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費解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七十八章費解
進京城的不止是王佑禮的塞外第一師。也有陳啟立統領的上黨師旅。王佑禮的塞外第一師也不都是從廣寧門進來的,還有左安門,他們負責的是外城。陳啟立的上黨師旅任務有兩個,一個是負責內城,他們從西直門、德勝門、安定門、東直門四門同時攻入內城;另一個任務是控制京城四周的明朝軍隊
一切都如行雲流水,順利極了,沒有一處出現意外,全都順利入城,所以結束的才這麼快。
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是各種細節都早有釐定,比如袁崇煥被救下來後送去那裡。
袁崇煥被救下來後,立刻就被送到了迎賓館。等佘義背著袁崇煥到了迎賓館之後,迎賓館都已經安置停當。
袁崇煥的面像不好看,血的呼啦的,但都是皮肉之傷,另外袁崇煥在詔獄也沒有受到折磨,只是精神耗損的大了些。
到了迎賓館,淨了淨面,上了點藥,換過衣服後,又稍微吃了點東西。袁崇煥的精神就差不多恢復了過來。
那震天動地的吶喊聲,袁崇煥自然早就聽到了,但除了佘義,他一個也不認識。待眾人都退下,屋裡就剩下佘義了,袁崇煥這才問道:「佘義,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佘義一五一十把經過詳細說了一遍,但佘義知道的有限。佘義說完,袁崇煥的疑惑一點也沒有解開,這些人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見袁崇煥閉目沉思,佘義道:「大人,您還是歇會吧。」
袁崇煥輕輕搖了搖頭。
見大人如此,佘義也就不再多說,他在袁崇煥身旁,就地盤膝坐下,也閉上了眼睛。
不知不覺,夕陽西沉,落日的餘暉灑了進來。忽然,門開了,袁崇煥和佘義同時睜開了眼睛。
是成基命。
見是成基命,袁崇煥立刻站起身來,迎了過去。
自己被押在詔獄期間,發生了什麼事。袁崇煥大致都是知道的,有傷心有憤怒也有感激,成基命就是袁崇煥心中充滿感激的幾個人之一。
四隻手握在一起,兩人都非常激動。
「老大人,您怎麼來了?」袁崇煥道。
這話一說,成基命愣了一下,隨即驚訝地道:「不是元素你請我過來的嗎?」
微微苦笑一下,袁崇煥道:「老大人,今天救我的人不是遼軍。」
成基命呆住,好半晌,才道:「那是誰?」
搖了搖頭,扶著成基命落座之後,袁崇煥道:「老大人,我也不知。」
袁崇煥有必要說這種假話嗎?但如果不是遼軍,大明朝哪兒還會有這麼一支強軍?
看著成基命震驚的神色,笑了笑,袁崇煥道:「既然請您過來了,那些人很快就應該來了。」
兩人相對無言,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
果然,成基命來了之後還不到兩刻鐘,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
「大人,就是他。」身後,佘義低聲對袁崇煥道。
袁崇煥自然明白佘義的意思,這時,他和成基命都已站起身來。畢竟,不管怎麼說,這是救命恩人。以前,袁崇煥還會將「死」字不當一回事,但真個在死亡的邊緣走上一朝。感覺就不一樣了。
年輕人氣度雍容,穩如泰山,卻又顯得很是隨和,讓人感覺不到壓迫感。
挺立如山,袁崇煥抱拳拱手,肅容道:「陳先生,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請受袁某一拜!」說罷,袁崇煥倒身便拜了下去。
心底深處,胸中宏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淹沒了對袁崇煥的那份原本異常濃烈的崇敬憐惜之情,現在陳海平看待任何人,也包括袁崇煥,功利之心佔了絕對的主導地位。
現在,順利把局面打開才是最重要的,是一切中的一切。其他的,都不重要,一切都必須從屬於這個目的。
沒想到袁崇煥如此磊落,絲毫也不矯情造作,陳海平心中暗自點頭。本就不喜歡別人給他磕頭,袁崇煥自然更是,陳海平快走兩步,伸出雙手,托住了袁崇煥的臂膀。
「小子何德何能,敢受袁大人一拜?袁大人,快快請起!」陳海平道。
袁崇煥也沒有堅持,順勢就站直了身軀。而後,陳海平轉向成基命,抱拳道:「成老大人,小子陳海平,此番借袁大人之名請您來。還望老大人多多海涵。」
成基命抱拳回禮,道:「陳先生,無妨無妨。」
陳海平又伸手讓道:「老大人、大將軍,該用飯了,我們邊吃邊談。」
不易察覺地,袁崇煥微微皺了皺眉,這個年輕人稱他「大將軍」,那口氣比崇禎可大氣多了,但這會兒也不好說什麼。
三人到了宴客廳。
酒宴已經備好,三人落座,陳海平親自把盞,給成基命和袁崇煥的杯中都斟滿了酒。
最後給自己的酒杯斟滿,放下白玉雕成的酒壺,陳海平道:「我知道不把事情說個清楚,二位大人這酒喝的一定沒有滋味,那我就先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山西平遙人,家裡是經商的。」
說到這兒,陳海平笑了笑,繼續道:「二位大人,我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少有大志的人,我看不慣這個世道,我想改一改。大約十年前,我開始著手做準備,積蓄力量,並按我自己的想法訓練軍隊……」
袁崇煥和成基命越聽越心驚,如果不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一定認為這個年輕人是瘋子。當聽到陳海平說這次調動軍隊入京的過程,袁崇煥駭然,他清楚這需要多麼強大的組織力。
「你們把整個京城都封鎖了?」成基命吃驚地問道。
陳海平道:「是的,我們要兵不血刃拿下山東,以及河南一部。」
袁崇煥和成基命對視一眼,都沒有接話。半晌,袁崇煥問道:「陳先生,你們想怎麼對待皇帝?」
默然片刻,陳海平道:「崇禎已經服毒自盡。」
「你……」袁崇煥騰地站起身來。
變化太劇烈了,成基命已經傻到那兒了。袁崇煥暴怒而起,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頹然坐下後。袁崇煥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袁崇煥閉上了眼睛。半晌,袁崇煥睜開眼,看著陳海平,平靜地道:「不知陳先生要袁某人做什麼?」
陳海平道:「如果身體許可,袁大人隨時可以回轉遼東。袁大人回到遼東,與遼東軍民協商好了之後,我們再談。」
盯著陳海平的眼睛。確定陳海平是認真的,袁崇煥微微點了點頭。
實際上,這很出乎袁崇煥的意外,但仔細一想,也是合理的。由於建奴的存在,遼東不能亂,一點都不能亂,而在目前的形勢下,要想遼東不亂,只有他回遼東才可以。
不過,也由此可見,這個人的胸襟和氣魄。如果換作一般人,必定把他扣下,進行威脅利誘。
袁崇煥道:「我看成大人有些累了,我想隨成大人回府,不知可不可以?」
陳海平道:「袁大人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天早已經黑了,目送著袁崇煥和成基命遠去,陳海平的神色有些複雜。今後的形勢會如何發展,將來有一天是不是會和袁崇煥刀兵相見,這都不是現在可以預料的。
崇禎最信任的太監有兩個,一個自然是王承恩,另一個是曹化淳。
曹化淳是天津人。生於萬曆十七年,幼時家境寒微。在京城一帶,貧寒人家的孩子入宮做太監是一種風氣,有所謂「近君養親」之說。受此影響,曹化淳於十三歲入宮。
曹化淳天資聰慧,勤奮好學,在宮中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詩文書畫,樣樣精通,深受司禮太監王安賞識,被王安倚為親信。
後來,曹化淳入信王府陪伴侍奉五皇孫朱由檢。天啟初年,魏忠賢得寵弄權,害死王安,曹化淳受牽連被逐出北京,發配到陪都南京待罪。
天啟七年,朱由檢繼皇帝位,改元崇禎,曹化淳隨即被召還。崇禎委曹化淳以重任,負責清理魏忠賢時的冤案,平反昭雪兩千餘案。
因辦事得力,曹化淳深得崇禎的信任和倚重,與王承恩一起,被崇禎倚為左右臂膀。一般而言,王承恩主內,陪在崇禎身旁,而曹化淳主外,負責處理各種事物。
今天,曹化淳是監斬官之一。
信炮一響,曹化淳就被保護起來,隨後稀里糊塗地就到了城外,然後又被一群人裹脅著縱馬疾弛。天黑下來後,裹脅著曹化淳的這些人在一個小村子住了下來。
住下來後,還是沒人告訴他怎麼回事?想讓他幹什麼?第二天一早,一出門,曹化淳大喜,因為門外站著數十名東廠的錦衣衛。但緊接著,曹化淳又洩氣了,他是東廠提督,但這些個錦衣衛,他一個也不認識。
吃過早飯,繼續趕路。
當天晚上,天黑下來的時候,進了真定城。這一夜,他們就住在了城中。第二天,繼續趕路。出城之後,曹化淳的心愈發地沉了下去,同時也更加迷惑。
城外,五千鐵騎肅立。
儘管都穿著明軍的服裝,但這不是遼軍,也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個地方的軍隊,他不知道這支軍隊是哪兒來的。如果是遼軍為了救袁崇煥而來,那問題不論如何嚴重都還有轉圜的餘地,但現在,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了。
走進了,忽然,曹化淳眼睛一亮,他終於看見了一個認識的人。
這人是梁家楨,大同總兵,曹化淳曾見過梁家楨兩次。見曹化淳向自己看來,梁家楨苦笑,他知道曹化淳的意思。
梁家楨身旁是一位大將軍,五十來歲,坐在馬上,面容如鐵,不怒自威。
大軍上路。
路上,曹化淳知道那位不怒自威的大將軍叫陳啟立,也知道這些人要他去做什麼。陳啟立沒有說一句威脅的話,但曹化淳知道,如果他不想死,如果他不想他的家人死,那就聽話。
此外,曹化淳還清楚,即使他不聽話,結果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多死些人而已。曹化淳識貨,就這五千鐵騎,足以橫行山東,如入無人之境。
而且,這些人還帶有所有必要的手續。
這些手續都是真的,出自兵部的公文和內閣的聖旨都是真的。曹化淳不由苦笑,只不過半天的功夫,這些人的效率真是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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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依稀,朝霞隱現天際。
城頭上,當值的軍兵都抱著刀槍,坐在地上,背靠在城牆上呼呼大睡。
「大帥回來了!」
這他媽誰啊,大早上的吵吵什麼?睡個覺也他媽睡不安穩!
忽然,幾乎同時,睡眼懵登的軍兵眼睛都睜大了。
「什麼,大帥回來了?」腰上好像裝了彈簧,士兵們都彈了起來,趴在垛口上向外望去。
聲音是從城外傳來的。
晨光中,就見三匹戰馬像箭一般射來。
「大帥回來了!」
「大帥回來了!」
「大帥回來了!」
……
三名騎士一邊如箭一般疾馳,一邊大聲呼喊著,嗓子激動的都差音了。
「快他媽開城!」眨眼間,三名騎士在吊橋前勒住了馬頭。
「你們……說什麼?大帥回來了?」城上一人忐忑地問道。
「是,大帥昨晚到的山海關。要是快,大帥今晚就能到寧遠!」騎士的激動依然難以自已。
呼啦一聲,城頭上的八名士兵全都轉身就跑,但他們下了城卻沒有去開城們,而是搶著上馬,然後就如城外的三名騎士一樣,開始在靜寂的大街上飛馳。
「大帥回來了!」
「大帥回來了!」
「大帥回來了!」
……
第一嗓子就都差了音了,無一例外。
「媽的,這幫王八犢子!」一名騎士罵道,但那聲音怎麼聽也不像罵人,因為那罵聲裡充滿了巨大的幸福和喜悅。
聽到城裡的呼喊聲,三名騎士知道開城門暫時是別指望了,因為他們知道那種心情。這種心情他們一路上都是,為了這個,怕被人搶去他們的幸福,路過其他的鎮屯時,都是馬不停蹄,喊兩嗓子就過去了。要不是馬挺不住了,他們一定還會接著疾馳,一路跑去錦州報信不可。
真是太興奮了!
「大帥回來了!」這個消息如野火遼源,迅即就沸騰了整個寧遠。
袁崇煥在與不在,對遼東軍民的影響是多方面的,而最最主要的影響還是在心理上的。換句話說,袁崇煥在,主心骨就在,不論軍民,人人心安。
在這個層面上,無人可以代替袁崇煥,因為除了袁崇煥,沒有人打敗過韃子兵。
老百姓和士兵都是普通人,事關身家性命,無論是誰都會務實的,他們對於一個統帥的信任程度是取決於過往的事實,而不是未來的可能,或者是什麼動聽的言辭。
儘管消息還沒有得到確認,但寧遠已經沸騰了。
寧遠沸騰了,孫承宗卻愣住了。
袁崇煥必死!把八旗軍趕出關外,遼軍回師遼東的那一刻,孫承宗心裡就已有了明確的判斷。
救袁崇煥,唯一的希望就是遼軍,只有遼軍能給朝廷施加足夠強大的壓力,但遼軍裡沒有這樣的人物,所以袁崇煥必死。
孫承宗清楚朝廷裡的溝溝坎坎,現在幾乎是舉國皆曰崇煥可殺。
財產受到損失的皇親國戚、勳貴大臣、富商巨賈以及普通百姓,他們都恨不得生吃了袁崇煥;忌恨袁崇煥,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的,如周延儒和梁廷棟等人;想借袁崇煥為閹黨犯案的,比如溫體仁、高捷之流。
在如此強大的壓力下,就是崇禎想要保袁崇煥不死,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崇禎還可能是最恨袁崇煥的人。
拖了這麼久還沒有給袁崇煥定罪,孫承宗覺得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崇禎被遼軍落跑那件事給嚇著了,因而謹慎多了;二一個是想醞釀更大些殺袁崇煥的民意基礎,崇禎很在意這個。
所以,拖得越久,處死袁崇煥的可能就越大。到現在,孫承宗對自己的判斷已經沒有絲毫懷疑。
愣了半晌,孫承宗才緩過神來。待那三個來報信的到了帥廳,孫承宗一盤問,才知道這三人也是「以訛傳訛」。
一如他們到了寧遠,也有永平的軍兵到山海關嚷嚷這個。這三位是機靈鬼,是偷跑出來的,根本沒有人派他們來。
孫承宗哭笑不得,這個時候有人來報,有幾個士兵出城奔錦州去了。
孫承宗駭然,他知道袁崇煥在遼東軍民中的威望無人可比,但還是沒想到會到這個程度,如果真要有人振臂一呼,那後果不堪設想。
不知不覺,冷汗浸透了背心,如果消息是假的,那會造成什麼後果?而且,這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如果消息是假的,那就一定是有人設計的。等到消息確實是假的後,這人出來乘機鼓噪,那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不行,不能這麼乾坐著,孫承宗騰地站起身來,但卻最終一步都沒有邁出去。如果事實真是自己揣想的那樣,他根本就阻止不了。如果他採取行動,那就十有**會發生火拚,而一旦發生火拚,那後果還不如什麼也不做。
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發生火拚。
現在,孫承宗幾乎可以肯定這是有人安排的,因為遼東無事,袁崇煥就決不可能被放出來。而且,即便退一萬步講,就是崇禎網開一面,沒有治袁崇煥的罪,但也絕無可能讓袁崇煥這個時候回遼東。
如果遼軍擰成一股繩,逼迫朝廷放了袁崇煥,那後果雖然不是不堪設想,但同樣不可預料。事情一旦起了,那就再也不可能被壓下去,在這種形勢下,朝廷必然是要屈服的。而袁崇煥回到遼東,經此一事,袁崇煥會怎麼想,孫承宗現在一點把握都沒有。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帥廳內,孫承宗的兩道蒼眉糾結在了一處。
傍晚時分,準確的消息傳來,袁崇煥確實回來了,今晚會宿在前屯。
大驚之餘,孫承宗百思不解。一緩過神來,毫沒猶豫,孫承宗上馬出城,直奔前屯而去。
前屯距離寧遠四十多里,疾馳了小半個時辰,孫承宗見前方燈火通明,數十隻火把高燒,照如白晝。又近了些,越來越清晰,孫承宗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定睛朝前面看去,最前面站立那人確實是袁崇煥不假。
生死隔離,未見面時,孫承宗和袁崇煥兩人都各懷心事,但現在見了面,都不勝唏噓。
「大人……」袁崇煥眼眶紅了,沒等孫承宗下馬,就跪了下去。
到了近前,孫承宗翻身下馬,扶起袁崇煥,兩人的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孫承宗也是眼眶濕潤,用力握著袁崇煥的手,歎道:「元素,你受苦了!」
孫承宗和袁崇煥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至少孫承宗對袁崇煥有知遇之恩。可以這樣說,沒有孫承宗,就不大可能有日後叱吒風雲的袁崇煥。
後來,隨著袁崇煥的地位日高,更主要的是兩人見解的分歧而日漸疏遠。現在,至少在這一刻,兩人都是真情流露,感慨不已。
「大人,我們先回前屯。」好半晌,袁崇煥道。
「好,好,我們回前屯。」雖然心裡急的不行,但人多嘴雜,這裡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
袁崇煥親自攙扶著孫承宗上了馬,袁崇煥隨後才上馬,與孫承宗並騎,向前屯趕去。
都知道袁崇煥和孫承宗有話說,所以一到前屯,眾人都退了出去,大廳裡只有袁崇煥和孫承宗兩人。
「元素,怎麼回事?」只喝了一口茶水,孫承宗立刻問道。
袁崇煥的臉沉了下來,然後苦笑一聲,道:「大人,有人劫了法場,把我救了。」
這是孫承宗所萬萬沒有想到的,默然片刻,孫承宗臉色凝重,緩緩地問道:「元素,你打算怎麼辦?要反叛朝廷嗎?」
出乎孫承宗意料,袁崇煥又苦笑一聲,道:「大人,朝廷不用我來反。」
今天是什麼日子?還是他老糊塗了,聽不明白人說話了?孫承宗問道:「元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袁崇煥道:「大人,朝廷已經沒了,朱由檢已經死了。」
腦袋忽悠一下,孫承宗差點沒從椅子上折過去,驚問道:「你說什麼?」
輕輕歎了口氣,袁崇煥把經過說了一遍。
孫承宗聽完,傻了,半晌,才問道:「元素,你說的都是真的?」
袁崇煥道:「大人,千真萬確,一點假都沒有。」頓了頓,又道:「他們還等著我回話呢。」
又盯著袁崇煥片刻,孫承宗的心沉得不見底,儘管不可思議,他知道袁崇煥說的都是真的。
孫承宗的精神似乎陡然從身體裡消失了,看著孫承宗垂老的模樣,袁崇煥心中難過,道:「大人,您一路勞乏,還是先休息休息。有什麼話,我們明日回到寧遠再談。」
這個時候,袁崇煥知道孫承宗再餓,也是沒有心思吃飯的。見孫承宗沒有反應,於是過去把孫承宗扶進了裡間屋。
孫承宗一下子似乎又老了二十年。
第二天,袁崇煥陪著孫承宗回到寧遠時,寧遠再度沸騰,鞭炮不知響了多久。當晚,祖大壽率領錦州諸將也都到了。
數十根巨大的蠟燭把帥廳照的通亮,裡面黑壓壓坐滿了人。這些人不僅有將軍,還有文職官員和本地的縉紳名流。
帥廳裡沒有孫承宗。
現在,京城裡發生了什麼事,眾人雖然不是十分清楚,但大致的都已經知道了。與孫承宗不同,這裡的決不大部分人的眼裡都有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之色:天下大亂,關寧鐵騎天下精兵,如果追隨大帥……
在帥廳裡,袁崇煥沒有多說什麼,他先講了事情的經過,然後告訴眾人,要他們商量出個意見來。
袁崇煥離開帥廳之後,帥廳立刻就炸開了鍋,很快,絕對主流的意見就形成了:遼東是遼東人的遼東,但一切都聽大帥的。
這個結果袁崇煥想像的到,孫承宗也想像的到。
「大人,您的意見呢?」袁崇煥問道。
孫承宗畢竟是孫承宗,老而彌堅,前晚只是打擊太大又太突然了。經過這兩日,孫承宗差不多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看著袁崇煥,盯著袁崇煥的眼睛,半晌,孫承宗緩緩問道:「元素,你真能聽老夫的意見?」
平靜地看著孫承宗,袁崇煥道:「大人,想必您也清楚,現在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為了朱家江山而犧牲遼東軍民的利益。」
孫承宗道:「此外呢?」
袁崇煥道:「您說。」
輕輕點了點頭,孫承宗道:「聽元素所言,那些人並非是草莽匹夫,他們也一定不願見到遼東發生動亂,所以現在的形勢就是遼東和那些人是麻稈打狼,兩頭害怕。遼東需要糧餉,而那些人需要一個穩定的遼東,對抗建奴。所以,元素,遼東是有籌碼的,完全可以和他們談談。」
孫承宗實際上和祖大壽他們的意見一樣,只不過出發點完全不同。祖大壽他們是想跟著他封侯封王,求取榮華富貴。而孫承宗則是不願見到他臣服於陳海平,一旦他臣服陳海平,那孫承宗心中所繫的朱家朝廷就沒有一點希望了。
沉思片刻,袁崇煥道:「大人,您和我一起走吧,談判時就以您為主。」
點了點頭,孫承宗道:「好,元素,就這麼辦。」
談到軍國大事,私人間的情義自然就退到了一旁,這點袁崇煥和孫承宗都感覺到了。而感覺到這一點,也就意味著他們不是同路人。如果孫承宗清除了那些反叛,那接下來,孫承宗要剷除的就是袁崇煥這個反叛了。
談妥之後,兩人都默默無言,一下就沒話說了。
隨後,袁崇煥又做了些佈置,然後與孫承宗動身回京。到了山海關,袁崇煥見到了母親、妻女和弟弟。
他們原本被發配三千里,自然被陳海平給劫了下來。袁崇煥離京時,陳海平告訴袁崇煥,會盡快把家眷送往山海關。
雖然覺得陳海平這個人大氣,應該不會拿他的家眷搞事,但人家真把家眷給送了回來,袁崇煥對陳海平還是非常感念的。
在山海關,除了袁崇煥的家眷,還有個人也剛到山海關,此人是順天府尹劉宗周。
這位順天府尹可不是一般人,論官職,自然遠遠比不了袁崇煥和孫承宗,但他們二位不論在哪兒見到劉宗周都得恭敬一二。
劉宗周太有名了,學問也太大了,堪稱當世第一。
劉宗周是儒學大師,風骨凜然,對任何違反禮教的言行都深惡痛絕。
可想而知,這樣的人做官,自然不會怎麼順暢。一開始,崇禎很器重劉宗周,但劉宗周脾氣太大,眼裡揉不得沙子。慢慢地,崇禎對這位脾氣大的劉大人就敬而遠之了。
竟然敢劫法場,竟然敢佔領京城!這在劉宗周看來自然是罪不容誅,也到了主辱臣死的時候。
劉宗周不怕死,現在也還不是死的時候,現在是匡扶國難的時候。誅滅亂賊讀書人是不行的,這得靠那些不知禮儀的大兵手中的刀槍。
這個時候,劉宗周想到的自然是遼東,自然是孫承宗。對袁崇煥,劉宗周沒有好印象,僅僅擅殺毛文龍一事,袁崇煥就該千刀萬剮。
前幾日封鎖的太緊,這兩天鬆了,劉宗周立刻動身,兼程趕往了山海關。
見到孫承宗,劉宗周喜出望外,但見到袁崇煥,卻沖沖大怒。要不是被孫承宗攔住,劉宗周非得痛罵袁崇煥一頓不可。
劉宗周不知道袁崇煥的事,更不知道京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外面的管制雖然鬆了,但京城的管制,尤其是內城,封鎖依舊。
孫承宗也知道劉宗周這種人是不知輕重的老頑固,但現在朝廷風雨飄搖,正是需要劉宗周這種有氣節的士人大力支持的時候。
安撫住劉宗周之後,孫承宗把事情說了一遍,包括要去京城談判的事。
聽說崇禎被逼服毒自盡,劉宗周都要瘋了,他不僅痛罵袁崇煥,連帶著也把孫承宗臭罵了一頓,更要孫承宗立刻點兵去京城剿滅亂賊。
看著袁崇煥眼中的目光越來越冷,孫承宗越來越急,好不容易等到劉宗周過點勁了,孫承宗趕緊道:「劉大人,太子還在他們手裡呢。」
一聽這個,劉宗周總算沒那麼激動了,但卻更加堅持要孫承宗發兵平亂。漢賊不兩立,現在什麼都缺,就是皇子皇孫不缺。
劉宗周這副德性,豈不更讓袁崇煥寒心?後果有多嚴重,劉宗周根本就不知道,就在這兒大放厥詞。孫承宗實在忍不住了,訓斥道:「劉大人,你想過沒有?如果太子死了,哪會有多少人稱王?」
這下,嘎巴嘎巴嘴,沒說什麼,劉宗周蔫了下來。
孫承宗心如油烹,恨不得一步就趕到京城。而袁崇煥自然是不急的,但顧及孫承宗,所以才不顧勞乏連日趕路的。
如果沒有劉宗周鬧這一出,袁崇煥必然會隨他穿城而過,兼程趕路的。但現在,袁崇煥卻以老母為由,把行程延宕下來。
其實這也是應該的,剛剛經歷了生離死別,袁崇煥要和家人盤踞幾日,孫承宗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的。
「元素,晚上過來陪我喝兩杯。」臨分手時,孫承宗向袁崇煥發出了邀請。
看著老人誠摯的目光,袁崇煥輕輕點了點頭。
袁崇煥走了,就剩下孫承宗和劉宗周兩人了。
儘管劉宗周表現的很不得體,不知輕重,誤事,但孫承宗並沒有拂袖而去。對劉宗周,孫承宗依舊是很尊敬的。劉宗周這個人耿直,極有風骨,是個表裡如一的人,儘管有時很頑固,但也並不是個書獃子,在某些方面還是極有見地的。今天的表現失常,可能也是太過憤怒慌張所致。
袁崇煥離開時,劉宗周並沒有起身送一送,孫承宗回到屋裡,他也不理。
孫承宗坐下,輕輕歎了口氣,道:「劉大人認為老夫做的不妥?」
劉宗周心中對孫承宗一直是極為尊敬的,他對孫承宗唯一的不滿就是孫承宗和袁崇煥的關係。現在聽孫承宗和風細雨地和自己說話,劉宗周的態度也緩和下來,道:「老大人,發生這些事後,您覺得袁崇煥心裡還會有朝廷嗎?」
孫承宗苦笑一下,問道:「劉大人,你認為是讓袁崇煥保持中立好呢,還是讓他臣服那些反賊好?」
劉宗周嚴肅起來,盯著孫承宗,半晌,低聲道:「老大人現在是遼東督師,如果老大人真為朝廷著想,那……」
劉宗週一直都對自己很尊敬,孫承宗這才明白劉宗周為什麼對他如此不滿。再度苦笑,孫承宗輕輕歎了口氣,道:「劉大人,不管任何人做這個遼東督師,只要袁崇煥回來,只要遼東軍民知道袁崇煥回來,那袁崇煥就是遼東督師。」
想起崇禎抓袁崇煥,遼軍不理皇命折返遼東,後又被袁崇煥一道手書召回,劉宗周心下駭然。
怕劉宗周依舊頑固,還心存幻想,孫承宗又道:「劉大人,這個時候袁崇煥一旦出事,遼東必亂,而遼東一旦亂了,那得利者除了建奴,就是盤踞京城的那些反賊。」
沉默半晌,劉宗周問道:「老大人,那些反賊是不是要擁立袁崇煥?」
搖了搖頭,孫承宗道:「不是。」
劉宗周不解地道:「那他們為什麼放袁崇煥回來?」
孫承宗道:「因為不想遼東亂,讓建奴漁翁得利。」
這一次,劉宗周沉默了更久,然後把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孫承宗能夠聽到:「老大人,如果遼東亂了,建奴打來,那是不是可以牽制住那些反賊,使他們無力南顧?」
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半晌,孫承宗道:「劉大人,建奴要來,至少得兩個月,而反賊卻可轉瞬就到。何況遼東一亂,由於除了袁崇煥再沒有能夠號令遼東的人,所以大部分遼人必然會傾向於反賊。」
劉宗周道:「老大人您不成嗎?」
孫承宗閉上雙眼,好半晌才又睜開,道:「袁崇煥出事,劉大人以為老夫還能在遼東立足嗎?」
劉宗周終於意識到他的話有多愚蠢,臉色不由訕訕的。
見劉宗周有所領悟,孫承宗語重心長地道:「劉大人,不論從眼前看,還是從長遠看,我們倚重袁崇煥的地方都極多。眼前,我們需要袁崇煥以遼東為籌碼和那些反賊談判,盡快把太子安全營救出來。長遠,我們更需要用袁崇煥牽制反賊,使他們短時間內無力南顧,好讓我們贏得時間穩定局勢。」
說到這兒,孫承宗還是不放心,於是就把話乾脆挑明:「劉大人,老夫以為袁崇煥不是個有野心的人,而且很重感情,讓袁崇煥對朝廷留有一份感念之情是非常重要的。」
老臉一紅,劉宗周問道:「老大人,現在還來得及嗎?」
見劉宗周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孫承宗道:「我試試吧,盡力。」
隨後,孫承宗又仔細詢問了劉宗周京城的事,但劉宗周所知不多,而且還多是傳聞。
對那些人這麼輕易就把袁崇煥放回遼東,孫承宗心裡始終有些不解。那些人救袁崇煥和讓袁崇煥就這麼回遼東,唯一的解釋是那些人不希望遼東有一絲一毫的混亂,但這也太大公無私了。
可能嗎?
毫無疑問,謀劃如此之久之深,那些人必定是為逐鹿天下而來,但為了逐鹿天下,就應該在袁崇煥被萬刮凌遲後動手。
如此一來,遼東的糧餉要仰賴他們,遼軍又因為袁崇煥被酷刑致死而必然更與朝廷離心離德,所以儘管會造成一些混亂,但如果有志逐鹿天下,這些混亂是完全可以承受的。
在這種形勢下,如果他們以糧餉相威脅,就是他可以完全掌控遼東,但為了不讓建奴得利,最終勢必也是要屈服的。
這些人謀劃的如此縝密,這個結果是完全可以預想得到的。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