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良緣安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南院楚王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二十四章南院楚王
四年前大遼密謀南下,在大名府、洛陽、少林數處挑起江湖紛爭,意欲對丐幫、少林不利。耶律明奉遼主之命潛入少林三年,險些一舉得手,終叫吳子矜毀於一旦,若不是有高人相救,只怕便要死在吳子矜手上,好好的一個大功勞就此錯過,心中怨毒可想而知。此時耶律明已然脫去袈裟,一頭黑髮束起,作俗裝打扮。
吳子矜曬然道:「原來耶律兄尚在人間,真是可喜可賀。耶律兄此行是為了接吳某去見遼主的麼?」耶律明嘿的一聲,右手袍袖向後揮出,木婉清手中所扣毒箭未及發出,已然軟倒在地。
數年不見,耶律明武功卻是大有長進,這招「袖裡乾坤」使來隨心所欲,功力之深,令吳子矜亦是心中一凜,道:「耶律兄只是邀在下北行,與這位姑娘無干,還是莫難為她罷。」耶律明笑道:「想不到吳兄還是個惜香憐玉之人,這位姑娘與你有什麼干係?勞你如此關心?」吳子矜苦笑道:「說來慚愧,我雖與她有數面之交,卻尚未來得及詢問這位姑娘的名字。」木婉清忽地截口道:「我叫木婉清。」
二人都是一愣,耶律明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可更不能放了她。吳兄,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姑娘麗質天生,與吳兄弟正是天生的一對,若是就此分開,從此天南地北相隔,再無相見之日,吳兄弟豈不要埋怨於我?還是一同北去的好。」
吳子矜自知耶律明狡詐多疑,那女子落入他手中,正好用作脅迫自己的工具,如何還肯放?不由苦笑著瞥了一眼木婉清,心道:「今次可是我害了你,對不住了。」目光所至,卻見木婉清雖是動彈不得,卻面無懼色,似乎對自己身險囹圄渾不在意。
耶律明俯身將地上木婉清提起,道:「明日一早尚要趕路,今日這位姑娘可不能陪你,吳兄弟且放寬心,我耶律明斷不會動她一根汗毛。」微笑著退了出去。只聞得耶律明低聲說話,窗外數聲應諾,想必是佈置下了守衛。
吳子矜強自按捺住出手救人的心思,心忖自己穴道尚未完全打通,實難有把握自耶律明手中奪下那位姑娘,徒自打草驚蛇,刺殺耶律洪基大計不免中途而廢。何況耶律明既是言明不會染指,自是不會欺騙自己。
饒是如此,他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他此時神功已然恢復了五成,運足耳力聽將出去,立時將窗下、門外數處崗哨聽了個真切,遙遙聽見耶律明吩咐手下給木婉清開了一間房安置,吳子矜方才放下心頭大石。伸袖拭了一下額頭冷汗,心道救命恩人與國家大義二者還真難抉擇。
這青州想必是遼人一處細作聚點,難怪孟無常到了此處居然不再隱匿行蹤。第二日早上耶律明便下令北行,一行人約二十餘人,盡皆作客商打扮。孟無常跟在耶律明身後,亦步亦趨,面上滿是諂媚笑容,叫人望而生厭。木婉清與吳子矜則分坐兩輛馬車,遠遠隔了開來,顯是已被當作了人質。吳子矜心下苦笑,心知自己已然被耶律明拿住了軟肋,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眾人馬不停蹄出了青州,一路向北。耶律明等人所騎駿馬皆是產自塞北,足下頗是快捷,不到半月,跨黃河,入德州,一路上無驚無險地避開了丐幫哨探,已是到了河間府。
其時宋遼南北對峙,河間府已然位於大宋北部邊境,再往北去便是燕雲十六州。宋遼自檀淵之盟後雖邊境上小戰不斷,卻已有百年未有大的戰事。遼人缺鹽、鐵,宋人缺馬,兩國互市便在邊境線上興起,發展至今日已是頗大規模。眾人一行作客商打扮,毫不費力便得以越境進入遼國。如是數日,前方已是遼國的南京燕京城在望。
眾人長途跋涉多日,皆有困色,眼見城郭在望,欣喜不已,足下自是加快。自開陽門入得南京城,但見街道寬闊,市肆繁華,一如中原,耳邊所言大多亦是南朝中原言語。吳子矜挑起車簾外望,見來往百姓皆是漢人裝束,個個面有紅光,大聲歡笑,心中大是茫然。出乎自己預料,這些老百姓並不以受異族統治而恥,反倒已然將自己當作了遼人。吳子矜身處丐幫數載,一直以為北方燕雲十六州的漢人同胞為契丹狗賊所凌辱,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急待大宋王師北伐相救,此刻理想與現實如此大差距,卻令吳子矜一時心神俱亂,再也顧不得看車外景色。
驀地身子一晃,卻是馬車停了下來,吳子矜心忖難道客棧到了麼,但見眼前一亮,車簾掀開,早有人將他扶將下去。待下車後,吳子矜定睛四下打量,卻是一愣。原來眼前房舍綿延,飛簷雕樑,黃瓦紅牆,宛若皇宮大內。
吳子矜四下打量,早有兩名衛卒抬起吳子矜飛步而入。遙見府門口匾額上書著三個大字「楚王府」,卻是寫的漢字。吳子矜心頭一凜,眼前一亮,已然到了院內,先前同行諸人皆在,為首的耶律明正自躬身道:「楚王安好。」一名內侍答道:「大王安好,請諸位大人先行用過午膳,再前往宣教殿答話。」
耶律明一怔,宣教殿乃是楚王安居之所,向來少有接待外臣,不知楚王在此會客卻是何故。只是上既有命,怎可不從,當下趨步隨之,一干人等跟去,吳子矜也被抬著跟在後頭。
過不多時,已然來到一處偏殿。早有酒席置辦停當,十餘名侍從隨侍。眾人長途跋涉至此,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當下各自坐下舉箸進食,連吳子矜也有一人侍食,木婉清卻不知到了何處。
飯後眾人不敢耽待,自有內侍引路至宣教殿,眼前黃幔垂地,隱隱有人在後道:「耶律明到了麼?」耶律明微微一怔,已然明白,忙俯身跪倒道:「下臣耶律明參見南院大王!」
吳子矜心頭一震:南院大王?遼國官職與大宋不同,分南北院制,漢、遼分治,南院統管漢民、北院統管契丹部族。這南院大王坐鎮南京,統管燕雲十六州,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聞南院大王聲音傳出道:「免禮。耶律大人此行勞苦功高,來人,看茶賜座。」耶律明大是受寵若驚,忙不迭謝恩,欠身坐下。他雖是遼主駕前寵臣,但楚王身份尊貴,向來反對耶律洪基南侵之策,耶律明數次出入南朝往來經過燕京謁見時都不曾有過好臉色,今日卻是如此反常,耶律明歡喜之餘未免有些疑慮。
楚王道:「耶律大人此行可有什麼收穫?」耶律明答道:「啟稟王爺,全賴屬下用命,微臣此次前往中原,卻是得了一條大魚。」語聲微頓,指了指吳子矜,道:「便是此人。」楚王道:「是麼?此人如此年輕,在南朝算得了什麼?」耶律明道:「王爺有所不知,此人便是丐幫新任幫主吳子矜。」
帳幕掀起,一道冷電也似的目光在吳子矜面上掃過,楚王淡淡道:「原來如此,耶律大人立下了大功,只怕又要官升三級了罷。」
收服丐幫意味著什麼,這是有心於南朝的每一個遼國貴族心知肚明之事。楚王雖是不看好南侵中原,然丐幫多次與遼人細作酣戰,波及到的正是燕京地區。乍聞此事,身側隨侍都是面露喜色。楚王卻仍是面色冷冽,竟是絲毫不為所動,瞧在耶律明眼中自是心頭一悸。
耶律明謙恭話語中,楚王道:「耶律大人,本王有一事煩請,但不知意下如何?」耶律明忙道:「王爺莫要折殺下官,但有吩咐,下官無不遵從。」楚王微笑道:「本王要的是這位吳幫主,不知耶律大人可否割愛?」
此話一出,耶律明一干人面色大變。吳子矜自入廳來一直閉目不語,此刻亦是訝異得睜開雙目。耶律明顫聲道:「王爺,你……你在與下官說笑麼?這……這玩笑可開不得。」
「大膽!我家王爺怎會與你開玩笑?想毫髮無損地離開南京城,還是聽命的好。」楚王身側一名甲士手握劍柄,惡狠狠道。
耶律明大驚,道:「王爺,這……這叫屬下如何向皇上交代?」楚王冷笑道:「耶律洪基麼?他可是時日無多了,只怕顧不上啦。」耶律明瞠目結舌,耶律洪基之名豈能直言,這楚王言語這般無忌,情形大是不妙,電光火石間,耶律明心念疾轉,面色忽地煞白。耳中聽人道:「耶律洪基矯詔篡位數十年,乃是偽君,我家皇太叔方是正統,大王來日便要發兵討逆,耶律明你還不速速投誠麼?」
南院楚王名叫耶律涅魯古,乃是皇太叔耶律重元之子、耶律洪基的堂弟。耶律洪基的先父在位時,太后曾密謀廢長立幼,改立耶律重元為帝,但耶律重元反將母親的計謀告知兄長,使皇太后的密圖無法得逞。宗真對這兄弟自是十感激,立他為皇太弟,意指百年後傳位於他。雖後食言,但耶律洪基繼位後仍是封重元為皇太叔,統領天下兵馬,恩寵有加。
耶律明身為耶律族人,這等內辛自是一清二楚,當然明白重元與涅魯古聯手勢大難制,大驚失色道:「你……你要謀反?」
「倉倉」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四下突地湧出諸多帶甲衛士,顯是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耶律明心思縝密,稍稍轉念便已明瞭,足下點地,突地往前躍出,去勢正是面前數丈外的楚王。
兩聲喝斥,兩名甲士拔刀出鞘,齊齊攪出,要將耶律明攪為肉醬。耶律明這數年來苦習少林神功,豈將二人放在目中?去勢不變,待鋼刀及身,忽地身上長衫鼓脹,衣衫下擺席捲而起,正裹住了兩柄鋼刀。這招「袈裟伏魔功」雖然練得不到家,對付武林中人尚嫌不足,但應付這兩個甲士卻是足夠了,裂帛聲響,衣衫被劃出兩道裂痕,兩把鋼刀噹啷落地。
耶律明心知時機稍縱即逝,不惜行險,化解開兩大護衛攻勢,足下不停,揉身而進,喝聲「得罪!」右手五指成爪已然搭上了楚王涅魯古的左肩。耶律明一招得手,心下狂喜,道:「勞煩大王送微臣一程!」手上扣實,正要運勁捏下,叫涅魯古吃些苦頭,忽地小腹中一陣劇痛襲來,這等痛楚突如其來,滲入骨髓,饒是耶律明內功深厚,也不由得悶哼一聲,手上勁力頓消。
涅魯古冷笑一聲,肩頭輕輕一抖,已然掙脫,足下退了兩步,立時一排衛士插上攔在身前。耶律明心頭一驚,急提氣欲追,驀地四肢百骸又是一陣劇痛,丹田中內息僅僅提起數寸,立時又復沉了下去,跟著雙膝一軟,跌倒在地。耶律明又驚又懼,腦際電光一閃,失聲道:「你……你在飯中下了毒!」
他一行人怎料到楚王會心懷不軌,這頓飯都吃得肚皮溜圓,沒成想卻著了道。但聞「啊喲」之聲不絕,二十餘人已然盡皆倒地不起,或被斬殺、或被擒拿,竟是全軍覆滅。吳子矜拜了「全身癱瘓」所賜,一時倒也無人關注。
足步聲響,楚王自帳幔中步出,吳子矜終是瞧清了模樣,見其面容瘦削,神情剽悍,身著黃金甲冑,原來早已做好了完全準備。楚王俯身瞪視耶律明,冷冷道:「降或不降?」
耶律明面色忽青忽紅,顯是心內天人交戰,一時難以決斷。楚王目光愈發凌厲,緩緩道:「這位耶律大人適才要本王送他一程,既是如此,你等便遂了他心願罷!」
楚王身後兩名衛士齊聲應諾,舉起腰刀便即閃電劈下。耶律明驚懼莫名,失聲大喊道:「慢!我降!我降!」鋼刀堪堪及額而止,耶律明惶然望去,卻正對上楚王帶著淡淡譏諷的雙眸,心中不禁也是一緊。
楚王卻已轉向吳子矜,道:「吳幫主又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