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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規則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四十二章規則

    攻擊朝鮮,固然是最正確的策略,但也是不得不然,皇太極必需得走這一步,這是整個女真人目前面臨的政治、軍事、經濟三個方面共同的迫切需求。

    政治上,後金要想生存下去,必須取得汗權的絕對統一,但皇太極雖然在汗位的爭奪上勝利了,卻並不意味著他擁有了像努爾哈赤那樣的威權。

    皇太極主正黃、鑲黃兩旗,在四大貝勒中勢力較強,並以其才德為他人所不及,因而得到汗位。然而其餘三大貝勒各主一旗,且以兄行列坐左右,不令下坐,不以臣禮待之,故實為四大貝勒共掌大權。諸貝勒各據實力,不甘臣服,皇太極事事掣肘,雖有一汗之虛名,實無異一貝勒。

    在這種形勢下,皇太極要想進行任何政治上的重大變革都是不可能的,因而首要之務就是必須首先確立汗權。而要確立汗權,唯一的方法就是武功,只有首先取得戰爭的勝利才能完成對汗權的確立。

    這是先決條件。

    戰爭有三個方向,一個是明朝,但要攻打明朝,沒有絕對的指揮權是不可想像的,所以西向不行。接著就是蒙古,林丹汗雖然一敗再敗,但實力猶存,北向攻擊蒙古要想取得重大勝利並非易事,所以也不是上選。

    那最後就只有朝鮮了,三方之中,朝鮮最弱,是最有把握的,攻打朝鮮的好處不言自明。

    經濟上,後金處境艱難,自與明朝決裂之後,其以山珍、上產流通糧食、生活用品等物資的關市貿易也隨之停止。雖然在此之前經努爾哈赤積極的農業政策,使社會經濟有了一定發展,但是糧食自給問題並未解決,農業與采獵的比重關係也未能很好地協調。尤其是後期,努爾哈赤採取激烈的手段對待漢民,給後金的經濟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因此,搶掠物資,藉以衣食,掠奪人口,資以生產,這成為皇太極攻打朝鮮最迫切的原因之一。

    軍事上,後金雖然幾乎佔盡遼沈地區,但仍然面臨著明、朝、蒙的三面圍擊之勢。

    朝鮮在光海君主政之時,採取的策略是在明朝和後金之間搖擺,盡量誰也不得罪,而努爾哈赤也對光海君加意籠絡。但在天啟三年三月,朝鮮發生政變,光海君被廢,李徐即位,是為仁祖。仁祖李徐一改光海君的外交策略,完全倒向了明廷,斷絕了與後金的一切聯繫。

    此外,毛文龍依托朝鮮,設鎮東江,對後金騷擾不斷,雖然不能在軍事上對後金造成麻煩,但在經濟上卻影響甚大,毛文龍的存在使得附近的廣大區域無法正常耕種。

    所有這些,都使得後金在軍事上有攻擊朝鮮的需求。

    另外,努爾哈赤的死對後金士氣的影響巨大,攻朝之戰將極大地提升士氣,這對女真這種靠著搶掠為生的民族而言就如打了一劑強心針,效果立竿見影。

    天啟七年,正月初八,皇太極命二貝勒阿敏率阿濟格、岳托、濟爾哈朗、杜度和碩托領正白旗、鑲紅旗、鑲藍旗三旗三萬餘眾越過鴨綠江,並分兩路,一路攻擊義州,一路攻擊毛文龍盤踞的鐵山。

    毛文龍謊報軍情,說有八萬八旗兵攻打朝鮮,遼東空虛,朝廷信以為真,命袁崇煥領軍攻打瀋陽,解朝鮮之危。

    袁崇煥身為遼東巡撫,所轄僅有寧錦七萬兵,而且還多是步卒,即使傾巢而出取瀋陽,不僅無有勝算,如果失利,反而有可能被皇太極乘勢攻佔寧遠。

    出兵有百害而無一利,索性袁崇煥是有擔當的人,以各種理由推諉朝廷不合理的命令,堅持沒有出兵。

    「大哥,袁大人說的『十萬掠鮮,十萬居守』,這是怎麼說的?」陳海平問道。

    那是袁崇煥給朝廷奏疏上的話,說明不可出擊的理由。輕輕歎了口氣,孫傳庭道:「因為堅不出兵,袁大人面臨了朝廷很大的壓力。雖然毛文龍謊報軍情,但袁大人這個時候要否認不僅非常麻煩,也不太現實,一時半會是不可能弄清楚的。所以袁大人與其否認,倒不如承認,然後再說建奴還有十萬居守,這樣好說話。實際上,袁大人說的也是事實。建奴徵兵一般是三丁抽一,袁大人的意指是建奴的全部兵役人口。如果袁大人當真出兵,皇太極也必然盡征建奴成軍,十萬之數只多不少。」

    「大哥,袁大人是什麼樣的人?」實際上,陳海平一直都想問問孫傳庭對袁崇煥是什麼看法,但一直忍著沒問,現在可以了。

    聽陳海平問到袁崇煥,孫傳庭眼裡忽然多了一絲憂色。默然片刻,微微歎了口氣,孫傳庭道:「袁大人勇於任事,也能任事,但性情稍嫌太直,做事有欠園融,將來的結果恐怕不會太好。」

    不做事的罵做事的,古今如一,反正罵人不過是費點吐沫星子,沒什麼成本。

    不做事,沒人罵,只要做事,不論好壞都有人罵,但做壞事,多是些死老百姓罵,天下不大會聽得見,但做好事,就像袁崇煥那樣,罵聲必定鋪天蓋地,因為罵的人主流都是有極大影響力的讀書人,天下都聽得見。

    在遼東局勢惡化,幾乎是誰去誰死的情況下,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這個時候,一個八閩小吏袁崇煥去了,但事過境遷,大罵袁崇煥的滾滾諸公不會有人還記得他們大當縮頭烏龜的時候,這個袁崇煥是怎麼做的。

    相反,他們不記得還好點,因為要是記得,那袁崇煥就是一面鏡子,一面讓他們非常不舒服的鏡子,所以罵起來自然格外賣力,格外起勁。

    袁崇煥是該罵,他不僅是讓朝堂上的滾滾諸公非常不舒服的鏡子,這個八閩小吏竟然還敢違越官場倫常。

    袁崇煥初到遼東,極得遼東巡撫王在晉賞識,對袁崇煥極力拔擢,但王在晉提請要在八里鋪築山海重關的時候,袁崇煥反對。反對也就罷了,可千不該萬不該,袁崇煥竟然越級上報,把事情直接捅到了內閣首輔葉向高那裡。

    越級上書,袁崇煥犯了官場最大的大忌,但說來奇怪,罵皇帝可以被贊為批麟君子,而且罵的越凶,名望就隨之越大,但下級違逆上級,卻幾乎讓所有的官員都看不順眼,覺得如鯁在喉,不舒服到了極點。

    陳海平自然清楚,這是標準的雙重標準,而且也還是那句話,這是官天下,官天下的等級森嚴,不容任何人來挑釁。

    在這種情況下,沒事都要罵,何況還有事,而且官僚們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清楚的事情攪渾,何況事情還在不怎麼清楚的時候。

    頓了頓,孫傳庭繼續道:「袁大人的性情就像一團火,會感染很多人,但同時也會灼傷很多人。被感染的人會誓死追隨,但被灼傷的人也會以同樣的力道攻擊他。」

    說到這兒,孫傳庭輕輕歎了口氣,道:「說實話,我當初辭官也有袁大人的成分在內。」

    「啊,這是怎麼說的?」這倒新鮮,這個說法陳海平不僅從未聽過,他自己也從未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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