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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百零二章 反應 文 / 面人兒

    第三百零二章反應

    左良玉、賀人龍是江北的兩員幹將,在武將之中那是首屈一指,深得洪承疇器重,倚之為左右臂膀。

    對洪承疇,左良玉跟賀人龍都服氣,但對楊嗣昌,他們心裡是瞧不上的,不過這人還算明智。

    閻而梅、萬壽祺這些個書生談論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左良玉跟賀人龍就悶頭喝酒,悶頭吃肉,全當沒聽到。

    閻而梅、萬壽祺等人談論了半晌,忽然發覺有點不對勁,原來就他們談的熱火,楊嗣昌和楊嗣昌手下的人基本不怎麼說話。

    對楊嗣昌的想法,閻而梅和萬守琪都很清楚,就是八個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對此,他們自然是極為不滿的,於是,閻而梅不問楊嗣昌,轉而問一旁的左良玉,道:「左將軍,戰守之策,你是怎麼看的?」

    左良玉很滑頭,道:「閻大人,良玉一介武夫,能有什麼看法?還不是得聽諸位大人的,諸位大人怎麼說,我們這些武夫怎麼做就是了。」

    瞧不起武人,這在江南士林早已是根深蒂固的觀念,閻而梅不僅不例外,而且還極為嚴重。

    在閻而梅看來,他問左良玉就是給左良玉面子,但沒曾想,左良玉不僅給他吃了個軟釘子,還隱含譏諷不滿之意。

    閻而梅的臉當時就沉了下來,不悅地道:「左將軍,身為武人,理當報效國家,報效朝廷,怎能沒有一絲武人的氣概?」

    這話可出格了,但包括史可法在內,這些京城來的大員都是一臉的理所當然,根本沒什麼了的表情。

    左良玉眼中凶光一閃,淡淡地道:「有句文詞兒怎麼說來的……啊,對了,是不知天高地厚,但在我們這些粗人這兒,就叫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閻大人,你知不知道北賊是怎麼回事,又知不知道我們自己有多大的力量?」

    懿安皇后主政之後,武人的地位大大提高,而且,在洪承疇麾下時,洪承疇對他都極為客氣。

    左良玉本就是桀驁不馴的性子,對袁崇煥,他是一點咒念都沒有,但對這個什麼閻而梅,卻是不放在眼裡的。

    所以,閻而梅儘管臉氣的煞白,渾身哆嗦,但對左良玉,卻也是一點咒念都沒有。

    看著閻而梅,左良玉冷冷一笑,道:「北賊當兵的都是最棒的小伙子,而我們呢?北賊的訓練極其嚴格而殘酷,而我們又如何呢?這些,不知閻大人知道多少?如果閻大人知道而仍一力主戰,那就是心懷叵測;如果不知,那就是……嘿嘿……」

    閻而梅現在臉都綠了,史可法在一旁看著,也是對左良玉極其不滿。但是,左良玉說的又不是沒有道理,所以史可法也不好當面申斥左良玉。

    史可法向楊嗣昌看去,卻見楊嗣昌一臉的淡然,好像這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左良玉這一開炮,其他武將也紛紛說話,譏諷這些一力主戰的書生愚昧無知。

    實際上,這些武將雖都沒什麼學問,但腦筋可比閻而梅等人好使多了。他們都清楚,如果任由這些書生的意見佔了上風,那流血丟命的可是他們自己。而且,眾人也都清楚楊嗣昌的心思,楊嗣昌一定巴不得給這些書生吃癟呢。所以,左良玉一開炮,他們也都紛紛跟上。

    這一來,酒宴自然不歡而散。

    眾人都散去後,就剩下了楊嗣昌和史可法二人。

    「楊大人,我們真不能一戰嗎?」史可法問道。

    「不能。」楊嗣昌毫沒猶豫地就給了史可法答案,頓了頓,他又道:「史大人,如果朝廷不同意憑城堅守的方略,那楊某就只能遞辭呈了。」

    沒想到楊嗣昌這麼不合作,史可法的眉頭皺了起來,不悅地問道:「楊大人的憑城堅守是不是只能堅守開封跟洛陽兩城?」

    臉不紅不白,楊嗣昌道:「這是自然。」

    離開南京之前,很多人都主張主動出擊,以提振江南的士氣,史可法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沒想到,這河南的上上下下竟然都如此懼怕北賊,真真是氣煞人也!

    史可法帶著閻而梅、萬壽祺等人走了,楊嗣昌立刻行動起來,開始催調糧草物資,全部囤積於開封和洛陽。

    勤政殿裡,氣氛再一次份外凝重起來。

    賭贏了朝鮮這一搏後,女真人的實力暴增數倍。這個時候,皇太極的威望又攀上了另一個高峰,早已沒有人可以挑戰分毫。

    正當皇太極以為可以稍稍鬆一口氣的時候,陳海平把那份《告天下和解疏》扔了出來,皇太極就又陷入了惶惶不安之中。

    皇太極清楚,不管他的實力如何增長,只要南北和解,那就沒有他混的地兒。南北一旦和解,袁崇煥也就必然要倒過去,那以現在漢人的實力,絕不是他可以抗衡的。

    幸好,消息傳來,南方不願按陳海平提出的條件和解。

    這個消息是不錯,但皇太極的心還是一刻也安穩不下來,因為隨著這份《告天下和解疏》的拋出,也就意味著天下巨變很快就要到來。

    陳海平勢必要打破現在四方的平衡,於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就又擺在了皇太極的面前:一旦陳海平對南明用兵,他怎麼辦?

    本來這不是個問題,陳海平出兵,他也就要出兵牽制陳海平,絕不能讓陳海平把平衡打破。但範文程指出,如果陳海平真與南方和解,就勢必要組建聯合政府,給地方極大的自治權,他們也一樣。不過,要是他們出兵,那陳海平就有理由把他們徹底滅了。

    皇太極現在已經完全理解了漢人所謂大義的那一套,而陳海平正是這種極力宣揚大義的人。所以,他要是老老實實地參加聯合政府,那就有遼東的一席之地,而陳海平即便心裡想,也不會對他們用兵的。

    但是,參加漢人的聯合政府,勢必就要把大部分的權力交出去,而且南北雙方一定會聯合起來壓迫他,逼迫他放棄更多的權力,所以,一旦開始了這個過程,將來再想要反悔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很快,他的抉擇就將決定所有女真人的命運。

    商議、爭論、思索,這些天,反反覆覆,皇太極整天做的就是這件事兒。

    今天,接到陳海平已經開始對南方用兵的消息,皇太極立刻召集文武大員到勤政殿商議此事。

    出不出兵,已經爭論太多次了。

    皇太極把目光轉向了範文程,範文程躬身道:「大汗,臣不解,陳海平為什麼要這麼急著出兵?」

    皇太極身子一震,問道:「范大人,你的意思是陳海平這是為了誘使本王出兵?」

    範文程點了點頭,道:「大汗,有這個可能。」

    因為那個鐵路,陳海平的實力每天都在大幅增長著,如果時間再拖上幾年,那他的決定也許就不會這麼難了。

    但,真的是如此嗎?

    「大汗,臣以為不然!」就在皇太極思索的時候,范毓賓躬身道。

    「毓賓,你說說。」見是范毓賓,皇太極笑笑,說道。

    「大汗人中龍鳳,毓賓雖不才,也願隨大汗慷慨赴死,而絕不願苟且偷生!」范毓賓慨然說道。

    「好,說得好!」范毓賓話音未落,多爾袞等人就鼓掌喝彩。

    范毓賓和陳海平之間是不能共日月的仇恨,如果南北和解,那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其實,範文程和范毓賓的處境也差不多,雖然範文程和陳海平沒有什麼直接的仇恨,但陳海平那些人可能不跟皇太極計較,卻決不會輕易放過他這個大漢奸的。

    所以,實際上,範文程和范毓賓的態度是一致的,都是希望皇太極出兵,以求得萬一之機。

    範文程之所以給皇太極指出這些,是因為範文程太瞭解皇太極了,他算定皇太極最後一定是要出兵的。所以,他現在指出來,是要皇太極把形勢徹底想清楚,明白自己根本沒有猶豫的餘地,做就要乾淨徹底,不計一切。

    皇太極默默點了點頭,最後道:「看看打得怎麼樣再說吧。」

    多爾袞上前躬身道:「大汗英明,但我們是不是現在也要加緊準備。」

    皇太極點頭,道:「這是自然。」

    寧遠,帥府。

    袁崇煥剛剛從兵營回來,布木布泰給丈夫寬衣,親自打來洗臉水,服侍丈夫洗臉。

    布木布泰雖然公務繁忙,但從未忘記作為妻子的責任,服侍袁崇煥溫柔體貼,無微不至。

    袁崇煥洗完臉,把手巾遞給布木布泰,布木布泰把手巾搭好之後,忽然隨意地道:「大人,我四哥來了。」

    布木布泰的四哥是滿珠習禮,在皇太極的手下主管蒙人事務。

    袁崇煥微微楞了一下,道:「他在哪兒?晚上我們一塊吃飯。」

    布木布泰道:「大人,我已經打發他回去了。」

    沉吟片刻,袁崇煥讚許地看了布木布泰一眼,道:「打發他回去也好。」

    布木布泰默然不語,半晌,才道:「大人,我們真沒可能和他們聯兵嗎?」

    微微歎了口氣,袁崇煥道:「夫人,你應該知道,我們這兒的絕大部分人和女真人都有血海深仇。現在這樣,只不過是為了活人而暫時顧不上死去的人而已,但現在這就已經是極限了。」

    布木布泰道:「但是,現在形勢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如果陳海平佔據中原,那我們……」

    微微搖了搖頭,袁崇煥道:「夫人,我知道你的心事,但這種事兒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強求不得的。如果我們非要逆勢而為,那就不是為了我們的孩子好,而是在害他。」

    頓了頓,袁崇煥又道:「政治這種東西,我以前沒怎麼注意,但我現在已經受過了足夠深刻的教訓。夫人,那是踏錯半步不得的。」

    布木布泰知道丈夫說的是實話,只能低頭不語。

    自從對岸開始修鐵路以來,考城縣的百姓人人都知道要打仗了,但很奇怪,不僅沒人害怕,相反都滿懷期待,極為興奮。

    隨著天氣漸漸轉涼,大後方的開封和洛陽的氣氛是一天比一天更緊張,但考城縣的百姓卻一天比一天更興奮。

    要打仗了,河面上,往來穿梭的渡船雖然少了些,但繁忙依舊,依舊運送著各種貨物。

    商人做買賣,在黃河北岸自然沒有任何問題,在南岸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只不過用於疏通的錢得多花了。

    所以,戰爭的氣氛對南北貨物流通有影響,但影響還不是很大。

    要打仗了,但商路依舊暢通,這就讓考城縣的百姓更有信心了。在河南,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百姓比考城縣的百姓更瞭解對岸的人是怎麼生活的了。

    所以,人人都滿懷期待。

    在考城縣,有一個奇景,就是縣大老爺、縣尉什麼的都跑了,但三班衙役依舊興致勃勃,每天幹勁十足。

    可以說,考城縣的治安就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衙役們之所以幹勁這麼足,是因為人人都知道曹縣的同行過的什麼日子,所以他們都懷著非常非常強烈的渴望,渴望他們今後可以繼續和曹縣的同行做同行。

    這兒又沒有大明朝的兵,他們怎麼還不過來啊?考城縣的百姓真是日夜都在盼著。

    那是什麼?那不是大船嗎?

    當雪花開始飄落,考城縣的百姓驚奇地發現,對岸的火車運來了很多艘大船,那些大船被卸下來後,一順水都擺在了河岸上。

    這大冬天的,運這麼多船來幹什麼?馬上河面就要結厚冰了,到時運什麼運不過來?

    考城人是越看越迷糊。

    終於,終於,一隊隊森嚴的士兵踏著冰面過來了,但那些士兵根本沒有理會考城人的熱情,逕直地就越過考城而去。

    還好,隨後來的那些人很是和氣,而且果然是秋毫無犯,考城的百姓算是徹底地安下心來,繼續展望未來美好的生活。

    大軍不知有多少,連續不斷足足過了三天。第四天,考城縣的百姓先是目瞪口呆,隨即就欣喜若狂。

    他們終於知道對岸那些大船是幹什麼用的了,原來竟是用來鋪鐵路的。

    冰面被鑿開,一艘艘大船被下到水裡,最後從河這岸到河對岸連成了一排,鋪成了一條船路。

    開始鋪鐵軌了,考城人激動極了,因為不僅在大船上開始鋪鐵軌,也開始在西城外鋪鐵軌了。

    他們也有火車了!

    這些年,考城縣的大人小孩早都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有火車,就有錢。

    鐵路像是有生命似的,在考城人眼裡先是一點點長大,然後猛然間,就又發現鐵路已經長成了巨人,一眼望不到頭了。

    陳啟立親統大軍,自十月二十七日過黃河,到十一月二十三日,徹底完成了對開封和洛陽的分割包圍,並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之後,於十一月二十九日,同時對洛陽和開封進行猛攻。

    連攻七日,攻城部隊損失慘重,死傷無數。之後,停止了對洛陽的進攻,但對開封的進攻繼續。

    對開封猛攻月餘,於春節前夕,攻城停止。

    這場在開封發生的激戰,自然牽動著很多人的心。

    開封距離南京不遠,而北軍又沒有進行封鎖,各色人等都可以隨意出現在戰場四周,尤其是又出現了戰地記者,所以,消息很快就可以傳回南京。

    因為這場戰事,報紙又大火了一次,每天都是大賣。

    在南京,因為這場戰事,很多人都是歡欣鼓舞,因為拖的越久,對江南就越有利。

    實際上,真想和解的人極少,因為很顯然,一旦和解,那必然要以北方為主。

    所以,如果他們真有對抗北方的能力,那誰還想和解?那些以前贊同和解的,大都只是迫不得已,趨利避害而已。

    慈寧宮裡,懿安皇后又把湖廣總督孫承宗請了過來。

    如今,孫承宗、秦良玉和盧象升已從湖廣、四川和兩廣各調十萬大軍,分別駐守在長江上游、中游和下游,並由孫承宗統一指揮。

    這場戰事發展到現在,已大大出乎懿安皇后的意料之外,她簡直看的是一頭霧水。

    孫承宗到後,懿安皇后把最新的戰報遞給孫承宗,孫承宗看完,放下戰報,懿安皇后問道:「老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懿安皇后早前請教孫承宗時,孫承宗曾把對戰事的預測說了,也就是認為陳海平最終的目標既然是和解,那江北一戰的目的就是要震懾,既震懾那些抗拒和解的人,也震懾那些和解之心不堅決的人,所以這一戰必然打的是又快又凶又狠。

    但現在,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懿安皇后很想認為是她高看了陳海平,但這麼想心裡又很虛,可又實在是看不懂這場戰事,所以才又把孫承宗從長江邊上請了過來。

    沉吟片刻,孫承宗問道:「皇后,依您看,陳海平的和解是真的,還是另有居心?」

    楞了一下,然後又想了想,懿安皇后道:「老大人,哀家以為這應該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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