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亂明天下一根釘

第二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 交手(一)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四十五章交手(一)

    像這種三進院子格局的宅子。第一進的院子是僕人和雜役住的,待客在第二進院子,主人住在後院,一般後院還有個小花園。

    從後院的屋子裡出來,懿安皇后沒有讓人跟著,她就一個人一直走到二進院子的當中,停下腳步,靜靜佇立,靜靜地望著二門。

    孫茜很興奮,因為丈夫的關係,她對這位懿安皇后那是充滿了極度的好奇,甚至尤甚於陳海平。

    這位讓丈夫念茲在茲的大皇后到底會是個什麼模樣?現在,她馬上就要見到了,孫茜的心跳的怦怦的,就是第一次見到丈夫,似乎也沒這麼跳過。

    當隨著大太監章程跨進第二進院子的大門,一瞬間,孫茜感到院牆沒了,房子沒了,樹沒了,花也沒了。天地間的一切彷彿都消失不見了。

    除了,院子中央站立的那個女人。

    孫茜愣住了,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章程發現不對,趕緊回過身來,輕聲喚道:「夫人。」

    打了一個激靈,孫茜這才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後,孫茜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站立的女人。孫茜毫不懷疑,這個女人就是懿安皇后,不可能是別人。

    四周花開朵朵,春意正鬧,但懿安皇后在院子的中央一站,整個天地彷彿都靜了下來。高高的古槐樹上,有幾隻小鳥正歡快地喳喳鳴叫,但這鳴叫聲非但沒有破壞這寧靜,卻反而使得這寧靜披上了一層神秘的氣息。

    懿安皇后姿容絕美,是孫茜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而這個最美麗的女人給人的感覺卻又偏偏清冷之極。但是,懿安皇后的美麗和清冷卻不是那類惹人憐惜的空谷幽蘭,而是放射出了無盡威嚴的絕世王者。

    美麗、清冷和威嚴,它們混雜在一起,在孫茜眼中,就使得懿安皇后有了一種極度震撼人心的魅力。

    孫茜本就對懿安皇后沒有絲毫惡感,因為陳海平在提到懿安皇后時。沒有絲毫敵意,有的只是敬重和憐惜。現在,這一刻,要是再年輕幾歲,孫茜一定會把懿安皇后當偶像來崇拜,懿安皇后簡直酷畢了!

    「酷斃了」這個詞孫茜是從丈夫那兒聽來的,一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孫茜就把她安在了向彩英身上,但現在,孫茜覺得這個詞誰用都不合適,除了眼前的這位懿安皇后。

    緩過神來後,孫茜趕緊快走幾步,到了懿安皇后近前,躬身道:「姐姐一向可好,孫茜有禮了。」

    孫茜一向沒有架子,她心裡就沒有這個東西,所以對人的態度一向都很直接,心裡怎麼想的,一般就會怎麼表現。這次來,丈夫沒有特意叮囑過什麼,只是叫她過來看看懿安皇后,所以心裡就沒有什麼顧忌,一切都隨性子來。

    先前是孫茜發愣,但現在輪到懿安皇后了,她萬沒想到陳海平的夫人竟然會是這個樣子。

    這個女人渾身上下都放射出一種光彩,懿安皇后沒有體驗過,但她知道,那是幸福的光彩,只有沉浸在無盡的幸福當中。心滿意足的女人才會流露出這樣的光彩。

    嫉妒,錐心刺骨的嫉妒,一瞬間,湧上了懿安皇后的心頭。她渴望,極度地渴望毀滅這一切,渴望看到這個女人哭泣。

    壓下心底陡然而起的劇烈的波動,懿安皇后襝衽還禮,道:「夫人,請裡面坐。」

    懿安皇后原本是打算把孫茜讓到後花園的,但現在沒這個心情了。兩人到了客廳落座,奉茶之後,懿安皇后問道:「不知夫人光臨,有何指教?」

    懿安皇后有些冷淡,孫茜也不好意思再叫姐姐了,就道:「夫君讓我過來看看皇后,沒別的。」

    這個回答懿安皇后信,她看得出來,這位陳夫人是個直性子,而且以陳海平的為人,也不大可能利用自己的夫人來做什麼事。但,這就更讓懿安皇后好奇了,因為陳海平必定有什麼目的,他不會無緣無故就讓自己的老婆跑來拜望她的。

    他到底想幹什麼?

    剛才那種極其劇烈的情緒化的反應已經消退了,懿安皇后已然完全平靜下來,兩人邊品茶,邊攀談起來。

    孫茜是極其可愛的女人,嬌憨無鑄,又平易近人,一點架子都沒有。慢慢地,不知不覺,懿安皇后真的開始喜歡起孫茜了。

    孫茜是陳海平的夫人。又是孫傳庭的妹妹,與孫茜搞好關係總歸是沒有壞處。世事難料,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用得著這層關係的時候。所以,兩人聊的是越來越愉快,氣氛也越來越好。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而懿安皇后也不是閒人,所以談了一個多時辰,孫茜就起身告辭,懿安皇后也沒有多做挽留。

    送走了孫茜,懿安皇后原本沉重的心情竟然變好了些。懿安皇后發現,經過與孫茜的這一席長談,自己的心胸開闊了許多,看問題也更客觀了。

    說實在的,拋開利害關係不談,孫茜就不必說了,陳海平的所作所為都是她衷心欣賞和敬重的。何況,如果沒有陳海平,自己又哪來的這般千載難逢的機遇?如果沒有陳海平,她還不得像無數其他的女人那樣,一輩子老死宮中。

    人就是這麼奇怪,意識到自己應該感激陳海平,但把陳海平踩在腳下的渴望卻又分外地濃烈起來,那簡直就是世間最最醉人的玉液瓊漿。

    意識到陳海平要當聖人之後,把這個聖人踩在腳下就成了懿安皇后的一大心願,而且這個心願幾乎每一天都在增強,尤其是在見到孫茜之後,這種願望就愈發地強烈起來。

    不知不覺,懿安皇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但和以前不同,這會兒看上去不再那麼陰冷了。

    簡單地吃過晚飯,懿安皇后正在燈下看書,戌時剛過,太監章程進來稟報道:「皇后,皇太極到訪。」

    把書放下,懿安皇后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沉吟片刻,吩咐道:「有請。」

    皇太極現在就過來拜訪。這使得原本就對皇太極寄予厚望的懿安皇后更是高看了一眼。對懿安皇后而言,這就表明皇太極的才能接近了她估計的最高值,皇太極足以作為任何人的對手。

    以皇太極如今所處的位置,隱忍是最好的選擇,越能忍,也就表明皇太極這個人越厲害,而皇太極越厲害,自然也就越能為她牽制陳海平出力。

    毫無疑問,皇太極絕對有合縱連橫的資格和本錢。如果皇太極在婚典之後來拜訪她,那就表明皇太極雖然看透了自己的處境,但還並沒有完全放下自己的稜角。

    皇太極現在來,說明他們盡可以合作愉快,皇太極是個可以完全放心的合作夥伴,她的計劃幾乎可以全部加以實施。

    對不同人有不同的對待,懿安皇后幾乎本能地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方面的事情。對皇太極,懿安皇后的態度完全不同於對待孫茜。

    當皇太極被章程領進來時,懿安皇后端然而坐,一動沒動。

    屋子只是普通的屋子,不是大殿,但懿安皇后端然而坐、看著皇太極的氣勢就如高踞在丹墀之上,俯視眾生的帝王。

    進屋之後,皇太極面容肅然,緊走幾步,到了屋中央,倒身拜倒,跪伏於地,道:「小臣皇太極叩見皇后。」

    注目片刻之後,懿安皇后朗聲道:「大汗何須多禮,平身。來人,看座。」

    「謝皇后賜坐。」皇太極躬身而起,然後後退兩步。坐在了章程搬過來的椅子上。

    皇太極坐下後,懿安皇后直截了當地問道:「大汗來見哀家,不知所為何事?」

    皇太極站起身來,抱拳躬身道:「皇后,小臣所領化外之民今已盡歸王化,但恐還有不周之處,故肯請皇后代朝廷垂示一二。」

    輕輕點了點頭,懿安皇后道:「大汗此舉,功德無量,要是還有什麼不周之處,那依哀家之見,就是文字了。」

    皇太極神色不動,但心頭卻是巨震。他把什麼都改了,但就是沒有動文字。三十二年前,努爾哈赤命額爾德尼和噶蓋兩人將蒙古文字借來創製女真文字。女真文字創立的時間雖短,但已風行大金,而只要女真文字在,那女真人就在。

    這是他自己的底線。

    這個女人真是太厲害了,但她是真心的嗎?這個懿安皇后真的會關心這個嗎?是不是要借此來和他談條件?

    就在皇太極發愣的時候,懿安皇后又道:「大汗想必與哀家一樣明白眼前的局勢,現在正所謂是幫人就是幫己,我們只有精誠合作,才最符合彼此的利益,但這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大汗必須成為我大漢子民的一份子。」

    皇太極剛要說話,懿安皇后又道:「這是哀家的底線。」

    刀就是刀,劍就是劍,在他們之間,任何的爾虞我詐都沒有意義。面對懿安皇后,皇太極胸中豪氣頓生,也在瞬間就有了決斷,生存第一。

    虛與委蛇已經沒有意義,皇太極泰然落座,然後直視著懿安皇后絕美的姿容,問道:「皇后,我們可以如何合作?」

    懿安皇后道:「公平交易,百無禁忌。」

    「好,好個公平交易,百無禁忌!」皇太極鼓掌讚道,隨後又慨然道:「就依皇后所言,今後遼東只有大漢子民,而再無女真二字。」

    說著,皇太極霍然而起,走到屋中央,抱拳躬身,道:「既無女真,大金亦去,臣請皇后賜爵!」

    讚許地點了點頭,懿安皇后道:「大汗且坐,此事不忙。」

    重新落座後,皇太極道:「想必皇后定有通盤考慮,臣請垂示一二。」

    沉吟半晌,懿安皇后道:「陳海平要做聖人,哀家以為我們的對策要想有效,就必須針對這一點。」

    皇太極沒明白懿安皇后什麼意思,他不解地看著懿安皇后,懿安皇后輕輕地道:「蒙古。」

    如暮鼓晨鐘,皇太極陡然明白了懿安皇后的意思。出了通盤的計劃。

    隨著懿安皇后的講述,皇太極冷汗琳琳,如果當初不是崇禎,而是這個女人坐在紫禁城,那他們將沒有一點活路。

    五月二十八日,吉日吉時,整個寧遠城張燈結綵。

    為了慶祝大帥娶蒙古公主,有不少商家自己掏錢,請戲班子,宴請街坊四鄰。而且,現在正是好時節,天氣不涼不熱,流水席乾脆就擺到了大街上。

    寧遠城外,聚集了上萬的蒙古人,篝火處處,烤肉的香氣瀰漫了整個天地,到處都是載歌載舞的人們,悠揚的馬頭琴聲迴盪在和暢的海風裡。

    寧遠城裡城外,那真是熱鬧的都翻天了。

    眼前的景象,還是後世的那句話說的最貼切:這是和平的紅利。佇立在西城城頭,俯視著城下溝谷中歡歌熱舞的人們,陳海平的眼中有著些許茫然。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雖然有些悲哀,但這卻是絕對的真理,只要天下還未歸於一統,任何的和平景象都是暫時的,也只能是暫時的。

    不管是為了個人的野心也罷,或者不同的利益,還是為了別的什麼,總之,在這塊土地上,只有大一統才是最穩定、最符合絕大多數人利益的結構。

    在整個人類的歷史上,五千年來,中華民族所代表的中華文明是唯一的特例,是唯一的一個同一個民族傳承了同一種文明而薪火相傳,始終不絕如縷。

    而且,不論在何等艱困的情況下都總能涅槃重生,重登世界之巔。

    之所以如此,這是因為無數的鮮血和教訓鑄就的民族之魂:統一,不需要任何道理,統一本身就是道理。

    可笑的是,在那一世,高舉xx、xx的那些愚蠢到不可思議的蠢貨們,明明眼睜睜地看著xx、xx的祖宗在不惜一切代價地搞統一,他們卻還在高唱那些一點味都沒有的屁話,而且彷彿他們就是聖人。

    那一世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蠢貨,陳海平到現在都搞不明白。就在陳海平浮想聯翩之際,遠處,迎親的隊伍到了。

    三天前,袁崇煥就從科爾沁草原把新娘子布木布泰接了過來,但沒有進城,而是安置在了三十里外的一個山谷裡。

    袁崇煥的身份未定,所以這就不是皇族的婚禮,而是平民之間的婚禮。而且,婚禮的形式也是二合一,從科爾沁草原到山谷是按蒙古的禮節,而從山谷到帥府舉行婚禮,是按漢人的禮節。

    總之,這個婚禮看上去多多少少有那麼點怪。

    花轎,花轎旁是騎馬的新郎。

    陳海平、懿安皇后和皇太極自然貴客中的貴客,但礙於身份,懿安皇后不好出現在酒席宴上,所以就由余大成代替懿安皇后出席。

    酒席宴上,陳海平第一次看見了皇太極的真身。

    皇太極雖然極為仰慕漢人的文化,但他本身的學問並不高,不過,皇太極看上去卻儒雅的很,完全是一副飽讀詩書的樣子。

    陳海平和皇太極兩人心裡同樣都清楚的很,他們是死對頭,而且還是那種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死對頭,但兩人的城府都足夠深,都是有極好修養的客人。

    酒席宴上,並不都是修養夠好的客人,也有差點的,這個差點的就是新娘子布木布泰的四哥滿珠習禮。

    這次來送親的有兩個人,除了老四滿珠習禮,還有老大吳克善。吳克善的修養夠好,但滿珠習禮不行,他對陳海平懷有明顯的敵意。

    自從聽到布木布泰要嫁給袁崇煥,陳海平的感覺就不好到了極點,現在看到滿珠習禮的樣子,不好的感覺又來了。

    是不是應該把那個什麼海蘭珠娶了來?能把皇太極瞇成那樣,這個海蘭珠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味道。雖然表面上不理會滿珠習禮,但陳海平的心裡還是充滿了惡趣。不過,這只是想想,惡趣味一下而已。少作惡,惡做多了睡不著覺,陳海平很有這個自知之明。

    新婚頭三天,新郎官放假,客人們自由活動。

    由於懿安皇后的盛情相邀,這兩天孫茜幾乎見天地跟懿安皇后在一起,他們一起逛街,一起出遊,一起下館子。

    一天又過去了,孫茜正要告辭離去,懿安皇后道:「明天我想請領政大人吃飯,妹妹你能安排一下嗎?」

    聽懿安皇后要請丈夫吃飯,孫茜的神態忽然有些奇怪。懿安皇后發現了,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孫茜想糊弄過去,但不成,懿安皇后不讓。又忸怩了一會兒,孫茜不得不把丈夫以打懿安皇后的屁股為生平快事的事如實說了。

    孫茜說完,懿安皇后沒什麼反應,她看了孫茜一會兒,道:「他想打我的屁股,那姐姐我就打你的屁股。」

    說這話的時候,懿安皇后的眼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又似笑非笑的神色。不知為什麼,看到懿安皇后的這副神色,孫茜忽然感到臉熱耳燥起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