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九十四章 端木島主 文 / 周雲龍
第九十四章端木島主
石凝霜微笑道:「吳大哥,我若是為你化解了這場糾紛,挽狂瀾於既倒,你該怎麼謝我?」吳子矜看她一付老神在在的樣子,疑惑道:「你有法子化解?」但看她一對俏目笑意中帶著自信,似乎並不是信口開河。石凝霜道:「你盯著我看作什麼?要我解開面紗麼?那我解給你看便是。」
二人相交數載,石凝霜始終未曾卸下面紗,她自薄薄面紗中透出的五官輪廓已然秀美無儔,若是解下了面紗,只怕更是美絕人寰。石凝霜在汴京抱月樓化名施月的數載,正是靠著這襲面紗,欲拒還迎,令無論達官貴人、還是豪富商賈,都為之傾倒。
吳子矜自然知曉她面紗後美貌的驚人,哪裡敢接她的話,顧左右而言他地岔了開去。石凝霜目中笑意斂去,一絲惆悵一閃而逝,歎了口氣,忽地揚聲道:「海南島五指山赤焰洞端木洞主,什麼風把你老人家吹到中土了?」這句話她提起了真氣,聲音自人叢中送了出去,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那禿頂老者面色微變,虛晃一招,退出戰圈,乾笑道:「小姑娘也知道老夫的名頭麼?」石凝霜笑道:「端木家的『地火功』可是天下一絕,沒想到端木島主放著橫行南海的霸主不做,卻甘願到我丐幫中做個區區乞丐,小女子倒是不解得緊。」
這話說出去,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全冠清已然大喝道:「石姑娘也忒瞧不起我等了,什麼叫做區區乞丐?端木島主願來投效,難道我等拒人於千里之外麼?」他一語便將石凝霜的話引至輕辱丐幫上來,果然引得麾下弟子一陣怒噪。石凝霜卻淡淡道:「可小女子明明記得,你於去年三月已然由九翼道人為介,加入了西夏國一品堂中。難道你老人家厭倦了做黨項人,又想為我大宋效力麼?」
此話一出,宛若一顆大石投在湖心,激起千重浪花。群豪已然按捺不住,紛紛喝罵,許多全冠清一方助拳的朋友也都變了臉色,眾人心下都道:「他既然是西夏一品堂之人,為何又化身作丐幫弟子?難道全冠清與一品堂有勾結,要禍亂丐幫麼?」那禿頂老者端木元面色大變,道:「你說老夫加入了西夏一品堂,豈不是信口開河?」
石凝霜道:「小女子不才,曾做過開封府總捕,執掌金令,這個地位麼,也不算太低,皇城司的邸報我還是可以看見的。」皇城司乃是北宋的間諜機構,類似於後世明朝的錦衣衛,其職責包括刺探京師官民私隱,政策得失,反間諜,監視外國使節,監視本國出使使者,刺探敵國情報等等。只是皇城司行事頗是低調,檢舉案件大多交由開封府或御史台審理,後更被約束於御史台管理,規模遠不如明代,江湖中人大多未聞其名。西夏一品堂大肆招攬高手,為的便是侵宋,動向自然在皇城司探子耳目中,端木元加入一品堂亦有檔案記載。
石凝霜的身份丐幫弟子大多熟知,她的話當所言非虛,這話說來,眾人心下已然瞭然,一品堂與丐幫各為其主,向來是死對頭,此番遣人混入,當然是從中推波助瀾,意欲對丐幫不利。
全冠清心思敏捷,已然察覺不妙,剛扯起嗓子喊了幾句:「石凝霜她和吳子矜一丘之貉,她的話萬萬不能相信!」石凝霜的聲音已然傳來:「諸位丐幫兄弟,若是你們身邊有面目陌生之人,很可能便是一品堂派遣混入的細作。」
眾丐大亂,紛紛舉目四顧,人群中喝罵連聲,已然有人動起手來。全冠清有心辯解自己不認識那端木元,只是他屬下兄弟這幾日見到他與端木元過往甚密,要想撇清自己,實在是難如登天。他心知不妙,大聲道:「諸位兄弟,這妖女妖言惑眾,我等萬萬不可被她蒙蔽,大夥兒併肩子上,事成之後做個九袋長老也不是難事。」他此刻黔驢技窮,連這等許諾高位的法子也用上了,自有一班心腹裹動群丐奮力向前。
此時場中群丐可說是身不由己,被己方裹擁向前。慘呼聲傳來,已然有人中了毒手。血腥氣瀰漫開來,一些原本便捉對廝殺之人又糊里糊塗地鬥將起來,亂了心智的群丐四下衝擊,將外圍護持的少林武僧羅漢大陣衝破,局勢亂成一鍋粥。少林諸僧佈陣只是起嚇阻作用,又哪裡敢真個動手傷及無辜?石凝霜瞠目結舌,道:「怎……怎麼會這樣?」吳子矜歎了口氣,道:「全冠清這廝太會蠱惑人心,看來只有先誅首惡。四位長老,你們輩份高,當能認識大半幫中弟子,一會動手將人叢中那些陌生面孔襲倒。」
吳子矜數次出手化解丐幫厄難,四大長老隱隱中已以他馬首是瞻,聞言都應了一聲,各自揮舞兵刃衝進人群。吳子矜盯上了那老者端木元,道:「端木島主是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島主之一罷?」端木元一驚,道:「你怎麼知道?」吳子矜淡淡道:「我自烏老大口中得知你們向來分散天南海北,不喜參與世間的征戰廝殺,怎地端木島主卻投靠了西夏?難道不怕童姥發怒麼?」
「童姥」兩個字令端木元面色煞白,險些暈厥,半晌方道:「你……你不是人!」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向為童姥部屬,李秋水與童姥交惡,自然要從中打主意。端木元被李秋水事成之後解除生死符的許諾給打動了,再看見李秋水顯現的絕妙武功,便轉投了李秋水麾下。這兩年來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已然有小半都被李秋水挖了過去,這端木元便是從中牽線之人。若是此事被童姥知曉,只怕端木元便有十條命,也不夠送的。此刻聽吳子矜提起童姥,做賊心虛,幾欲暈去。思量再三,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然露了痕跡,先殺了這小子滅口。」
端木元隱瞞身份無望,索性放開來,嘿嘿冷笑道:「老夫數十年未入中原,想不到這等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今日便讓你嘗嘗老夫的神功!」他忽伸手往頭上一抓,一蓬髮絲跌落,原先只是微禿的頭頂已然一根毛不剩,臉上巽血,骨骼發出「格格」之聲,一個身子脹大了許多,遠遠望去,便如一個大血球一般。
吳子矜只是從烏老大處得知七十二島主之中不少在南海之上,適才也只是隨口詐了一句,想不到端木元便自行承認了,想到李秋水已然滲入童姥的勢力中去,吳子矜心頭一動,若有所悟。但此刻端木元身上異狀顯現他所使的邪功非同小可,不可輕視。想到這裡,吳子矜亦是提起護體真氣,手中長劍提至面前,凝神戒備。
端木元嘿的一聲,雙掌拍出。勁風壓體,吳子矜手中長劍抱元守一,豎立面前,劍氣透鋒而出,將迎面襲來的掌風剖作兩半。
那端木元出招平平無奇,吳子矜心中大是疑惑,手上卻是不停,長劍立時反守為攻,一式「一線天」筆直伸出,直刺端木元咽喉。
驀地身子一震,一股暗勁襲上身來,剎那間吳子矜左腰、右肋、後心三處受襲。原來這端木元掌力頗是奇怪,居然可在空中拐彎,常人與他對敵,定然是凝神聚集真氣,後心不免失了防備,他往往便可趁虛而入,一舉制敵。
只是吳子矜如今的內力已然突飛猛進,豈是端木元所能企及的。他後心兩側護體真氣減至四成,仍是綽綽有餘。暗勁襲上身來,吳子矜體內劍氣發動,已將之消於無形,手上長劍卻劍式不變,直插敵喉。
端木元目瞪口呆,心中不住道:「怎麼可能?我這『歸去來兮』的五斗米神功天下獨步,中者五臟俱裂,他怎可逃過?」渾然不覺吳子矜將取了自己性命。
劍尖堪堪抵及端木元咽喉,吳子矜縱聲長笑,長劍略偏,自端木元脖子上帶起一絲血痕,左掌揮出,端木元一個圓球般的身子拋起,砰的一聲跌在三丈外。端木元撿回一條性命,只唬得面無人色,哪裡敢再戰,爬將起來一溜煙走了。
端木元乃是一品堂此次派遣高手的頭領,他這一走,其餘人等也無心戀戰,紛紛逃離,加上不少人反歸洛陽,全冠清一方立時不支。此刻人群中有人大呼小叫道:「西夏韃子逃了!西夏韃子逃了!」眾人心下惶恐,敗得更快。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全冠清麾下分崩離析,劍勢不妙,早混在人群中逃了。
這番斯鬧以四大長老獲勝告終,兩下交鋒,卻也枉死了百餘名弟子,眾丐雖勝不喜,一些手上染滿兄弟鮮血之人更是捶胸頓足不已。
這場大戰直斗至夕陽下山,少林寺頗有廟產,將眾丐安排入寺院休息,數百人倒也盡數安排得下。四大長老與各分舵舵主在後山商討幫中大事,如今傳功長老失蹤,執法長老空缺,便由四大長老之首的宋長老暫代,開香堂整頓幫務,凡犯下幫規者,一律杖責。宋長老本來屬意吳子矜接任丐幫幫主,但吳子矜自忖自己要前赴西夏前線,自是不願留在後方統領群豪,便仍堅持半年後君山大會之議。只是他推脫了幫主大位,卻拗不過吳長風堅持,隨大隊人馬前往汴梁捉拿『淫』婦康敏與全冠清,重整大智分舵。
阿紫與游坦之適才卻混在全冠清人叢之中,於要緊關頭開口擾亂軍心,實是立下了大功。吳子矜心道阿紫總算做了件好事,阿紫卻道:「這麼多叫化子聚在一處打架,真是好玩。我躲在人群中,給你發個毒針,給他拍個毒掌,可比以前害那些百姓好玩多了。」吳子矜大驚,方知她不分敵我,居然連自己人也給毒了,忙不迭拉她去解毒。
到了第二日起身,眾人要出發之際,卻發覺少了阿紫與游坦之兩個。詢問知客僧時,卻告知二人昨日晚上便已下山了,說要先行去汴梁見識見識那位馬夫人。吳子矜大驚,頓足道:「這個阿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莫要出甚麼事才好。」
想到二人已然先走了半夜,眾人立時啟程前往汴梁。少室山之役已然傳入江湖,全冠清眾叛親離,汴梁又是石凝霜的老巢,實不必去那麼多人手,是以四大長老將一眾弟子遣回總舵,諸大舵主也各自回分舵主理事務,只留下四大長老、吳石二人帶著數十名弟子同行。眾人一路疾行,到第二日傍晚已然趕到了汴京。
汴京繁華依舊,東華門外更是市井鼎盛。吳子矜想起自己初到開封時,尚且與全冠清稱兄道弟,合力捉賊,想不到今日卻成了冤家對頭,不由歎息。
眾人行至大智分舵,卻發覺全冠清早已率領數十名弟子不知去向。石凝霜到了自己的地頭,自然如魚得水,立時聯繫上手下,四處打聽消息。汴京權貴遍佈,這等上層可不是邋遢的叫化所能去的,是以丐幫在此的耳目遠不如石凝霜來得靈通。一個時辰後有人來報,言道全冠清已然逃離了汴京城,而馬夫人此刻卻正住在高氏別府。
消息傳來,石凝霜大是躊躇。吳子矜從未見她這般冷肅,自是奇怪,追問其故。石凝霜道:「這高氏別府並非什麼善地,若不是我有個知交湊巧見到馬夫人的車駕駛入,我可萬萬想不到這位馬夫人居然有如此手段。」
這高氏別府正是當今太皇太后高氏家族的府邸。高太后臨政數年,朝廷清明,華夏綏安,聲名遠播,人以為「女中堯舜」。高太后手掌大權,卻並不以外戚干權,頗受人敬重。這高氏別府,位在紫禁城邊上,受宮中禁軍拱衛,實是江湖人禁足之地。
眾人聽罷石凝霜敘說,都是面面相覷,民不與官鬥,這馬夫人攀上了權貴,卻是令人頭疼之極。吳子矜道:「既是如此,今晚我與石姑娘趁夜前往查探,待回頭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