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一百零九章 情定接天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零九章情定接天
吳子矜望望四下再無第五人,當下突地自草叢中一躍而出,攔在三人面前。那兩名女子見是吳子矜,面色大變。吳子矜昨夜一戰擊倒數十人,此刻都還臥床不起,在諸女心中,這位膽敢獨闖靈鷲宮的男子亦與煞神無異。吳子矜雖右手尚不能操劍,但對付二女卻是綽綽有餘。二女方自拔出兵刃,眼前人影一花,已給點中了穴道。
石凝霜大喜道:「吳大哥,真的是你?」吳子矜伸手過去輕輕在其肩上一拍,已然知曉她只是穴道受制,並沒什麼損傷,隨手便解了石凝霜穴道。石凝霜手足一獲自由,立時抱住吳子矜歡呼道:「你沒事!真的沒事!太好了!」
聽著懷中動人少女滿含情意的聲音,吳子矜也不由癡了,雙手輕輕摟住了石凝霜,道:「我不會有事,你放心。」
當日吳子矜隨李依琪離去,旋即興慶府內追兵撤去,石凝霜等人得以回到分舵。易大彪遣人打探,得知吳子矜與李依琪出西門的消息,石凝霜便啟程西來,一路尾隨,腳程只比吳子矜二人晚了一天。
她到得縹緲峰下正遇上靈鷲宮派遣巡山搜索吳子矜之人,自其口中得知吳子矜與童姥交手負傷墜崖的消息,大驚之下起了衝突。石凝霜武功雖是不弱,卻也架不住靈鷲宮人多勢眾,數招一過便給制住。押送她去靈鷲宮的那兩名紫衫女子乃是朱天部石嫂的屬下。
吳子矜道:「凝霜,你且回山下等我,我要去山上打探一下李姑娘的行蹤,昨夜我與她分手後便沒了消息,我擔心她遭了童姥的毒手。」石凝霜道:「那我陪你去。」吳子矜躊躇道:「那童姥武功端得厲害,我只怕……我只怕……」石凝霜道:「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再飛蛾撲火?難道……難道你便這般放心不下李姑娘麼?她可不是赫連姐姐,甚至是我丐幫的敵人。」
吳子矜一愕,自她的話語中聽出了濃濃的醋味,笑道:「凝霜,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可沒把她當知秋看待,你放心,如今我已看開了,先後已經有兩個女子為我而死,我決不可再辜負你,否則此生難安。」石凝霜一怔,旋即大喜,容光煥發,似乎全身都要笑了出來。她與吳子矜相識三年,二人之間似近實遠,若有若無,丐幫中兄弟都知二人是一對,卻從未挑明彼此的關係,石凝霜知吳子矜心中始終無法放下赫連知秋,雖是敬佩他專情從而愈加愛慕,但鴛盟不諧,卻也暗自神傷。今日吳子矜親口允諾,實是大出意外,登時滿心歡喜,二人持手相握,終是體會到了兩情相悅的滋味。
石凝霜忽幽幽道:「那……那若是回到興慶府,你……你發覺赫連姐姐還活在世上,你還會理我麼?」吳子矜歎道:「凝霜妹子,對不住,知秋妹子在我心裡始終佔了一席之地。只是如今我的心裡也有了你,若是知秋還在世,說不得我只得帶著你去懇求她原諒,你不介意與知秋分享一人麼?」石凝霜投體入懷,緊緊抱住了吳子矜,沒口道:「我願意!我願意!」
驀地一個聲音冷冷道:「好一個郎情妾意!」吳石二人駭然分開,轉身看時,卻見數丈外童姥傲然站立,目光中露出一絲挪揄。靈鷲宮橫行西域,卻不料一日之內被人來去自如,以童姥孤傲的個性,自是勃然大怒,若不然她也不會親自滿山巡索,吳石二人倒霉地遇了個正著。
吳子矜心頭一震,歎道:「凝霜,看來你也不必走了,你我二人今日得訴款曲,此生無憾。」石凝霜曾聽吳子矜提起童姥之名,再看童姥相貌,已知究竟,心中亦是一震。雖是生死當前,但心願已償,卻沒什麼遺恨,伸出手去握住了吳子矜左手,道:「吳大哥,你看看我。」
吳子矜聞聲轉過頭,卻見石凝霜伸左手摘下了面紗,露出俏面,粉頰絳唇,宛若畫中人。吳子矜雖與石凝霜同行許久,自輕紗外早已熟知其五官輪廓,此刻望去仍是心頭一震。去除了面紗外的石凝霜多了一分英氣,英氣之中卻又透出一份華貴,令人不敢逼視,自慚形穢之念油然而生。吳子矜明瞭她的心意,伸出手去握住了石凝霜的纖手。
童姥瞧著眼前這對璧人,心底裡居然升起了一絲嫉妒,右手五指握緊,森然道:「也罷,今日便讓你二人做對同命鴛鴦。」正要出手,忽地一縷勁風斜刺裡拂至,童姥心有所感,大袖揮出,兩下勁力交鋒,「砰」的一聲大響,一個紅衣女子陡然出現,正攔在吳子矜身前。吳子矜大喜道:「李姑娘,原來是你?」來人正是李依琪。
童姥眉頭軒動,道:「你便是那闖宮的小丫頭麼?嘿嘿,好得很,姥姥數十年不下縹緲峰,想不到世上人才輩出,區區兩個小輩,便將我這靈鷲宮攪得天翻地覆。小丫頭,你救去的人呢?」李依琪暗自凝神戒備,「小無相功」全力運行,週身衣衫獵獵飛舞,道:「前輩好客,但須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已然叨擾數月,師姐囑咐我替她道一聲謝,請恕不辭而別之罪。」
二人相距兩丈而立,彼此發出的內功勁氣已可及體,激鬥一觸即發。童姥忽地眉頭一皺,道:「截脈回春**?李秋水居然敢施此禁術,莫非她忘了祖師遺訓,甘願背誓受那焚身之苦麼?」瞪了李依琪一眼,搖頭道:「小姑娘,你還是下山去罷,姥姥不願殺一個將死之人。」
李依琪卻是懵然不覺,道:「什麼回春回秋的,本姑娘不知,這二人與我乃是同路,自然要一同回去。」童姥怒道:「自尋死路,姥姥可容你不得!」忽地踏步上前。她的輕功尚在李依琪之上,李依琪只覺人影一晃,壓力大增,大駭之下忙不迭長袖拂出。場中二人倏分倏合,童姥已是退回原位,驚訝道:「『寒袖拂穴』?李秋水傳你的功夫還真不少,只是你火候尚淺,要阻擋姥姥卻還差得遠。」
李依琪冷哼一聲,揉身而上,左掌一帶,右掌拍出,已然使出了白虹掌力。童姥冷笑道:「螢火之蟲,也敢比皓月?」大袖疾揮,已將近身掌力消去。二人一觸疾走,宛若穿花蝴蝶。逍遙派武功講究輕靈飄逸,閑雅清雋,二人都將「逍遙」二字發揮得淋漓盡致,便是一旁觀戰的吳子矜與石凝霜也瞧得大是心曠神怡。
童姥畢竟是逍遙派的大師姐,李依琪火候尚淺,所使招式又都為童姥熟悉,動起手大是縛手縛腳,漸漸落了下風。吳子矜神目如電,已然瞧出了玄虛,當下沉聲道:「凝霜,你且先退過橋去,待我助李姑娘一臂之力。」
石凝霜心下雖是憂急,卻也知曉自己武功比他二人差得太遠,不但幫不上手,反倒是累贅,當下依言自「接天橋」鐵索上奔了過去。
吳子矜右腕使不得力,當下便在道旁折了一段樹枝,強忍腕脈痛楚握在手中,喝聲「看棒!」起手點往童姥後心。他所使的正是丐幫不傳秘訣「打狗棒法」,只是此刻手腕無力,樹枝上並無半分氣力,若是就此用來攻敵,只怕連童姥的護體真氣都難以戳破。
但童姥與他數次交手,心下實頗是忌憚,聽得背後施襲,哪裡敢真個將自個兒的後背賣給他,她原本已然摸清了李依琪的武功路數,正賣了個破綻引她來攻,要狠下殺手,此際卻顧不得傷她,使了招「陽關三疊」將李依琪逼退,旋即轉身施展「折梅手」來抓吳子矜手中樹枝。
豈不料「打狗棒法」作為歷任丐幫幫主的保命絕技,端得神妙無方,吳子矜手中樹枝倏地伸出,正按在童姥童姥探出的左手背上,童姥一個踉蹌,險些撲地摔將出去。這一招叫做「壓肩狗背」,本是四兩撥千斤之法,所用的都是敵人自身的勁力,童姥一時大意,撲得狠了,險些露醜。若是吳子矜手上有些氣力,只怕童姥這只左手便要糟骨折之禍。
童姥大怒之下,雙掌盤旋飛舞,將七成功夫都使來對付吳子矜,卻只留三成守禦李依琪的攻擊。吳子矜頓覺壓力奇重,打狗棒法雖是神妙,縱使四兩撥千斤,也要有「四兩」方可,奈何他此刻手腕無力,只得左趨右避,棒法大亂,好幾次險些叫童姥擊中。
李依琪眼見不妙,嬌喝一聲,右手自懷中擎出一把匕首,左掌縱前擊打,右手匕首卻是橫掃豎劈直戳。那匕首並非凡品,舞動之間卻是寒氣森森,饒是以童姥如此卓絕的身手,也只能緊守門戶。
吳子矜壓力一鬆,見遠處石凝霜正朝自己揮手。心念這麼一轉,突然大喝一聲:「老乞婆看劍!」左手捏訣,右手樹枝斜斜指向童姥面門。這一手姿勢正是施展「劍神」所用,此刻吳子矜手上雖是樹枝,卻也叫童姥唬了一跳,托得躍開。
吳子矜順勢前衝,口中低低傳語李依琪:「走!」李依琪心知有異,不假思索跟著反身狂奔,瞬息之間二人已然衝上了鐵鏈。童姥反應亦是迅捷,大喝道:「小賊休走!」跟著追來,不過相差一線。
吳李二人一路疾衝,過半途之際吳子矜低聲喝道:「斷索!」李依琪恍然,霍地右手匕首下切,「錚」的一聲剁在腳下鐵鏈上。
這鐵索橋中間有鐵鎖相連,若是靈鷲宮遇上強敵,便可開鎖斷橋拒敵。只是靈鷲宮承平日久,可從沒想起斷橋。李依琪手中匕首削鐵如泥,這一擊正劈在鐵鎖上,立時將鐵索橋斷作兩截。
石凝霜驚呼聲中,橋上三人足下一虛,齊齊向下飛墜。吳子矜搶在前頭左手一撈,已然抓住一截鐵鏈,身子跟著急蕩向前。鐵鏈尾端席捲,李依琪亦是一把握住。跟在二人身後的童姥卻不敢向前,吳李二人合力,絕對能將她打入深淵,只得伸手握住了身後半截鐵鏈。
兩邊鐵鏈急速垂下,將雙方各自分開。人影閃動,三人手上運力,已各自躍上崖來。雙方隔崖對峙,這五丈闊的深谷說寬不寬,但要一躍而過,卻也非世間任何輕功所能。黑夜裡覷不清楚,童姥縱使神功蓋世,也無計可施,只能等身後靈鷲宮中諸女趕來再想法子過澗。
三人這下脫困,驚險之餘皆是大感慶幸,哪裡還敢再停留,立時腳底抹油全力逃遁。過了接天橋,沒童姥掣肘,接下去的百丈澗、失足巖、斷魂崖的些許靈鷲宮女子哪裡是三人的敵手,叫三人直闖而過,不到一個時辰,已然一路徑直下了山。
下得山來,三人轉身望去,身後縹緲峰直插天際,黑夜裡不知高達幾許。如此勝地卻是刀光劍影不斷,想起這兩日的境遇,三人都是打了個寒戰。吳子矜道:「李姑娘,卻不知烏老大與王夫人如今在何處?」李依琪道:「我讓他二人先行,此刻應是在寄存駱駝處等候,咱們快快前去會合,早些回大夏向師父覆命罷。」
三人一路疾馳,終於拂曉時趕到了來時嚮導停留之地。此刻留守諸人正自爭執,烏老大要去縹緲峰接應吳子矜三人,而王夫人卻要嚮導立即領她回程,嚮導正左右為難,吳子矜三人來到卻是皆大歡喜,眾人即刻啟程東歸。
一行人怕童姥率眾追擊,一路上日夜兼程,心知離西夏國土近了一分,己身安全便增了一分。數月不見,王夫人比在曼陀山莊時卻是憔悴了許多,一路上亦是沉默寡言。烏老大雖有疾在身,卻是談笑風生,絲毫不見沮喪之態。倒是吳子矜過意不去道:「烏兄,小弟連累你身上『生死符』邪毒加重,眼下你逃出靈鷲宮,川邊家中只怕暫時是去不成了,不若我修書一封,你前去柳宗鎮寄居薛家莊,讓薛老爺子好好給你瞧瞧,如何?」烏老大笑道:「成啊,薛神醫我可是早想拜會,托兄弟福了。」
十數日過去,眾人一路疾馳,途中累死了兩匹駱駝,抵達西夏境內,早有信使飛報興慶府李太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