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遇凶險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一十一章再遇凶險
烏老大得知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半數已然被一品堂收買,大是訝異:「奶奶的,老子怎不曉得?安洞主那龜兒子,有了好處居然不告訴老子,等回去了非跟他幹上一架不可。」
御圍內六班直不聽命於梁乙逋,直接對皇帝與太后負責,古沁烈所在的西廂大營正是太后的心腹,道:「梁乙逋敢私調軍隊冒充回紇人襲擊我質子軍,等回到京師,我必在太后面前參他一本。」話雖如此,他心下卻是雪亮,對方絲毫痕跡不留,無憑無據,梁乙逋大可推得一乾二淨,自己可奈何他不得。
他失了泰半手下,心中大是懊惱,道:「李姑娘不是一品堂總管麼?怎地不知情?」李依琪搖頭道:「我這個總管只是赫連征東入獄後暫代,實則一品堂仍牢牢掌握在梁相手中,如今的情勢,只怕……」她與古沁烈對視一眼,二人心道:「只怕梁乙逋鬥贏了與太后這一仗,又成功上位了。」
李秋水向來與梁乙逋關係不淺,一品堂中多人亦是由李秋水招攬而來,但此刻梁乙逋與太后相爭,李秋水卻是與太后靠得較近,多次與之爭奪一品堂的統治權,此番梁乙逋遣人來攻,一是為了尋吳子矜報仇,二卻是衝著王夫人而來,目的自然是為了迫使李秋水屈服。他選在瓜州的西平軍司與宣化府的甘肅軍司之間動手,自然為的便是與駐軍脫離干係,且使援軍不及趕至。豈不料李秋水早洞悉其心機,遣出了精銳的質子軍護衛,又有吳子矜這等高手相助,兩千人的襲擊居然功敗垂成。
吳子矜等人自然想不到這層,能想到的只是吳子矜與梁乙逋之間的恩怨。吳子矜道:「以兩千人之眾圖我一人,梁乙逋還真是大手筆,不愧為西夏國相。」石凝霜道:「經此一役,梁太后想必不會再遣軍士來襲,畢竟各地駐軍軍司士卒皆有編製,可缺不得人。不過接踵而至的只怕便是一品堂的高手。」
事已至此,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需眾人支撐到了甘肅軍司,便可請軍司派兵協助護送,之後去興慶府便是一路坦途,敵襲只會是在這一兩日間。
眾人收拾行裝,戰場上屍積如山,要一一掩埋可做不到,當下眾人一起動手,將一具具屍首堆在一處,燃起大火,火勢沖天而起,經久不息。西夏佛教盛行,古沁烈等人心中念了一番往生咒,方才下令前行。此後一路無話,傍晚便無驚無險地到了肅州。
此際質子軍人數少將下來,不敢再在城外紮營,而是入得城去,將一家客棧中的客人統統逐出,佔了所有房間。御營士卒向來霸道,眾客人稍有異議,無不被揍得鼻青臉腫扔將出去,無奈之下也只有乖乖騰地,敢怒不敢言,心底可將這幫煞神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晚餐在客棧大堂開了十幾桌,眾士卒方自死裡逃生,兼且吃了數日的乾糧,嘴裡乏味得緊,此刻美食當前,自然是甩開腮幫子胡吃海塞。
吳子矜諸人坐在一桌,石凝霜並肩而坐,他二人鴛盟得諧,但當著眾人的面,卻也不好太過親熱。饒是如此,石凝霜除去面幕後的一張俏臉容光煥發,全身似乎都要笑將出來,直將身旁的李依琪比了下去,李依琪心底竟是有些莫名的惆悵。他三人未曾動筷,古沁烈等人卻也不好下箸。
耳際聽得鄰桌狼吞虎嚥之聲,古沁烈終是按捺不住飢腸轆轆的肚子,咳嗽了一聲,正要開口,身旁王夫人卻是冷哼一聲,道:「你們不吃,我可動筷了。」筷子伸出,已然夾起一片肉片遞入口中。古沁烈雖不知她真正身份,但曾見李依琪喚她作師姐,知她地位想必不低,順勢舉杯道:「既是如此,大夥兒便請用罷。」
大夥兒這麼一舉杯,李依琪立時驚醒,暗忖自己這是怎麼了,兩朵紅雲上頰,慌忙舉杯道:「古沁將軍請。」目光不自禁往旁側掠去,正與舉杯的吳子矜相對,忙不迭移開。
杯方沾唇,忽地有人悶哼一聲,往前伏倒,「砰」的一聲,震得桌上湯水四濺。吳子矜嚇了一跳,偏頭望去,卻是王夫人伏在桌邊,面色發青。石凝霜驚道:「有人下毒!」眾人倏然而驚,紛紛棄去手中酒杯,一時間「噹啷」碎裂之聲不絕。
跟著「啊喲」連聲,許多先前飽食的士卒都是彎下腰去抱住肚子呼痛。古沁烈面上變色,搶上前去,飛足踢翻櫃檯,已將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掌櫃拎將出來,厲聲道:「大膽賊人,居然敢毒害上差,莫非想要滅九族麼?」
掌櫃的心膽欲裂,掙扎道:「軍……軍爺,小的……小的哪裡敢,都是……都是現做的流水席,應……應該無大礙啊!莫不成……莫不成是菜料不乾淨?」古沁烈舉目四顧,已有中毒極深的士卒口溢黑血,心中怒發如狂,喝道:「滾你奶奶!」左臂兜轉,托住掌櫃腰間,兩膀用力,將掌櫃大頭衝下,揮手拋落。若是叫他這一記摔實,掌櫃的免不了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人影一閃,掌櫃頭顱方自堪堪及地,驀地停下,跟著一股大力傳來,整個身子翻將起來,雙足著地。吳子矜微笑道:「古沁將軍莫要與小民見識,這酒席之毒並非客棧所為,我等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古沁烈與吳子矜同行數日,心底早對他一身神功佩服得五體投地,此刻既是吳子矜說情,便不再多加追究,瞪了一眼道:「還不快去命人重做羹席?」掌櫃的死裡逃生,驚魂甫定,正要快步往裡,身後傳來古沁烈的聲音道:「再給我尋幾個郎中來。」
吳子矜忽道:「有人來了!」眾人心中一凜,只聽得遠處隱隱傳來絲竹之聲,間夾鐘鼓,頗是悠揚動聽。石凝霜訝道:「今日肅州城中有人家作法事麼?」
絲竹之聲漸近,數人齊聲道:「星宿老仙法駕蒞臨,群魔辟易。」跟著金鼓齊鳴,鏜的一聲鑼響,有人放聲唱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無比!」數十人齊聲高唱。
眾人一愕,石凝霜已然道:「莫不是星宿老怪丁春秋到了?」李依琪正附掌在王夫人後心為其運功療毒,聞言道:「是那老賊麼?無怪乎如斯劇毒,只是莫非他也投靠了梁乙逋?」
這丁春秋以劇毒聞名,一身武功也是極高,所擅「化功**」專消解人內力,深為武林中人之忌,星宿海距西夏遠比大宋近,便是古沁烈等人也知丁春秋的惡名,聞言都是面上變色。
耳聞絲竹之聲堪堪到了店外,眾人心知其正是為己而來,當下未曾中毒者皆蜂擁而出,正與店前數十人相對。晚風獵獵,星宿派人手中旗幟招展,「法力無邊」、「威震天下」等字樣頗是顯眼。絲竹鑼鼓聲中,一個老翁手持鵝毛扇緩步上前,童顏鶴髮,宛若神仙中人。眾人正自疑惑間,那老翁微微一笑,道:「哪位是吳子矜?」說話卻是山東口音。
吳子矜一愣,踏步上前,道:「在下便是,老先生便是丁前輩麼?」此話一出,老翁身後諸人紛紛叫道:「大膽小輩,見到老仙還不下拜磕頭!」「快快歸順,饒你性命!」吳子矜冷哼一聲,眾人耳中便似被一根利針刺了一記,大駭之下,漫天聲音立時大為收斂。吳子矜冷冷道:「不知丁先生此來,有何貴幹?」
星宿老怪丁春秋眉頭微皺,似是訝異吳子矜的功力,道:「老夫那不成材的徒兒阿紫,公子可認識?」吳子矜心頭一動,點頭道:「不錯,丁先生有什麼指教麼?」丁春秋道:「小徒頑劣,將老夫的一件王鼎盜走,殊不知她武功火候未至,這東西對她全無益處,老夫聽聞如今東西在公子處,一得知公子行蹤便即刻趕來,還望吳公子賜還。」
吳子矜微愕,旋即想起當初救下阿紫時似乎曾聽星宿弟子提過她盜了什麼王鼎,想必這事物是個要緊的東西,當下搖頭道:「那可對不住了,我可從未見過什麼王鼎,想必還在阿紫姑娘身上罷。」
丁春秋面上微微變色,半晌方道:「聽聞吳公子杜康劍之名響徹中原,似乎不在那喬峰之下,老夫倒想領教一番。」身後諸弟子齊聲道:「老仙法力無邊,爾ど魔小丑,何能抗手?」
阿紫盜去的是星宿重寶「神木王鼎」,丁春秋修習「化功**」吸引毒蟲,全靠此物。事關重大,他接連遣出數批弟子趕赴中原捉拿,卻連遭敗績,甚至折了二弟子獅吼子。吳子矜之名便是自飛鴿傳書中得知,摘星子上書中為逃避罪責,不惜措詞誇大,將吳子矜說得厲害非凡,甚至將兩年前脅持函谷八友之事失敗也一併托出,將原大師兄天機子之死也算到了吳子矜頭上。丁春秋原知自己的徒弟最擅長的便是謊言馬屁,本不甚相信,但適才吳子矜露了一手內功,卻是令他真正重視起來,方才出言平和。
此刻既然撕破了臉皮,他早暗暗下手彈出毒粉,想要傷敵於無形,更顯老仙氣派。殊不料吳子矜早有防備,口中嚼了薛神醫送的「辟毒丹」,復又擋在石凝霜眾人之前,丁春秋彈出的毒粉都被他擋住。他這數月來功力大進,已可與丁春秋分庭抗禮,體內劍氣滾滾流動,四肢百脈真氣沖關欲出,丁春秋的毒粉居然不能近身。
丁春秋軟語不成,施毒無效,惱怒之下,不再言語,踏步上前,口中尖哨一聲,震得吳子矜耳鼓嗡的一聲,右手的鵝毛扇已然揮來。
一股腥風撲面而來,令人聞之欲嘔。吳子矜眉頭微皺,長劍龍吟出鞘,匹練似的劍光席捲而出。劍扇相交,二人皆感手腕一震,各自躍開。丁春秋這把鵝毛扇扇面中摻有星宿海旁所產的雪蠶絲,質地堅韌,不輸刀劍,是以與吳子矜兩下兵刃交鋒,各無損傷。
二人這一動手,兔起鶻落,端得快捷。丁春秋亦是出身逍遙派門下,年紀雖大,一身輕功卻是極強,大袖飄飄,宛若臨風,旁人觀之,只覺仙風道骨,哪裡像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
一眾星宿弟子呼哨一聲,各舉刀劍搶上。眾質子軍原先經歷大戰,已折損大半,此刻又多數被毒倒,還有一戰之力之人只剩下十數人,哪裡是這些江湖人的敵手,被一干星宿弟子團團圍住,不消多時已是盡數喪命。古沁烈瞧得目眥欲裂,手中長刀招式散亂,要不是身側石凝霜照顧,只怕早跟著去黃泉路上與屬下相聚了。烏老大重傷未癒,也只能勉力招架,李依琪要分心照顧王夫人與烏老大二人,一時也騰不出手來助吳子矜一臂之力。
吳子矜二人交手,轉眼已過百招。丁春秋愈鬥愈是心驚,眼前這年輕人一柄長劍大開大闔,招招進迫,森森劍氣透出,著實寒意沁人。時辰一久,劍氣愈來愈盛,吳子矜整個人似乎都化作了一柄巨劍。丁春秋於兵刃一道並不擅長,手中鵝毛扇被吳子矜長劍牢牢壓制,施展不開。他屢屢行險自劍圈中搶近,要以「化功**」傷敵,奈何吳子矜亦頗是忌憚這門邪功,時刻留意,只要他一靠近,便立時退後,不惜放棄傷敵機會,亦決不讓他沾上自己。二人各有所慮,急切間亦分不出勝負。
只是這般纏鬥,烏老大與王夫人卻是消受不起,漸漸難以支撐。李依琪照顧他二人之餘,又要分心留意古沁烈與石凝霜,境地亦頗是窘迫。這班星宿弟子武功並不可怕,可慮的是毒術。這班妖人漸漸佔了上風,口中漸出污穢,言詞間對李依琪與石凝霜頗是不乾不淨。
吳子矜瞧在眼中,心下頗是焦急,拋開中「化功**」的顧慮,正欲全力傷敵,驀地遠處一個聲音遙遙傳至:「好一番龍爭虎鬥,段某見獵心喜,自當切磋一二。」跟著一個金屬相擦般的聲音道:「我們老大天下第一,你兩個跳樑小丑如何能是敵手?」吳子矜心頭一震,聽出二人聲音正是「惡貫滿盈」段延慶與「凶神惡煞」南海鱷神。他與二人多次交手,是以一聽其聲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