秀蘭是一種崇高而偉大的舉動。是為秀蘭的幸福做出的奉獻。很多人都有一種天生的本能的悲劇傾向，喜歡這種看起來似是而非的崇高。這一招，對還處於天真純善的夢想中的少年通常是最管用的一招。
更何況，還有一袋千枚金幣，足夠平常人生活一輩子。這種種威逼利誘最終形成了對蘭斯精神上的包圍，讓蘭斯的精神完全屈服在劍寒春水的控制之下。
蘭斯不由暗叫好險，差一點就上了這個用心險惡的傢伙的當！
蘭斯伸出了一腳，踢在那個錢袋上，錢袋飛了出去，向劍寒春水撞去，被劍寒春水伸出一腳踢飛，撞在牆上，然後落在地上灑了一地。叮叮噹噹的錢幣落地聲，在院子裡響起。
除此之外，就只有院子裡風吹過樹梢的時候，樹葉的響聲。
蘭斯終於開口了：「你讓我很失望。從我聽說過你的那一天起，你在我心目當中，就是一個劍手的理想化身。你有絕世的才華，無人能夠抵擋的劍術，無敵的兵法，和崇高的聲譽。但是你現在，面對我一個無名小卒，你向我不宣而戰，威脅，利誘，什麼你都利用上。目的就是讓我拿起我腳下的一袋金子。」
蘭斯之眼中露出了憤怒憤恨的光芒，說道：「這算是做什麼呢？是我用一千個金幣把秀蘭賣掉了嗎？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拿起這一袋金幣的時候不管我是怎麼想的，無論你所說的是真是假，我都再也沒有臉去見秀蘭。因為我已經用一千個金幣的代價把她賣掉。不管賣給了誰，我都已經沒有資格再去追求秀蘭。」
「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吧？」蘭斯憤怒的質問道。
劍寒春水冷冷的看著蘭斯，心中不能不承認，他的確是低估了蘭斯的實力，意志稍微有點不堅強的人，早就已經在他的誘惑和威逼之下屈服了。
但是他是不會放棄摧毀這個少年追求秀蘭的意志的，即使後果可能會毀了眼前這個少年也在所不惜。這個念頭讓他覺得有點惋惜，很久沒有看到這麼優秀的少年了！
然而他一定要保證秀蘭能過上幸福的生活，而不會有其它的麻煩。——其實幸不幸福有的時候僅僅是來自於一個人的偏執而已。但是此刻的劍寒春水不會這麼想，他堅信他所做的是對秀蘭好的。
所以他仍然要說：「我所說的話，沒有任何一句是虛假的。事實上，以你的人才和武功，比之一般的人，固然是卓然超群，但是想要追求我的妹妹，還遠遠不夠。比你條件好得多的人，比比皆是，有如過江之鯽。我只是不願意看到你碰得頭破血流，最後失敗的樣子罷了。再說，即便是你真的娶到秀蘭，你的生活就會幸福嗎？沒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秀蘭，那麼，即便是你娶了她，所有喜歡和傾慕秀蘭的人，仍然會不斷地追隨著你，讓你寢食難安。」
蘭斯點了點頭，說道：「說得對，非常對。但是這些，都是次要的。我相信我自己，如需要的話，為了秀蘭，這些我都可以得到，金錢，權力，一切。只要是秀蘭需要。但是，即便有一千一萬個秀蘭的傾慕者，有一點，他們永遠都比不上我，那就是我喜歡秀蘭，秀蘭也喜歡我。」
劍寒春水的嘴邊露出了一個冷峻的嘲笑說道：「秀蘭喜歡你？是她親口告訴你的嗎？還是你自作多情？再說，即便是她親口告訴你，不要忘了她只是一個孩子！孩子的興趣總是多變的。今天喜歡的是你，明天照樣可以喜歡別人。不要讓我嘲笑你的幼稚好不好？」
蘭斯的眼中露出了明亮的目光，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的平靜，在這一刻，他覺得彷彿他大徹大悟，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掩蓋住他的心靈。他從來沒有這樣清楚的看透劍寒春水的意圖。
他平靜地望著劍寒春水說道：「無論是你想用什麼樣的語言什麼樣的方法讓我懷疑秀蘭對我的感情和我對秀蘭的感情，都是徒勞無益的。我承認，你曾經有過機會，就是在我的過去撿起那袋錢的時候。但是你不會再有這種機會。」
劍寒春水的表情變得非常冷酷，他冷冷的看著蘭斯，全身發出了一股森嚴的氣勢，壓迫著蘭斯說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嗎？」
一道白色的閃電在蘭斯眼前閃過，蘭斯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完美的出劍，那彷彿是天地之間的亙古以來就存在的完美路線，彷彿飽含著無限的至理，完美的跨越長空，落在了蘭斯的頸子上。
蘭斯不動。
經過了上午的戰鬥，蘭斯開始真切地知道，即便以自己目前的武功，距離超一流高手仍然是有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只要劍寒春水敢於出劍，早晚蘭斯仍然會被劍寒春水把劍架在脖子上。蘭斯乾脆任由劍寒春水把劍加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動不動。
因為蘭斯知道，自己和劍寒春水之間的戰鬥，是一場精神的戰鬥，除非劍寒春水能夠在精神上摧毀自己的信心，打敗自己，否則他永遠都贏不了自己。
蘭斯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劍寒春水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彷彿並不知道劍寒春水的劍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劍寒春水忽然笑了，說道：「你以為我會殺了你嗎？那我就太笨了。那樣做，只會讓秀蘭永遠地想著你，永遠的痛苦下去。」
「我不會這樣做。我現在只需要在你的臉上劃兩道，然後刺瞎你的一隻眼睛，砍掉你的一支胳膊，和一條腿。讓你變成一個又醜，又瞎，又殘廢的傢伙。你什麼都做不來，也許以你本來的才能和本領，經過二十年的奮鬥，你也許會成為一個非常有成就的人，也許那個時候你會有資格來娶秀蘭，你可以得到無數的和秀蘭一樣漂亮的女人。但是在我劃掉了你一隻眼睛，砍掉你的一條胳膊和一條腿之後，你認為你還有這個機會嗎？」
劍寒春水敏銳地捕捉到了蘭斯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對他繼續施加壓力：「你認為在你臉上有著四五道醜陋的傷疤，又瞎著一隻眼睛，少了一隻胳膊，沒了一條腿之後，秀蘭仍然會喜歡你嗎？即便她會喜歡，你還能夠坦然自若地面對她嗎？你還能夠接受她做你的情人嗎？」
蘭斯心中迅速地想著：假如劍寒春水現在真的像他所說的，讓自己變成一個醜陋的殘廢，那麼他絕對不能夠以他現在的醜陋樣子，卻繼續和秀蘭在一起。因為他配不上她，他不能讓她這樣痛苦一生。
那麼，就是說，假如他只要堅持不放棄和秀蘭在一起，他就會被劍寒春水變成一個醜陋的殘廢，因而失去秀蘭。
而假如他不再堅持和秀蘭在一起，他可以拿著地上的金幣離開，儘管是非常痛苦的選擇，但是就不需要再成為一個醜陋的殘廢，因為，被廢去一手一腳，和一隻眼睛然後變成非常醜陋的人之後，他的一生恐怕就真的完了。
蘭斯心中翻來覆去地想了幾遍，忽然發現自己被逼在了一個死角，不管是作出什麼樣的選擇，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將會失去秀蘭。這個念頭讓蘭斯感到捶心的痛苦。假如在此刻以前蘭斯還無法確定自己對秀蘭究竟有什麼樣的感情，那麼想到失去秀蘭時的那種絲毫都不亞於上午見到冬雪和納蘭在一起的極度的痛苦已經說的清清楚楚。
兩種選擇的唯一的區別在於蘭斯自身將會受到什麼樣的遭遇。蘭斯忽然痛苦的呻吟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做出這樣的選擇！
劍寒春水的眼中露出了喜悅的神色，繼續說道：「所以，你瞧，要麼，你現在帶著金幣離開，永遠也不要見秀蘭。要麼，我現在刺瞎你的眼睛，砍斷的手和腿，那個時候你依然可以帶著金幣離開，永遠也不會再見到秀蘭。這麼簡單的選擇我想不用我教你了吧？來，過去，把那袋金子撿起來。」
蘭斯慢慢地走過去，每走一步彷彿得下的全部的決心，用上全部的力氣。每走一步，蘭斯就痛苦地感覺心靈彷彿要爆炸一樣，他知道，當他走到那個錢袋的面前的時候，就是他這一生失去秀蘭的時候。
這一刻，蘭斯終於知道他再也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