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吹篪乞食 第五十八章 燕國遺族 文 / 周雲龍
第五十八章燕國遺族
吳子矜放下酒罈,訝道:「怎麼了?阿碧姑娘,出甚麼事了麼?」阿碧往他手中望了一眼,懦懦道:「你……你喝了?」吳子矜伸手晃晃還剩半罈酒,笑道:「這酒雖是不烈,味道卻還不錯,多謝姑娘款待。」
阿碧雙唇緊閉,面上顯得頗是古怪。吳子矜覺得有些不安,道:「姑娘怎麼了?」阿碧道:「這酒……」吳子矜心中一驚,道:「怎麼?難不成下了毒不成?」心下大是懊悔,自己怎地這般大意,這慕容氏鬼鬼祟祟,行事頗是神秘,怎也不防備一二。阿碧忙道:「客人想哪裡去了,自然不會下毒。只是……只是……」她頓得一頓,決然道:「也罷,便明說了罷。這罈酒放在莊上已有半月,我適才方知今早包三哥的女兒包不靚使壞,居然在壇中撒了一泡尿,這個,這個……」
吳子矜一怔,忙左手用力提起酒罈,低頭嗅去,酒香之中當真隱隱有些尿味。他適才酒蟲上湧,並未多加留意,此刻只覺胸中作嘔,彎下腰來淅瀝嘩啦吐了一地,卻不知有沒有將那童子尿吐乾淨。阿碧道:「啊喲,真是對不住。公子千萬莫要告訴我家公子爺,若不然,婢子可要挨家法了。」吳子矜道:「這位包不靚包君年方幾何?」阿碧道:「包三哥的女兒今年才四歲。」吳子矜展袖抹了抹唇邊,苦笑道:「好一個調皮小鬼,吳某領教了。」
阿碧忍著笑吩咐下人打掃地上穢物,吳子矜此刻哪裡吃得下,吩咐將剩下菜餚也撤了下去。吳子矜此番無緣無故吃了個童子的虧,心底頗是鬱悶,遂推門而出。穿過門前的小樹林,行了數十步,便已到了湖邊。
夜幕悄悄降臨,盈盈的波光映在臉上,冷風拂面,吳子矜頭腦為之一清。丹田一熱,一股真氣升起,入夢訣內功準時發動了。如此劍氣自行周天,吳子矜早習慣了,自是不加干涉,只是寧神靜氣,將全身四肢百骸盡數放鬆,任由劍氣在各處經絡中循環往復。過不多時,他已心如止水,先前那頑童的惡作劇也渾然忘卻。
想起適才在參合居所聞,吳子矜心道:「這慕容世家表面上隱居太湖,不問江湖之事,實際上卻與太湖中的水寇有染。聽那凌煥口氣,慕容氏手下非他一個,只怕這太湖中的大小勢力盡在慕容麾下。這慕容家暗藏不軌,似乎要對朝廷不利,此事得盡快通知幫主為好。況且不知自己的行徑是否被察覺,還是早走為妙。」只是此刻天色已晚,四周茫茫水澤,自己又不識水路,如何能脫身離開?
黑漆漆的水天交接處,忽地有紅燈微微閃爍。吳子矜心下訝異,這麼晚了,卻又有誰來?過不多時,來船駛近,船頭高掛兩盞燈籠。快船尚未靠岸,已有一個聲音自船中傳出:「慕容復,還不快將語嫣交出來?有其母必有其子,年紀輕輕不學好,專做歹事。」
江湖中只怕還沒有第二人如此當著人家的面痛罵姑蘇慕容,此人當然便是慕容復的舅媽王夫人。吳子矜心中有些好笑,這王夫人不知與慕容復過世的母親有多少過節,將一腔怒火都發洩在自己的表侄身上,這是他們兩家的家事,自己可不必去淌這撥混水。
只是自己正愁找不到船隻離開,眼前不就是機會麼?想到此處,吳子矜立時回到房中,提筆留下字柬曰:「要事在身,就此告辭,多承盛情,他日相謝。」伸手抓起長劍和包裹而出。
不多時來到靠船碼頭,快船上只留下了一對青衣女子守衛,剩下的都隨王夫人上岸尋慕容復晦氣去了。吳子矜施展輕功,悄悄上了船篷,那兩個女子渾若不覺。只聽得一人道:「表少爺武功高強,夫人不會吃虧罷?」另一人笑道:「姐姐過慮了,兩家乃是中表至親,表少爺怎會真動手忤逆長輩?夫人哪次來不是威風得很?等著罷,待會表少爺便會恭恭敬敬將夫人送將出來。」
過不多時,岸上傳來足步聲響,夾雜著有人啜泣的聲音。聽得王夫人厲聲道:「哭什麼?他慕容家便是天上,我王家便是地獄不成?人還沒嫁過去,自己已經姓慕容了麼?你都十七歲了,還這般不知羞!」聽語氣顯是在責罵王語嫣。
慕容復的聲音響起道:「舅媽見外了,王家與我慕容家乃是一體,怎可分出彼此?表妹日常喜好讀書,常常到我『還施水閣』看書,這也是舅媽默許的,今日她只是為了個武學難題,到我書閣查書而已。如今天色已晚,舅媽不若便在此留宿一宿,明日再返回,如何?」
王夫人重重的「哼」了一聲,冷冷道:「不敢當,我王家在武林中仇家頗多,可別連累了你慕容家的復國大計。嫣兒,走罷。」她雖瞧慕容復不順眼,畢竟是在人家地頭,卻也不再說什麼刻薄話語。慕容復顯也頗是習慣,並未再出言挽留。
吳子矜但覺船身一晃,王夫人已攜著王語嫣踏上船來,身後數對持劍女子一一跟上。夜色昏暗,眾人並未留意到伏身在篷頂的吳子矜,王夫人傳下命令,眾婢子一起划槳,快船掉頭而西向疾行。吳子矜自忖王夫人與慕容家有隙,曼陀山莊卻是好去處,待天明後再想法子出湖。
船隻前行了半盞茶時分,忽然身後喊聲大起,吳子矜回頭望去,卻見一艘快船追將上來,船頭一人正是公冶乾。吳子矜心頭一怔,忙深吸一口氣,將身子極力壓低,靠在篷頂。但聞公冶乾高聲道:「夫人請了,我家公子遣我問一聲,是否見過敝莊貴客吳子矜吳公子?」王夫人冷冷道:「什麼周吳鄭王,我不認識,也沒見過,你們往別處尋罷。」公冶乾心知她的臭脾氣,卻也不敢上來搜船,告了個罪,調轉船頭走了。
剩下的便是冷寂,長時間的寂靜。船艙內鴉雀無聲,若不是長短不一的呼吸聲,吳子矜幾乎便要以為船上的十幾個人都沒了蹤影。王家母女心中有氣,自然不發話,一干丫鬟又怎敢捋王夫人的虎鬚?要知這王夫人可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
舟行終是到了曼陀山莊,眾人下了船,王夫人道:「嫣兒,你且回房去,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私自去參合莊!」王語嫣素知母親脾氣喜怒無常,只嚇得大氣不敢喘上一聲。
「吳公子,夜風的滋味不錯罷?還是下來罷。」一個驚雷在吳子矜耳邊炸響,吳子矜縱身躍下,苦笑道:「原來夫人早知吳某藏在蓬頂。」
王夫人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公冶乾趕上來問人,我還不明白麼?他慕容家整天做著帝皇的美夢,暗地裡延攬群豪,招兵買馬,想必是叫你瞧出來了。嘿嘿,凡是他慕容復想做成的事情,我都不介意橫插一槓,攪黃了更好。今夜你且在書房安歇,明日我送你出湖。」
忽地一名青女女子急匆匆趕到,「夫人!不好了,有強敵襲莊!」王夫人眉頭皺道:「怎地這幾日事情這般多?偏偏平婆婆她們又追那賤人去了大理。也罷,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擅闖我曼陀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