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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年 第二十七章 馬骨 文 / 荊洚曉

    其實劉逸成的故事並沒有多少驚奇,起碼對於看了無數電影電視劇的胡仁來沒什麼新鮮:雍正六年,一個俠客見山賊劫道,見義勇力救下一官宦人家的家眷,這家人那花季年華、情竇初開的小姐便和這位俠客私定終身,誰知幾年後小姐被冊為寶親王弘歷的側福晉。然後俠客見自己勢必無力挽過這段姻緣,怒而投身漢留,決心與情敵作對到底。

    不過劉逸成接下來說的,倒大大讓胡仁吃上一驚:劉逸成,很有可能就是那官宦小姐與俠客的愛情結晶。因為就門內老弟兄也好,江湖父執輩也好,從沒聽說過他母親是誰。而劉逸成的父親北腿王卻是武林知名人士,沒有人見過他妻妾,曾有人問他是否劉逸成是撿回來的或者娼妓所生?北腿王卻笑答劉逸成其母身份尊貴而不再言語。

    胡仁想了一會道:「你怎麼知道?」

    北腿王死前給兒子講了這段故事,劉逸成再怎麼問,他卻便笑而不答,只是問了今天是幾月幾號,就指點劉逸成去找一個故人並告訴那人自己死了就行,過了半晌就嚥氣了。

    當劉逸成在德州碼頭留下標記,在三月的春雨裡等了七天七夜,那人終於來了,那人是從龍舟上下來的,劉逸成不知她是誰,只是和她講了父親留下的故事之後,那蒙著面紗的女人點頭道:「那小姐便是我,他可好麼?」

    聽到北腿王的死訊,那女人只呆了一呆,問劉逸成拿了刀割下一段頭髮,1吩咐他拿回去和他父親一起埋了,然後望著劉逸成點頭道:「你很好,你父親沒騙你,你娘的身份,這天底下沒人比她尊貴了,你去吧。」

    過了不久,就傳出皇后烏拉那拉氏被打入冷宮,過了一年就死了。2後來就開始有官兵專門找劉逸成麻煩,劉逸成便也效他父親投入洪門,與清狗作對,只因天下之大,只有洪門中人,才敢與他為伍,但這事他卻是從不敢和人提起。

    胡仁聽出些門道,突然道:「老哥令尊仙去是多少歲?」

    「七十,也算笑喪……」

    不對吧,胡仁心想乾隆都不見得有七十,不可能弄個皇后比自己還老吧?「那皇后死時多少歲?」

    「四十九。」

    那雍正六年才十二歲!胡仁惡意地想這北腿王可還真是有lolita情節啊!卻不知十三四歲的少女如何生下劉逸成來,突然間胡仁只想大笑。但也不再逼問下去,陳宣的水已燒好第二桶,便扶了劉逸成去浴室泡浸。

    胡仁招手讓陳宣跟他到屋前,低聲道:「你別和我說你沒聽到。」

    「我覺得是真的。」陳宣不解地望著胡仁道:「要不官兵兩次來都是毫不張揚,這次甚至還不派當地官員協力,直接徵調江湖中人。畢竟皇上也不希望很多人知道,他被劉先生他老頭戴了綠帽對不?呵呵。」

    胡仁摀住陳宣的嘴說:「別笑了,問題劉哥他娘生他時就十三四歲?」

    「怎麼不可能?」這回輪到陳宣用打量白癡的眼光瞧著胡仁了:「我三姨娘十三歲就生了我七妹。」

    胡仁的嘴巴張得幾乎可以塞下雞蛋,一句「你老頭還真是一樹梨花壓海棠啊」就要奪口而出,還好陳宣馬上轉移了他的思路:「師父,我們不是真的去救那小乞丐吧?」

    胡仁笑道:「為什麼不?」

    三天後,劉青青已在胡仁見到怪物一般的眼光裡能蹦會跳了,劉逸成卻仍臉色臘黃,走起路來也佝僂著腰,不停地咳嗽,活脫脫一個藥瘺子。不過劉逸成自認沒什麼事,並大大讚歎胡仁讓他泡在熱水裡加酒很有效果,起碼胸口那拳印已擴散匯成巴掌大一塊了,從原先的烏黑褪成青紫。

    那林間的死屍早已給陳宣和胡仁兩人塞入那地道裡,地道的若干支撐柱一併安放了炸藥在地面上點著導火索炸毀,崩陷出來的溝渠,拆了那宿營地的土牆石塊往裡填,也填得七七八八,這種東西只能一不能二,並且那些潛伏點都死過人,現是秋時無雨,自然有一種腥氣,如果這幾日便有官兵再來,身手怕比前次的還高,一旦被發現,那就弄巧成拙。那宿營地此時已只餘殘牆斷壘,機關埋伏也一併消去。

    按胡仁的意思,怕是要把它用定點爆炸,完全炸塌後夷為平地。

    但陳宣第二天就累得病倒,大牛醒來也大力反對,因為火藥除了在上個宿營點引爆的七八十斤,還有炸毀地道支持點消耗的,所餘已無多,胡仁也只好作罷。

    在另一座山腰林間簡陋漏風的木屋裡,胡仁正趴在地,按邊上去過泰安的劉逸成口授,用細炭條依現代繪圖的標準繪製地圖,這時劉逸成不時咳嗽幾聲,抬頭向外張望又問:「怎麼青青他們還沒來?你都背了我過來,還搭了木屋了,他們兩個扶著陳吾離這麼久了還沒到?」

    胡仁抬頭望了一眼屋外按日冕原理,插在刻度中心的木棍投影,笑道:「劉哥,我們大約也才到了兩個小時,也就是一個時辰。我是背著你走小路才快,大牛腰痛青青沒力氣,吾離那麼胖哪裡背得動?別說還提了些東西,再過半小時吧。

    劉逸成不好意思地笑道:「關心則亂,關心則亂。」畢竟問了第七回了。

    「對了老哥,這青雲山到底是高二百米還是三百米?」胡仁需要確定周圍地勢,才能訂下撤離時路線。

    「那山?不是和你說了嗎?雖不如泰山高聳入雲,雄偉壯觀,咳咳,卻也是壁立千仞,風景如畫,其中更有峽谷,老弟,詩云:遊山不旅谷……」劉逸成說得興起,拈著鬍鬚拗著脖子搖頭晃腦,咳了幾聲,淡然笑道:「賢弟,雖福建永泰之青雲山,高聳入雲,但如論高低,何及泰山?弟須知,安丘青雲,並不以雄偉取勝,山環水繞、碧波蕩漾:橋亭廊榭、錯落有致;茂林修竹、翠綠欲滴。青雲山巔,有兩泉並列,東稱』海眼』,西謂』雲山』。相距數尺,冷溫各異……」

    胡仁快要瘋了,心想,你不去做導遊真可惜了,拋下細炭條想了半晌才對還在吟哦的劉逸成苦笑道:「停停,這麼說老哥,你離山腳二里,伸直胳膊樹起大拇指,那青雲山大約到哪個指節?第二指節?還是大拇指根部?」

    劉逸成又咳了幾聲,愣了愣道:「這個,愚兄從未如此試過,想必不是指根,便是中節,若有飛來奇石,便是末節,也不為奇哉。」

    那到底是多少?胡仁很是抓狂,只能在圖上標下海拔兩百以下。定睛看那弄了二個多小時的地圖,卻十有一二,標了某山約某某米以上或以下,又或是某河應某某寬以內,這已算好了,其他的,大都只能留個問號。

    此時劉逸成不解道:「胡老弟可是為了畫制地圖而煩惱?愚兄於此道略有心得,待我為你解憂!」

    要知這個時候的讀書人說略有涉獵,已經是很瞭解這門學術,只是沒有什麼獨立的見解,說略有心得,那便是很精通,研究以後有自己的看法了。胡仁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小心從作戰包裡取出繪製好的萊陽地圖問劉逸成:「劉哥,你能不能幫我按這樣子畫個地圖出來?」

    「此是何物?」劉逸成不解的望著那地圖,隨手用毛筆沾墨在紙畫了個大三角,寫上「泰山」……

    等陳宣他們趕到時,只見胡仁對著一幅足以稱為寫意水墨山水的「地圖」不停扯著自己寸把長的頭髮。

    陳宣虛弱的靠在牆上道:「師父,你在煩憂什麼?」

    劉逸成不滿的「哼」了一聲對劉青青道:「來,陪爹到外面走走,有人居然敢質疑為父畫制地圖的水平,想我師從當年年羹堯帳下江湖人稱『小孔明』……」罵罵捏捏間已走出木屋。

    胡仁把那張劉逸成弄的寫意山水畫扔給陳宣,痛苦的抱頭嚎叫道:「天啊,這叫我怎麼去把那小乞丐弄出來?本來就武器簡陋人手不足,又沒有火力覆蓋又沒有接應,現時連地形也弄不清楚,要這麼去了,咱三個埋骨在那裡倒是很有可能!」

    大牛不解地憨笑道:「師父說去,俺就去。」

    陳宣沒說什麼,把手上的宣紙放下,緊了緊披風瞄了大牛一眼,嘴角一挑勾出一臉諷刺的笑容,想了想對胡仁道:「師父,弟子有一愚見,不知當講不當講?」

    兩天後,泰安禮門的創立者汪大善人的管家,讓他的黃臉婆請衙門劉捕頭的內人,同到白虎山之西、鳳凰山南麓山腰湧泉庵禮佛吃了一席齋菜,汪大善人的管家又和劉捕頭在白寡婦的小酒館喝了幾杯,五六兩碎銀劉捕頭塞入懷裡不到兩個時辰,朱慎就被管家的夫人帶回,反綁了又在眼睛上蒙了黑布,嘴裡塞了麻核,扔入馬車就往萊陽奔去。

    這本來對於泰安城裡頭面人物的管家來說,便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若不是汪大善人一再強調不要和這小孩扯上干係,怕只和劉捕頭說一聲是大善人的遠房親戚,連兩個婦人上山的滑竿錢和那席齋菜,甚止於最後幾兩碎銀都可省了。

    當胡仁見到朱慎時,劉逸成也在前一天接到總堂的安排。

    朱慎被送上山來坐定,鬆了綁取出麻核,只聽有少女對他道:「要解開你蒙眼的布,你不要急著張開眼,慢慢來。」那聲音煞是溫柔,朱慎便幾是醉了,幸好還記得點頭,那少女更給他解開蒙眼黑布,朱慎只覺那少女體香如蘭,腿一軟還好邊上有人扶住了他。

    睜開眼見那少女對他笑道:「小兄弟餓了吧?胡大哥他們正忙,你先吃點東西,一會胡大哥自來與你說話。」邊上一個黑瘦少年憨笑著遞來一塊銅板,接過頗為墜手,卻見上面碟形凹處放著兩隻燒好的山雞腿,碗形凹處放著三四張白面烙餅。朱慎不禁吞了一口口水,卻見那少女就要離去,朱慎忙道:「這位小姐請留步,蒙小姐援手,小生朱慎,不勝感激,冒昧請教姑娘芳名,回家也好給你供個長生牌位。」

    那少女見他衣裳褸襤蓬頭垢面卻自稱小生,倒也有趣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朱慎正捧著那銅板在尋思這姑娘胸口有沒鴨梨小大,只聽那少女對他說:「長生牌位就不必了,我也沒出什麼力,你要謝等會謝胡大哥和陳宣吧。」轉身邊進了那簡陋的木屋。

    陳宣?朱慎一把拉住邊上那黑瘦少年的手急問道:「她剛才說什麼?陳宣?稚虎陳宣?她說的胡大哥,可是大俠胡仁?」

    那黑瘦少年笑道:「你好好地吃吧,千萬別吃急了脹壞了肚子。一會我師兄他們出來,自會與你細說。」說罷也進了木屋,留下朱慎一個人在屋前空地。

    朱慎心中澎湃,他雖立了心求師,但越行越遠,久尋不到胡仁影蹤,自己也漸清醒,知身為乞丐,想列入大俠胡仁的門牆,實在希望渺茫,最後弄一白布幡子招搖過市,也不敢想能見到胡仁,只望那大俠徒弟稚虎能有所風聞,當是可憐自己幫把黑虎幫滅了就是。

    在他心中,便是稚虎陳宣,滅那黑虎幫也和揉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當下心中憂鬱盡去,加上久未見肉食,便狼吞虎嚥對付起銅板上的食物去了。

    他卻不知,胡仁他們正在商討的大事,卻是他幾天百般推辭、胡仁和陳宣利誘威逼的事情——

    注12:《清史稿》卷二一四列傳一:皇后,烏喇那拉氏,佐領那爾布女。後事高宗潛邸,為側室福晉。乾隆二年,封嫻妃。十年,進貴妃。孝賢皇后崩,進皇貴妃,攝六宮事。十五年,冊為皇后。三十年,從上南巡,至杭州,忤上旨,後剪髮,上益不懌,令後先還京師。三十一年七月甲午,崩。上方幸木蘭,命喪儀視皇貴妃。自是遂不復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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