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二部(上) 83 遇刁案司法院犯難 維法律女皇擔責任 文 / 黑色柳丁
. 話說沈、湯二人隨著董小婉剛一邁入那間耳房頓時就覺得一陣涼氣撲面而來,讓人為之精神一爽。卻見沈猶龍當下便捻著鬍鬚打量著四周感歎道:「果然是東暖夏涼如入仙宮。不愧是出自工部能工巧匠之手,真是巧奪天工啊。」
「那裡,工部的工匠技術雖高,若非女皇陛下匪夷所思的設計,又如何能造出如此神奇的涼暖地龍來呢。」董小婉一邊差人為沈、湯二人奉上茶點,一邊得意的糾正道。正如她所言,眼前這間陰涼的屋子完全得益於弘武女皇孫露的精心設計的「冷氣」系統。說是冷氣系統,準確的說是利用虹吸原理將從地下汲取上來的冷水循環流過大理石質天花板、地板和夾牆的緣故。待到冬天之時循環的所用的冷水就會被鍋爐燒開的熱水所替代。利用水的比熱大的特性,轉而用於貯存熱量和散發熱量,使之成為暖氣系統。當然如此精巧的設計並不算是孫露的獨創。事實上,北方燕京的紫禁城裡頭也有一套相類似的地龍和火牆。其原理就是加大號的暖炕,自然比不得孫露的這套系統科學精巧,損耗也比水暖大得多。當然也要比南京的水暖暖和得多。不過南京地處東南地區,冬季遠沒有燕京寒冷,因此孫露的這套水暖應付南京的冬天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若說這套系統的唯一缺點大概就算是其麻煩的建造工藝了。內務部可沒為此少花錢過。從這點上看來弘武女皇陛下確實是一個懂得享受,又肯大把花錢的君主。不過底下的大臣們對此卻並不怎麼在意。或許是女皇會花又會賺,亦或許是臣子們早已習慣了女皇奢華的愛好。不管怎樣,趁著這個機會在女皇最寵信的女官面前奉承幾句是完全必要的。卻聽沈猶龍趕緊接口道:「瞧老夫糊塗的,竟望了這是陛下的傑作。真該死,該死啊。還是董夫人最是貼心陛下啊。」
「沈大人可不糊塗。大人滿腦子的都是軍國大事,怎會在意這些。妾身常伴陛下左右,若是連這都不知曉,豈不是讓各位大人見笑了。」董小婉笑著打諢道。言語間內侍已然端上了茶點。見一切均已打點完畢,董小婉也不再多語,當下行禮告退道:「兩位大人,先在此享用茶點。待陛下接見完蕭大人他們,妾身再行通報。妾身就此告退了。」
眼見董小婉帶著一干內侍退出了耳房。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了沈、湯二人。只見坐在太師椅上的湯來賀輕輕綴了口茶後感歎道:「咳,老夫今日總算見識了帝國第一女官的風采。好一個巾幗內相啊。」
「嗯,從頭至尾董夫人均未單獨與我等相處過。言語間也是不卑不亢、滴水不漏。陛下果然沒看錯人吶。」沈猶龍附和著頷首道。原來依照歷朝的常規,為了避免內外串通要挾皇權,內宮掌印太監與外廷大臣絕不准單獨見面。中華朝雖沒有太監,但同樣有掌管內宮事務的女官。以董小婉而今的身份與地位絲毫不比當初的內宮掌印太監來得低。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被人私下裡稱做「內相」。從董小婉剛才的表現來看,顯然她對於自己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也謹守歷朝的常規不與外臣有過多的接觸。這麼做對朝政來說當然是件好事。但對朝臣來說卻並不值得慶賀。因為許多時候朝臣揣摩聖意都得靠這些內臣給出暗示。以往的太監大多貪財,塞些錢往往就能打通關係。可眼現任的內相大人似乎並不好這口。沈猶龍雖在女皇手下為官多年,但與女性官員打交道的經驗畢竟少得可憐。一時間竟也想不出什麼門路來。
正當沈猶龍為打通內線而胡思亂想之際,一旁還在為案子苦惱的湯來賀不由諾諾地向他詢問道:「沈大人啊,你說咱們待會兒要如何向陛下稟明案情啊。」
「那還用問。當然是全盤托出,一字不拉地說給陛下聽啦。」沈猶龍隨口敷衍道。
「可這案情法理矛盾啊。如何能與陛下說清楚呢。」湯來賀皺著眉頭搖頭道。
「湯公啊,事到如今說不清也得說。總之咱們將事情的真相稟明陛下。至於陛下如何聖裁,吾等無權也無力過問。就像你先前所說的不求有賞但求無過就行了嘛。」沈猶龍用食指與中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道。
「這麼做真的行嗎?」湯來賀還是不放心的追問道。
「哎呀,湯大人若是真怕擔干係,你大可以現在就回司法院衙門去。陛下哪兒由老夫一人稟告就行了。」沈猶龍不耐煩的放話道。
見自己的同僚都這麼說了,湯來賀只得不再言語自顧自地喝茶吃點心起來。之後的大半個時辰,兩人都如此這般默不作聲,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董小婉再次出現,兩人才整了整官服隨起進入了一旁的暖閣面聖。
卻見那窗明几淨的暖閣之中兩個鎏金宣德爐裡,燃燒著的檀香正發出渺渺的異香充滿了居室。周圍擺放著別具匠心的彩織屏風,腳下鋪的是磨磚對縫、絲絲扣扣的秘製「金磚」。卻見那沈猶龍與湯來賀兩人三步並做兩步地雙雙跪地齊聲叩首道:「臣沈猶龍、臣湯來賀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兩位卿家平身吧。不知今日見朕所為何事?」端坐在正前方龍椅上的弘武女皇揚起頭神色平靜的問道。
「回稟陛下,有關劉富春一案的來龍去脈,督察司已經在警務部的協同下調查清楚了。這是相關調查卷宗,還請陛下過目。」沈猶龍說著便將卷宗遞給了女官上呈女皇御覽。
「嗯,這麼說來司法院對此案已經成竹在胸了咯?」孫露看了一眼卷宗隨口問道。
「回陛下,臣等對此案尚未理出頭緒。」湯來賀硬著頭皮回答道。
「沒有理出頭緒。這麼說來兩位卿家急匆匆地入宮見朕,難道只是為了向朕遞交這份卷宗的嗎?」孫露立刻合上了尚未閱覽的卷宗不滿的說道。
「回陛下正是。」沈、湯二人緊低著頭回應道。
「那你們即刻就給朕把這卷宗拿回去。查案斷案是司法院的職責。等你們審完了這案子再來向朕報告結果吧。」說罷孫露便將卷宗丟在了案牘之上。在她看來劉富春一案的案情並不複雜,更本不需要自己這個皇帝親自過問。沈、湯二人之所以會如此興師動眾對待此案完全只是因為自己曾過問過這樁案子。可孫露卻並不想就此介入打擾正常的司法程序,更不想開啟這樣一個先例。
眼見女皇嚴詞退回了卷宗,沈猶龍趕忙伸起脖子解釋道:「陛下請息怒。此案其實並不簡單,督察司與警務部查得的情況與苦主劉富春的敘述也有多處出入。臣等正是見此情形,覺得事情蹊蹺,才會急忙入宮將此卷宗面呈聖上的。還請陛下先看完卷宗再做定奪吶。」
「哦?有這事?」給沈猶龍這麼一喊,孫露不由狐疑著收回了卷宗翻閱起來。與之前沈、湯二人看到卷宗時一樣,隨著紙張一頁頁地被翻過,孫露的表情也由先前的疑惑漸漸地變成了驚訝,之後那驚訝又很快化做了凝重。當她看完最後一頁卷宗之後,不禁長長歎了一口氣,沉聲詢問道:「這都是真的嗎?!」
「回陛下,臣等已派人核對過了。卷宗上所錄內容確屬實情。正如陛下所閱,劉富春一案並不像苦主劉富春所言那樣,僅是簡單的官商勾結變賣公社地產、驅逐公社農戶。依照督察司與警務部調查來看,將公社地產抵押給周仁貴的並不是杞縣衙門,而是該公社的農戶錢二牛。據悉那錢二牛在前年就一次性收購了自己所在公社的所有土地。並在半年之後因賭博原因將這些地產悉數抵押給了杞縣議員周仁貴。後因無法如期償還所欠賭資,故而才有周仁貴帶人收地一事。」沈猶龍點頭附和道。
「沈大人不覺得奇怪嗎?偌大個村子在一夜之間被人收購,又在一夜之間被人抵押。中間相隔半年有餘,村民竟然無一知曉此事。就連公社的村長亦被蒙在鼓裡。那錢二牛是什麼人?他的賣地的錢又是從何得來?這些不都是破綻嗎?」孫露緊鎖著眉頭反問道。
「正如陛下所分析的那樣,此事從情理上分析確實有不少破綻。但從在法律上的手續來說卻並無破綻。」湯來賀緊跟著接口道。
「哦,湯大人何出此言?既然從情理上分析有破綻,又何來法律手續上無破綻呢?」孫露更為疑惑的反問道。
「回陛下,法由人定,因此百密總有一疏。合情與合法之間有時是有差距的。正如臣等現在調查下來的結果,那錢二牛本是一個好賭的潑皮無賴。據悉他買地的錢就是從賭桌上贏得的。您大可以懷疑他的運氣,懷疑是否有人故意輸錢給他。但您不能否認從賭桌上贏得的錢財的合法性。畢竟他是從擁有執照的賭莊中進行賭博的。而他之後購地、抵押等等一系列舉動也完全有章可循,並未超出法定的範圍。況且陛下您又一直強調司法院斷案需罪刑法定不得有罪類推。老實說,這樣的情況還真是讓臣等難以處理呢。」湯來賀哭著臉解釋道。
「是啊,此事還得請陛下聖裁!」沈猶龍跟著叩首道。當然並不是說他與湯來賀就真沒辦法解決此事。但若按照他們的想法去做的話,必然會違反女皇陛下所訂立下來的規矩。清楚女皇脾氣的二人知道,如果他們不告知女皇就私自行動的話,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最後都逃脫不了女皇的懲罰。因此在這個時候,倆人情願做個「庸臣」,也不願意自作聰明的「能臣」。
「那麼著目前的情況,依照我中華律法,兩位卿家認為此案能如何定罪?」孫露冷著臉反問道。
「回陛下,若是督察司與警務部再找不到周仁貴行賄或是欺詐的證據。那以目前的情況督察司最多起訴他聚眾械鬥。因為本朝沒有官商勾結罪。在司法上周仁貴根據契約收回私人抵押物品並沒有觸犯朝廷的律法。而那買下公社土地的錢二牛確係公社農戶,也沒有違反陛下所定下的公社土地只能由公社成員認購的規定。至於杞縣衙門在未通知公社農戶的情況下將土地賣給錢二牛,以及之後在逮捕公社農戶時給農戶造成的人身傷害,確實有瀆職之過。但不管怎樣,都難以對其治以重罪。」湯來賀如實地分析道。他也知道如果結果真的如此,既平不了民憤,更會讓朝廷大丟顏面。此時的他不由暗自在心中詛咒起策劃此事的那個刁鑽之徒起來了。
果然,孫露在聽完湯來賀的分析之後,臉色當下就變得更難看了。卻見她不由自主地又翻開了卷宗仔細查詢起來。似乎是希望能從中找到其他的把柄。對此底下的沈猶龍也只能在心中暗自苦笑了。因為他與湯來賀之前也嘗試過查找新的突破口,然而現實卻是那麼的令人覺得居喪。於是見此情形,沈猶龍趕忙湊上前去進言道:「陛下,如果不堅持罪刑法定,或是陛下您能另下一道聖旨嚴禁官商勾結的話。那整個事件就可以迎刃而解了。臣等大可依照皇命嚴辦此事。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更能就此保住朝廷的顏面。陛下,這特事得特辦嘛。」
「朝廷的顏面保住了,百姓的正義被伸張了,那法律的尊嚴又被放在何處了呢?」孫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雖然讓狡猾之徒鑽法律空子,打擦邊球並不是孫露的初願。但以一道聖旨隨意更改刑法基本原則,甚至法律條款,在孫露的眼中危害更甚前者。所謂的特事特辦有過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百姓是相信法律好呢?還是相信她這個皇帝,或是其他青天大老爺。想到這裡,孫露硬下了心腸開口囑咐道:「兩位愛卿不必心存太多顧慮,要繼續深入調查此事。爾等乃是司法院的大臣一切均應以法律為基準。當然卿家在辦案的同時亦要向外界的百姓闡明事情的原由。要讓他們明白我中華朝辦事是以法律為準繩的。若是百姓在情理上不能理解的話,那就由朕來承擔這個罵名吧。」
「陛下…」面面相窺著的沈猶龍、湯來賀聽孫露這麼一說當下就楞在了那裡。不過見女皇的表情是如此的斬釘截鐵,倆人均知此事已難挽回。只好唯唯諾諾地接下了聖旨道:「遵命陛下。」
不過此時的孫露卻突然回頭順口問了一句道:「那個杞縣知縣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此人姓邵,名本兗,前朝隆武二年進士。」沈猶龍直溜地匯報道。
「邵本兗。」孫露跟著若有所思地喃喃重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