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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準備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六十四章準備

    七八月的鐵嶺山區,正是林深樹密、草繁葉茂的季節,山中飛禽走獸又肥又壯。士兵們先是散落在密林中敲梆呼叫,驅出飛禽走獸,然後手拉手,將它們趕進射獵的圍場,讓將士們練馬習箭。

    一聲令下,頓時萬馬奔騰,兒郎們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場面蔚為壯觀。圍場的終點是遼河邊界,每次追至遼河,兵將們便折返馬頭,不敢擅越。

    這是皇太極和範文程、三大貝勒等率領數萬軍馬,在鐵嶺以西的群山中圍場射獵。

    立馬山頭,皇太極久久凝望著遼河以西那一望無際的科爾沁草原。千里之外,草原的南端就是明帝國的長城,從那兒可以直驅明廷的心臟-京師。兩三個月後,他要在那兒進行一場豪賭,賭注就是舉族的存亡。

    豪賭,每每想到這兩個字,皇太極的心情便沉重之極,因為一旦輸了,就是舉族皆亡之局,而勝了,卻只不過是從袁崇煥的重壓下暫時脫身而已,誰知道明廷今後還會不會再出現袁崇煥似的人物,雖然幾率極小,但並不是不可能。

    如果不是別無選擇,沒人敢做,更沒人願做這樣的豪賭,皇太極更是如此。此番千里奔襲,不僅他要做的事必須環環相扣,不能有一絲差錯,而更為重要的還是明廷方面必須密切配合,必須和他預想的一樣**才行,但即便如此,他一切都做得萬無一失,明廷也配合得滴水不漏,可勝負最終的決定權依然不在他手中,一切都只是盡人事,最終只能聽天命,但他別無選擇,他只能死中求活。

    與袁崇煥爭鋒遼東,他必敗無疑,這倒不是說袁崇煥有多了不起,而他有多不堪,這是雙方的勢所決定的。袁崇煥身下坐的是一頭大象,大象身後更有廣闊的天地供其迴旋,而他身下的只是一隻狼而已,何況還是一隻被關在狼圈中的狼。狼雖勇猛凶悍,雄健矯捷,但大象只要還有活動的能力,並能朝著目標推進,那不劍走偏鋒,狼就沒有絲毫機會。

    皇太極因為明瞭大勢,所以採納了範文程的離間計,但又因為關係太大,勝算太小,所以雖明知非行不可,他仍對從西線突入舉棋不定,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毛文龍被殺、袁崇煥將皮島兵馬重新整編的消息傳來,皇太極即下定決心,實施範文程的計劃。不過一年時間,即便曠野爭鋒,他也已沒有必勝的信念,如今袁崇煥又成功斬殺毛文龍,可以想見,不用多久,皮島就會成為他的噩夢,到時不得不分兵兩處,前後佈防,但只要被袁崇煥突破一處,就是一潰皆潰之局。

    既已下定決心,就沒必要再等,時間不在他們一邊,如果袁崇煥一旦補上西線的漏洞,他們就再無生機。

    鐵嶺射獵結束後,皇太極幾乎從早到晚都與範文程在一起旦夕謀劃。他們就突入長城後,可能遇到的種種情況預想了相應的對策,而後又根據密探傳回來的情報,隨時調整對策。現在,隨著行動時間的一點點臨近,他們越來越擔心一個問題,那就是西線明軍方面是否突然有什麼變化。

    為此,他們一直密切監視著西線。還好,西線一如既往,防禦鬆散,士卒不練,兵甲不備,城郭不全。沒有任何變化。

    除了這個,他們還在焦急地等候著另一個消息。

    「無鋒銳之刃則無以行仁義。」

    看著陳海平的回書,孫傳庭的眉頭越皺越緊。

    八月十七日,申子岳報來確實的消息,察哈爾部的速月台吉等人大肆串聯,極力鼓動林丹汗奪回祖上失去的舊地-歸化。

    綜合各方面的消息,暗部給出的評估結論是:察哈爾部西侵的行動已經不可避免。

    雖然陳海平給以他全權處理蒙古之事,但這等事自然也要告知陳海平,而陳海平給他的回書則一如既往,托他全權,唯一多出的一句話就是這句「無鋒銳之刃則無以行仁義」。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就是立威。

    有恩無威,結果絕對不會好。這話要是放在個人身上,可能多少還有失偏頗,但要是放在一個集體,有其是一個民族身上,那就絕對是真理。所以,在融合蒙古的進程當中,立威是必須的,而且一有機會就要做,沒有機會創造機會也要做。

    這個問題孫傳庭自然清楚,他也絕對贊同,但問題是,立威立到什麼程度,這個尺度可是太不容易把握了,因為這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微妙平衡。

    首先,要保證不能打破察哈爾部與女真人之間的平衡,而這也就是說不能把察哈爾部打的太狠了,目前還需要察哈爾部牽制女真人。

    其次,是不能有損他們和順義王卜失兔之間的平衡。

    在目前,他們和卜失兔的關係良好,但如果現在就頂著卜失兔的名義大肆擴張,那就不可避免,他們和卜失兔的關係必然要出現裂痕。

    這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即使卜失兔自己安於現在的地位也不行,因為大部分土默特部的人不會安於現狀。

    說到底,這還是他們現在的力量尚不足以遏制某些人的野心。

    以他們現在的力量,獨自打垮林丹汗的進攻是十拿九穩的,但傷亡必定小不了,林丹汗的力量現在依然不容小覷,而這不論是他,還是陳海平都不能容許的。所以,這場征戰必須要調動土默特部整體的力量,可現在調動土默特各部很容易,但控制就難了。

    目前,他們能絕對控制的還只是卜失兔直屬的部落,其他土默特各部,因為利益的關係,調動容易,但控制不了。

    草原上,蒙古內部的爭鬥是極為殘酷的,失敗的一方將失去一切,而察哈爾部和土默特部更是是世仇和死敵,何況雙方在宗教上還是敵對的。

    在這場即將到了的戰爭中,他既要把林丹汗打疼了,又要設法不讓土默特各部趁機擴張,吞併過多的察哈爾部的人馬。

    這個尺度確實很難把握,孫傳庭心裡也沒底,但讓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的卻還不是這個。

    不早不晚,速月台吉等人偏偏趕在這個時候鼓動林丹汗進攻歸化,孫傳庭自然而然地把這個和皇太極聯繫起來。現在不用問申子岳,他自己就可以肯定,不管直接,還是間接,這個速月台吉一定是在為皇太極做事。

    其實,速月台吉是不是為皇太極做事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時候,林丹汗要進攻歸化的這件事本身。

    孫傳庭看的很清楚,皇太極面臨的形勢越來越嚴峻,做困獸之鬥勢屬必然,而各方面的條件都在向有利於這次軍事冒險的方面轉化。

    實際上,對皇太極這次軍事冒險的最大威脅就是察哈爾部的林丹汗;至於哈拉慎三十六家,由於崇禎的愚蠢,現在已根本不是問題。如果由他來謀劃,拿下哈拉慎三十六家那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將來的形勢會怎樣變化,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陳海平心裡怎麼想的,才是讓孫傳庭大皺眉頭的主因。

    把整個情勢聯繫到一起想,脈絡就很清楚了,十有**,皇太極的軍事冒險會成功,而女真人只要到了京城腳下,那袁崇煥就危險了,而袁崇煥一旦出了什麼意外,那形勢就會急劇惡化,而到了這一刻,陳海平就要動手了。

    這確實是好機會,但是……

    又想了許久,孫傳庭搖頭苦笑,他沒有任何辦法,即使他想做點什麼,也必定毫無意義,他這個妹夫一定早就佈置好了。

    到了這一刻,孫傳庭方才意識到,這段日子,他就是想見陳海平一面都一定見不著。

    「唉。」輕輕歎了口氣,孫傳庭起身,把陳海平的回書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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