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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行動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七十五章行動

    京城的百姓熱情。每天都有不少人來宣武門的四川營胡同送東西,並且想要見一見這位傳奇似的的女將軍。

    京城百姓的熱情很好,駐紮在四川營胡同的三千白桿兵每天都有東西收,自然非常歡迎,但秦良玉卻是不勝其煩。

    一開始,秦良玉還出去見一見,但沒幾天就受不了,最後乾脆誰愛去誰去,反正她是不去了。

    白桿兵個個都彪悍之極,但對他們的主人無不敬若神明。對這些上門慰問的人,送的東西一概笑納,但想見主人,沒門。

    軍營門外,每天都有一個會說話的人當班,今天也不例外。今天當班的是李得水,他最大的特點是脾氣特好,總是笑臉迎人。實際上,這位李大哥殺人都是笑著殺的。

    向彩英是辰時到的四川營胡同,她身後跟著四個夥計,每個夥計都挑著一個挑子,大筐裡裝滿了魚肉。

    財大不僅氣粗。更壓人,好傢伙,扁擔壓的都忽悠忽悠的,看樣子每挑都得至少有二百來斤。

    一看人家,再看自己,軍營門前聚集的二十來人都自動自覺地給這位少奶奶讓出了一條路。

    向彩英一身少婦的打扮,但依舊是英氣勃勃。

    李得水不僅脾氣好,眼睛也毒,他一打眼就知道這位少奶奶也是位練家子,而且本事還必定小不了。

    「這位大哥,你好。」向彩英笑著問候道。

    「哎,好,好。」李得水發現自己的舌頭有點短,在這位少奶奶面前,他怎麼感覺有點底氣不足呢?

    「大哥,勞您架,給通傳一聲,就說小女子想拜會一下定國將軍。」向彩英鄭重地請求道。

    李得水猶豫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很難拒絕這位少奶奶的請求,而且他感覺主人雖然讓這些人搞得不勝其煩,但這位少奶奶應該是個例外。

    躊躇了一下,李得水點頭道:「那好,夫人。您稍等。」

    這下,那些也來想見定國將軍的人可不幹了,但對他們的叫嚷,李得水根本不理,逕直向軍營裡走去。

    秦良玉剛剛練了一趟刀,這會兒正坐在老槐樹下喝茶。秦良玉身後,侍立著四名彪悍的女兵。

    李得水走進院子,原本筆直的腰桿立刻就彎了下來。到了秦良玉近前,李得水稟告道:「大人,外面剛剛來了位少夫人,她想要拜見您。」

    李得水敢來通傳,就必定是有原因的,秦良玉問道:「她是什麼人?」

    搖了搖頭,李得水道:「大人,這個小的不知道,但這位少夫人很特別,您或許會喜歡。」

    「呃。」沉吟了一下,秦良玉吩咐道:「你讓她進來。」

    「夫人,請。」不一會兒,後院角門外傳來了李得水的聲音。

    雖貴為一品誥命夫人、鎮東將軍,秦良玉一點都不托大,聞聲她就從竹椅上站起身來。秦良玉剛剛站定,向彩英也剛好邁過門檻,走了進來,兩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處。

    小院不大,院門到秦良玉坐的地兒最多不過三丈的距離。在這麼近的距離內,一切自然都看的清清楚楚。

    這一瞬間,不論是秦良玉,還是向彩英。她們眼中同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向彩英來見秦良玉自然是銜命而來,一個月前,陳海平就把有關秦良玉的資料全都交給了她,讓她把秦良玉的一切不僅熟記在心,更要研究透澈。

    向彩英雖然早就知道有秦良玉這個了不起的巾幗英豪,但瞭解的不多,及至看過陳海平送給她的有關秦良玉的詳細資料後,她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向彩英個性內斂,不是個飛揚的人,她的內斂不單純是因為修養,更是因為心。在別人眼裡,向彩英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女人,但她自己卻從來沒有這種覺悟。儘管向彩英視之為天的少爺常常耳提面命地告訴她,女人能頂半邊天,女人也能和男人一樣了不起,但向彩英依然故我,沒有太大的改變。

    是秦良玉,讓向彩英熱血沸騰,讓向彩英從心底吶喊出了:女人當如是!

    秦良玉成了向彩英的楷模,成了向彩英畢生追求的目標。

    儘管對秦良玉已經有了極深的瞭解,但見到秦良玉本人的一瞬間,向彩英仍然難掩震驚之色。

    向彩英的身材本就很高了,不要說女人,就是很多男人也沒有向彩英高,但秦良玉卻比向彩英還要高出大半個頭來。

    秦良玉今年已經五十六歲,百分之百是個老太太,但依舊貌美如花,風韻直如三十幾許的婦人,而尤為難得的是秦良玉的氣度,那真堪稱是端莊嫻雅的極致典範。

    週身的熱血再次沸騰,她就是要做秦良玉這樣的女人。向彩英盈盈拜倒:「小女子向彩英叩見大人。」

    向彩英震驚,秦良玉同樣震驚。

    像秦良玉這種集氣度、本事、身高、容貌於一身的女人,用「千萬人中無一」來形容都是不夠的,用「百年一遇」還勉強湊合。所以,也就可想而知,突然看到一個和自己類似的女人出現在眼前,秦良玉會是何等的驚訝和欣喜。

    「夫人,使不得,快快請起。」秦良玉彎下腰,伸出雙手扶起了向彩英。

    越看是越像自己,秦良玉實在是太喜歡了,把向彩英扶起來後,手也沒有鬆開,直到女兵又搬來一把竹椅,兩人落座,秦良玉這才鬆開了向彩英的手。

    什麼叫投緣?這就叫投緣!什麼叫傾蓋如故?這就叫傾蓋如故!兩人之間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彷彿向彩英就是秦良玉看著長大的孩子。

    「你叫向彩英?」秦良玉親切地問道,態度隨和又自然。

    「是,大人。」頓了頓,向彩英接著道:「我和夫君剛到京城,我們倆都很仰慕大人,他有點忙,我就忍不住先來了。」

    說完,向彩英發現秦良玉看著她的眼神有奇怪,於是又問道:「怎麼了,大人?」

    對向彩英的直率和從容,秦良玉愈發的滿意,她道:「我發現你身上有股軍旅之氣,所以感到有點奇怪。」

    不論如何掩飾,這個想要瞞過秦良玉都是不容易的,何況向彩英本就沒想對秦良玉隱瞞這個。

    向彩英笑道:「我父親是名軍人,我又沒有兄弟,父親就把我當兒子養,所以就這樣了。」

    秦良玉一愣,沒聽說過有姓向的將軍啊,她問道:「令尊怎麼稱呼?」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向彩英道:「我父親只是一名普通的軍人。退伍時只是一名百夫長。」

    看向彩英,這位父親就一定很了不起,但軍中埋沒這樣的豪傑不知凡幾。秦良玉歎了口氣,道:「看彩英你就知道令尊一定很了不起。」

    想起早已亡故的親人,向彩英的神情一黯,眼中掠過一絲悲涼。

    這個動亂的年代,有傷心事的人太多了,秦良玉把話岔開,問道:「你們來京城做什麼?」

    向彩英的穿著很樸素。但不管穿著如何樸素,官宦人家的女眷和普通人家的女眷還是有區別的,氣質也不一樣,何況向彩英的口音也明顯不是京城人,所以看上去不像是官宦人家來京城探親的。

    向彩英道:「夫君給山西王老東家效力,這次是來京城的富豐號做掌櫃的。」

    秦良玉非常好奇,向彩英這樣的女人會嫁個怎樣的丈夫?如果只是個普通的商賈,那就未免太可惜了。只是剛才無意中挑起了向彩英的傷心事,現在自然不會再問。

    秦良玉問道:「彩英你練的什麼功夫?」

    向彩英道:「父親曾師從戴家的心拳。」

    山西戴家的心拳是很有名的,秦良玉點了點頭。和向彩英實在是投緣,對向彩英實在是喜歡,秦良玉興致極高,她道:「來,彩英,我們娘倆練練。」

    向彩英沒有推辭,也沒有客氣,她站起身來,對秦良玉抱拳一禮,道:「請大人賜教!」

    這裡沒有男人,向彩英又是有備而來,脫去外衣,交與一旁的女兵,向彩英隨著秦良玉來到院中站定。

    赫。這兩人站在一起,那叫一個好看!動起手來,更是看的人眼花繚亂。

    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沒有,幾招一過,秦良玉又是大吃一驚,她萬沒想到,這個向彩英的功夫竟會這麼棒!而且,向彩英的功夫跟她是一個套路,不管學的是什麼,最終都是戰場上千軍萬馬搏殺的風格。

    秦良玉心中更是喜歡。

    拳怕少壯,儘管秦良玉身手老辣,但向彩英正當壯年,是精氣神最旺盛的時候,秦良玉一時半會還真奈何不了向彩英,而時間只要拖長了,那最後落敗的必然是秦良玉。

    對打了有一刻鐘,秦良玉一個側步,邁出了圈外,讚歎道:「彩英真是女中豪傑,好樣的!」

    向彩英道:「大人,古往今來,女中魁首,您為第一,彩英蒙您一讚,三生有幸!」

    秦良玉愕然,看著向彩英嚴肅的臉容,好一會兒才笑道:「身為女子,我雖從不妄自菲薄,但彩英你這一讚,我也是愧不敢當啊!」

    這是少爺說的,凡是少爺說的就沒有不對的。忍著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向彩英又嚴肅地道:「如果大人不是女子,如果由大人來執掌遼事,局面一定會與今日有極大的不同。」

    秦良玉再度愕然,道:「彩英你很關心國事?」

    「彩英關心又如何?大人您能出頭還不是因為特殊的身份,這個世界又哪有咱們女子說話的地方。」向彩英有些憤然地說道。

    默然片刻,秦良玉問道:「彩英你拿什麼好東西來的?」

    向彩英道:「就是一些魚肉。」

    秦良玉道:「走,看看去。」

    這個時候,大部分的白桿兵都去城外操練了,家裡只有少部分人留守。她們出來時,正有十幾個人圍著那四挑魚肉舔嘴唇呢。

    一見秦良玉出來,所有人都低眉順眼,立在一旁,甚至連看都不敢看秦良玉一眼。

    看到這個場景,向彩英心中歎服,資料上說秦良玉馭下嚴峻,每行軍發令,戎伍肅然,大軍到處,秋毫無犯,現在看來,真是如此,一點不假。

    實際上,秦良玉人很溫和,從不疾言厲色,想必是過往積威已成,就是秦良玉自己現在想改變手下人對她的態度也是無能為力的。

    這些魚肉足有**百斤,秦良玉看了看,轉頭對向彩英道:「彩英,讓你破費了。」

    向彩英道:「大人,要是能讓兄弟們吃的高興,彩英心裡樂著呢。」

    笑了笑,秦良玉道:「那好,晚上就都做了吧。」

    直到秦良玉帶著向彩英進了院子,看不見了,眾人這才笑逐顏開地抬著魚肉筐走了。

    向彩英是吃過午飯,下午未時走的。向彩英走的時候,秦良玉親自送到了門外。看著向彩英的身影漸漸遠去,秦良玉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時間尚短,但僅僅經過這兩個時辰的接觸,秦良玉發現向彩英不僅武藝精熟,而且兵書戰策同樣爛熟於胸,料事也極有見地。

    女兒如此,父親想必也是個極了不起的人。別說向彩英是個女子,就是男兒身,該埋沒還不是照樣埋沒。

    三天後,向彩英和閻應元夫妻倆一同前往四川營胡同拜會了秦良玉。

    見到閻應元,秦良玉放心了,正如她嫁了如意郎君馬千里,向彩英也嫁了一個配得上她的丈夫。

    閻應元,大丈夫!這是秦良玉對閻應元最直觀的印象。

    秦良玉有個兒子叫馬祥麟,馬祥麟是個獨眼龍,他的右眼被女真人給射瞎了。

    天啟元年四月,金兵圍困瀋陽,秦良玉率三千白桿兵北上遼東增援,途中與八旗兵遭遇,激戰中,馬祥麟右眼中箭,卻不管不顧,抬手拔箭,繼續殺敵,斬獲無數,被軍中譽為「趙子龍」、「小馬超」。

    馬祥麟是勇士,閻應元是豪傑,兩人一見如故。

    此後,兩家走動的非常近,閻應元和馬祥麟拜了把子,向彩英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秦良玉的乾女兒。

    閻應元豪爽,不在乎銀子,三天兩頭就請馬祥麟和白桿兵的頭目上酒樓大吃二喝;至於向彩英,更被白桿兵看作是大將軍第二,因而夫妻兩人倍受白桿兵上下的敬重。

    「少爺要動手了。」

    六月十三日,陳啟立和王仲然聯袂到了潞州,他們把陳海平的決定告知了申萬雨和秦剛。

    六月十五日,整個上黨被徹底封鎖,人是許進不許出。

    封鎖上黨不困難,到處都是崇山峻嶺,大路小路就那麼幾條,何況傳下了嚴令,任何人不許入山,任何人不許離家,客商等外來人口都不能離開住地。

    潞王府被抄了,所有的官員都被圈了起來,人們一覺醒來發現變天了,以前的縣太爺、知府老爺全都換成了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那些以前見了他們就橫眉立目的官差有的還在,也有新人,但不管是老人,還是新人,臉上總是都笑呵呵的。

    「二虎兄弟,這是幹啥啊?是不是陝西那邊的打過來了?」

    小王莊現在亂的就跟一鍋粥似的,因為他們信賴的二虎兄弟竟然讓村子裡四十歲以下,十八歲以上的、身體沒有殘疾的鐵匠全部都去當兵。

    村子裡一百八十七名上線的鐵匠都聚在村子東頭的空場上,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的貼心人二虎兄弟。

    在他們的外面,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黑壓壓的,都同樣目不轉睛地看著。

    王二虎早已講得口乾舌燥,最後不得不把殺手鑭扔了出來,他道:「鄉親們,一句話,秦東家說了,去當兵的每個月二兩銀子,不去當兵的,今後就不收那家的鐵貨。」

    笑面虎要遠比冷面虎震人,王二虎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不吱聲了。

    等了一會兒,王二虎又道:「鄉親們,看見沒?」指了指身後的大木箱子,王二虎接著道:「願意去當兵的,銀子立刻就發,而且是發五個月的。」

    王二虎這話說完,在村民眼裡,冷面虎又變成了笑面虎。這些人中,最少有兩人是一家的,他們累死累活幹一年也掙不上十兩銀子。

    「中,二虎兄弟,你說咋地就咋地,我們去。」

    戰爭的機器在高速運轉。

    以就近為原則,五千人上下為一營,共建立了十七個營地,總募集的兵員人數為八萬四千六百三十五人。

    戰士入營之後,各營的指揮官又宣佈,他們當兵的時間期限為一年,一年之後,願意當兵的可以繼續,不願在當兵的,可以回家。在他們當兵期間,他們將被分為三個等級:甲種兵、乙種兵和丙種兵。現在成為甲種兵的,月銀為三兩,今後三年,行會收他們家的鐵貨在正常的價格基礎上提高一成;成為乙種兵的,月銀為二兩五錢,行會收鐵貨的價格提高半成;成為丙種兵的,月銀不變,收鐵貨的價格也不變。至於一家有兩人成為已種兵以上的,疊加。

    政策一宣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紅了。

    兵種不是現在就分,是經過訓練之後再分。

    這裡沒有步兵,不管是哪種兵,都是騎兵,所以能不能把這天大的好處拿回家,騎術是最主要的。

    這些年,陸陸續續,馬已經囤積了六萬匹。囤積的這六萬匹馬並不都在上黨,其他的地方也有很多。

    實際上,這六萬匹馬並不都是戰馬,合格的戰馬只佔很少的一部分,不到四分之一。之所以要人人都成為騎兵,其實並不上要他們成為真正的騎兵,而只是要他們成為可以快速移動的步兵。

    馬,還在從外面繼續運進來,但作為訓練用,有個三四萬匹就足夠用了。

    很快,野外鐵騎處處,這既是巡邏,也是練兵,讓那些鐵匠兵掌握騎馬的技術。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整個上黨,人心惶惶,但好在老百姓的生活非但不受影響,反而較之以前更好了,因為物價普遍下降了一成。

    慢慢地,上黨平靜下來,原本的人心惶惶大都變成了好奇心。又過了一段日子,上黨的老百姓驚喜地發現,他們這塊兒好像變成了人間天堂。沒人欺負人了,也沒人受欺負了;盜賊沒有了,土匪也沒有了;徭役雜役全沒了,賦稅也減輕了。

    七月初十,分兵開始。三天後,得甲種兵一萬三千七百人,得乙種兵三萬四千三百人,剩下的就都是丙種兵了。

    分兵結束,又開始進行建制列編。

    一班為七人,其中正副班長兩人,餘者五人為列兵;三班為一排,有正副排長兩人;三排為一連,有正副連長兩人;三連為一營,有正副營長兩人;三營為一團,有正副團長兩人、參謀長一人、參謀三人;三團為一旅,有正副旅長兩人、參謀長一人、參謀三人;三旅為一師,正副師長兩人、參謀長一人、參謀六人。

    其他的還有特務連、工兵營、勤務營、警衛營等等編製。

    甲種兵全都編為上黨第一師,二虎兄弟成為了第一師第一旅第一團第一營的大營長。

    上黨第一師的排以上軍官全部都是在平遙的訓練營,或是在歸化受過訓練的嫡系中的嫡系。由乙種兵組成的第二師第三師第四師,營以上軍官都是這種嫡系中的嫡系;剩下的由丙種兵組成的四個師,團以上的軍官是這種嫡系。這七個師團營以下的軍官就由這些鐵匠兵中表現出色的擔任。

    訓練在緊張有序地進行著,作為上黨的最高統帥,陳啟立焦急地等待著命令的到來。

    天下九塞,雁門居首。

    雁門關地勢極險峻,關城依山傍險,高踞勾注山上。東西兩翼,山巒起伏。山脊長城,其勢蜿蜒,東走平型關、紫荊關、倒馬關,直抵幽燕,連接瀚海;西去軒崗口、寧武關、偏頭關、直至黃河。

    天下紛亂之時,雁門關的地理位置就極為重要。

    雁門外壯大同之藩衛,內固太原之鎖鑰,根抵三關,咽喉全晉,有得雁門而得天下,失雁門而失中原之說。

    但現在,雖然天下亂像已起,但還遠沒有影響到山西,所以作為內陸關防,雁門關早已沒有了禦敵的作用,就說雁門關,這會兒只有三百多老弱病殘在這兒看著。

    七月二十一日,四時三刻,雁門關、以及東至幽燕、西至黃河的所有關口,如平型關、紫荊關、倒馬關、軒崗口、寧武關、偏頭關全被控制。

    原則還是一個,許出不許進。出關可以,入關沒門。

    雁門關外,參加集團的豪門有十一家,隨著雁門關一線被封鎖,這十一家豪門也跟著立刻動了起來。

    他們開始集結兵力,並進行整編,模式與上黨一般無二,只不過這些兵員的素質要比上黨好多了。這些兵員受訓的時間不僅長,而且正規,尤其是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到歸化進行過培訓。

    十一家豪門共徵集了近一萬三千餘人,編成了三個旅,其中甲種兵一個旅,乙種兵一個旅,丙種兵一個旅。

    袁崇煥必死無疑,而且就在這幾個月內,孫傳庭很容易就能得出這樣的判斷。他能得出這樣的判斷,陳海平自然更能,這真是上天送給陳海平的絕好機會。

    看著桌上的手令,孫傳庭輕輕歎了口氣,一切都已經不可逆轉。

    一百二十三人,一百二十三張臉!

    這一百二十三人,雖然其中很多人手下的兵現在還沒幾個,但他們毫無疑問都是高級軍官。只要有這些人在,就很容易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而這一直就是陳海平的建軍思想。

    每張臉,現在都洋溢著難言的光芒!

    孫傳庭心下默然,這就是那隻怪獸。這些人原本大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大都曾在生死的邊緣掙扎過,但現在,他們不再普通。每個人都早已知道他們將要做什麼,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只要想一想,他們即將出去,把外面的那些達官貴人踩在腳下,就足以讓這些人熱血沸騰。何況,還有無數的風光在等著他們。

    這是這些不再普通的人無法拒絕的誘惑。

    現在,這隻怪獸陳海平還能控制,但等到這隻怪獸再增大千百倍,那時就是陳海平也不能控制。何況,陳海平又怎會去控制?這本就是陳海平要達到的結果。

    這些人本就一無所有,這個世界也就會隨陳海平的意志轉動。直到這些人都成為了新的貴人,陳海平的個人意志才會受到阻礙。

    但,到了那時,這個世界又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世界?

    「王佑禮。」

    「在!」孫大人第一個就叫到了自己,王佑禮滿懷著希冀,大聲應道。

    「王佑禮,領政大人任命你為塞外第一師師長,即日率軍入關。」

    領政就是陳海平,這是陳海平給自己的官銜。如同軍隊的編制,陳海平革新了很多東西。

    王佑禮全身似要炸開了一般,他從軍多年,自然知道這個塞外第一師是精銳中的精銳。新編製定編之後,王佑禮是第一旅的旅長,但師長的人選始終沒有定。這個師長王佑禮根本連想都沒想過,他以為這個師長非陳啟立莫屬,但陳啟立前些日子走了。

    「是!」王佑禮幾乎吶喊著吼出了這個字。

    戎伍肅然,看著大軍離去,孫傳庭心頭有些黯然,他又何嘗不想親自指揮這支全新的軍隊?

    陳海平沒提,他也沒提,孫傳庭知道陳海平的用意。佔領京師之後,必然要開始政治上的激烈博弈,如果他在,那會很尷尬。何況,京師一旦起變,塞外的形勢也必將跟著劇變,皇太極與林丹汗合作就絕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面對如此複雜的形勢,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留在歸化。

    京德的心情又不好了。

    打小,京德就瞧著比自己還小的小叔不順眼。為此,京德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沒少了被這位混蛋小叔教育。

    漸漸長大成人後,儘管父親母親和妹妹都與小叔的感情極好,但京德依舊不改初衷,對陳海平依舊極為反感。及至父親和小叔明明做著諾大的生意,卻不讓他參與,京德心中的怒火和怨氣自然日漸增長。

    紅娘子那事兒出了之後,京德在家裡實在呆不下去了,就跟母親央求,非要來張家口不可。三奶奶溺愛這個小兒子,雖然捨不得,但最後沒辦法,還是跟三爺說了,讓京德到張家口跟大哥二哥一起打理陳家的產業。

    在張家口,有陳家的產業,也有訓練營的產業,但兩者根本不搭界,三爺的三個兒子都不知道父親還遙控著張家口其他的很多買賣。

    這是陳海平特意要求的,三爺儘管不怎麼理解,但素來信服這個弟弟,也就照著做了。

    來到張家口之後,仗著母親的寵愛,京德終於有了一份說話的權力。京才、京武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不出大格,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昨個晚上,父親的親信李旺財到了張家口,捎話說讓他們兄弟三個這幾天盡量不要外出,但什麼原因,沒說。

    京才和京武是比較聽話的,父親讓怎麼地就怎麼地。

    昨晚京德逛窯子去了,後半夜才回來,第二天醒來時都快晌午了。

    京德醒來後,大哥京才就跟京德說了李旺財捎來的話,但沒想到,京德一聽就不幹了。

    京德這個時候對父親的怨恨不比對陳海平小多少,越說不讓出去那就非得出去不可。為此,和兩個哥哥鬧得非常不愉快。最後,京德一甩袖子就走了。

    歸化興起之後,對張家口的影響不小,但張家口依舊極為繁華,數十年養成的根基不是歸化輕易就能奪走的。

    一個地方有多麼的繁華,飯館子的多少、檔次高低就是一個絕對的衡量標準。在這方面,歸化還是比不上張家口的,而慶雲樓就是張家口最好的館子之一。

    慶雲樓是京德的最愛,外出吃飯,只要自己花錢,十有**都在這個慶雲樓。

    偏愛慶雲樓,真實的原因並不是慶雲樓的飯菜最對京德的胃口。實際上,這是因為京德貪小便宜。每次來慶雲樓,慶雲樓的掌櫃張胖子都會給京德打些在別處打不到的折扣。

    快晌午了,來慶雲樓吃飯的客人開始多了起來,掌櫃張胖子正在大堂裡招呼客人。一見京德黑著臉進來,不管旁人,張胖子立刻就迎了上去。

    「哎喲,三爺,您來了。」張胖子招呼道。

    點了點頭,京德道:「今個兒爺有點煩,張掌櫃,給我弄個雅間。」

    「好了,三爺,您這邊請。」張胖子說著,又吩咐一旁的小夥計道:「去給三爺掂對幾個可口的菜,告訴廚房的大師傅要用點心,料要挑最好的用。」

    說到這兒,張胖子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對京德道:「三爺,您先去,我還有點事,待會兒再過去陪您喝一杯。」

    京德點了點頭,道:「張掌櫃有事你忙你的。」

    點手叫過來一個小夥計,張胖子吩咐道:「小三子,你帶三爺去富字號。」

    小三子十**歲,精明強幹,一聽掌櫃的吩咐,立刻對京德一哈腰,熱情地道:「三爺,您老這邊請!」

    慶雲樓樓高三層,二樓三樓都有雅間,但慶雲樓真正的雅間不在樓裡,而在樓外,在樓下的後院裡,有八間,分別以「紫氣東來,富貴吉祥」裡的字命名。

    張胖子給京德安排的富字號雅間是最清靜最隱秘的,在最裡邊,屋裡說話外面絕對聽不到

    京德隨著小三子到了富字號雅間坐好,極品的龍井剛沏上,四涼四熱一個湯跟著就上齊了,而這時,張胖子也進來了。

    京德一看,臉色就有點不對勁,問道:「張掌櫃,怎麼這麼多?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

    張胖子陪笑道:「看三爺您興致不高,今個兒我請客,給三爺您去去晦氣。」

    京德一聽就笑了,臉色立馬緩和了不少。他這麼問,要的就是張胖子的這句話。

    上的酒不是一種,而是三種,有汾酒,有杏花春,有上黨陳釀。這三種酒度的數有高有低,張胖子看似隨意,實際上分寸把握的恰到好處。

    京德老來,又是著重注意的對象,張胖子自然清楚京德的酒量,也知道如何用酒把京德的情緒給調動起來。

    給京德一杯一杯倒酒,喝至半酣,張胖子隨口問道:「這是誰啊,這麼大膽子,敢惹我們三爺不高興?」

    京德一聽又來氣了,怒道:「還不是我們家的那個老傢伙,昨晚捎話來讓我們這幾天少出去。不讓我出去,我偏出去,看他能怎麼地!」

    眼內精光一閃,張胖子笑呵呵地道:「老東家也是,這青天白日的,有什麼不能出去的?」

    京德一仰脖,又灌了一杯酒,道:「誰知道老傢伙突然發什麼神經!」

    又喝一會兒,見問不出什麼了,張胖子道:「三爺,下邊還有客人,我就不陪您了,您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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