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王霸雄圖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見劍神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五十三章又見劍神
場中人影飛舞,丁春秋大袖飄飄,宛若御風。群豪大都知曉丁春秋武功狠辣惡毒,卻沒曾想到他身法施展開來居然如此優雅美觀,心中不由暗暗稱奇。這等美輪美奐的「舞姿」旁人看來舉重若輕,瀟灑出塵,身處局中的阿紫卻是叫苦不迭。她此刻手上招式早已亂了章法,但覺滿眼儘是丁春秋的掌影,不知何時自己身上便要挨上斷筋折骨的一記重擊。若不是丁春秋兀自忌憚她胡亂揮出的掌力中的寒毒,只怕她早已中掌。阿紫暗自後悔自己的托大,額頭一滴滴冷汗滲出,百忙中斜瞥得一眼,見游坦之猶在一旁發愣,沒好氣地道:「呆子,看見本姑娘被人欺負很過癮麼?還不快來幫我?」
游坦之「啊」了一聲,喜道:「你……你願意理我了麼?」阿紫稍一疏神,左肩已然叫丁春秋掌風刮過,如中巨槌,只痛得花容失色。游坦之一個激靈,踏步上前,舉掌拍出,正架開丁春秋追襲而來的殺招。
「砰」的一聲,二人掌力相交,游坦之面上青氣一閃而逝,踉蹌而退,與阿紫並肩站立。丁春秋卻是「咦」了一聲,自感對方掌力中寒氣衝擊,更甚於阿紫,心中大喜:「又尋到了一個鼎爐!」當下更不答話,雙掌交叉劈出,兩股力道交錯而行,將阿紫、游坦之二人一併包了進去。游坦之見阿紫面上兀自蒼白,擔心她肩傷未癒,閃身攔在阿紫身前,輕喝一聲,長劍出鞘斬出,將丁春秋掌力封擋住。劍風掌力交擊,游坦之面色數度變幻,強自抑住胸中翻騰的氣血,仍是屹立不退。阿紫側步衝出,伸掌拍出,將丁春秋一擊擋下,啐道:「幹麼不躲?傻瓜!」游坦之聽她話語中比平日裡多了一絲溫柔,如聆天籟,一時間如沐春風,精神大振,手中長劍再度攻出,逼丁春秋回掌自救。
二人一劍雙掌配合無間,如有神助,彼攻此守,彼守此攻,丁春秋連換數套武功,卻始終難以搶近,成膠著之態。星宿派眾弟子大聲鼓噪:「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兩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還不快快棄械投降?若再負隅頑抗,待老仙使出**,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數百人齊聲吶喊,伴著絲竹悠揚之聲,當真是鋪天蓋地。這等阿諛靡靡之音於丁春秋來說倒也算是助力,飄飄然之下,發揮神勇,突地中宮直進,長臂探處,五指已然沾上了阿紫衣襟。
游坦之大驚失色,長劍急急斬落,直取丁春秋腕脈。他二人與丁春秋纏鬥許久,已是心有靈犀,阿紫不理會丁春秋近身殺招,一式「奔雷手」,左掌在前,右掌在後,以疊浪之勢奮力拍出。她一身武功皆是傳自丁春秋,施展任何招式皆在老賊意料之中,唯有捨繁就簡,純以毒掌襲敵。
只是丁春秋老奸巨猾,豈是二人所能應付。他與二人纏鬥,早已覷清虛實,拿定了主意,此番需一舉建功。
游坦之一劍斬出,驀地眼前掌影閃動,丁春秋適才攻阿紫居然是虛晃一招,其意卻在聲東擊西。游坦之促不及防,長劍撇在外門,不由亡魂大冒。好在他勤習「入夢訣」,元陽真氣湧動,身體自然而然生出反應,陡然間一個「鐵板橋」,身子向後折倒,丁春秋雷霆萬鈞的掌力擦著鼻尖呼嘯而過。
那廂阿紫掌力也堪堪襲到丁春秋背上。只是她武功乃是丁春秋所教,自是在老賊預料之中。但聽丁春秋「嘿」的一聲吐氣開聲,身子前躬,脊背佝僂蜷起,背心衣衫鼓起,好似一個大氣球。阿紫掌力擊在其上,盡數為之化去。她冰雪聰明,心知中彀,足下借力,便要倒躍出去。
只是丁春秋處心積慮,醞釀良久,方才覓得此等良機隔開二人聯繫,哪裡肯放過致勝之機?丁春秋長笑一聲道:「臭小子和臭丫頭都給我留下罷!」左足提起,猛地往游坦之小腹踏下,長臂探出,五指已然沾上了阿紫左肩。
游坦之「鐵板橋」之勢已盡,萬難再避開丁春秋這石破天驚的一腳,阿紫面色蒼白,失聲驚呼。電光火石間,丁春秋陡覺一縷銳風襲向自己左膝「環跳穴」,跟著右腕一涼,一隻手搭了上來。
丁春秋這一驚非同小可,他一身武功獨步武林,能於無聲無息之間逼近自己之人,當非泛泛之輩。肌膚寒意沁人,他已可察覺到那手上蘊涵著無窮之力。
他亦算是應變神速,右手劃了半個圈子甩脫那人手指,跟著左足變向一步踏出,避開了那縷勁風。身子方自立穩,眼角瞥處,卻是叫苦不迭。但見身側一紅一白兩位麗人盈盈俏立,出手分別救援阿紫、游坦之的,卻是紅衣李依琪、白衣石凝霜。這二人一個是李秋水徒弟,一個卻是無崖子傳人,無論哪個皆令丁春秋大是頭疼。
丁春秋在擂鼓山曾與李依琪有過約定,剛問得一句:「師妹你……」陡覺身側壓力加重,側目望去,見石李二人似笑非笑,四目相對,衣袂獵獵飛舞,氣機牽引之下,將丁春秋也一併籠了進去。三人皆是當世少有的大高手,此刻內息運轉,真氣鼓蕩,稍有不甚便有受傷嘔血之虞,三人間竟是成了三方對峙之局。人群中童姥喃喃道:「想不到他二人皆有了傳人,我可不能落於人後才好。」轉身低聲道:「婉清,你過來。」
便在此時,場內龍吟長嘯,一縷雪練似的劍芒沖天而起,正是吳子矜使出了那氣吞山河的絕招「劍神」。慕容復為他故意擺出的破綻所惑,長劍在外,不及收回,空門大露,半身盡在劍芒籠罩之下。
王語嫣失聲驚呼聲中,四大家臣紛紛搶上,卻哪裡來得及救助慕容復?只是慕容復名垂天下,並非浪得虛名之徒,危機關頭,家傳精妙武功終是發揮了作用。右手五指鬆開,棄去長劍,身子扭曲成弧形,竭力側向而避,左手衣袖奮力揮出,「斗轉星移」之術全力施展,吳子矜凌厲的劍芒叫他生生挪開數寸,避開了心坎要害。慕容復貼在衣袖之下的左肘已然察覺到那冷森的劍氣,心喪若死,縱然避過隕命大禍,這斷臂之危卻是無論如何再難逃脫。他向來心高氣傲,如何能接受殘廢的結局?
手臂微微一涼,跟著肘部傳來的刺痛卻將他本已自萬丈高樓隕落的一顆心又拉了回來:手臂仍在!吳子矜危急時分劍鋒略偏,只是在慕容復臂上拉出一道血口,旋即撤劍後躍,淡淡道:「承讓了,慕容公子!」
獨在一旁瞧熱鬧的吐蕃國師鳩摩智本是微笑不語,一付處身世外之態,此際也不由動容,江湖上高手輩出,這幾個年輕人居然這等厲害。他此次閉關將少林七十二絕藝參透,本是躊躇滿志,意欲獨上少林立威,想不到情勢之變,大出預料。他心念甫動,身形閃處,已然攔在吳子矜身前,微笑道:「吳幫主,三日不見,當刮目相下武功精進若廝。小僧與慕容公子先人乃是舊交,可不能袖手旁觀,得罪之處,還望見諒。」言下之意,已將自己置身慕容復長輩,此來乃是小孩子被打,大人出頭耳。吳子矜心中一凜,對這和尚甚是忌憚,二人皆知遇上了生平勁敵,各自凝神戒備。
慕容復逃得大難,面若死灰,身雖無礙,這份當眾落敗之辱卻是萬難承受。王語嫣疾奔過來,為表哥噓寒問暖。慕容復想起正是她在島上教授吳子矜劍技,一時間這份天大的折辱,罪魁禍首都算到了王語嫣身上,衣袖輕揮,將王語嫣甩了個趔跌,冷冷道:「不勞王姑娘掛心,你教得好徒弟,嘿嘿!」王語嫣吃了一驚,道:「表哥,你……你說什麼?」慕容復道:「還用我多說麼?那島上一月當真是親密得很,傾囊相授,嘿嘿,傾囊相授!」一旁包不同、風波惡驚道:「公子爺!」
他這般說話,語意再明顯不過,無疑便是質詢王語嫣與吳子矜在那一月之中有什麼不乾不淨,方纔如此不遺餘力指點。王語嫣心頭便似重重為人擊了一記重槌,淚水涔涔而下,她生性柔順,遍讀詩書,然內心自有一份剛烈,自跟隨慕容復行走江湖以來,她早已將自己視作了慕容氏一脈,如今慕容復公然質疑她的清白,怎叫她不傷心欲絕。王語嫣身子微微顫抖,緩步行了數步,伸手拾起慕容復棄諸於地的長劍,遙望了慕容復一眼,目中閃過一絲決然,回劍便往頸中刎去。
這一下事出突然,便是一旁的公冶乾、鄧百川等人也決計想不到這柔弱女子居然會這等剛烈,紛紛大驚駭呼。
忽聞「嗤」的一聲響,王語嫣手中長劍如中雷噬,噹啷墜地。早有一個身影搶出,只閃得一閃,便已到了王語嫣面前,關切道:「王姑娘,你沒事罷?你……你又何須自尋短見?」眾人驚歎此人身法迅捷的同時,也已認出正是大理王子段譽。
慕容復先前只是一時氣急,口不擇言,畢竟當日將二人關在島上,他是始作俑者。後見到王語嫣梨花帶雨,可憐楚楚的樣子,心下已頗是後悔,雖礙於大丈夫面子,不願當眾致歉,已決意回頭私下安慰於她。但此時見段譽這可惡的小子又跑將出來,本已壓下去的火氣復又升起,喝道:「好的很!又來一個,表妹你的面子可是大得很哪!」當下踏步上前,衣袖疾震,喝道:「滾開!」
段譽一心維繫在王語嫣身上,適才見慕容復口出惡言侮辱心中佳人,已是有些怒意,此刻見他再度惡語相向,縱然心底裡寬厚,也不由戟指怒道:「慕容公子,你怎可唐突佳人?」他一心為佳人討回公道,內息忽爾暢通無阻,「嗤嗤」有聲,「六脈神劍」中的「商陽劍」自然而然發出,擊穿慕容復袖風。慕容復但覺手臂一麻,大駭退步,展袖看時,原已被吳子矜刺穿的衣袖上又多了一孔。
他心中正自羞惱,一旁風波惡叫道:「公子小心無形劍氣!」將手中單刀擲了過去。慕容復探臂接刀,甫一入掌握,立時手腕輕振,挽出刀花,森森刀意泛起,宛若猛虎下山,正是雲州秦家寨「五虎斷門刀」中的一招「白虎跳澗」。這招刀意深中竅要,頗得刀法精髓,一眾使刀名家瞧出其中精妙,都是「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秦家寨寨主姚伯當亦在人群之中,他心中驚懼更甚眾人。他自刀意之中判斷出這招乃是本門刀法中失傳了的一記絕招,驚駭之下想到自己居然曾到「聽香水榭」前去興師問罪,沒掉腦袋也算是撞了大運。
慕容復一刀在手,「五虎斷門刀」、「八卦刀」、「**刀」使得呼呼生風,可是刀法雖精,卻搶不近段譽身周丈許之內。段譽「六脈神劍」隨手而發,便累得慕容復縱高伏低,難以抵敵,加上蕭峰並無敵手相抗,閒暇之下出言指點,慕容復愈加窘迫,額頭冷汗一滴滴滲出,盡數淌在地下。
驀地眼中一陣酸澀,原來汗水流入了眼中。慕容復稍一疏神,手上略慢,但聽「錚」的一聲,手中一輕,單刀從中斷絕,跟著一縷勁風奔襲而來,慕容復猛一低頭,「格」的一聲輕響,頭上髮簪應聲而折,長髮散落而下,狼狽不堪。
但聽得有女子驚叫道:「表哥!段公子,你幹麼這般為難他?」一個藕衫少女攔在慕容復身前,瞪視段譽,神色頗為羞憤,正是王語嫣。
段譽一怔,劍氣凝而不發,他向來對王語嫣千依百順,為她不惜性命,赴湯蹈火,可從未見她這般神色不善,一時間驚慌失措,茫然道:「我……我是在為姑娘出氣啊!」王語嫣冷冷道:「我的家事也要你來管麼?」
這句話猶如利刃在段譽心上重重割了一刀,段譽失魂落魄,喃喃道:「家事……家事,嘿嘿,原來我在枉作小人……」
慕容復一敗於吳子矜之手,再敗於段譽之手,此刻委身於婦人庇佑之後,哪甘受此奇恥大辱?大叫一聲,縱身躍出,手中斷刀疾刺段譽心口,喝道:「死則死爾,不用你手下留情!」他一心同歸於盡,全然不作防備。段譽兀自神思緲緲,渾然不覺大禍臨身。
遠處數聲吐氣開聲,吳子矜與鳩摩智、石凝霜與李依琪、丁春秋兩撥人也進而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