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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三章 真情 文 / 面人兒

    第十三章真情()

    人老了,心就容易軟,心容易軟,就容易傷身,戴定國戴老爺子就是這類典型。陳海平的事原本就沒他什麼責任,痛打徒弟一頓,固然是因為太氣憤了,但最大的原因還是為了給徒弟避禍。

    這件事可大可小。

    孫家官宦世家,雖說沒出什麼太大的官,但數代經營下來,尤其是在山西,孫家在官場的關係盤根錯節,勢力不可小覷。雖然看在他的面子,老朋友說不追究,但這種事難保日後不會再有波折,而當著老朋友的面這麼痛打徒弟,以後即使還有什麼想法,老朋友也會因不好意思而作罷。

    誰又能想到會出這種意外?但意外畢竟是發生了,老頭子的心思一天比一天重,身體也跟著大不如前了。

    「師傅,師傅!」

    快到晌午,戴定國雙手攏在袖中,正躺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這時,忽聽有人大呼小叫地奔了過來。

    來人是劉義山,五年前入的門,今年二十三歲,還沒有出徒。

    「幹什麼大呼小叫的?」睜開眼睛,戴定國斥責道。

    「師傅!」劉義山嚥了口吐沫,道:「師傅,小師弟來了。」

    「哪個小師弟?」戴定國霍地站起身來。

    「師傅,海平,海平啊!海平的病好了。」劉義山激動地道,戴府上下誰都知道老爺子為小徒弟的事傷心了。

    嗖的一生,戴定國一步跨到了門外,但到了門外,又停住身軀,然後慢慢走了回來,對劉義山輕聲吩咐道:「去把他帶來。」

    一進二門,陳海平就見師傅站在屋簷下望著他。

    淚水奪眶而出,師傅老了,高大的身軀依舊挺拔,但老了,似乎隨時都可能倒下。這種感覺很熟悉,另一個世界,某一天,他忽然覺得父親老了,曾經是那麼強壯的父親驟然間老了。

    在另一個世界,他留下了永遠的遺憾。

    咕咚一聲,陳海平跪在地上,然後膝蓋當腳走。到了戴定國面前,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陳海平道:「師傅,弟子來了。」

    千言萬語都哽咽在了喉頭,又迷濛了淚眼,戴定國一動都動不了。

    這本是普通的見面,本沒什麼大悲大喜的,但所有人的眼睛都濕了。不知為什麼,在這空曠寒冷的院子裡,就是有那麼一股又辛酸又幸福的味道,讓人忍不住落淚。

    人群中,戴小蓉也在,她的眼淚比誰流的都多。

    「好,好孩子,快起來,地上涼。」戴定國終於能動了,也終於想起了師傅的威嚴,但說出話來還是那個孱弱的老人。

    又磕了一個頭,陳海平這才爬了起來,然後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恭請師傅入屋。

    老頭子在太師椅上坐定,石頭又過來磕頭,然後是師兄弟互致問候,好不熱鬧。

    中午了,沒說的,翠鳴樓,吳昌全的幾個小徒弟飛跑出去,搬酒菜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幾個小徒弟提著五個大食盒回來了。

    酒宴在大廳排下,老頭子吩咐,家裡有一個算一個,就是掃地的也都得上桌,今天是不醉不歸。

    似乎從沒有這麼高興過,老頭子這頓酒喝的痛快淋漓,結果自然也就酩酊大醉。

    戴定國命裡無子,只有三個女兒,這也是他喜歡收徒弟的原因。大女兒、二女兒嫁的比較遠,不在身邊,在身邊的只有小女兒戴小蓉。

    夫人早亡,戴定國納過一房妾室,但似乎出了點什麼事,妾室死了。從此以後,儘管沒有兒子,戴定國再也沒有納過妾。

    今天誰喝的都不少,要說清醒,那還就得數陳海平和石頭,最後是他們倆幫著戴小蓉把老頭子安頓到炕上的。

    「喝,喝,就知道喝,怎麼不喝死你們?」一邊炕上炕下地忙乎著,戴小蓉一邊罵著。

    坐在炕稍的兩位都悶聲大發財,全當師姐在唱有點難聽的小曲。

    終於忙乎完了,戴小蓉端著熱水盆向外走去。這時,陳海平下地,讓石頭照看老頭子,然後跟在戴小蓉後面出去了。

    見陳海平跟著自己出來,戴小蓉停下腳步,冷冷地問道:「你又想冒什麼壞水?」

    跟這位師姐也算是冤家,陳海平嘻嘻一笑道:「師姐,師傅可是把我當兒子看,師姐你這麼說可是有點不孝啊。」

    「哪個師兄弟,父親不是當兒子看?你以為你很特殊嗎?我勸你還是不要那麼自以為是!」戴小蓉嗤之以鼻。

    「師姐,小弟真就這麼不招您待見?」陳海平歪著脖子問道。

    光當一生,戴小蓉把水盆扔到了盆架上,然後憤然道:「要我待見?那你也得做點招人待見的事!」

    是不是因為我沒去偷看你洗澡?齷齪的念頭一閃而逝,陳海平抬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

    戴小蓉問道:「你幹什麼?」

    陳海平道:「有蚊子。」

    大冬天的哪有什麼蚊子?這小子的憊懶勁似乎有增無減,戴小蓉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憤憤地怒視。

    「師姐坐。」陳海平禮貌地伸手向靠著北牆放的八仙桌讓了讓,但卻根本沒等戴小蓉有什麼表示,他就走過去,一屁股坐了下去。

    戴小蓉沒動,她看著陳海平不說話。

    根本不理會戴小蓉的心情,陳海平笑道:「師姐,少奶奶的生活是不是鬥爭很激烈啊?」

    像她和陳海平這種商人家庭,每日裡的戲碼全都大同小異,都差不多,無非就是兄弟間勾心鬥角,妯娌間勾心鬥角……這是常態,沒有才叫奇怪呢。這種事自然瞞不過這個混蛋,戴小蓉眼睛一瞪,道:「激不激烈,關你什麼事?」

    陳海平一笑,輕聲道:「也許不關我什麼事,但要是小弟能讓姐夫結結實實、毫無爭議地上位,不知這會不會關點事?」

    這小子縱有千般不是,但戴小蓉無法不承認,這小子真的很有本事,而且還是她見識過的最有本事的。

    丈夫各方面都不錯,人不錯,本事也有,但就是有點濫好人,而這在家族內的鬥爭中,就是窩囊,處處被動,時時受氣。

    見過陰的,但沒見過這麼陰的;見過狠的,但沒見過這麼狠的;見過毒的,但沒見過這麼毒的;見過辣的,但沒見過這麼辣的;見過壞的,但沒見過這麼壞的。

    這小子陰狠毒辣壞,簡直五毒俱全,做這種事,這小子要是認第二,那就沒人敢認第一。要是這小子幫著……戴小蓉邪念剛起,神志又立刻清醒。那畢竟是家族內部矛盾,這小子要是捲進來,那就說不定會惹出什麼禍事。

    「不要你管!」摔下這一句,戴小蓉就往裡屋走去。

    「師姐,我說過,我能堂堂正正讓姐夫出頭。」陳海平的這句話又把戴小蓉給拉了回來。

    走到桌邊坐下,戴小蓉板著臉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指頭輕輕敲擊桌面,陳海平道:「簡單,讓姐夫做出誰也比不了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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