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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架構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九十九章架構

    朔風怒號,雪如雨急。無數道雪簾遮蔽了天地四方,人的目力無法穿透十丈之外。

    紫光閣的西暖閣裡瀰漫著貢茶龍井獨有的芬芳,數把大椅,幾個人兒,氣氛清雅而又溫暖。

    孫傳庭到京後的第三天,十月二十七日,巳時,由陳海平主持,召開了第一次國事會議。

    陳海平坐在正西的位置,然後由北到東,到南,坐的依次是徐光啟、成基命、三爺陳海廷、孫傳庭、鹿善繼、王元程、傅山和向彩英。

    此外,在靠門的地方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坐在一張小方桌後。

    李芳雲今年二十一歲,並不如何漂亮,但有一股極為靜雅的氣質,坐在那兒,就像一支在僻靜的牆角下,靜靜生長的水仙花,淡雅幽靜。

    李芳雲有一手獨特的本領,記憶力極好。過目不忘,且落筆如風,寫的一手又快又好的小楷。

    一句話,李芳雲是天生的速記員。

    三年前,偶然發現李芳雲的這個特長後,陳海平就把她帶在了身邊。李芳雲實際上就成為了陳海平的秘書,幾乎負責了陳海平的所有文字方面的工作。

    今天是第一次召開正式的會議,李芳雲也是第一次路面。

    和其他人不同,陳海平沒什麼正行,他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而其他人都是正襟危坐。

    這倒不是身份的問題,而是習慣,其他幾位要是也像陳海平這樣,那他們非但不會覺著舒服,而只會感到渾身不得勁。

    不過,因為陳海平的特殊身份,所以眾人也就不覺得太過礙眼,要是換個人,那就不成了。

    有一次日講時,崇禎因為坐姿不正而被文震孟修理,鹿善繼曾為之擊節叫好,但對陳海平,他興不起這個心。一點都沒有。

    「孫大人,這麼議事,是不是比金鑾殿舒服多了?」看著孫傳庭,陳海平笑著問道。

    孫傳庭有些無奈,陳海平這麼個口氣跟他說話沒有絲毫拿地位壓他的意思,說穿了,實際上是這個妹夫的性子多少有些憊懶。

    「是不錯。」這要是沒有外人在,他還可以不理會,但在這兒不行,孫傳庭只得無奈地回應道。

    眾人也都看出了孫傳庭的無奈,心情卻更是安舒。這樣商議國家大事,雖然似乎於禮有些不合,但管他呢,這麼商議國家大事,感覺真是好極了。

    「領政大人,萬事立本,我們是不是應該把新朝的國號和年號先定下來?」鹿善繼建議道。

    點了點頭,陳海平問道:「鹿大人對此是怎麼想的?」

    鹿善繼也不客氣,道:「始皇帝一統天下,欲傳之萬世,但這只是癡心妄想。而今領政大人不立君皇,改家天下為公天下,這才是可以傳之萬世的基業,所以我認為國號年號也應該傳之萬世才是正道。」

    聽鹿善繼一說,眾人都紛紛頷首,深覺為然。

    「鹿大人高論!」徐光啟由衷地讚歎了一句,而後接著道:「改家天下為公天下,那就應當摒棄李唐趙宋朱明之類的國號,而要找一個能代表我們泱泱華夏的好名稱。傳之萬世。」

    眾人點頭,成基命道:「我們是炎黃子孫,可以稱炎黃國;我們住的地方叫華夏大地,也可以稱華夏國;對了,我們是中央之國,還可以簡稱中國。」

    沉吟了一下,陳海平道:「我看還是叫中國順口。」頓了頓,又道:「地理上,我們雖然不是什麼中央之國,但論文明之輝煌和傳承之綿長,我們當之無愧。」

    陳海平定了調,眾人也覺甚好,於是國號就定了下來。

    國號定了下來後,鹿善繼道:「領政大人改家天下,立公天下,德業已遠超古之聖王,我看就以領政大人的名字為年號,今年就是海平元年。」

    沒人覺得鹿善繼是在溜鬚拍馬,因為鹿善繼說的實話,也是眾人心中所想,何況「海平」這兩個字本身的寓意也是極好的。

    想了想,陳海平微微搖了搖頭,道:「改家天下為公天下雖然意義重大,但始皇帝一統天下的意義也同樣重大。而且,公天下一出,後人再想改回家天下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但華夏一統演變為四分五裂卻是隨時都有可能的。所以,維護國家的統一是今後的重中之重。何況,我們現在就處於分裂的局面。」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點頭既是因為陳海平說的在理,更是因為陳海平有這樣的想法太難得了。

    成基命問道:「那領政大人的意思呢?」

    「我看就以始皇帝統一天下那一年為元年。以統一為年號。」低頭算了算,陳海平接著道:「嗯,今年就是統一1851年。」

    說完了,陳海平這才發現眾人都像是看怪物似的看著自己,就連坐在門邊的李芳雲都吃驚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

    摸了摸下巴,陳海平剛想問,但隨即恍然。他得出這個結果只是二百二十一和一六三零兩個數字的加法運算,而其他人要算到這個結果,不經過一番搗騰是不可能得出結果的。

    首先,這個人得是心算天才,這是最起碼的條件。其次,得精通歷史,精確地熟知每一個朝代存續的具體時間。而這還不是最難的,不是眾人看怪物似的看陳海平的原因,真正難的是大明朝。

    大明朝立國多長時間了?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問誰誰都不知道,而要想知道準確的時間,那不經過一番複雜的運算是不可能知道的。

    陳海平笑道:「別跟看怪物似的,我早就想過這個問題。」

    眾人釋然,原來領政大人早有定見,要不這也太神了。這時,一名容貌嬌俏清爽的女兵提著水壺進來,給眾人的水杯中續滿了熱水。

    到了現在,徐光啟、成基命和鹿善繼這些外人也都知道陳海平和這些女兵的關係。

    雖然這根本不算個什麼事,但陳海平的道德聖王形象卻更加高大威猛,而這也在不知不覺中,降低了他們對陳海平使用女人為官的反感和牴觸情緒。

    這些人裡,就是徐光啟這麼開明的人,對陳海平讓女人出來做事也都是有想法的,但他們都是一個心思,求大同,存小異。而陳海平在他們心中的威望越高,自然就會使得他們對陳海平信服的程度也或多或少地往盲目的心理方向上發展。

    如果沒這個心理過程,而讓他們和一個女子共坐,議論國事。那是不可能的。何況,向彩英這個人又確實讓誰都無話可說,因為向彩英實在是太優秀了,方方面面都無可挑剔。再者,他們也都見過了向彩英的丈夫閻應元和閻應元麾下的那支捕快軍,心中更是震撼難明。

    現在,如果不是昧著良心,誰都無法輕視向彩英一分一毫。

    女兵續完水出去後,陳海平又道:「今天這個會。主要的目的是確定一下政府機構的組建。我想成立一個政務院,由孫大人任政務院總理。今後政務方面,我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全由孫大人和諸位大人全權負責。我呢,主管軍事外事和一個監察系統。」

    說著,陳海平轉頭對李芳雲道:「小李。」

    李芳雲聞聲而起,把幾份文件一一交到了眾人手中。

    文件很薄,不過三頁紙,但重如泰山,裡面詳述了新政權的組織架構。

    廢除帝制,朝廷的稱謂自然就沒了,此外,府衙也跟著取消,統一以「政府」稱之。

    政府的最高首腦為「領政」,下設兩局四院。兩局為國事局和領政局,三院為軍務、政務、法務、三院。

    國事局由領政和三院首腦組成,為國家最高決策機構,成員最多為九人,采多數表決制,少數服從多數。

    領政局為領政直屬機關,下設若干機構。備註,雖不屬於三院管轄,但相關權能從屬於三院。不得僭越。

    三院之軍務院總理軍事,政務院總理民事,法務院總理立法。三院各自獨立,又互相協調,以後逐步磨合,釐定各自權限和分際,制定各種相關規則。

    三院各設總理一人,副總理若干,軍務院總理由領政兼任。

    軍務院設職能部門若干……

    法務院設職能部門若干……

    政務院設吏政部、財政部、商政部、稅政部、教政部、工政部、農政部、水政部、醫政部、外政部、監察部、捕快部、公訴部、法事部。

    其中,吏政部主管官吏考核陞遷;財政部主管財務用度;商政部主管內外商事;稅政部主管農工商稅;教政部主管文化教育;工政部主管工業、建築等事;農政部主管農事;水政部主管河防溝渠;醫政部負責治病救人和疾病預防諸事。

    以上九部省府州縣各設相應分支機構,稱之為局,隸屬當地政府。

    外政部主管外事,為中央機構,下不設分支機構。

    監察部主管監察,省府州縣下設相應機構,稱之為局,不隸屬當地政府,直屬中央監察部。

    捕快部主管捕快,省府州縣下設相應機構,稱之為局,不隸屬當地政府,直屬中央捕快部。

    此外,捕快部設一支捕快軍,暫定額為五千,全權負責治安。

    公訴部主管刑案調查、以及向法事部提起公訴,省府州縣下設相應機構,稱之為局,不隸屬當地政府,直屬中央公訴部。

    法事部主管刑案民事判裁,省府州縣下設相應機構,稱之為院,不隸屬當地政府,直屬中央法事部。

    另,捕快系統、公訴系統、法事系統和地方有互相監視之責。

    看完這份文件,徐光啟、成基命和鹿善繼的手都有些抖,他們萬沒想到陳海平竟會有這樣的構想。

    實際上,其他的也都極為驚人,最讓他們震驚激動的是國事局的設立。可以想像,當陳海平這樣的強者逝去,當國家穩定之後,那後來者就絕無可能擁有太大的權力,而這也就是說,再沒有人可以任意妄為,獨斷專行!

    這意味著什麼?!

    而且,陳海平此舉也一舉消除了他們以前最大的疑慮,就是陳海平之後,權力轉換的問題。雖然還沒有深想,但憑感覺他們就能斷定,這個問題解決了。

    九人議政,多數表決制。

    這是個巨大的緩衝,有了這個緩衝,以往那種生死之爭就會很罕見了。

    孫傳庭早就知道了,王元程、三爺、傅山和向彩英即便吃驚,但已經習以為常。待三個老傢伙漸漸平靜下來,陳海平抓住了個空當,沒有給三人發表感想的機會,又道:「現在一切都在草創階段,有些方面我還是要過問的。等到各方面都穩定之後,我會抽身的,會把諸位一直想要的相權整個地還給你們。」

    最後這句,雖然是玩笑話,但也是實情。明朝之前,相權是很重的,皇帝對宰相極為尊重。只不過,這種尊重不是尊重宰相這個人,而是尊重宰相這個職務所代表的權力。

    皇權至高無上,這句話是騙人的,而這個人自然指的是小老百姓。實際上,這句話應該這麼說才正確:在尊重地主官僚士大夫的整體利益的前提下,皇權至高無上。

    而這個地主官僚士大夫的整體利益的總代表就是相權。

    有利益,就有爭奪,而爭奪利益最大化又是人的本能,所以皇權和相權既合作共治,又有激烈的鬥爭。到了大明朝,到了朱元璋這兒,皇權徹底打敗了相權,朱元璋廢了宰相,設了六部。

    但事情並沒有完結,當皇權漸漸衰弱的時候,爭奪相權的呼聲就又來了,非君和抑制君權實質上反應的就是這個。

    沒有人笑,徐光啟、成基命和鹿善繼這個時候也都平靜下來,他們知道陳海平不喜歡聽稱頌的話,儘管是發自真心的,但現在要他們開口,就一定是稱頌的話,沒別的。

    片刻之後,陳海平又道:「政務院的總理有了,但現在法務院的總理還沒有著落,諸位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成基命問道:「領政大人,這個法務院是幹什麼的?」

    陳海平道:「漢武以降,至於今日,皆以外儒內法為制,但儒大大搞過了頭,而法卻又遠遠不夠。這是歷代之重弊,而我們的治國思想是以法為主,兼顧人情義理,儒法交融,各揚其長,又相互補充。無規矩不成方圓,前朝重以道德為規矩,而以法為輔,今天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要以法為規矩,而以儒為輔。所以,我們需要大量的法規以規範百姓萬民的日日行止,尤其是商業即將大興,糾紛必然不斷,更需以法為度量,論定是非曲直。這個法務院就是立法的,他們主要的職責就是根據出現的新問題,完善或制定新法以解決出現的各種實際問題。」

    聽完,成基命笑了,道:「領政大人,這位法務院總理是現成的,都不用出屋就能解決。」

    見成基命的目光向鹿善繼看去,陳海平喜道:「難不成鹿大人還精通律法?」

    成基命道:「伯順學的是君子之儒,一心報效國家,所以所學甚雜,律法恰好也是其中之一。」

    陳海平喟然歎息,明末的牛人也太多了,他知道像鹿善繼這等人物,一旦有所涉獵,能被成基命提起,那就真的是精通。

    由於種種原因,鹿善繼為官時間不長,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講學,教徒弟,所以就連孫傳庭也不知道鹿善繼還精通律法。

    「這可太好了!」孫傳庭道:「鹿大人清正廉明,又精通律法,確實是法務院總理的不二人選。」

    「對啊!」陳海平也鼓掌稱善。

    鹿善繼沒有推辭,他站起身,道:「鹿某還能以殘軀參與此等盛事,伯順何幸之有!」

    陳海平道:「鹿大人,我們是共襄盛舉,坐。」

    鹿善繼坐下後,這時,徐光啟問道:「領政大人,是不是應該組織人力分地了?」

    徐光啟生平最關心的就是農事,越老越是如此。徐光啟的家境貧寒,深知農民之辛苦。徐光啟二十歲中秀才,但這個秀才很另類,白天教書謀生,晚上不專研八股,卻專研農學。

    由於農業生產同天文曆法、水利工程的關係非常密切,而天文曆法、水利工程又離不開數學,徐光啟又進一步博覽古代的天文曆法、水利和數學著作。

    徐光啟不光研究,還實踐,他早年引種甘薯,後來又在天津引種水稻。臨近晚年,他的絕大部分心血都傾注了在煌煌巨著《農政全書》的著述上。

    對農民,徐光啟滿懷悲憫,他對陳海平沒收地主土地,均分給農民之舉,興奮到整晚整晚都睡不著覺。但是,一晃兒,好多天過去,這件事竟然沒有一點消息。

    今天,徐光啟終於忍不住了。

    陳海平道:「徐大人,分地的事兒先緩緩。」

    徐光啟愕然,隨後急忙問道:「不分了?」

    「哪能呢。」輕輕搖了搖頭,陳海平道:「徐大人,分地的事兒沒有絲毫變化,也不可能有變化,只是有些事我還沒有想清楚,所以先緩緩。」

    一聽沒變,徐光啟這才把心放進了肚子裡,問道:「那明年怎麼辦?」

    陳海平道:「先把地都租下去,沒有種子農具的,政府暫借。」

    徐光啟又問道:「那種子農具怎麼算?」

    宋朝王安石變法,種子農具可沒少坑農民,是以徐光啟才有此問。陳海平道:「政府什麼價買的,來年收農民什麼價。」頓了頓,又道:「嗯,這樣吧,也可以分三年償還,不要利息。特別困難的,還可以算作政府免費贈送。」

    徐光啟一聽,大大鬆了口氣,但三爺聽了,卻深感肉痛。抬頭看見王元程眼裡的笑意,三爺咧嘴苦笑。沒辦法,銀子只要在自己手,那就有感情。

    隨後,幾人又把政府架構詳細研究了一遍,這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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