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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年 第二十一章 無類 文 / 荊洚曉

    梁富雲那一行人的身影,還沒有在胡仁的視野中消失,甚至胡仁還分辨得出攙扶梁富雲的那個人的腰帶是靛青色時,路上的行人已如冒出來似的、井然有條的趕路,路邊不知何時,一夥頑童已在那裡嬉笑打鬧。一切利落得如同戲台上的落幕,鑼鼓一轉調,帷幕一收一落,便可以唱完狗頭鍘上演蘇三起解。

    微風掃起淡淡的塵,路邊被驢馬啃余的樹——,笑嘻嘻地啃著那半塊餅。那些頑童見了,便跳上樹去想分餅吃,卻沒有一個有膽爬得那麼高的,只好在樹下用方言罵他不講義氣。

    車伕老張的傷勢,並沒有想像中的慘重,只因趕大車的人,上了年紀多半有老寒腿的老病,所以沒到立秋就把雜皮舊布纏上,七八顆鉛子就嵌在綁腿裡,便是穿過綁腿射在腿腳上的兩粒鉛子,也只嵌在表皮,並沒有傷到肌肉。

    洪門自還是天地會的時候,國姓爺光復台灣與西人大戰,天地會的兄弟就有了大量受槍傷的經驗,劉逸成晃著火折子燙瞭解腕小刀,把鉛子挑了出來,噴了一口白酒在上面,把老張痛得死去活來,又撒上一些藥未,胡仁在邊上聞著有白藥的味道,轉眼間劉逸成已經包紮完成,老張站起來走路雖有點彆扭,但也不礙事,劉逸成笑道:「老張,你剛在地上鬼哭狼嚎啥子?他娘的就這麼點出息?」

    老張自己爬上車轅,搔頭乾笑道:「剛我見那人就這麼軟軟癱下去,我、我……」

    胡仁在劉逸成催促下上了車,掀開窗布,抬眼見路間方才對方幾人淌下的血跡,人來車行風塵滾滾,此刻已淡了許多,怕再過兩時辰,便是包龍圖再世,也難發現這間曾有生死爭鬥,也許信息發達程度,決定了江湖豪客們生存的空間。

    這時卻聽老張道:「你這娃兒做啥子?」

    卻聽有人道:「俺要拜師!」胡仁和劉逸成稍一對望,都不知出了什麼事,下得車來,只見方才幫趕車的小孩跪在地上,劉逸成見他模樣骯髒,心中便有幾分不悅,打趣道:「我們可不是丐幫……」

    「俺爹說,餓死也不當丐兒!」那小孩倒是聰明,復又抬頭道:「俺不要拜你做師父,你鼓噪個鳥啊?俺要拜的師父是這位!」說罷沖胡仁的方向「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胡仁忙道:「你別叩了,小心撞壞了腦袋。」

    劉逸成走過去拉起那孩子,全身上下一一頓按捏,完了之後摸了著老鼠鬚自顧上車,邊走邊搖頭道:「你的根骨不行,就是練武也成不了大器。胡兄弟,咱們走吧。」那孩子一聽急了,忙道:「你們總得請個人使喚吧?我會趕車,會捉魚,會打麻雀殺狗……」

    「你要分清楚,那是下人。」陳宣聽外面熱鬧,耐不住從窗裡伸頭出來伸了話,被胡仁一盯,嚇得又縮了回去。胡仁對那小孩道:「你多大了?」

    小孩一拍胸口老氣橫秋地道:「俺十三了,不對,十五了!」路邊頑童剛才沒吃到餅,此時便拼他台叫囂起來:「大牛騙人!大牛騙人!前年放鞭炮他才九歲!」那大牛有些臉紅,仍剛辨道:「你們懂啥?俺爹說的,吃了湯圓就長一歲;村頭盲叔公說吃了餃子就是過年了,就是大一歲了……」

    「前年你爹死了,你家就沒吃過湯圓和餃子!」頑童們起哄道:「大牛要跟外鄉人走了,咱去告訴他娘!」便一窩蜂的奔官道,跳過池塘邊的田埂去了。

    大牛脹紅了臉站在那裡,胡仁歎了口氣道:「大牛,我再給你幾個餅,好生回家去吧……」

    「不!」大牛搖了搖頭,堅決地道:「俺爹說無功不受餅!」那陳宣在車裡聽著,笑得打起滾來,全然不似打擺子的模樣。胡仁想了想,便想出個題目絕了這小孩的心思,於是道:「你認字麼?你若不認字,我決不能收你為徒。」那大牛一聽欣喜若狂,從「人之初」背起,背完三字經又從「天地玄黃」開始背千字文。

    這時那班頑童又哄鬧著跑了過來,用方言不知大叫著什麼,胡仁見到他們身後跟著一個男一女,那女的是天足,走在田埂上比那穿長衫的男人還快些穩些,胡仁問大牛道:「哪是誰?你娘?」

    大牛紅著臉點了點頭道:「還有藍先生。」

    那婦人不一會就超過那些頑童,快步走上前來,給胡仁施了個禮,兩巴掌把大牛打了個踉蹌,便呼喝那三兒過來,搶了他手中的餅和肉乾,遞給胡仁,迭聲的陪不是,那藍先生此刻也走過來施了一禮,大牛被打了許是家務便飯,混不在意,一把搶過婦人手裡的東西,大聲道:「娘,這是俺賺的,你不信問他。」

    胡仁忙道:「是,是,不要打壞了孩子,這個他幫我牽車的酬勞,這孩子很有孝心……」

    「他大哥,出門在外,誰沒個三長兩短,伸手幫個忙哪要啥子酬勞?這不中!」說罷仍要讓大牛把東西還給胡仁。這時陳宣從車窗裡探出頭道:「伯母,大牛兄弟今日蒙吾師列入門牆,長有賜,不應辭。」被胡仁一盯,陳宣忙又縮了頭進去。

    婦人聽了不甚明瞭,那藍先生才和他說,大牛拜了胡仁為師云云,婦人打量了一下胡仁的衣著,此時胡仁早已不是剛來到這年代那樣一副癡肥模樣,這些日子起伏不定的生活和搏鬥,早把多餘的脂肪減得七七八八,光頭珵亮身軀挺拔,倒也有幾分豪邁之色,婦人想來大牛跟著胡仁應有口飽飯吃,便道:「他大哥,你不是和尚吧?大牛他可是要傳香火的……」

    胡仁此時哭笑不得,恨不得掐死陳宣算了,一個陳宣已經讓他覺得不勝其煩了,再來一個不成了托兒所所長?但他轉眼想到一個事兒,便笑道:「不是……」那婦人卻已不再聽胡仁說下去,急道:「牛啊,你過來,娘和你再叮囑幾句。」便拉了大牛到樹蔭下細聲說話,只聽她說要聽師父的話,天涼穿衣等等。

    胡仁一臉驚愕,他想不到萍水相逢,真這麼就有人把兒子附托給他當徒弟,劉逸成在邊上瞧出胡仁的疑惑,笑道:「能跟我們吃個飽飯,他母親自然趕緊答應了,有什麼好想的?」

    胡仁不解道:「怎麼現在不是康乾盛世嗎?還有人吃不飽?」

    邊上藍先生苦笑道:「足下是飽漢不知饑漢事,這尋常百姓,幾分薄田,便是盛世,交了役稅,也就勉強餬口,大牛他爹去得早,族人這兩年把他家田界越劃越小,現時他們家一天也就兩頓糠菜米粥,唉……」

    劉逸成搖頭道:「如此也還罷了,還能活命,要是那官貪些,便是插標賣兒、賣身葬父也非偶見!」

    這時大牛和他娘親也說完話,兩人已是淚汪汪了。

    胡仁和劉逸成為了防止路上還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和老張一起坐到前面,招手讓大牛上車廂和陳宣呆一塊,陳宣許了有了玩伴,又或是嚇了一身汗出來,臉上那病態的暈紅倒是褪了,不停的拿話消遣大牛:「師弟,你何以只想做師父的徒弟,而不想做劉先生的徒弟?」

    「咱師父壯!劉先生?他比俺還瘦,當他徒弟俺不餓死了?再說俺剛見了師兄你……」大牛雖是實在人,但嘴巴挺甜。

    陳宣坐了起來,拍拍胸口笑道:「原來是這樣,師弟的眼光不錯!見了師兄我英明神武、高大威猛你才起了拜師的念頭是吧?」

    「神什麼武?俺不懂,俺只知道能吃得和師兄你這樣的,除了養膘的豬,就是富人了,俺尋思拜了師怎麼也能混個飽……」

    「唉!」陳宣一下子如匯了氣的皮球,躺下去拉上被子喃喃道:「我是斯文人,不為物喜,不為物喜,對了,哪個誰誰?大牛是吧?去把車棚上那洞補一下!快點!一身汗味兒,一會到客棧你快洗洗,我沒病死都給你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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