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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幸福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一十二章幸福

    今年的雪特別多。特別大,天也特別冷。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飄了一夜還是沒有看見停下的勢頭。

    大雪和寒風讓人們的生活慢了下來,一些事情不得不暫時停頓下來。

    很幸福。

    東暖閣,在靠北頭的屋子裡,陳海平一個人閉著眼,靜靜地靠坐在太師椅上,感受著窗紙上朦朦的光亮。

    在靠南頭的屋子裡,師傅和三哥正在下棋,石頭和金子乾在觀戰;在中間的屋子裡,女人們在聊天,孩子們在嬉戲。

    十三奶奶不在,因為於發山始終無法融進這個家來,於發山呆在這兒就是活受罪,所以一兩次後,十三奶奶就輕易不來了。

    結婚要門當戶對,這也是老祖宗千錘百煉的智慧結晶。不管海誓山盟多麼搖動神魂,一旦面對實際的生活,童話就會失色。不論是灰姑娘還是灰小子,要想變成天鵝,都得經受不足為外人道的苦難和折磨。

    也許。聽母親的話,讓他們倆回山西老家才是更好的決定。

    「海平不當這個破皇帝真是太好了,要不我們姐妹還能這麼聊天嗎?要是海平當了皇帝,我就是見著這個小丫頭都得磕頭叫娘娘,那我可真是不能活了。」

    似乎,戴小蓉伸手去捏紅娘子的臉蛋或者鼻子什麼的,陳海平想像著紅娘子羞怯躲閃的模樣,心頭一片溫馨。

    在女人們歡快輕鬆的笑聲裡,陳海平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時,覺得眼前有人,一睜眼,陳海平嚇了一跳,戴小蓉的臉竟然近在咫尺。

    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陳海平問道:「你幹嘛?」

    撲哧一笑,戴小蓉低聲道:「怎麼,怕師姐勾引你?」

    坐直身子,瞪了戴小蓉一眼,陳海平問道:「有事?」

    「廢話,當然有事。」戴小蓉也坐直身子,不客氣地道,她現在算是摸著小師弟的脈門了。

    又好氣又好笑,鼻子哼了哼,陳海平道:「啥事?」

    戴小蓉心裡更樂。但臉一板,道:「子乾你是怎麼打算的?」

    現在金子乾整天忙著籌備行庫的事兒,但卻始終沒有一個名分。這個金子乾倒不在意,但戴小蓉不行,人家都總理尚書地當著,可她這兒竟瞎忙乎了。

    戴小蓉早就想找陳海平說道說道,但丈夫攔著,老爹訓著,一直沒撈著機會。今天氣氛不錯,心情也都不錯,戴小蓉就忍不住了。

    進來時,發現陳海平睡著了,戴小蓉就坐在一旁端詳陳海平。及至陳海平突然醒來,也把戴小蓉嚇了一跳。

    看到陳海平醒來後的反應,戴小蓉心情大好,這小子似乎有點假正經。

    沉吟了一下,陳海平道:「子乾我有安排,不用你操心,倒是你,師姐,有個買賣想不想做?」

    「什麼買賣?」這一刻,戴小蓉對丈夫的事兒已經不放在心上,她的興趣都在陳海平身上,但又不敢做什麼出格的事兒,現在一聽陳海平要她做買賣,自然興趣盎然。

    陳海平道:「皇宮裡有很多好東西,我一直想怎麼把它們賣了,我打算成立一個機構專門做這事兒。」

    女人多是感性的,戴小蓉更是其中的典型。如果陳海平給她一些行庫的股份,她當然會很激動,但有限,可一聽這個,那激動勁兒可比給股份大多了。

    賣皇宮裡的東西,轉手就是銀子,看得見摸得著。陳海平知道她的性子,既然讓她做這事兒,那就得準備讓她貪污。

    能當官,還能貪污,而且還是賣皇宮裡的東西,感覺真是好極了!

    「那我算幾品官?」戴小蓉滿臉放光。

    「幾品也不是。」陳海平沒好氣地道。

    戴小蓉愕然。

    陳海平解釋道:「這是私人的,是你自己的買賣,政府委託你賣東西,然後按賣出的貨值給你提成。」

    原來不是當官,戴小蓉有點洩氣,但還是很興奮,這可是賣皇宮裡的東西啊,而且她是老闆。現在既然女人都能出來當官,那她拋頭露面當個掌櫃的,丈夫也說不出什麼來;至於家裡人,那就更不要說,現在她就是金家的女皇。

    及至聽陳海平說完這個什麼拍賣行是如何運作的,戴小蓉更是興趣大增,真是太新奇,太有意思了。

    看著戴小蓉滿臉的雀躍之色,陳海平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人活的滋潤就是不一樣,現在的戴小蓉不論是容貌,還是舉止神態,似乎比十年前還要年輕。

    「師姐。跟你商量個事兒。」陳海平道。

    「還有什麼好事?」戴小蓉喜滋滋的問道。

    陳海平暗自警惕,他對這個師姐可謂知之甚深,戴小蓉就是後世那種敢玩敢鬧,喜歡在剃刀邊緣玩心跳的女人。

    神色莊重起來,陳海平鄭重地道:「師姐,讓青建該宗如何?」

    青建是戴小蓉的兒子,陳海平讓青建改宗就是為了承繼戴家的香火,但這有個問題,青建是金子乾和戴小蓉唯一的一個兒子,如果改姓,那就失去了金家財產的繼承權。

    這既是大明律法的規定,更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大明的律法可以不理,但約定俗成的規矩不好破。要是那樣,弄得人家打成一鍋粥,好事就變成了壞事。這既非陳海平所樂見,老爺子更不會允許。

    這件事的困難不在金家,而在戴小蓉身上。青建該宗,金家其他人不就憑空多了諾大的財產可分,當然是人人歡迎。金子乾對這種事無可無不可,全聽老婆的。

    兒子姓什麼,戴小蓉自然更不在乎,讓戴家有香火可以承繼,她心裡只有歡喜,只是還是那句話,財產的問題得先解決。

    戴小蓉七竅玲瓏,一聽陳海平提起這個話茬,就笑吟吟地看著陳海平。

    陳海平無可奈何地道:「轉過了年,我會再開一個買賣,給青建一些股份。」

    戴小蓉問道:「比金家的財產多幾倍?」

    瞪了戴小蓉一眼,陳海平道:「這個買賣會有很多人持股,孫家、大師兄,以及徐大人、鹿大人、成大人、陳叔和王叔、應元等人都有股份。」

    這個買賣可大條了,幾乎囊括了所有的當朝權貴,戴小蓉吃驚地問道:「什麼買賣?」

    「什麼買賣你就不要管了,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見戴小蓉還要追問,陳海平不耐煩地道:「你先出去吧,我還要想點事兒。」

    戴小蓉氣的七竅生煙。起身的時候,抽冷子狠狠地掐了陳海平的大腿一把。

    見戴小蓉滿面春風地出來,孫茜笑著問道:「蓉姐,成了嗎?」

    孫茜知道戴小蓉最近很不滿,因為丈夫既沒有答應讓戴小蓉做官,也沒有對金子乾有個具體的安排。

    戴小蓉笑道:「那事兒沒談,但別的事兒成了。」

    「蓉姐,什麼事兒這麼高興?說出來讓我們大傢伙都替你高興高興。」紫桃跟著笑道。

    因為孩子們的關係,自從生了孩子之後。紫桃和綠柳都改口了,她們管孫茜都只叫大姐了,所以對戴小蓉自然就跟著孫茜也稱呼「蓉姐」。

    「等會兒。」戴小蓉笑道,然後對一旁的兒子道:「建兒,來。」

    戴小蓉頭兩胎都是女兒,第三胎才得了兒子,青建只比泰然泰若大一歲,這會兒正跟著一群孩子玩呢。

    青建不怕父親,但怕這個老娘,戴小蓉一叫,青建乖乖就過來了。拉著兒子的手,戴小蓉向南房走去。

    進了屋,那兒還下著呢。

    老爺子和三爺都是臭棋簍子,而且是旗鼓相當地臭,所以一玩在一起,那是沒完沒了。

    在父親面前,戴小蓉一向刁蠻,年紀越大越是。三爺年紀比戴小蓉大的多,但是平輩,所以戴小蓉也沒有顧忌。而且馬上就要開飯了,戴小蓉一過來,就把棋盤一劃拉,給攪了。

    老爺子和三爺氣的直翻白眼。但都無可奈何。

    沒等老爹申斥,戴小蓉趕緊道:「爹,青建改名了。」

    戴定國一愣,沒事兒改什麼名字。

    金子乾也是一愣,但他立刻就反應過來。陳海平以前就說過,要是再生個男孩就過繼給戴家,但生了青建之後,戴小蓉的肚子就再也沒有動靜。

    沒人的時候,戴小蓉常常提起這事兒,說是等小師弟一旦提這個事兒,那就非得狠狠敲敲陳海平的竹槓不可。

    金子乾知道,陳海平一旦有這個心,那這事兒早晚會提起來的。而且,老爺子最喜歡青建,所以承繼戴家香火的一定是青建。

    知道陳海平不在乎這個,所以金子乾也就沒攔著,妻子想怎麼敲竹槓就怎麼敲吧。

    三爺一開始也有點發懵,但等到戴小蓉說金青建今後改名叫戴青建時,他也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三爺有點肉疼,兄弟這得答應戴小蓉多少東西啊!

    人老了,很多事都看開了,但戴定國依然非常激動。這事兒從來就沒人跟他提過,所以也就從沒有想過這事兒。現在喜事兒突然就來了,老爺子激動的手都哆嗦了。

    老爺子高興,所有人都高興,看到師傅如此激動,陳海平心頭慚愧,這事兒他為什麼不早點辦?師傅年紀這麼大了,這要是哪天有個意外……

    中午,把孫家一家人都請來了,紫光閣排開了盛宴。

    京城熱鬧極了,裡裡外外都是一個樣子,連場的大雪非但絲毫也沒有阻擋人們噴薄的熱情,反而讓節日臨近的喜悅愈加的濃厚。

    這麼熱鬧,當然是因為種種新政帶來的,而成千上萬的商人湧入京城就是新政最直接的後果,也是刺激京城如此熱鬧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政府要下放權能給商人,還讓商人組建行會自己商量看看要向政府要求哪些方面的權能。

    陳海平的這一許諾點燃了無數商人心中的熱情,讓他們激情澎湃,不僅山西山東和北直隸大大小小的商人向京城湧來,就是全國各地的豪商大賈也都聞風而來。

    以前,內城住的都是皇親國戚和各級官員,現在皇親國戚走了,官員也不多,內城的居民大都成了商人。

    內城的每一寸土地當然都是政府的財產,現在雖然住滿了商人,但房子地還一樣都沒有賣,現在只是租,至於租金……

    能在內城居住的都是實力雄厚的豪商巨賈,而那些實力稍差的自然就只能住在外城。因為這些商人,京城凡是跟房子相關的都價格暴漲。其實,不但和房子相關的價格暴漲,相關的衣食用度的各個方面的價格也都漲價漲的厲害。

    當然,陳海平現在是不會允許這股漲價潮過分影響到平民百姓的生活,他掐住了糧價、鹽價和布價。

    穩定住了糧價、鹽價和布價,這股漲價潮對普通百姓的影響就不大,大漲真正影響的是那些不在乎這點銀子的有錢人。

    而且,因為這股強勁的消費大潮帶動了工錢的大幅上揚,以及其他方面的種種好處,所以這輪漲價潮對普通百姓實際上是大為有利的。

    按新歷,今年是一八五一年,但在商人心中,今年是商人元年。不管平日穩重與否,現在都跟打了雞血似的,商人們的精神都始終出於亢奮的狀態。他們沒日沒夜的聚會,激烈地爭論,通宵達旦的飲宴……

    商人們興奮,但也在罵,偷偷地罵,在心裡罵,罵陳海平。

    山西山東和北直隸,這三地的大商人都從他們鄉下的大宅子裡搬出來,搬進了京城,因為今後這裡的一舉一動都和他們的切身利益密切相關,再在鄉下的大宅子裡遙控指揮顯然是不行的。

    但是,房價……陳海平不動如山,始終不鬆口,就這麼捂著,不論城裡,還是城外,一塊地都不賣。

    現在政府是絕對絕對最大的地主,因為皇親國戚和皇家原本把京城內外的好地兒都佔了,現在自然都歸政府了,陳海平這是要狠宰他們一回。

    不過,這實在是說不出什麼來,因為這是公買平賣,想不想放血那完全是你自家的事兒。何況,這也不是放血,因為京城這房價今後只會漲,不會跌,這要是天下統一後,那還必定會連番暴漲。

    誰都不傻,有地的主兒都跟陳海平學,捂著,光租不賣,但這樣一來,房價就更是漲的厲害。

    漲不漲是將來的事兒,起碼現在他們得付出遠遠超乎預期的價錢買地了。

    雖然有錢,雖然這也不是什麼賠本的買賣,但還是心疼,所以,他們有時候就會忍不住,偷偷埋怨陳海平兩句。

    仁和裡,本是五家皇親的府邸所在地,現在這五家的府邸被打通,連成了一片,成為了中華行庫的總部。

    行庫還沒有正式開業,還在緊張的籌備當中,但大致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成了,現在剩下的就是檢查,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漏洞。

    十二月七日,仁和裡的主人設宴,款待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商賈的代表。

    這些人都是行庫的股東們下帖具名請來的,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帖子是諸位股東們捏著鼻子下的。

    他們十二個不願意,但沒辦法,這是領政大人的經國大計。

    成立行庫,匯兌這一塊是最重要的業務之一,也是利潤最為豐厚的。這塊大肥肉要不是萬不得已,他們怎捨得吐出去?如果要是按他們的意思,這事兒最好私下裡辦,多少拿出一些好處就可以了。但陳海平下了明確的指令,這事兒要正式的辦,就是讓各地的富商大賈組織起來,聯名具保做匯兌的業務。

    這些組織雖然沒有行庫之名,但有行庫之實,實際上就是差個名字而已。這些無名的行庫類似總行的分行,但問題是,這些分行不屬於他們,兩者之間只是合作的關係。而更為嚴重的是,看這架勢,一旦天下歸為一統,那這些分行就得與總行合併,正式成為總行在各地的分行。

    看著一張張笑逐顏開的臉,諸位大股東的嘴裡都有點發苦。

    以前全國各地的所謂商幫,實質上並無多大的力量,既沒什麼組織,也鬆散的很,大多也就是借助同鄉之誼相互幫襯照應,多些方便而已。

    但這個行庫一成立,那就完全是兩回事了。這些年,中華行庫的股東們已經充分領略了他們聯合在一起的力量和因之而產生的效益有多麼龐大。

    今後,商業必將更為發達,而競爭也必將更為激烈,而且在他們的層面,這種競爭是全國性的,他們自然是希望其他地方的商人依舊是一盤散沙。

    商人聯合起來,說來容易,但做起來卻是極為困難的,可這個行庫一出來,那這事兒就輕而易舉了。

    不論現在,還是將來,山西商幫的力量都將是最為強大的,但就因為這個,一旦天下歸為一統,就必定會形成天下的商家聯合起來,對抗他們山西商幫的局面。

    在這一點上,作為全國的統治者,陳海平和他們的利益是完全不同的。但這種利益的分歧再大,充其量也只是商人集團內部的事情,所以他們根本就無從反對。

    從總體上看,商人一定沒有讀書人聰明,但讀書人一定沒有商人精明。這些個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商賈現在不僅都清楚桌面上的事,桌面下是怎麼回事他們也都清清楚楚,所以看著這些皮笑肉不笑的主人,自然更是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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