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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七十九章 英靈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七十九章英靈

    陳海平也沉默下來。又過了一會兒,陳海平繼續高聲道:「這是題外話,我們言歸正傳,還是說心。徐老大人的心是第一流的,我的心是第二流的,這第三流的就是像劉宗周、文震孟那樣的士大夫,那他們的心又是什麼樣的呢?」

    「諸位,在我看來,像劉宗周、文震孟這些士大夫,他們有學問、有氣節、有操守,也肯為百姓做事,但是,對這些人而言,造福蒼生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們的目的是為了維護和發揚他們所謂的道統,為此可以不惜一切。」

    「這個道統說穿了,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女子三從四德的那一套屁話,是劉宗周、文震孟那些人心裡真正的神主牌。」

    「我這麼說,將來劉大人和文大人他們知道了,一定會不服氣。好。要是劉大人和文大人不服氣,那麼請聽我接下來說的是否還有點道理。」

    「陝西年年遭災,朝廷不僅賑濟不利,當地官紳依舊盤剝無度,以致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對這些不反抗就得餓死的百姓,劉大人和文大人他們是怎麼看的呢?我想,對劉大人、文大人他們而言,不管什麼原因,造反就是不對,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罪該萬死。」

    笑了笑,陳海平繼續道:「讓我想想,劉大人和文大人聽到我的話後會是個什麼反應?對了,我想劉大人、文大人會同意我後面說的,造反就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但是不會同意前面的話,他們依然會認為自己是在造福蒼生。」

    「諸位,對劉大人、文大人他們,我實在是無可奈何,一點辦法都沒有。」陳海平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有人笑,很多人都在默默思索。

    稍稍停了片刻,陳海平又道:「諸位,也許你們當中很多人會不高興。因為今後我會告訴每一個小孩子,如果旁邊的那人家裡糧食堆積如山,而你卻看著老父老母、妻子兒女凍餓而死,那你就是豬狗不如!」

    陳海平的話裡有著壓抑不住的冷冰冰的憤怒,很多人聽了,脖子後似乎直冒涼風。

    「諸位,一句話,今後在我們的學校裡,我會灌輸給孩子們一個觀念,就是哪裡有壓迫,那裡就有反抗。」

    陳海平這句話一說,很多人的耳朵震的直嗡嗡。

    「不要以為這些話刺耳,更不要覺得是紮了你們的心。實際上,這些話會救你們子孫的命。」掃視著眾人,陳海平接著道:「佛家講究輪迴,我不信佛,但我知道有一種輪迴是存在的。三百年,大地必然得血流漂杵、白骨盈野一次,這就是輪迴?為什麼?帝制是其中一個因素,但不是絕對的,絕對的因素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愚蠢和貪婪所致。」

    「一代又一代,歷史已經無數次地證明了,上位者自己逃脫不了這個輪迴,所以,要想擺脫這個輪迴,就必須讓那些千千萬萬的普通百姓強大起來,強大到上位者不敢壓搾的太過分。」

    看著下面的人,陳海平很悲觀,這些話的道理多麼簡單。但真能接受的又有幾人呢?

    三月二十九日,晴空萬里無雲,雄偉的布達拉宮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金碧輝煌。

    雪山腳下,一隊隊鐵騎肅穆而行。

    陳啟立勒住馬頭,對身旁的一位三十來歲的男子說道:「玉文,就送到這裡吧。」

    男子馬上拱手,道:「大人,那玉文就不送了。」

    看了男子一眼,陳啟立道:「玉文,話我就不多說了,總之一切好自為之。」

    男子臉色肅穆,正色道:「大人放心,玉文再不會踏錯半步。」

    陳啟立點了點頭,一催馬,馳下了山坡。

    男子按住馬頭,久久凝望著漸漸遠去的如龍鐵騎。

    男子是鄧玉文,鄧玉文本是和王佑禮一個量級的俊傑,文武全才,但在江德奉江家負責訓練那些佃農時,收了**海送的金銀和女人,從而惹得陳海平震怒。

    這兩年,鄧玉文一直在山西一個偏僻小縣石樓當縣令。在這期間,鄧玉文真心悔過,兢兢業業,把石樓治理的是百姓無不安居樂業,考績年年第一。

    年前,鄧玉文突然奉召入京,然後就隨陳啟立兵出青海,接著又揮軍入藏。

    鄧玉文是第一任的青藏總督。

    當得知陳海平要他幹什麼的時候。鄧玉文簡直傻了。從一介縣令到一方總督,這樣的跳躍任誰都會茫然無措。

    哪個男兒不是雄心萬丈?尤其是看著昔日的夥伴一個個手握風雲,鄧玉文的心情就可想而知。

    鄧玉文深知,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在青藏總督的任上,僅僅兢兢業業是遠遠不夠的,他必須完成身負的使命。

    鐵騎漸漸消失在茫茫的雪山之間,終於看不見了,鄧玉文深深吸了一口氣:三五天後,羅桑卻吉堅贊護著阿旺羅桑嘉措喇嘛阿旺羅桑嘉措就要到拉薩了。

    既要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系統牢牢管控藏地,又要越少使用武力越好,同時還要藏地上下歸心。

    這就是他在藏地的使命,但難呢!不過,好在陳海平送了他四個字-循序漸進,意思就是不要求時間,只要方向正確,有進展就好,而不要求最終的結果。

    鄧玉文明白陳海平的意思。

    藏地普遍施行的是農奴制,而這種制度顯然與他們的制度格格不入,但藏地的情況又極為特殊。

    藏地距離關內不僅極為遙遠,地勢又特殊之極,從外極難進入,而這就決定了治理藏地的特殊性。

    生活苦寒,民風必然彪悍,這本是鐵律,但在藏地卻發生了逆轉,原因就是藏傳佛教。

    還僅僅在**百年前,松贊干布建立的吐蕃王朝竟然能與強大的盛唐抗衡,以致不得不採取和親的手段以籠絡松贊干布,而這對一代雄主李世民的臉面自然不好看,但還是做了。

    可自藏傳佛教傳入藏地,藏地的情況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變。

    藏傳佛教主張犧牲,鼓勵宗教奉獻。藏人不僅一生有大量的時間要消耗在宗教儀式上,還要把自己的財富相當的一部分奉獻給宗教:建設寺廟、供養僧侶、繁瑣宗教儀式的開支、獻義工等等。藏地的宗教開支超過全部收入的九成。

    這些投入既不能形成生產性的投資,也不能改善藏人的生活,多少年來,藏人一生的血汗就消耗在這種宗教中。

    另外。由於大量成年男子入寺成為僧侶,導致藏地的人口萎縮。

    凡此種種,就導致曾經可與最強盛的唐朝抗衡的地方,藏傳佛教興起之後,軍力始終不堪一擊。

    所以,正因為這些特殊性,治理藏地就絕不能遏制佛教的傳播。

    鄧玉文清楚,陳海平很想廢除農奴制,但又不能影響到藏傳佛教的傳播和藏地的穩定。而這就是他要做的第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瀋陽,皇宮。

    空曠的宮殿裡,皇太極煩躁地來回走著。

    皇太極這麼煩躁,是因為一件事他決定不下來,這件事就是攻不攻打朝鮮。

    自去年七月,從北京回到瀋陽,這件事就一直盤旋在皇太極心頭。這**個月,皇太極和範文程、寧完我這些漢人大臣把這件事掰開了揉碎了,一遍遍地分析。

    成破利害早就擺在那兒,但皇太極就是決定不下來,因為這件事太重大了,有極大的隱患,這個隱患將來極可能把他炸個粉身碎骨,但不打朝鮮,他似乎還是沒有活路。

    對陳海平,皇太極沒有絲毫的瑜亮情節,他對陳海平完全是撼山般的無奈。

    陳海平完全改變了他們以往對大明朝戰爭的模式,範文程告訴皇太極,今後的戰爭比拚的是國力,國力強者勝,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但,他的國力能和陳海平比嗎?何況。陳海平還握著另一把同樣讓他無可奈何的刀。

    貨幣成為武器,而且是致命的武器,這完全超出了皇太極的想像之外。

    經濟竟然是這麼複雜的東西,皇太極已經知道,與漢人的貿易只有兩條路,一個是徹底斷絕,一個是徹底放開,沒有中間的路可以走。

    徹底斷絕,在大明朝那會兒還可以,但現在,徹底斷絕只有死的更快。因為,一方面飛速發展,而他們最多是維持現狀。這樣下去,國力的差距會越來越大,而一旦到了某個點,那不用陳海平打來,自己就垮了。

    所以,只能徹底開放,而徹底開放,貨幣就又成了陳海平懸在他頭頂上的一把刀,隨時都能把他砍個遍體鱗傷。

    這個道理,一開始,懿安皇后通過袁崇煥的夫人布木布泰傳話給他時,皇太極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最後還是范三拔的兒子范毓賓給解釋清楚的。

    為此,范毓賓給皇太極任命為商院大臣,成為了漢人高官中的重要一員。

    貨幣這把刀讓皇太極無可奈何,明知危險重重,卻毫無辦法;攻打朝鮮也是陳海平給劃下的道兒,皇太極同樣無可奈何。

    攻打朝鮮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枚炸彈,能把他炸個粉身碎骨,但不打朝鮮,似乎同樣不行。

    現如今,漠南蒙古已經被瓜分,他們再也不可能向蒙古方向發展,袁崇煥的遼西和陳海平的關內就更別提了,所以現在要發展,就只有攻佔朝鮮這一途了。

    他們不缺土地,最缺的是人,所以把遼西海州四衛給袁崇煥根本不算什麼。

    如今形勢大變,陳海平那兒一天比一天更強盛,如果他們停滯不前,那最後只能是死路一條,可要發展,又只有攻打朝鮮一途。

    攻打朝鮮,皇太極怕的不是在他攻打朝鮮的時候,陳海平來打他,他怕的是把朝鮮打下來之後的事兒。

    一旦把朝鮮打下來,那就等於懷裡抱著顆炸彈,而這顆炸彈,陳海平又隨時可能引爆,因為一旦到了陳海平要動他的那一天,只要陳海平鼓動朝鮮復國,那就必定會耗去他極大的力量,而陳海平就可趁此機會,大舉進兵,到時他如何能抵抗得了?

    可以想見,只要他攻打朝鮮,陳海平必定設法收留朝鮮皇室。

    路,路在哪裡?

    一八五三年,四月二十三日,皇太極兩萬女真鐵騎、兩萬蒙古鐵騎、兩萬女真步軍、兩萬漢人步軍,共八萬大軍越過鴨綠江,開啟了滅朝之戰。

    五月十七日,天空漂浮著一塊塊的陰雲。

    大地上,萬眾肅穆!

    今天,迎接英靈回家!

    此次滅元入藏之戰,共有一千三百七十七名將士陣亡,陳啟立率師回京,一個最重要的使命就是護送這些英靈回家。

    在以北京城為核心的這所亙古所無的大園林裡,英靈園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

    英靈園是國家安葬、祭祀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們的英靈之地。

    英靈園在八寶山。

    八寶山是一個大土丘,位於西山山前的平原上,高度約四十幾丈,山勢低緩,呈北東向延伸。

    英靈園附近山間出產耐火土、白土、灰石、紅土、青灰、坩土、黃姜、砂石等八種建築材料,因此被稱為八寶山。

    永樂初年,司禮監太監剛鐵墓修築於此,旁邊建延壽寺,後改名褒忠護國寺。以後,這裡就成為太監年老離宮後的世代養老地,有寺廟、農田、菜園。

    陳海平要建英靈園,地點自然要選在八寶山。

    英靈園的建設完全不同於其他的墓地,這裡沒有正常意義上的所謂墳塋,這裡有的都是一尊尊威武肅穆的雕像。

    訓練營建立之初,陳海平就想到要建英靈園,他命人給每一位戰士留像,如果戰死,那雕像就是墳塋,也是墓碑。

    每一位戰士的墓地面積都在丈許方圓,一排一排,隨著山勢而建。

    這樣的墓地肅殺,但更威武雄壯!

    很多陣亡將士的父母家人,他們原本想把孩子運回家鄉安葬,但在看過英靈園之後,沒有人再有這樣的要求,因為,所有人都相信,安葬在這裡,孩子到了陰間就絕不會受欺負。

    這裡,就是閻羅王也要退避三舍。

    陣亡將士的名單早已送回,匠人們日夜趕工,所有的雕像都已完成,都已安放在陵園。

    一個個骨灰罈被安放在了雕像下的墓穴裡,陳海平黑衣素服,親自拈香,禱告上天,祭奠烈士英魂。

    這一幕被無數人看在眼裡,其中包括很多江南士子,比如顧炎武,此外,還有朝鮮李氏王朝派遣來求救的使臣鄭南享。

    當晚,紫光閣裡,陳海平、孫傳庭、鹿繼善、徐光啟、成基命、陳啟立和陳奇瑜七位國事局的成員俱都在座。

    陳啟立帶回來的,由鄧玉文寫的《治藏疏》已被謄寫數份,國事局的成員人手一份。

    對於如何治理藏地,陳海平心裡並沒有成見,他知道時空環境不同,不能把那一世的東西照搬過來,所以,更多的還要依靠現在的這些人,依靠他們的智慧。

    大家都看過之後,陳海平問道:「諸位大人,鄧玉文的方略如何?」

    鄧玉文的治藏方略,基本思路是分權,扶持黃教,但也要予以足夠的牽制。牽制黃教,既有外部的,也有內部的。外部的牽制就是保留噶馬派在後藏的勢力,內部的牽制就是把黃教內部的兩套傳承系統確定下來。

    具體而言,就是讓黃教的喇嘛一系駐前藏,羅桑卻吉堅贊一系駐青海,噶馬派駐後藏。

    此外,鄧玉文還在《治藏疏》中建議,由政府賜發金印金冊,冊封羅桑卻吉堅贊為活佛,使其羅桑卻吉堅贊一系的地位等同於喇嘛一系。

    格魯派是一代大宗師宗喀巴所創,宗喀巴有兩大弟子,大弟子是賈曹.達瑪仁欽,二弟子是克珠傑.格勒巴桑。

    格魯派是宗喀巴所創,但格魯派的穩定和發展,兩大弟子賈曹.達瑪仁欽和克珠傑.格勒巴桑居功至偉,因而後世的格魯派教徒把宗喀巴、賈曹.達瑪仁欽和克珠傑.格勒巴桑尊為「師徒三尊」,或者是「父子三尊」。

    因而,三人之後,格魯派內部又分為兩個派系,既是賈曹.達瑪仁欽所傳一系和克珠傑.格勒巴桑所傳一系。

    萬曆年間,蒙古土默特部可汗俺答邀請索南嘉措到青海傳教,俺答本人以及土默特部都改信格魯派,並給索南嘉措贈送「聖識一切瓦齊爾達喇喇嘛喇嘛」的尊號。

    從此,賈曹.達瑪仁欽所傳的這一系就被稱為「喇嘛」,索南嘉措就是雲丹嘉措喇嘛。

    克珠傑.格勒巴桑所傳一繫在格魯派的地位僅次於喇嘛一系,所以鄧玉文建議,賜增羅桑卻吉堅贊尊號,以使這一系與喇嘛一系可以分庭抗禮。

    權力這種東西,聖人也好,俗人也把,抓在手裡就放不下。某個個人還可以,但作為一個系統,權力的誘惑是不可抗拒的。

    陳海平一問,眾人紛紛點頭,贊同鄧玉文的治藏方略,鹿繼善道:「大人,您看該賜增羅桑卻吉堅贊什麼封號呢?」

    沉默片刻,陳海平緩緩地道:「就賜羅桑卻吉堅贊為班禪無上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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