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吹篪乞食 第五十七章 慕容秘聞 文 / 周雲龍
第五十七章慕容秘聞
吳子矜正凝神於玄妙的劍意中,六識皆閉,並未聽到有人說話。驀地左側風聲疾勁,正撞上劍圈。他此時周公劍法已是使到第三遍,全身真氣內斂,劍圈之中劍氣遍佈,猶如一張巨弓,已是壓制到了極處。此刻突遇外力相襲,立時發出凌厲反擊。
「錚」的一聲金鐵交鳴,吳子矜霍然醒轉,方始聽到有人大叫一聲,接著傳來枝折葉落之聲。定睛望去,卻見一個黑衣人髮髻散亂,左手上舉,捏住半空中一枝斜斜伸出的樹枝,身子在空中隨著上下起伏,一張黑臉唬得發白,一柄單刀斜插在樹上,刀柄兀自晃動不已。該樹自那人頭頂一折為二,上半截倒處泥土四濺。
吳子矜剛是一愣,已有人大笑道:「今日才知,一陣風名副其實,居然刮得樹斷枝折,好厲害啊好厲害。」那黑衣人臉色轉紅,鬆手躍將下來,悻悻道:「二哥說笑了,差距太大,這架不打也罷。」
笑聲中,一人自拐角處走來,望去五十年紀,身著鐵青色儒生衣衫,雙目微瞇,笑容可掬。見到吳子矜詫異的目光,那人笑道:「尊客莫怪,在下公冶乾,這是我四弟風波惡。我們乃是慕容公子的屬下,今日在湖上漁獵晚歸。風四弟向來喜好打架,聽聞莊上來了高手,便按捺不住,想不到公子劍法超絕,風四弟這虧可吃得不小。」
吳子矜這才恍然,原來那斷樹居然是自己的傑作。風波惡讚道:「兄台好功夫,比之我們家公子也不遑多讓,若不是手下留情,只怕我這大好頭顱可要搬家啦。」吳子矜卻是心底暗叫慚愧,適才那一劍如羚羊掛角,鬼斧神工,乃是他不經意間所發,此刻要再刻意為之,卻是怎也找不回那玄之又玄的感覺。那一劍不是手下留情,根本便是不受他控制,偏了方向。若風波惡湊巧在劍路上,只怕他與慕容家已結下大仇了。
三人在院中一席攀談,吳子矜覺二人言談大方,氣度不凡,大是心折,對慕容家的疑心自然又減弱了幾分。
慕容復這幾日忙著練功,特遣二人與吳子矜做伴。參合莊在湖心小島上,地方不大,二人陪著吳子矜半日便已遊遍,只有後院女眷住處與莊後老主人墓地未去。公冶乾排行第二,風波惡第四,尚有老大鄧百川與老三包不同有事在外,四人住所分別在參合莊附近島嶼之上,自成一莊,隱隱成眾星拱月之勢。
春光明媚,泛舟五湖,人生快事。吳子矜逗留一日,並未察覺到什麼不妥之處,暗忖莫非我等確是錯怪了人家,馬副幫主之死與其並無干係?心道明日再無端倪,便告辭返程覆命。
雲霞絢爛,漁舟唱晚,三人自公冶乾的赤霞莊坐船返回參合莊,談到掌法,風波惡笑道:「二哥可是江南掌法第二,有時間吳公子可與他切磋一二。」公冶乾失笑道:「風四弟吃了癟,便想讓我去找回場子麼?那可不成,我可不是吳公子的對手。」吳子矜道:「慚愧,在下除了對劍法一道略有心得外,別無所長。」三人說到興頭,風波惡不住地慫恿公冶乾展示一二,公冶乾被擠兌得沒法,只得答應一展身手。
但見他挽起衣袖,右掌四指並直,拇指扣於掌心,霍地一掌下壓,掌心離湖面尚有一尺,已是提起。吳子矜但覺微風不起,波面平靜,正自訝異間,霍地水波蕩漾,十數隻魚肚皮翻白浮起,竟是給他一掌震死。
風波惡大聲喝采,吳子矜也大是佩服。公冶乾這一記陰柔掌力居然能透過水面阻力,擊中魚兒,實在是了不起的掌法,丐幫中能與他匹敵的,也只有寥寥數人。
驀地水浪湧至,三人所乘小船隨波蕩漾。風波惡笑道:「不得了,二哥你打死了湖裡龍王的水族子孫,他找你尋仇來了。」公冶乾忽肅容道:「看那邊!」三人轉頭望去,但見一艘快船破浪疾駛而來,轉眼已經靠近。船上一桿大旗引風招展,旗上一個繡金字「凌」字分外耀眼。
三人只瞥得一眼,公冶乾面色大變,風波惡亦是皺眉道:「他來作甚麼?」吳子矜不明情由,也不插話,作壁上觀。
那快船轉瞬即至,二舟相接,快船上一人大鳥般躍起,三人足下微微一晃,那人已是立在船頭。吳子矜打量過去,黝黑面龐,粗手粗腳,望去與一般漁農並無二致,卻不料是個武學高手。
公冶乾沉聲道:「凌兄弟,今日尚未到月底會聚之期,怎地不告而來?」那大漢神態極是恭謹,低頭道:「啟稟二爺,屬下原也不應前來打擾,只是實是出了點蹊蹺,不得不緊急求見公子。」
吳子矜坐在一旁,見快船上四名隨從都是背劍挎刀,形貌頗是彪悍。目光瞥過大旗,忽地一頓,見旗上還刻著一把厚背刀,心中一動。耳邊聽得公冶乾道:「既是有要事前來,還樹著那大旗作什麼?嫌別人不知你身份麼?」大漢一驚,道:「屬下知罪。」
這兩年來吳子矜行走江湖,天下豪傑之名大多耳聞,他忽地想起太湖之中數年來崛起不少水盜,其中聲名最盛的乃是盤踞馬山島的金刀凌煥。凌煥縱橫太湖八百里,四出搶掠,沿岸蘇州、無錫、宜興百姓皆深受其擾,官兵屢剿不絕。這快船上的大旗式樣正與傳言一致,想不到這赫赫有名的綠林大盜,居然與姑蘇慕容有關聯,倒令吳子矜大是意外。
風波惡張口欲言,目光瞥了吳子矜一下,道:「既是如此,先上岸再說。」吳子矜故作不知,問道:「這位是兩位的好朋友麼?」公冶乾打了個哈哈,道:「正是正是。」那廂快舟將下大旗,尾隨小船駛向參合莊岸邊。
二船靠岸,公冶乾道:「吳公子,今日我等與我家公子有要事在身,晚膳便不陪閣下了,待會由阿碧送餐到客房,怠慢之處,還望公子見諒。」吳子矜心下盤算,聞言微笑道:「無妨無妨。」
緩步返回廂房,吳子矜暗忖慕容氏行事素來神秘莫測,今番又與水盜牽連上,卻不知有甚麼大事發生。太湖週遭屬丐幫「大義分舵」地盤,凌煥實乃大敵,蔣舵主一直苦無對策,如今叫自己撞上了,卻不可不探個明白。
想到此處,眼瞧著四下無人,吳子矜揉身出了門,直趨。莊上下人不多,吳子矜潛蹤藏跡,不多時已到了龍鳳廳。往前過了儀門,便到參合居。此處已接近婦孺後院,日間風波惡二人帶他到得此間,便止步不前。吳子矜微一躊躇,正思量是否要進去,忽然聽到屋內有人說話。他心下大喜,忙屏息貼上牆壁,聽一人喝道:「什麼?我們大事要洩漏了麼?凌煥,你是怎麼辦事的?」正是慕容復的聲音。
吳子矜心下一震,暗道:「果然是那凌煥。」只聽那凌煥道:「公子爺息怒,闖入我水寨的二人,已有一人為我當場擊斃,另一人雖見了書信與府庫,卻叫我折了他一臂,將書信奪了回來,空口無憑,想必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屋裡傳來踱步聲,公冶乾道:「凌煥,你是老爺所親手提拔的幹將,資歷甚至在風四弟之上,怎地辦事這般不小心?那書信早該毀了的,想必是太平日子久了,沒了警惕罷?」風波惡道:「逃走那人務必捉他回來。奇怪,那二人是官府鷹犬,還是那丐幫的探子?」慕容復道:「事關我復燕大業,馬虎不得。二哥你速去客房查看那吳子矜行蹤,凌煥連夜回去拿人。」
吳子矜聽得大是驚訝,這慕容復似乎所圖之事極大,彷彿與朝廷相關,這等大事得早日回程稟報給幫主知曉。忽地身後傳來足步聲,吳子矜心中一驚,雙足輕頓,縱身躍上了迴廊頂。但聽屋內慕容復喝道:「什麼人?」卻是阿朱的聲音道:「啟稟公子,王姑娘來了。」慕容復皺眉道:「語嫣?她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我就來。」吳子矜聽到此處,已知沒什麼事可聽了,施展輕功急急趕回客房。
房門打開,吳子矜邁步而入,險些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對方「啊」的一聲驚呼出來。吳子矜功聚雙足,止住去勢,原來是阿碧姑娘。四個小菜一碗米飯一罈酒已整整齊齊放在桌上,阿碧放下手中托盤,伸手拍了拍胸口,道:「嚇死人了,吳公子,你到哪裡去了,跑這麼快!要是我還沒放下菜餚,豈不全叫你撞散了麼?」
吳子矜尷尬笑道:「姑娘見諒,我適才徒步岸邊,看晚霞美景,忘了時辰,真是對不住得很。」阿碧笑道:「客人言重了,我們丫鬟可當不得這詞。公子爺說你好酒,讓我給你送酒,我參合莊上少有人好酒,只剩下這一壇,不夠公子暢飲,只能作品嚐之用了。」吳子矜笑道:「多謝姑娘美意。」
阿碧出了房門,吳子矜長吁一口氣,自思適才也沒留下什麼痕跡,慕容復等人便是心下生疑,也斷沒有什麼證據。此刻美酒在前,酒蟲作祟,管他呢,喝了再說。伸掌拍開泥封,仰脖子喝了一口。蘇州人性子溫和,所釀米酒酒性不烈,若是換了喬峰前來,早搖頭大歎淡出鳥來。吳子矜一氣喝了半壇,自感甘甜沁人,別有一番風味。
不到一刻,桌上已是風捲殘雲,菜餚去了大半。吳子矜正據桌大嚼,忽地外面足步聲響,房門推開,阿碧衝將進來道:「吳……吳公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