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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商閥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九十二章商閥

    **海知道父親所說的隱憂是什麼。

    依照大明朝的律法。不論嫡出,還是庶出,兒子們有平等的繼承權。

    因為這條律法在,不論家產分割的如何不公,一個個顯赫一時的大家族總的趨勢都是財產的規模越來越小,所以在大明朝,是不可能出現東西漢和門閥時代的那種豪門大族的。

    但是,不論是在商業競爭,還是在同任何方面打交道上,規模顯然都是極其重要的,為此,在那些商家大族中,兄弟合股經營是極為常見的。

    江家就是。

    江家是個大家族,江德奉這一代有六枝。六兄弟中,江德奉是老二。照老規矩,一旦江德奉退下來,那族長繼承人並不就名正言順地是江德奉的兒子。這還要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奪,但現在被陳海平一言而決,其他人就是想爭也爭不起來了。

    這是事實,陳海平既然那麼說了,如果父親不交權。或是陽奉陰違,那家族的利益就會受到極大的損失。而一旦家族的利益因為江德奉受損,那不用等到江德奉退下來,更不用等他們回到家,只要消息一傳回去,爭奪就會開始。

    **海不再強說什麼,再強說,那就太矯情了。

    父子倆又沉默良久,江德奉道:「青海,不管以前怎麼樣,從今天起就都揭過去了,今後你要善待你的兄弟們。」

    「是,父親,孩兒一定牢記您的話。」**海恭謹地應道,表面上絲毫也看不出什麼來。

    **海和幾個兄弟的矛盾極深,但實際上,這不應該說是矛盾,而應該說是仇恨才對。

    人不風流枉少年,江德奉也一樣,性好魚色,年輕時輕狂之極,年紀大了也不怎麼安生。

    **海是七房生的,七房陳氏是妓女出身。在青海陝西一帶曾名噪一時,是有名的花魁,但和江南的名妓不同,不是賣藝不賣身的那種。

    人和人之間確實是有孽緣的,一夕歡好,遍歷花叢的江德奉竟然食髓知味,放不下了。

    商人家庭一般沒有士大夫家的那麼多講究,只要喜歡,什麼人都可以娶家來,江德奉便花了大價錢給陳氏贖了身,娶回家來。

    這個陳氏雖然是名噪一時的花魁,但性子卻極為柔弱,對任何事都是一個反應,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妓女、美艷、柔弱,陳氏在其他幾房眼裡不變成狐狸精也難,而像江德奉這種人,女人就是玩物,新鮮勁一過,陳氏最後的靠山也就沒了。

    陳氏如此,他生的兒子又會怎樣?

    庶出,母親又是個妓女,而江家的門風又不怎麼好,上一代就相互傾軋的厲害,下一代自然有樣學樣,而這也就可想而知,**海是如何長大成人的。

    **海長大之後,性子極為陰狠,江德奉一方面不喜歡三子過於陰狠的性子。一方面是因為擔心,所以儘管這個三兒子是最有本事的,但一向不怎麼待見,常常壓制**海。

    看著三兒子恭謹、坦誠的臉,江德奉心裡卻在無奈地歎息。在這個即將到來的大時代,三子確實是家族繼承人最好的人選,但是……

    定定地看著**海,許久,江德奉神色凝重,緩緩地道:「青海,為父這麼叮囑你,並不是因為要你出自兄弟間的親情。」

    **海心頭有些愕然,但臉上依然沒有任何不該有的表情。

    「青海,你再把今天少爺說的話好好想想。」等了一會兒,江德奉道,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再想想?老傢伙雖然不喜歡自己,但也不會跟自己說廢話,糊弄他。**海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皺著眉頭,仔細回想著陳海平今天說過的每一句話。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江德奉睜開眼,看著冥思苦想的兒子,不由輕輕搖了搖頭,道:「青海,看來你還是年輕啊!」

    **海趕緊睜開眼,忙道:「孩兒請父親訓示!」

    「青海,一個全新的時代開始了。」江德奉的語聲悠悠,迴盪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間。

    全新的時代?這當然是全新的時代,但**海知道父親的意思顯然不止於此。

    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海躬身道:「孩兒愚鈍。請父親明示。」

    「青海,這是個屬於我們的時代!是屬於我們這些商家大族的時代!」江德奉的眼中是激動的光芒,聲音裡也有著同樣激動的顫音。

    **海明白了江德奉的意思,他苦笑一下,道:「父親,您可能過於樂觀了,少爺後面還說了一些話。」

    江德奉絲毫也沒有受到影響,他只是道:「那你說說,為父走了之後,少爺又都說了些什麼。」

    當**海把陳海平後面講的話說完,江德奉笑了,**海詫異地望著父親,不明白老頭子為什麼笑的這麼開心。

    過了一會兒,**海問道:「父親,怎麼了?」

    輕輕歎了口氣,江德奉道:「以前聽少爺說他不想當皇帝,為父根本不信,但現在我信了。」

    **海知道,父親相信一定是因為今天少爺說的那些話,但他又實在是看不出來讓老爹這麼興奮的理由何在,於是謙虛地問道:「父親,為什麼?就因為今天少爺說的那些話?」

    肯定地點了點頭,江德奉道:「正如少爺說的那樣,這些政策一旦施行,必然會導致一個強大的商人集團的形成。想想也知道,今後少爺必定會有各種措施限制商人集團和官……官僚集團糾纏不清,但這必定只是暫時的。在這樣的體制下,早早晚晚,最後說話的都一定是銀子。」

    說到這兒,江德奉把聲音壓倒最低,道:「別說少爺不在,就是在,一旦天下歸為一統,他也是顧不過來的。」

    江德奉話說到這兒,**海的思路也跟著豁然開朗:用銀子砸皇帝,那是永遠也砸不倒的,因為天下都是他一家的。但砸這個由許許多多人組成的官僚集團,那就沒有砸不倒的,一定砸得倒。

    這就是一切的根子,所以,皇帝是他們商家的死敵,而陳海平要廢除帝制,那陳海平就是他們最大的同盟者,這才是一切的根本,至於陳海平後來說的那些。與此相比,都是不足道的小事兒。

    天下誰的銀子最多?當然是商人,那如果沒了皇帝,整個國家就不是商人在說話了嗎?而又是誰在代表商人說話呢?那自然是他們這些大商人!

    所以,就如陳海平說的一孔之利,這樣的政策一旦施行,帝制必然就會崩解。

    **海的雙眼放光。

    以前和現在,商人對官家那都是又敬又怕,沒有希望當官的才去經商。如果,今後官家代表的是他們這些商家的利益,那他們的地位不就超然在官家之上了嗎?

    「父親,這是不是另一種的門閥時代要到來了?」**海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激動之情反而更強烈了千百倍。

    重重點了點頭,江德奉道:「現在需要的是大格局,現在要為江家的千百年之後打基礎。所以,不管你們兄弟之間有什麼問題,你們的根本利益始終都是一致的,而最終能幫到你的,也只有你的兄弟們。」

    臉色凝重起來,**海道:「父親,孩兒向您保證,只要沒有損及到江家的利益,無論他們做什麼。孩兒都不會計較。」

    欣慰地點了點頭,江德奉道:「你放心,我會約束他們幾個的,不會給你添什麼大麻煩的。」頓了頓,江德奉的目光陰沉了下來,道:「如果有誰做事超出了底線,為父會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聽完這個,**海非但沒什麼表示,眉頭反而微微皺了起來。

    江德奉問道:「青海,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

    **海道:「父親,這些您能想到,那少爺想不到嗎?」

    沉默半晌,江德奉道:「應該想得到,只是人力有時而窮,少爺他這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得不如此吧。」

    沉吟片刻,**海緩緩搖了搖頭,道:「父親,當時您沒在場,沒有感受到那一刻的氣氛,我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又是半晌不語,良久,江德奉道:「如果少爺還有後手,那我老頭子真是無話可說了。」

    頓了頓,蒼眉一聳,江德奉道:「青海!」

    「父親!」**海趕緊應道。

    「為父要你永遠永遠的記住!」江德奉又把聲音壓到最低最低。

    「是,父親。」

    「你要記住,只要少爺一力推動我們這個商人集團形成,一力推動廢除帝制,那不論少爺今後要做什麼,即便會極大地損及我們江家的利益,你都要盡力配合,至少也是不能反對。如果你知道有誰要不利於少爺,那即便要得罪些人,你也要設法知會少爺一聲。」

    「父親,您放心,孩兒明白。」

    「你真的明白?」

    「是,孩兒真的明白,現在我們要獲得最大的利益,那與少爺靠的越緊越好,而且……」說到這兒,**海壓低聲音,道:「父親,我們有的是時間。」

    聽到這最後一句,江德奉微微點了點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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