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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年 第二十五章 獵 文 / 荊洚曉

    在離山頂五十步的那個陷阱圈之外,那官靴的聲音輒然而止,傳來用內力刻意逼出的聲音:「康熙爺年間有令,凡異姓人但有插血訂盟焚表結拜都,照謀叛罪行律。」話言間頗有金石鏘鏘之質。

    樹洞裡的陳宣,此時已完全沒有了喝水的心思,他是讀過書的人,胡仁他們或不知曉,陳宣可是知道當今朝廷更有律令,民人除插血訂盟焚表結拜兄弟仍定例擬以絞候,其有抗官拒捕,持械格鬥等情,無論人數多寡……按本罪分別首從徒例雲貴兩廣極邊煙瘴充軍!

    之前一直緊張的訓練,根本沒空去想這些,洪門中人早已置生死度外,自然也不會去討論這等事體,此時聽那人用內力逼出的聲音,陳宣想起自己當時脅迫官軍,又和洪門的人在一塊,被捉住了最少怕也是充軍大罪,想到這裡,不禁汗如雨下,手腳發軟,幾想開口招那三十步外的七八個漢子過來,自首投官指望從輕發落算了。

    導火索已滋滋的燃了三分一。

    但他更又想到洪門的山堂結構中,外間稱為堂主的山主之下,設若干副山主,副山主下有「香長」,即一般所謂的軍師;師父現時也被那劉逸事成弄了個什麼香長,自己現在是他首徒,就算自首,自己也並不知曉洪門內幕,無供可招,弄不好會被官府定個絞立決,當下也只好咬緊牙關,任由那汗水小溪般一道道淌下,只因實在左右都行不得,一時無計可施。

    這時那戴著紅色冠玉瓜皮帽領頭模樣的漢子,示意其他三個人向山頂摸去,躡手躡腳全然異於那穿著官靴的來者故意重重落地的腳步聲。

    大牛不知道有人就在他左邊山腰摸了上來,他披著胡仁用魚網加工改造的嘎伊理式偽裝服趴在樹杈上,端著纏繞著布條和樹枝的槍對著那穿著官靴的聲音將出現的方向,他臉上的肌肉不停的跳動,必須不停的深吸呼,才可以抑制想打開槍膛看看是否裝了彈頭和火藥的衝動。儘管這本來在他還沒給自己塗上迷彩、披上嘎伊理式偽裝服時就親手完成的工作。但是否自己滿面的汗水,會不會打濕了引火藥呢?大牛不停地的喘氣,這又使他覺得暴露了位置,也許後撤一些會更安全。

    突然前方人影一閃,大牛還沒來得及開槍,卻又已失去蹤影,但陷阱發動的「吱吱」聲卻傳了出來,那官靴再一次重重的跳在草叢上,讓大牛更加的心悸,大牛緩緩脫開嘎伊理式偽裝服扣在衣服上的扣子,右腳勾住一條老山籐,心緒終於安穩一些了,來吧狗日的,再出現一次老子就一定收拾你!他身處的狙擊位置是胡仁他們一早就設計好了,所以在可能出現敵人的地方,都對樹林做了修整,以令視野更好些。

    導火索已滋滋的燃了三分二。

    陳宣眼見背對著他最滯後的一個人,被草索無聲無息吊起,那打了綁腿穿著黑色勁裝的雙腿在空亂蹬時,他終於漸漸地穩定下來。

    就在這時,「叭—兮!」,山頂響起線膛槍發射條狀子彈獨有的破空聲音。

    「上!」那戴著紅色冠玉瓜皮帽的漢子對同伴一吼,雙腿一繃人已在半空之中,

    「轟」!胡仁的三眼銃已居高臨下把身在半空他整個腦袋打成和那冠玉一色,

    「轟」另一個身在空中的漢子在中槍以後,居然還在空中做了個「z」轉彎,但他落到地上之前,慘叫中身上已有無數個小口噴薄著黑紅色的鮮血。另外兩人在空中居然也能利用一種類似滑翔的方式折回向胡仁撲去,胡仁已咬著哨子扯著山籐,從棲身的樹杈向陳宣藏匿的樹上蕩落。

    大牛擊發以後就聽到許多利刃破空之聲幾乎和槍聲同時響起,他抱著步槍勾了老籐在那煙霧仍未散去之際向山下的方向,頭下腳上的蕩去,那甩開的偽裝網「唰唰」被幾件利器帶飛釘在旁邊的樹上。大牛的手差一點摸到那枝樹杈時,突然腿上一輕卻是那紛飛的利器削斷了老籐,在那一閃而過的寒光裡,大牛發現,這是他親手安放在陷阱上的飛刀!然後他擦過層層樹葉,重重的砸斷兩根兒臂粗的樹杈,摔落在地上。

    這時突然響起急促的不加任何修飾的哨子聲,那就炸毀營地,人員撤離的信號了,大牛大吃一驚,但怎麼用力也爬不起來,那官靴卻又衝他這邊穩穩地踏出一步,大牛咬牙按胡仁教的把槍托夾在腿間,雙手持槍向山下滾去,在這一瞬間,他見到了那對官靴的主人,魁梧的身上穿著朝服,三綹長鬚的蒼白的臉上沒一絲血色,但大牛見到那人嘴角掛著的一道血絲和右胸迸開的血花,便開心向山下滾去。那人冷哼一聲,騰身便欲向足有三十步外的大牛撲去,這時導火索已燃到盡頭「轟」!

    陳宣從樹洞裡閃身出來向空中開火,六個槍管噴出的鐵砂瞬間形成「彈網」,胡仁從樹上躍落一扯陳宣,兩人向山下滾去。

    先前正午時光芒四射太陽已漸漸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稍為黯淡,雖仍是足夠給人溫暖的感覺,但如果有人認為,下午二點鐘時,在山林裡絕對陽光明媚的話,那麼只能說,他並不懂山。

    凡山必有峭拔的一面,亦有較平緩的一面。有采光好的地方,也會整天裡只有正午才有些光明的地方。胡仁和陳宣現在便走在這背光的密林之中,只要穿過此處的密林,就是另一座山的山腰,那就可以選擇下山會合劉逸成、劉青青以及在山下看馬的洪門兄弟會合,或是翻過一座山去胡仁他們另一個宿營地,那是一個以永久工事標準修築的、胡仁認為大致接近半永久工事水準的宿營地。

    但胡仁的臉色並不好看,因為他聽見了那一聲槍聲。大牛並沒有如他安排的早早撤離,是以胡仁才會突然開火,然後吹響了哨子命令大牛趕快撤出;否則在暗處慢慢下手,會滑翔又怎麼樣?能比鳥兒飛得好麼?鳥兒不也是盤中餐!只要不以已短敵他人之長就行了,胡仁絕對有信心把那四個人乾淨利落地做掉。

    陳宣背靠著胡仁慢慢向後騰,他的雙手哆嗦得幾乎無法把三眼銃對準某一個方向,一個樹墩差點把他絆倒,胡仁回過頭,拍了拍陳宣的肩膀,示意散開行動,這更讓陳宣緊張,但之前經過無數次演練的陳宣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否則對方根據見到的人手,那怕最後陳宣打出的「彈網」令那兩人失去戰鬥力,對方也兩倍於已方,並且以對方的實力,一旦面對面被包圍,恐無生路。

    胡仁指了指頸間的哨子,對陳宣舉個三個指頭,陳宣點了點頭,第三套聯繫密碼。「師父!」在胡仁要遁入林間時,陳宣仍禁不住叫了一句,胡仁回過頭,陳宣說:「剛才那兩個人,師父你說死了沒?」胡仁搖了搖頭,憑他們可以在空中滑翔的功夫,面對面很難有機會打死他們,陳宣唉的歎了口氣,胡仁笑著捏了一下陳宣的胖臉道:「別擔心,這此日子,我們什麼時候不是以少數包圍多數?」

    雖然很想問問大牛怎麼樣了,但胡仁已閃身隱入樹林中,眼見他從作戰包裡抖出偽裝網,撿到起殘枝綴上,身形起伏了幾次,陳宣已分不清他師父的影蹤了,他的心裡,著落有點埋怨胡仁,因為剛才開完槍就滾下山來,陳宣的偽裝服早已爛得不成模樣,卻不見胡仁提出和他換一下。但此時要埋怨也找不到人了,於是也只好儘管把那和爛漁網一樣的偽裝服綁在身上,別上一些殘枝。

    這一片灰暗背光的山林,雖然不及熱帶叢林的潮濕,但也茂密得難有陽光透入,陳宣小心繞開林間平日布下的陷阱,望著前面那走過多次的、仿似籠著薄紗的山林,儘管如今已不怕毒蛇山豬,但他不知為何很是害怕,抹了一把臉,把迷彩色弄得一塌糊塗。陳宣持著三眼銃向前奔了幾步,把一把三眼銃別在腰間,抽出刺刀握在右手。但跑了幾步,他又停下把刺刀咬在嘴裡,把兩把三眼銃都拿在手上……

    大牛漸漸地醒過來,手上的槍在身體的保護下倒是無恙,但咬著牙勉力掙扎翻了個身,屈腿跪起再扶著樹站立起來,大牛只覺後腰疼痛無比,用手輕輕一按,痛得直吸冷氣,不知覺間,淚水無聲地淌了下來,但他有點慶幸沒在娘身邊,要不又得挨娘的罵了,小心的扶著樹,一步一拐的走下山,他卻不敢把手裡的槍當成拐棍,因為他剛剛偷聽劉先生和師父的談話,十把槍就要五千兩銀子,那一把槍不得五百兩?別的道理不懂,買十斤白菜比分十次買一斤白菜便宜的道理大牛卻是一清二楚,要是單買一把,不得近千兩銀子?跟胡仁之前,活了十幾年都沒見過一錠銀子長啥樣。是以那敢把它當拐棍?含在嘴裡都生怕化了。

    大牛現時只知道很痛,他想回家,當然不是回村子裡,是回胡仁帶他們在鄰山修的宿營地,大牛覺得只要回家了,師父總有法子幫他治,只是這槍不能弄壞了。

    劉逸成逃!他拉著劉青青繞過胡仁告訴他們是陷阱的地方,瘋狂在往山下趕,當大牛的槍響起時,青青想停下,劉逸成左右開弓打了這個出生以來從沒被他打過的女兒兩巴掌,然後繼續逃!所有的人都不知來的是什麼人,只有他知道,剛才他還想留下幫胡仁一把,但聽到那官靴的聲音,他馬上就逃!他知道來的是誰,這個巴圖魯絕不是他能對付的!那怕山上爆炸傳來,劉逸成也絕不敢停下步子。

    樹枝在他們兩人身上「沙沙」掠過,再一次勾破了劉青青的臉,但她已不敢尖叫,她的淚在風中留下一道軌跡,劃破肌膚的疼痛那能與心痛比擬?她不單怨恨十多年來不曾有一句重話的父親居然打她,更心痛的是江湖上俠名遠揚的父親不知為何會做出拋棄兄弟的事!

    現在劉逸成很後悔當時沒有把黃天霸殺掉以走漏了自己尚在人世的風聲,也許這樣拋下胡仁是很不顧道義的事,但他認為只要沒找到他和胡仁在一起,也許胡仁還有生機,否則的話必死無疑,乾隆三十年做下的那件事,那位主子絕不會讓可能知情的人留下。

    很快就可以到山下,到了山下就有馬!劉逸成剛剛上山沒有歇上一會,又開始激烈的奔跑,此時也已精疲力竭還要拖著個失魂似的女兒,劉逸成發須紛亂,長衫下擺撩在腰間,氣喘乎乎的努力去避開自己的宿命。

    但這時他卻停下了步子,因為前面地上有一匹還在抽搐的馬,劉逸成走近打量,馬『臀』烙著萊陽阿福車馬行的標誌,又看那鞍具,分明就是今早出城租的馬匹之一!劉逸成蹲下去看,卻見那馬身上全無傷痕,口眼卻不停的淌出血來,分明被極高明的內家拳法擊中。為何山下的兄弟會讓馬跑上山來?難道山下的弟兄見到有人要捉捕自己,想上來通知自己?但明明此事自己沒有張揚,山下的弟兄又如何知道是衝自己而來?馬在此,人呢?這山下必是不能去,正左思右想之間,突然聽到一聲官靴踏落,劉逸成任是素來自負智謀過人,此時也不知該何去何從才是生路。

    「那邊山上胡大哥他們有個小屋子。」劉青青突然開口道。她心中存著一絲希望,能在那裡和胡仁遇上,也成全爹爹一世英名,不至於在江湖上落個棄友的笑柄。劉逸成此時方寸已亂,一聽便如捉住救命稻草,沖劉青青所指的方向奔去。

    陳宣用無光灶的方式,烤好了一隻倒霉的山雞。他向來討厭這種直面血腥的科目,不知多少次以「遠皰廚」的藉口向胡仁拒絕用弓弦、刺刀殺死目標,今天用鐵釘獵殺這只山雞,也是不得已為之。陳宣把燒好的雞撕下兩隻雞腿,用樹葉包了,又揉了幾根草紮好,就吹響了哨子,否則他找不到胡仁在什麼地方。

    右邊南面不到十米外的樹梢,輕輕響起了叩擊樹木的暗號答語,陳宣用力把那包雞腿拋了上去,一團黃綠相間的影子從某顆樹上蕩過來撈走了那包雞腿,陳宣用心的想盯住胡仁到底藏在哪裡,所以眼睛隨著那身影走,可是結果和以前一樣,閃過第三顆樹,陳宣再也發現不了胡仁在哪裡,他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如果他和大牛有師父的一半身手,也許就不用這麼麻煩了,這時林間傳來哨聲,是謝謝的暗號,第三套暗號。

    突然間陳宣很想哭,他使勁的把雞肉塞進嘴裡,使勁的嚼著,以便讓自己不要哭起來,第三套暗號,大牛從沒有學過,師父已經在做大牛被俘叛變的準備了,不管大牛是否會叛變,他的處境一定好不了。陳宣吸了一口氣,把雞骨扔進那個挖出來的灶裡,把灶踏塌又用作戰包邊上的小鐵鏟分別在幾個地方鏟了幾塊草皮拼著鋪上再撒上泥土。

    全速前進,陳宣收到胡仁再次發來的信號,他抹了一下眼睛,吸吸鼻子奮力向那個宿營地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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