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吹篪乞食 第四十四章 吐蕃王子 文 / 周雲龍
第四十四章吐蕃王子
四大長老之中宋長老見聞頗廣,撕下一片衣袖裹起一根毒針細細查看,道:「這毒針看來頗似川西碧磷洞的牛毛針,只是那桑土公向來少履中原,怎會下此毒手?」吳子矜心頭一動,這桑土公住處離烏老大所在不遠,只怕也是三十六洞主中人物。他先前曾托人送五粒鎮癢丸到川西,此刻已走了兩日,要再趕上捎帶口信詢問卻已不及。
吳長風性子頗急,鬼頭刀呼地在空中虛劈一記,喝道:「不必多想,著這二人交出解藥便是。」喬峰卻道:「只怕解藥是要不成了。」眾人赫然發覺那兩個黑衣人早已面色烏黑死去,顯是服毒自盡。眾人心下一凜,任務不成便即自盡,這組織端得嚴密到了極處。難不成是西夏或是契丹遣人搗亂?只是這百花會乃是民間集會,似乎不必如此大動干戈。眾人面面相覷,都頗是訝異。
適才那一蓬毒針已傷了數十人,其餘人驚嚇之下四處奔逃,足步踐踏之下,不知又有多少人被踩傷。吳子矜放目望去,赫然發覺適才花車上睥睨群芳的施月姑娘居然消失不見,那馬車上正有一人甩開皮鞭驅車斜刺裡離開。吳子矜心頭一動,跟喬峰道了一聲,立時遠遠跟去。
那馬車漸漸離洛陽城愈來愈遠,吳子矜遠遠綴在後頭,藉著一路上百花掩護,那人數次回頭都未曾發覺身後吊上了個尾巴。
馬車忽在一座廟宇前停下,那車伕躍下車來,身形矯健,居然身懷武功。但見他長臂掀起一塊車板,自花叢之中抱起一人,吳子矜遠遠看得真切,那人身形窈窕,正是那施月姑娘。
那施月姑娘手足不動,任由車伕夾在肋下,顯是被點了穴道。那車伕行至廟門,忽聽有人道:「什麼人?」那車伕低聲說了一句,足下卻是不停,逕直行入,那聲音卻再未攔阻。吳子矜卻是心頭一震,那人聲音雖低,他內功精湛,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那人說的乃是吐蕃話。
吳子矜久居西北,吐蕃人並不少見,是以立時聽出那人口音。只是吐蕃話與漢話相去甚遠,吳子矜雖聽出口音,卻聽不懂他說話內容。看來廟門處有暗樁,此處不得進入。當下吳子矜快步繞到一側,足下微頓,已是聳身躍過了牆。正所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早算好方位,右手長劍微抖,兩個牆角的暗樁早給他以劍尖點了穴道,作聲不得。
吳子矜繞至大殿旁,眼角瞥處,正瞧見那車伕夾著施月大步走入殿中,接著說了一句話。一個聲音道:「不用施禮,起來罷。丹巴,你擒得如此美人,功勞大大,回去後本王子重重有賞。」說的居然是漢話。吳子矜好奇之下直起身來,透過一扇窗戶縫隙望去,但見大殿之上一個紅袍漢子面向而立,滿臉虯髯,那車伕卻是行禮退開,將那女子施月留在了地上。吳子矜心下大是好奇:「這人莫不成是吐蕃王子麼?只是怎地他說的卻是漢話?」
他卻是猜中了,此人正是吐蕃的宗贊王子。宗贊在國內受國師鳩摩智影響,頗是喜愛中土文化,他雖性子粗鄙,肚中並無多少墨水,但一口漢話卻是說的頗是利落。宗贊漬漬道:「這美人似乎比先前送來的那個什麼錦華樓的頭牌要好了許多,多吉,派出去的人都回來了麼?」身側一個侍衛應聲道:「此次共有八家青樓參與花會,屬下分遣八人,此刻已回來了六個。」宗贊怒道:「些許小事都辦不好,若不是國師如今閉關未出,此刻早給本王子辦得妥妥當當。」多吉折下身子道:「屬下辦事不力,王子恕罪。」宗讚道:「將這女子啞穴解了,先退下罷。」
大殿之上只剩下了宗贊與那女子施月。宗贊笑嘻嘻道:「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施月驚道:「我……我是東京抱月樓的施月,你……你可莫要碰我,我可是個清倌。」宗贊顯是不懂得什麼叫做「清倌」,道:「東京抱月樓麼?嘿嘿,原來是你,本王子尋的便是你。好大的架子,居然將我堂堂吐蕃王子拒之門外。本王子本只是想擄幾個女子回去,想不到今日你我相遇,卻不是有緣麼?如此良辰美景,不若你我便圓了房,隨我回吐蕃去共享榮華。」敢情這宗贊王子居然在京師逛勾欄院吃了閉門羹,如今卻是冤家路窄。這宗贊不學無術,大白天的說什麼「良辰美景」、「圓房」,不倫不類,倒險些叫吳子矜笑出聲來。宗贊色迷迷道:「好心肝,你那面紗遮著作甚,讓我摘下來瞧瞧有多水嫩。」施月驚叫聲中,祿山之爪已是探將過去。
施月大聲驚呼,驀地寒光一閃,宗贊大叫一聲,踉蹌後退,左手捧住右手,一縷鮮血自指尖汩汩而下。一個青年手持長劍攔在施月身前,正是吳子矜。
吳子矜心下瞭然,這宗贊王子真可說是胡作非為,為了一己,指使手下殺人奪女,攪亂百花會。他心知這宗贊王子若是死在宋境,必然挑起兩國紛爭,大宋在西夏與契丹之外實不可再樹強敵,是以只是略施薄懲,將他右手五指齊齊削去了一片皮肉。
宗贊又驚又怒,大喝道:「你是什麼人?國師!國師!」霍然警覺此次出行國師並未隨侍,他在外橫行慣了,每每惹出什麼天大禍事,都有國師代為出手,無不削平,此刻身側無人,方才心下起了畏懼,大叫道:「來人!來人!」急怒下一連串吐蕃話也吐將出來。
殿門大開,數名吐蕃武士搶進,呼喝聲中,數把刀劍齊齊向吳子矜身上招呼。那施月臉色煞白,早已暈厥過去。吳子矜冷冷一笑,長劍斜挑而出。「錚」的一聲,迎面一個武士虎口流血,手中單刀脫手飛出,「奪」的一聲釘入屋樑。劍芒暴漲,慘哼連聲,左右兩名武士喉頭鮮血泉湧,跌倒在地,手腳抽搐,眼見是不活了。
宗贊面色發白,手腳哆嗦,道:「大……大膽!你敢殺我吐蕃侍衛,難道不怕我傳告本地官府滅你九族麼?」吳子矜冷笑道:「好個蠢貨!這裡是大宋的土地,你一個番蠻,哪有揚威之地?趁早滾回吐蕃去做你的王子,再敢『淫』辱女子,小心項上人頭!」微風吹過,忽地片片黑鬚飄起,宗贊只覺下巴發涼,伸手一摸,虯髯齊齊削去一截,心驚膽戰下,忙不迭下令道:「快走!快走!」眾手下七手八腳扶著他越門而出,宗贊兀自回頭道:「敢問閣下貴姓大名,留待日後相見。」吳子矜卻沒這般傻,長劍上青芒再現,冷冷道:「留下毒針解藥,滾!」宗贊心下一驚,打個收勢,身旁一人拋下一包藥粉,眾人簇擁著宗贊屁滾尿流地去了。
吳子矜四處兜了一圈,將關在後殿的幾位姑娘放了,方才記起大殿上還有一位施月姑娘。回到大殿,卻見那本該暈過去的施月姑娘睜著一對妙目,正直視著自己,吳子矜面上一紅,道:「姑娘被點了哪幾處穴道?在下為你解穴。」施月道:「小女子不通武功,哪裡曉得?」吳子矜一怔,道:「那倒也是,這可就難辦了。」那女子道:「不若你為小女子推宮過穴,穴道自然解開。」吳子矜正自計算,聞言應道:「這倒是個法子。」霍然驚覺道:「不成不成。」原來推宮過穴要施術者以雙手推拿對方全身,對方是個年輕姑娘,這可如何使得。他卻渾然忘了這施月既是不懂武功,又如何知曉「推宮過穴」的法子。
吳子矜這數月來一直與年輕女子敬而遠之,此刻身子側開,沒瞧見施月那含著笑意的目光,躊躇道:「此處僧人想必已盡被那群番人所殺,官府轉瞬即至,姑娘,事急從權,在下只能背著姑娘離開了。」當下轉過身子,伸手托起施月雙股,將她背起。二人肌膚相接,吳子矜覺觸手滑膩,強自收斂心神,快步行出。
二人出了廟門,遠處一輛馬車正好停下,車上躍下二人,一人手中提著一個女子。另一人見到吳子矜二人,忽地說了一句話,伸手拔刀。吳子矜聽得真切,說的正是吐蕃話,看來這二人正是先前宗贊遣出遲遲未返之人。吳子矜心中實對宗贊等人厭惡之極,此刻不願多語,左手托住背後施月,右手長劍再度出鞘,寒光閃動,鮮血飛濺,兩人已是了帳。背上施月妙目閃動,居然一改先前驚懼之色。
吳子矜長劍回鞘,低首望去,不由「啊」了一聲,原來地上那二人擄來女子一襲淡黃羅裙,正是副幫主馬大元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