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亂明天下一根釘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新潮 文 / 面人兒

    第五十七章新潮

    小年夜,大雪紛飛,但無風。

    真是個好天氣!

    龐大的訓練場上,數百堆篝火熊熊燃燒著,它們驅散了雪夜的寒冷,溫暖著死寂的大地。

    堆堆篝火之間,擺放著幾百張各式各樣的桌子和數不清的凳子,聚集著將近有五千人。

    這是陳海平舉辦的雪夜露天篝火晚會。除了特殊情況,訓練營的人全部參加,此外還有訓練營外的人,他們是被邀請來的。這些被邀請來的人主要是訓練營成員的父母,還有一些是各個村子裡的尊長。

    整支的雞、整支的鴨、整支的鵝、整支的豬、整支的羊在篝火上翻轉,吱吱啦啦的,木材的爆裂聲,油滴落到火焰裡的聲音……

    孩子們的臉膛都紅紅的,不知是凍的,還是叫火烤的,他們興奮地喊叫、奔跑、追逐……母親們焦急追在孩子身後,一遍一遍無奈地叫著要小心,要小心……

    姑娘們的臉更紅,她們咯咯地笑著,眼角的餘光準確地捕捉著掃向她們的目光……

    這裡的人,不論老少,似乎都充滿了活力,老人不再老,年輕的更年輕,每個人的眼睛都亮亮的,都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嗨……」忽然,一聲嘶啞又高亢的歌聲突兀地沖天而起,那歌聲裡有著難以言說的悲涼,一下子,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嗨……嗨……嘿……

    小白菜,葉葉黃,三歲的小孩沒了娘。

    跟著爹爹還好過,就怕爹爹娶後娘。

    娶個後娘三年整,添個弟弟比我強。

    弟弟吃麵我喝湯,有心不喝餓的慌,端起碗來淚汪汪。

    想親娘,親娘想我一陣風,我想親娘在夢中。

    河裡開花河裡落,我想親娘真難過。

    弟弟南學去唸書,我到地裡去放豬;

    弟弟花錢如流水,我花一文萬不能。

    白天聽見蟈蟈叫,晚上聽見山水流;

    有心跟著山水走,又怕山水不回頭。

    唉……唉……哎……

    這一刻,詞義不重要,重要的是情感,這裡的成年人有幾個沒有體會過那種撕心裂肺、欲哭無淚的淒慘?

    歌詞極悲慼,極蒼涼,但這一刻,悲慼和蒼涼都不屬於這兒,歌聲引起的感觸欲深,人們感到的幸福就越濃烈。

    蒼涼悲慼的歌聲息止,大地一片靜寂,餘音還在人的心頭盤旋,忽地,歡快的歌聲又突兀而起……

    嗨……傻俊角,我的哥……

    和塊橫泥捏咱兩個……

    捏一個兒你,捏一個兒我,

    捏的來一似活托……

    捏的來同床上歇臥……

    將泥人兒摔碎,著水兒重和過,

    再捏一個兒你,

    再捏一個兒我……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

    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聽著歌聲,姑娘們的臉更紅,眼睛更亮,小伙子的眼珠子就越來越發凝。

    這裡沒有奴僕,即使她們是被買來的,但現在已經沒人認為自己是奴僕,她們和這裡的每個人都一樣,都可以毫無顧忌地自由地想像著未來的美好生活。

    歌聲一曲接著一曲,人們吃著,喝著,聽著,笑著……

    過年了,要開篝火晚會,總結表彰會更要開。第二天,臘月二十四,天啟二年的總結表彰大會在大食堂裡隆重召開了。

    當初規劃大食堂的時候是按三千人同時就餐的規模建造的,所以現在裝個一千多人那是富富有餘。

    晚飯後,訓練營的正式員工幾乎全部到齊。

    陳海平對這個總結表彰大會很重視,訓練標兵和技術能手等受表彰人員的產生他是全程參與的。這些人員的產生絕對是公平的,他們都是經過充分討論後由所屬單位的全體人員公開選舉產生的。

    實際上,表彰大會不太重要,這個過程才真正重要。

    這些表彰都有明文的規定,不僅有當下的各種獎勵,更重要的是還和各種利益直接掛鉤,比如薪俸和陞遷等等。

    大會具體的儀式和那一世基本雷同,受表彰人員上台,帶大紅花,接受表彰。

    那一世,陳海平討厭開會,對開會嗤之以鼻,但現在,他深刻理解了開會的重要性。他是頭兒,頭兒當然是要講話的,大會也是由他親自主持的。

    程序一個個地走,最後,輪到劉成章上台。

    劉成章是江南人,對織布染布都有一套絕活,他受到表彰的理由是因為帶出了不少優秀的徒弟。

    大約半年前,陳海平就給這些匠人開會,要他們把手藝傳下去,傳給的人越多越好。

    訓練營頒布了很多政策,效果幾乎都是立竿見影的,但這一次卻不靈了。即便是陳海平說話了,也許以很多條件,但一時還是難以改變手藝人根深蒂固的觀念,他們很多人都是應付。

    這個劉成章是唯一聽話的人。

    把劉成章請到台上,又給戴好大紅花,陳海平轉身面對眾人,開始講話:「……作為手藝人,你們對訓練營的貢獻是什麼?我想,第一就是你們的技術本身,第二則是看你們把手藝傳給了多少人。對我而言,第二要遠比第一重要,而這個訓練營是會永遠記住有功之人的。其實道理很簡單,你們以前同樣有技術,但是你們依然受窮,只有到了這兒你們的生活才變好了,所以,你們的生活變好了不是因為你們的技術,而是因為訓練營的存在。」

    掃視著眾人,陳海平繼續道:「今後,我希望諸位把好東西都拿出來,只有這樣,這兒才會壯大,才會長久地存在下去。」

    道理確實很簡單,但要是以前說就必定效果不大,而現在這些人都已經歸心了,也都安心了,現在說才會真正讓人信服。

    陳海平說完,沉默片刻,吳燕松吳大匠第一個站了起來,然後隨著吳燕松,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

    站在主席台前,吳燕松向上拱手,謝罪道:「少爺,我們錯了,請您責罰。」

    輕輕擺了擺手,陳海平道:「責罰談不到,我只是想請大家記住,這兒在,你們的好生活就在,這兒不在,你們的好生活可能還在,但也可能不在。」

    「沒有少爺,哪有我們的好生活!」一開始是一個人喊,緊接著就是排山倒海般吶喊。

    雙手平伸,待眾人平靜下來後,陳海平笑瞇瞇地望著眾人,忽然,他抬手指向坐在左側的姑娘們,然後高聲問道:「我們的姑娘美不美?」

    眾人都愣住了,好一會兒,一個愣頭青大喊道:「美啊!」

    陳海平又高聲問道:「那想不想要?」

    「想!」這一次,不是一個愣頭青,而是成百上千的愣頭青一起吶喊。

    姑娘們都羞紅了臉,但沒一個害怕的。雖然彼此說話不多,他們也都是早夕相處的,至少一日三餐都能碰到。要是在以前,這裡的那一個年輕人不是她們的夢中情郎?

    「想,是吧?」陳海平道:「那好!既然想,那就去勾,我在這裡撂下話,誰勾到就是誰的。」

    第一次,陳海平算是真正領教到了什麼才叫掌聲如雷。

    足足有一刻鐘,掌聲才慢慢平息下來。待掌聲平息下來,陳海平又道:「我是所有姑娘們的娘家大哥,不管是現在,還是成親以後,要是你們誰敢欺負她們,嘿嘿……」

    示威似的揮了揮拳頭,陳海平最後又宣佈了一項政策:男,不滿二十一歲不許成家;女,不滿十九歲不許嫁人。

    所有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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