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良緣安在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後果前因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四十一章後果前因
二人雖是鴛盟得諧,但想到一會出去,自是眾人取笑的對象,都是羞赧不已。石凝霜跺足道:「都是你這壞傢伙,害得本姑娘丟臉,我……我……」微風拂起面紗一角,秀麗無儔的俏臉上紅暈上頰,分外誘人遐思。吳子矜情思上湧,心神激盪,忍不住湊過臉去,在石凝霜面上一吻。
石凝霜立時俏面飛紅,大羞之下,只啐了一口,已是轉身跑開。吳子矜大笑著追上,二人化作了兩道淡淡的影子,疾掠向前。不到半炷香的時光,吳子矜心下大是驚訝,但見石凝霜足不沾塵,飄飄若仙,正是正宗逍遙派輕功的路子,只是如今卻是快捷了許多,吳子矜奔行許久,竟是未能追上。石凝霜武功精進如斯,想來在二人分開的這一年中得了什麼奇遇。
耳際風聲呼呼,轉瞬二人已然奔出十里,自村西而出。吳子矜心念電轉,足下加力,提起全身真氣,終是漸漸趕至與石凝霜齊頭並進,正要伸手去扳其香肩,石凝霜倏地立定。吳子矜冷不防,險些抑不住足下衝力,忙長吸一口真氣,左足運力踏下,右足側踢,整個人以左足為軸,骨碌碌打了個盤旋,正與石凝霜相對。
吳子矜心下對石凝霜輕功大是讚歎,笑吟吟正要開口,石凝霜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吳大哥,這裡離棋盤村十里,家族長輩當不會追來,你還是快走罷。」吳子矜心頭一驚,道:「凝霜,你怎麼了?你我兩情相悅,你長輩又何故從中作梗?」
石凝霜苦笑搖頭道:「你不知道,我石氏一族並非祖籍此地,而是數十年前遷徙而來。」吳子矜訝道:「這有什麼不同麼?」石凝霜道:「我家的先祖乃是當年大宋開國功臣威武郡王。」
吳子矜自少在軍營中長大,如何不知這位威武郡王的生平,心下大震。昔年宋太祖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開疆闢土的首位功臣便是石守信。石守信一生戎馬征戰,為大宋立下赫赫戰功,又率先應和宋太祖的「杯酒釋兵權」,榮寵之極,直至宋太宗時仍聖眷不衰,死後被追封威武郡王,謚號「武烈」,這也是那石安自稱「武烈府」的由來。
石氏一門名將,家世顯赫,傳至第三代石元孫手上時卻出了一件大事。五十年前的宋仁宗康定元年,宋夏三川口大戰,宋軍大敗,宋將劉平、石元孫被俘。這一戰奠定了李元昊立國稱帝的基礎,自此與大宋分庭抗禮,再無顧忌。消息傳來,宋庭震動,直至五年後的慶歷五年,石元孫方得被釋歸國。諫官、御使紛紛上書,陳述石元孫兵敗未死,成為本朝奇恥大辱,應斬首示眾。後因其乃功臣之後,免去一死,削去官職,編管全州,自此石元孫一系脫離了朝堂。
石氏族人數十年來輾轉遷徙,終因當年石守信曾仍西京留守而定居在洛陽。建造棋盤村則是紀念先祖石守信當年與宋太祖君臣相交,曾經對弈。
石氏始終保留了先祖傳下的兵法武功。石守信一身武功皆是自戰場拚殺中得來,是以傳於後世自然便帶了一絲殺氣。
石氏雖遠離廟堂,卻心懷天下,族中子弟成年往往前往西夏前線參戰,先前吳子矜所見的那二位老農便曾在軍中服役。
宋人治國重文輕武,身為開國元勳的後人,出身武人世家,卻和朝廷一般無二,並未將江湖人瞧在眼裡。在一干人目中,所謂江湖人,只是一群刀頭添血的賤民。石凝霜乃是當今石氏族長之女,數年前奉家命入世,起意不過是磨練心性,卻不料遇上吳子矜,一顆心就此沉淪。她心知家中決不會應允與吳子矜這個「草莽賤民」結親,是以雖歷世之期早至,卻遲遲拖著不願回村覆命。
當日在西夏肅州與四大惡人一戰,石凝霜為救吳子矜失手成擒,落入南海鱷神手中。四大惡人追索吳子矜不得,正欲拿她洩憤,卻跟著給前來找尋石凝霜的十餘名家臣圍住。石氏族人雖武功不見得比四大惡人高明,然那戰場上特有的殺氣卻唬住了段延慶。正所謂「民不與官斗」,段延慶以復國為目的,可不願失陷在官府手中,當下丟下石凝霜,率眾人突圍而去。
石凝霜就此僥倖逃得性命,卻再也無法拖延,被帶回棋盤村。石氏宗族雖已多年不做官,但村中不少人在開封有不少當年的軍中袍澤,加上石氏除了遷徙貶謫的石元孫一系,尚有石應玉等別繫在朝為官,消息並不閉塞,若不然當年石凝霜出世歷練之時也不會做到開封府總捕頭的職位。石凝霜雖極力遮掩,與吳子矜之間的點點滴滴仍是被族長得知,消息傳來,石氏族人一片反對之聲,這其中支持石凝霜的便只有三叔石孝禮。
石孝禮只怕是眼下村中唯一一個清醒之人,石氏諸人斥責丐幫聚眾結義不利國家,他卻頗是讚賞其忠義可嘉,極力支持侄女。正是在他的協助下,被軟禁在村中半年不得外出的石凝霜方才得以尋隙逃將出去找尋吳子矜。
石凝霜方自逃出,便在江湖上聽到了吳子矜君山大會上奪魁,復又失蹤之事,欣喜之餘自是倍加擔心。總算天可憐見,輾轉找尋數月後,終在河北遇上了自遼國南返的吳子矜一行人。石凝霜本欲上前相認,卻看見了吳子矜身側的木婉清。二人雖神情淡漠,似乎並無瓜葛,但舉止之間卻是頗有默契。石凝霜冰雪聰明,自是發覺了其中之意,醋意湧上心頭,故意不與吳子矜相見,接連奉送了幾日食宿後,終是在大名府奉上了她當日自西夏撿回的吳子矜失落佩劍,生生「提醒」了他一把。
當日吳子矜接劍之時面上那發自內心的欣喜光彩,藏身在不遠之處的石凝霜芳心竊喜,之後又尾隨吳子矜眾人一路而行,直至上了擂鼓山赴棋會。
正當眾人注目場中棋局之時,石凝霜見到了姑姑石清露,她遙遙點頭和姑姑打了個招呼,心中卻對眾人身後的三間木屋起了興趣,遂乘人不留意,偷偷轉到屋後擊破木板而入。
只是這麼一來,卻換來了莫大的機緣,得了無崖子七成的「北冥真氣」和逍遙派掌門信物七寶指環。她本冰雪聰明,天資極高,只是自姑姑石清露處修習逍遙派武功時日頗短,限於年歲,功力不足,不能習得上乘武學,如今內力大進,正有如開啟了一個寶藏,武功突飛猛進。
她得了這等好處,自然決意為逍遙派分憂,出得屋來,見蘇星河與丁春秋二人爭鬥,丁春秋已然佔了上風,將將便要取勝,當即出手相助,合二人之力將丁春秋打跑。
蘇星河見到她手上的七寶指環,已明其身份。按輩分而言,石凝霜要叫蘇星河一聲師祖,只是她並非直接拜師自己的姑姑,而此刻又得了無崖子衣缽,是以蘇星河堅持平輩論交,喚她作掌門師妹。
她適才出手之際本可一鼓作氣殺了丁春秋,卻為一旁的李依琪所阻。丁春秋方自逃走,李依琪亦跟著離去。兩女本就互不對眼,石凝霜遂隨後追逐而去,錯過了自木屋內步出的吳子矜。
兩女在途中糾纏了許久,卻叫吳子矜等人超了過去,先期與丁春秋交上了手。待李依琪趕到之時堪堪救了丁春秋,石凝霜卻是擒住了一名外逃的星宿派弟子,得知丐幫諸長老被擒下落,遂先行一步解救眾人。
她方在地牢中救了眾人,卻被棋盤村中派出找尋自己的一干人尋到,當下便命人將群丐送去棋盤村安身。想起吳子矜身邊那女子,小女子醋意上來,想要給她點顏色瞧瞧,屬下不辨,居然將阿紫當作木婉清誤擒來。
接著便是丁春秋與李依琪趕至要人,再往後吳子矜便一一明瞭。
這番遇合之離奇曲折,吳子矜聽了也不由怔了半晌,方道:「諸位丐幫兄弟怎樣?」石凝霜道:「這個大哥放心,諸位長老與十幾個兄弟如今都在莊內,三叔精擅歧黃之術,想必沒有大礙,只可惜的是,傳功長老內力被丁老怪化盡,只怕再難恢復。還有幾個兄弟早在我救人之前已然屍骨無存。」吳子矜雙拳緊握,怒道:「丁春秋!我早晚要算這筆帳,叫這老賊惡有惡報。」跟著問道:「阿紫現在何處?」
石凝霜道:「三叔已然將她放了。」旋即道:「吳大哥,一切我已然告訴了你,家父萬萬不會應允你我之事,若是他率人追來,我……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你還是走罷。」吳子矜心知她既擔心石家人不是自己的對手,又不忍自己受辱,愁腸百結,自是不知如何是好,胸中一股柔情油然而生,忽地伸手握住柔荑道:「凝霜,不如你跟我走罷,日後咱們再跟伯父慢慢解釋。」
石凝霜歎了一口氣,緩緩搖頭道:「不成的,爹爹若是知道了,定要拿諸位養傷的長老出氣,那可就是我的罪孽了。」一語未落,忽有人道:「成,怎麼不成?乖侄女你且放心,一切有三叔我頂著呢,決不會傷到諸位長老的。」
石凝霜唬了一跳,循聲望去,正是石孝禮。不由面色微紅,道:「三叔,你又在偷聽人家說話,真是老不羞,小心我打你耳刮子。」石孝禮笑嘻嘻道:「乖侄女,如今你武功大進,三叔可不是你的對手,要打你便打罷。只是在情郎面前這般潑辣,似乎不太好罷?」石凝霜只是跺足不依,嬌嗔不已。
石孝禮大笑著望了吳子矜一眼,吳子矜面有微赧,低下頭去,耳中但聞石孝禮道:「你爹那老頑固你還不知道麼?若要等他點頭,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到時只怕連生孩子的時機都錯過啦!你們且放心離去,丐幫眾位長老的安危,石某一肩承擔,畢竟族長雖是偏執,卻並非嗜殺之人。」
吳子矜躊躇道:「不知眾位哥哥眼下傷勢如何?不能就此離去麼?」石孝禮搖頭道:「諸位長老在地牢中曾受丁春秋多番折辱,傷勢著實不輕,眼下只怕尚還不能多動。吳幫主且放寬心,不出半月,石某定當令其復原如初。」
吳子矜聞言大喜,躬身行禮道:「既是如此,便拜託先生。不知我那把弟、徒弟和虛竹大師眼下何處?」石孝禮道:「他三人已在前路等候,請吳幫主留意自此往北五里,轉而往東,便是前往洛陽的官道。」
吳子矜謝過,輕輕拉了拉石凝霜玉手道:「凝霜,我們走罷。」石凝霜雙目流淚,盈盈拜倒,道:「三叔,凝霜就此拜別,日後,日後爹爹那裡,還望您多加照顧,凝霜不孝,日後自當回來請罪。」石孝禮歎息一聲,伸手輕輕撫了撫石凝霜頭上秀髮,道:「癡兒,癡兒,燕子長大了,總是要在外面的天空中翱翔的,怎能就此蝸居家中?我等著你回來,去罷!」
二人啟程北去,石凝霜一步一回頭,直至立在林邊那個矯健人影消失不見。
轉出小道,踏上官道,遙遙望見道旁三人相候,正是段譽與虛竹、游坦之。段譽見到石凝霜面上淚痕斑然,笑道:「二哥,你欺負嫂子了麼?」吳子矜笑罵了一聲,轉向虛竹,道:「此行勞大師空跑一趟,吳子矜實在深感歉意,還望大師不要見怪。」虛竹合掌道:「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小僧下山本為歷練,正所謂『眾生皆緣』,施主實不必自責。」
游坦之忽道:「師父,阿紫去了哪裡?」吳子矜道:「石先生已然先期放她離開,難道你未曾見到她麼?」游坦之本是希翼的神色立時變得沮喪,吳子矜心中一動:「坦之只怕對那阿紫用情已深,只是這阿紫又豈是良配?唉,情之一字,非常理可以推測,我尚且自顧不暇,又怎可為人師?還是順其自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