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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武陵春 第三章 入局 文 / 逍遙五樓

    第三章入局

    護軍者,掌軍隊之軍紀、財物、思想,並與軍事長官共定陞遷、賞罰,權責之重,亞於軍事長官,他者不可並論!

    宋軍設六級護軍,為護軍校尉、護軍都尉、下護軍、中護軍、上護軍、護軍大將軍。護軍大將軍由樞密副使兼任,直達天聽,非近人不可任!

    護軍入軍,軍隊再不是一人之軍隊,而為朝廷之軍隊,陛下之軍隊也!

    ——《靖康軍事之武威天下》

    當國家機器隆隆開動,朝著一個既定目標前進的時候,組成這個國家的獨立個體,無論你是王公宰執,還是草頭百姓,不管你願意不願意,無一倖免地都被捲入其中,即使是尊貴的皇帝陛下,也不能例外。

    岳飛那邊一直沒有消息,趙桓一直在等。手頭上的事兒,也要馬上動起來。借助掃滅李邦彥等人的春風,趙桓奮力推進自己的軍事改革計劃,能立即辦的事情絕不拖到明天,這樣做其實也是擔心夜長夢多啊!

    吳階那邊剛剛取得南川寨大捷,趙桓就給沿邊六大總管同時下令,選派一名得力將領進京候命。昨日,人到齊了。趙桓連夜召六將進宮,足足談了兩個時辰。熙鳳路張彥、涇環路劉希亮、永延路李橫、河東路徐徽言、河北西路解元、河北東路閻中立,最大的不過四十歲,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硝煙的味道,看來,還都是些本領不俗的人物。趙桓調這些人入京,就是要他們出任沿邊六路的上護軍。

    初步訂立六級護軍制度:護軍校尉、護軍都尉、下護軍、中護軍、上護軍、護軍大將軍。護軍的官階將比軍隊主官低一級,卻在其他將領之上。護軍大將軍一職,由官家任命樞密副使兼任,領導新成立的護軍署。樞密院之下,新成立護軍署、軍器署、參贊署、後勤署四大部門。兩名樞密副使一名兼任護軍大將軍,一名兼任參贊署長官。

    護軍衙門建立起來了,具體職責還有待明確,而這項工作只能由趙桓親自來做,別人插不上手,也不明白怎麼去做。

    九月十六,趙桓率領宰執、六名新任命的上護軍,來到大宋捧日軍官學校,參加第一批軍官的畢業儀式。在《威加四海》的樂曲中,趙桓與七名宰執一起,為即將畢業的軍官授勳。純銀鎏金的勳章很漂亮,正面是一條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金龍,下面雕刻著捧日兩個大字。背面則是大宋捧日軍官學校的校訓:紀律、尊嚴、夢想、光榮,八個大字。

    軍官們臉上洋溢著驕傲的光輝,行禮時馬靴踢得山響,聽著就提氣呢!

    授勳儀式結束之後,皇帝陛下親自訓話:「今天,是一個需要永遠銘記得日子!

    你們是大宋捧日軍官學校的第一批畢業生,學校將因你們而驕傲,親人將因你們而驕傲,國家將因你們而驕傲,朕也會為你們而驕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軍官們口號喊得熱情飽滿、聲音洪亮、整齊劃一,顯示出優良的素質。

    趙桓走到演武台邊上,道:「你們中的許多人都將出任護軍一職,有的做護軍校尉,有的做護軍都尉,最高的要做上護軍。那麼,誰能告訴朕,護軍是做什麼事情的呢?」

    「回稟陛下:除了訓練、打仗,其他的事都由護軍管理!」

    「主將管打仗,護軍管生活!」

    「護軍管軍紀!」

    「護軍管錢!」

    「誰要是敢做對不起官家的事情,臣就宰了他!」

    趙桓擺擺手,示意大家肅靜,接著說道:「要做好護軍,先要弄清楚一件事兒:軍隊是誰的?朕告訴你們,軍隊是國家的,是六千萬大宋百姓的,是朝廷的,不是哪一個人的。作為護軍,就是要協助主官把軍隊帶好,打仗的時候,奮勇殺敵;不打仗的時候,整頓軍紀,好好訓練。」

    趙桓略微停頓了一下,道:「要做一個好護軍,要像父母對待孩子一樣對待手下的士兵;要像兄長一樣,對待主官。軍人沒有血性不行,軍人只有血性沒有理性更不行。比如說,你手下的一名士兵家裡的渾家生孩子沒錢下奶,那你就想辦法幫他解決。問題解決了,他就能好好打仗,否則,這小子開小差也背不住呢,你們說是不是?」

    「哈哈!」大家都笑起來。

    「再比如說,軍隊裡的主官要叛變投敵,你就不能讓他如意,不能讓他把部隊帶走。一旦出現了這種事情,朕必取爾等人頭!」趙桓突然變了臉色,場中的空氣陡然冷了幾分。

    趙桓話鋒一轉,莞爾一笑:「豬頭、羊頭都要比你們腦袋上的東西有用些,你們寶貝,朕還不希罕呢!」

    畢業儀式很成功,趙桓很滿意。六名上護軍不再回到原來的部隊,二是到新部隊任職,這樣做的目的自然很清楚,趙桓不厭其煩地叮囑注意事項,還給每位大總管寫了親筆信,希望護軍制度能夠順利地推行。

    回到皇宮大內,天已經黑了,兵部尚書、知開封府聶山候在福寧殿外,有要事通報。

    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在夏國、金國的情報網絡初步建立起來。今天,分別從兩國傳來了好消息。西夏方面,談判重新開始,據說,非常有希望達成和議。金國方面,金國太祖第二子、新任右副元帥完顏宗望,於八月底突然死了。死因很離奇,據說是沖了一個涼水澡,受風而死。金國國主為之流涕不食,以至昏厥。

    趙桓喜形於色,連連稱好,突然覺得在臣子面前這個樣子不要,卻實在難以掩飾心中的快樂啊!

    吳階大敗任得敬,夏軍其餘兩路無功而返,和議是早晚的事情。而宗望之死,實在是天大的喜事啊!金國大將,可當方面之任者唯有宗翰、宗望。宗翰雖為宗室,實為遠親,而宗望卻是金國國主的親侄子。想必,金國國主希望以宗望制橫宗翰,用宗翰來平衡宗望,可高枕無憂。而宗望一死,宗翰一支獨秀,這個國主不好當啊!

    趙桓靈光乍現,想出一計,吩咐聶山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聶山敬佩不已,頻頻點頭。

    臨了,聶山似乎很不經意,隨口說道:「今日京城裡有一位潘安公子,流連於勾欄野巷,很得女子歡心!這個,臣聽到匯報,去看看了。這位潘安潘子玉很像……」

    趙桓問道:「像誰?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

    「臣覺得,他很像朱孝莊!」

    「什麼?」趙桓根本不信,孝莊不是在熙鳳路做副使嗎,怎麼會不請旨就回到京城?

    「有人說,有人說……」聶山觀察著趙桓的臉色,小心地說道,「有人說,朱孝莊跟明媚帝姬關係不一般,像一對戀人呢!」

    趙桓由頂峰瞬間跌入谷底,大腦中一片空白。他揮手把聶山趕出去,坐在龍椅上呆呆地望著遠方。

    朱孝莊得到明媚遠嫁的消息之後,萬念俱灰,之所以沒有倒下,完全源於一個信念:這不是真的,明媚在騙他呢!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孝莊反覆地念著這首詞,恨不得直接飛到明媚身邊,向她解釋一切。

    他趕回京城,物事人非,香蹤已渺!

    孝莊咬牙堅持,穿城而過,向北狂追。趕到邊境,問過幾十人,每個人說的都是一樣:「明媚帝姬昨天經過這裡。她走下金根之車,向京城方向行最莊嚴的叩拜之禮。她手捧黃土,泣不成聲。昨天,一群南下的大雁圍在明媚帝姬的頭上,哀鳴啾啾,盤旋往復,就是不肯離去,所有的人都哭了。」

    聽到這樣的話,孝莊眼前一黑,「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昏倒在地。

    朱孝莊渾渾噩噩地回到京城,家也不想回,姐姐也不想見,自稱潘安,一頭扎進女人叢中,胡天胡地,渾不知何年何月。

    每一家風流之地,他都不會呆兩個晚上,錢早花光了,他卻有一枝生花妙筆,滿肚子的濃詞艷賦。連日來,京城煙花女子,無不以得到潘安公子的一手詞為榮呢!

    大相國寺之東,高陽正店對面,卞家玉坊隔壁,有一家很氣派的妓館,名曰「甜水人家」。甜水妓館裡的行首名曰小如。

    小如小姐生得體態妖嬈,花容月貌,全身上下透著一股嫵媚,更難得的是有一副好嗓子。小如唱起小曲來,比過去鼎鼎大名的李師師也差不到哪去。一位衙內看上了小如,一擲千金,終於賺得美人秋波幾許,得以共赴溫柔之鄉。那一天,甜水之家裡還有很多客人過夜,突然被一聲宛轉的呻吟聲驚醒。漸漸的,那聲音越發悠揚,聽在耳裡,癢在心頭,如何入睡呢?

    第二天,媽媽把小如叫到房裡,好是說了一陣子話。媽媽越說,小如的臉蛋越紅,到了最後,小如羞得躲到媽媽懷裡就不出來了呢!

    夜裡,小如的叫聲與前天晚上大有不同,而是時斷時續,忽高忽低,百轉千回,勾魂奪魄。唉呦,俺的親娘啊!這樣子叫法,不是更折磨人嗎!

    第三天,媽媽又把小如叫來,娘倆關在房裡嘀咕了一個時辰,鬼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小如出房時,只顧低頭走路,一下把勝施小姐撞倒在地。勝施一個勁地喊疼,足足一刻鐘才能起身呢!

    上燈後,所有的姑娘、所有的恩客都在等著小如的叫聲,只有小如叫得爽了,大家才能安生睡覺。月亮都出來了,樓裡靜悄悄地,靜得可怕。月亮轉了小半圈,大家正昏昏欲睡,小如一聲「啊」,將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那之後,便沒了下文。大家等啊,等啊,等得花兒都謝了,等得月亮都去了,小如就是不叫啊!於是,全樓一百多號人誰都沒睡,一直挺到天亮。吃罷早飯,媽媽叫來小如,又是一番促膝長談。談話內容,外人不得而知。自那以後,小如的叫聲越發清脆響亮,宛轉動聽,成為黑夜裡最亮麗的風景,成為甜水人家最悅耳的歌謠。

    朱小乙獨自坐在迴廊下的長椅上,一口一口地灌酒,不這樣喝,又如何能夠睡得著呢?

    「小住為佳,小樓春暖,得小住,且小住;

    如何是好?如君愛憐,要如何,便如何。」

    如意軒內,小如深情地朗誦著。片刻的寧靜之後,小如又道:「公子,奴家不知要怎樣感激您呢?」

    「怎樣都行?」

    「公子要如何,便如何罷!」

    屋子裡又傳來熟悉的聲音,小乙神情蕭索,抓起酒壺,仰脖猛勁兒灌了幾口。

    小如小姐歡快地叫起來,比唱歌還好聽,卻再也聽不見官人的聲音。

    終於,安靜下來,只聽到隱約的狗叫。小乙沉沉地睡去了,臉上還閃爍著燦爛的淚花!

    這個世界上,有人憂愁,有人歡樂,朱孝莊正在向痛苦的深淵墜落,第五風漸漸地開始喜歡自己從事的行當,開始喜歡自己這個人。第五風姓了一個非常少見的姓氏第五,單名風,還有一個字,那是他自己起的,叫做光明。

    第五風是個賊,而且是個有原則、有良知、有理想的賊。他八歲的時候成了孤兒,師父把他養大,教他活下去的本領,師父不會別的只會偷,他也就成了賊。

    做了賊,他才瞭解到這真是個不容易的行當。風險高,收益難以確定,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每每從噩夢中驚醒,那是人過的日子嗎?平常人家罵人,認賊作父乃人神共憤的惡行,可見,大家是多麼恨賊啊!聽老輩人說,六道循環往復,無窮無盡,誰也不知自己上輩子是什麼,下輩子會托生成什麼。既然今世為人,那是極為不容易的事情,一定要多多珍惜,行善事,積陰德,以利往生。如果不是實在沒有辦法,誰願意作賊?

    去年,師父說他沒幾天活頭了,想到東京汴梁城看看,就是看一眼,馬上死了也甘心。第五風孝順,從小就聽師父的話,爺倆一路走一路偷,來到京城。眼瞅著都看到城門了,萬惡的金兵殺來了,第五風拉起師父就跑。人太多,師徒兩人失散了,第五風進了城,再也沒看到師父。

    第五風本想老實呆著,可是金兵圍城,出也出不去,再說出去也不安全,身上的錢花光後,總不能餓著吧?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第五風摸進了太師蔡京的府邸。蔡京早帶著家人逃跑了,偌大的宅子裡只剩下一些老家人看門。第五風知道蔡京不是好人,所以,很是偷了些東西。幹完活,他偷偷地回到客店,心滿意足地睡著了。誰曾想,半夜來了臨時巡檢的官兵,剛剛到手的東西怎能說情來路?就這樣,他進了大牢。

    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熬日子,四月間,他突然被提到大堂審訊:幾板子拍下來,第一次遭這種罪的第五風,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就連不知道的也恨不得說出來呢!幾日後,他又被叫到大堂上,大官說,可以給他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他能不答應嗎?他為什麼不答應呢?

    第五風被派到燕京城,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奸細。他所在的組織叫「風」,組織裡的人都有一個風字。他接受的第一項任務就是去偷一塊石頭,燕京城裡有名的富商周員外收藏的一塊石頭,一塊綠汪汪,一尺見方的石頭。據可靠情報,這塊石頭就在周員外的書房裡。

    今天夜裡,陰天無雨,風狂人稀,正是幹活的好日子。

    第五風拿出自己的寶貝:水雲靠,如意絛,迷魂香,火折子,小片刀。收拾停當,翻窗而出,專揀沒人的地方走,來到周府。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第五風揀起一塊石子,「啪」地扔進院子,伏在牆角,側耳傾聽!石子在地上彈了三彈,跳了兩跳,聲音很清晰。他又等了一會,確定院子裡沒狗,翻身跳了進來。過一眼周圍的建築,放過不可能的目標,他終於找到了周員外住處。一溜五間正房,東邊的兩間是臥室,西邊的兩間應該就是書房,現在漆黑一片,正是大好時機呀!

    用手指頭輕輕敲了一下窗欞,裡面沒有動靜,應該沒有人。

    他掏出小片刀,從窗戶縫裡塞進去,輕輕撥動窗閥。只聽「吧噠」一聲,窗戶開了。飛身上了窗台,「滋嘍」就鑽了進來。

    第五風擦著火折子,正想找蠟燭,只聽對面屋有動靜,似乎有人出來了。他掏出如意絛,揚手掛到房樑上,抓緊繩子就上了梁。房梁夠粗,兼且第五風身子淡薄,藏一會應該沒什麼問題。

    果然有人來了!

    蠟燭亮了,第五風一動都不敢動,斜眼瞄著下面的周員外。周員外掏出幾本賬本,拿過算盤,竟然開始算帳了。隔壁的女人在叫,他只說一會就好,一會就好,卻就是不肯挪窩。

    聽說,周員外新娶的九夫人貌美如花,他又怎捨得讓人家獨守空房呢?莫非,上了歲數,那方面不行啦?

    第五風仰臥在房樑上,正胡思亂想,就在這時,不知道什麼東西「嗖」地一聲,竄到了他的大腿上。他腦袋「嗡」地一聲,眼前發黑,差點背過氣去。等了好長一會兒,全無動靜,第五風心裡琢磨:「不是周員外的人?那會是誰?是人嗎?不像,理應不是人,那是死物還是活物呢?」

    因為長時間地保持一個姿勢,他全身氣血不暢,大腿已經麻木,根本感覺不出那是什麼東西。又過了一會兒,那東西摸索著向他的臉爬來。

    哦,是個活物,肯定是個活物。

    看清了,哇,是老鼠!

    這傢伙體形嬌小,好像還未成年,也許此次是它第一次單獨行動!它東張西望,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進三步退一步,那是相當謹慎了。眼見沒有特殊情況,老鼠接著往上爬,慢慢地爬到了他的肚臍眼上。小老鼠又是咬,又是撓,弄得第五風幾乎都要瘋了。最後,實在忍不下去,在老鼠爬到他胸口的一剎那,他出手如電,「啪」地抓住了它,然後使出吃奶的勁兒攥了下去。可是,就在這緊要關頭,他竟然抽筋了,全身不能動彈。小老鼠可嚇壞了,高聲叫著,身形閃動,「吱、吱、吱」幾聲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唉,完了!剛準備為國為民作些好事,我第五風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居然栽在了一頭老鼠手裡,傳揚出去,臨死還壞了名聲,實在是窩囊、窩囊啊!」第五風百感交集,唏噓不已。

    「耗子?狗娘養的,越來越不像話了,書房裡竟然有耗子,這還了得?哼,看我明天怎麼收拾你們這幫兔崽子!」周員外喃喃自語道。他接著打了個哈欠,收拾一番,滅了蠟燭,關門走了出去。

    沒事了?

    第五風伏在房樑上喘粗氣,再過一會兒,就是不被抓住打死,他也得把自己活活憋死。經過這一番變故,他越發謹慎。躲在房樑上呆了一個時辰,瞧瞧差不多了,他順著如意絛落到地面,拿下那塊擺在顯眼位置的綠石頭,又隨便劃啦了點值錢的東西,點著蠟燭四處放火,然後翻窗而出,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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