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吹篪乞食 第三十九章 奪位之謀 文 / 周雲龍
第三十九章奪位之謀
「師兄,退位的事情,思慮好了麼?」此話一出,屋外二人心神大震,虛竹更是張口欲言,吳子矜情急下右掌斜削,一股勁風貫入虛竹口中,令他生生停住話語。吳子矜作個眼色,按下心來聽去。
但聽得一人怒道:「玄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逼方丈退位,難道不顧少林戒律了麼?」先前那人笑道:「玄寂師兄,你雖執掌戒律院,位高權重,但總高不過方丈吧?玄慈師兄尚未說話,你又焉知他不願自行讓位於我?」
屋內立時話語紛紛,爭辯不已。吳子矜側耳聽去,大約屋內有十數人說話,個個中氣頗足,顯都是高手。吳子矜大局未明,不敢稍動,示意虛竹噤聲,方再度聽去。虛竹雖老實淳厚,此刻也覺出了不妙,也是大氣不敢喘一聲。好在年前玄澄大師傳給他的無名圖譜練來好似頗有神效,此刻他呼吸似斷還續,屋內眾人居然覺察不出來。吳子矜一心聽屋內聲音,也沒多留意。
眾人紛擾之際,一個聲音緩緩道:「眾位師弟少安毋躁。」話音並不高亢,然聲聲入耳,似一縷清泉流過心田。眾人皆道:「願聽方丈師兄教誨。」
玄慈道:「小兄執掌少林,算來已有二十多年。每日戰戰兢兢,唯恐千年威名一朝喪。這些年來,武功無甚進境,佛學卻也擱下了。玄觀師弟若是願意接我手上這份擔子,小兄正是求之不得。」此話一出,眾人大驚,紛紛叫道:「師兄!萬萬不可。」中或夾雜著玄觀得意的笑聲。
「只是……」玄慈又道:「老衲一生,雖著力匡扶少林,造福江湖,卻因見識短淺,兼且一絲邪念未除,犯下了兩件錯事。」他此刻娓娓道來,語音絲毫不亂,似乎在敘說別人之事。眾僧心知他尚有話要說,便不再紛擾。
玄慈道:「第一件事麼,已經快三十年了。這件事關係到武林中幾個大人物的聲譽,老衲萬萬不敢洩漏。至於這第二件事,卻是我私德有虧。」眾人面面相覷,卻不知他在說些什麼,只有玄觀面露譏笑,似乎胸有成竹。
「玄觀師弟,你三年前帶藝投師,持的是大宋皇帝的聖旨,旨上言明乃是作官家的替身,是也不是?」歷代禮僧的皇帝大都有此舉,派遣心腹之人前去寺廟代己出家,以示禮佛虔誠之意。玄觀得意道:「自然,若非借了大宋官家的名義,你怎會將我列入『玄』字輩,成為最年輕的三十五代弟子。」
玄慈緩緩點頭道:「你既是皇帝替身,老衲自然不敢列你為晚輩。當日老衲出手試探,發覺你身懷武功,本是頗費思量,大宋皇家寺廟乃是汴梁的大相國寺。便是要代皇上出家,在那裡剃度便是,怎地遠赴少林寺?」眾僧包括屋外二人心中都是道了個「是」字。
玄慈道:「後來老衲卻是明白了,大相國寺雖然地位尊崇,遠在我少林之上,但武林中卻以我少林為尊。皇上派遣高手前來少林,想必是為了本門七十二項絕技。雖說出家人不問世事,但我少林在大宋轄境內,我等自然也是大宋子民。皇上要振興武學,訓練士卒,整治邊防,慢說是遣人來學,便是下旨要我等獻出藏經閣中典籍,老衲也定會雙手奉上。」這話說得大義凜然,眾僧皆是合掌道:「阿彌陀佛!」
玄慈道:「是以老衲並不禁止師弟行為,你願入藏經閣讀書便了,願結交晚輩子弟也罷。想不到三年來你在寺內倒是凝聚了一股不小的勢力。」玄觀笑道:「那是自然。要做少林方丈,手下沒有心腹哪成?」
玄慈長歎一聲,道:「我少林自唐太宗時起,便有僧兵出山為國效力,你諸般結納,我只當是挑選僧兵,原不願干涉,只是如今我才發覺,你雖是皇帝遣來,只怕這個皇帝卻不是大宋的皇帝!」
此話一出,眾皆大驚,玄痛、玄難、玄寂等人紛立而起,截指喝問。玄觀卻是冷笑道:「方丈大師此話怎講?」玄慈道:「月前老衲的一個俗家弟子在汴梁見玄觀師弟與西夏國征東將軍赫連鐵樹一行相處甚歡,似乎乃是舊識。老衲雖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卻也有些猜忌。直到前日師弟居然知曉了老衲那件虧德錯事,並以此逼迫老衲退位,老衲方才警覺。師弟只怕是西夏人罷?」
玄觀嘿嘿笑道:「我若是西夏人,怎會有大宋皇帝出家替身的榮譽?」玄難不屑道:「當今皇帝年幼,朝政盡在高太后之手。高太后雖朝政清明,人以為女中堯舜,但對外卻是軟弱得緊,遼夏但有所逼,無不應允,閣下要取得一紙詔書,卻也不見得難。」
「哈哈!」玄觀忽地仰頭大笑:「玄慈老兒,我原知你不會輕易就範。你道我只有威脅你一途麼?」玄寂冷冷道:「我知你以強敵入侵為名,將寺內武僧盡數派遣至前殿外圍,只是此處你卻是孤家寡人,我等以十敵一,難道便奈何不了你麼?」
「以十敵一?嘿嘿!」「呃!阿嚏,你使毒……」屋裡傳來數聲撲通之聲,顯是發生了變故。
「嘿嘿,事已至此,老子便不隱瞞了,西夏人算什麼,我乃大遼國皇帝座下衛軍統領耶律明,如今明白了麼?」玄慈長歎一聲道:「老衲又猜錯了,原來你卻是遼人。」
耶律明獰笑道:「這悲酥清風的滋味不錯罷?老子以七十二項絕藝副本的代價,方才引得那赫連鐵樹遣人飛騎回國取來這唯一的一瓶,果然效力非凡。」吳子矜心頭一震,不僅是重新聽到那「悲酥清風」之名,更是心底那深藏的倩影又冉冉升起……
恍惚間聽得玄難厲聲道:「你便是殺了我等又如何?外面眾武僧至少還有三分之二乃是忠心護寺之人,斷然不能讓你得逞!」耶律明冷冷道:「我先前並不願毀去寶剎,只是想掌控其為我大遼效力而已。如今你等相逼,便怪不得我了。眼下我大遼一千弓箭手已潛在寺外,只需我一聲令下,到時萬箭齊發,再附上硫磺柴火,管你什麼武僧,什麼高人,都給我葬身火海。」
玄慈驚道:「什麼?這裡乃是大宋腹地,你等,你等怎地有法子,有法子……」耶律明道:「有法子偷入,是麼?我這一千人都是駐紮在南京的漢人,習俗打扮與你宋人並無什麼不同之處,你們這些宋人如何認得出來?」他所說的大遼南京便是幽州,即今日的北京,其時幽燕十六州在契丹手中百年,其地漢人早已心歸遼國,並不視己為南人,而其騎射功夫亦不在契丹人之下。
眾僧面面相覷,心喪若死。玄寂身為戒律院首座,向來疾惡如仇,更是破口大罵,早將出家人的那份淡定拋去了九霄雲外。耶律明雖也在寺內做了三年和尚,畢竟沒那份禪心,聞言大怒道:「今日便拿你這個死禿驢開刀!」伸手自僧袍中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插向玄寂頂門。
驀地「光」的一聲,緊閉的大門霍然而開,一個身影撲將過來,眼前寒光閃動,耶律明但覺手腕一痛,已被來人一劍刺中,匕首噹啷墜地。來人身著僧袍,面蒙濕巾,手中長劍光芒閃動,再度揮來,正是吳子矜。
耶律明一時不備,但他畢竟有一身武功,大驚下忙不迭挫身後退。吳子矜深恨此人歹毒,手中長劍一緊,疾追而去。四下聒噪聲漸起,耶律明大喜道:「我的人攻將過來了!」他心中膽氣一壯,立時立定,出掌反擊,雖中了吳子矜兩劍,卻凝立不退。
吳子矜心下焦急,大喝道:「虛竹,快將方丈大師背了去!」虛竹望望滿屋子橫七豎八躺著的人,愣道:「這個,這個……」吳子矜急道:「救得一個是一個!」虛竹跺了跺腳,伸手拉起了玄慈方丈。看他年紀輕輕,力氣卻是忒大,一把便將玄慈拽起,背在背上,正要放步飛奔,玄慈卻喘氣道:「虛竹,不得妄動,老衲要與闔寺共存亡。」虛竹向來視方丈若神明,哪裡敢抗命,一時沒了主意。
東南方向透出一縷紅光,人聲鼎沸,耶律明心下大喜,拍出兩掌,道:「瞧見沒?火起了,小兄弟,你還是棄劍投降罷。」
再鬥片刻,已可見到敗退來的一群武僧。玄慈忽道:「慧鏡,怎麼回事?」一個衣衫零落,滿面黑灰的僧人道:「啟稟方丈,適才忽有來敵以火箭攻寺,我等正在救火之時,卻有人突起叛亂,師兄們大半負了重傷,賊人們要攻過來了!」耶律明喜色更甚。
驀地一聲長嘯在東南方響起,直若穿雲裂石。過不多時,又是一聲長嘯,聲震夜空,居然近了一里。眾人面面相覷:莫非又來了什麼高手?